第五百一十一章 缘由(1 / 2)
……
卷子批改已毕,钱牧之、萧钦言等一众考官得以离了那烛火通明、气氛凝重的聚奎堂,各自回府。
萧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壁藏书与几件古朴的瓷器,显得既清雅又暗藏机锋。
萧钦言褪去朝服,只着一身深色常服,坐于黄花梨木书案之后,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一份墨迹未干的文章——这是他回府后,凭着惊人记忆,亲手默写出的盛长权那篇得了“一甲之选”评语的经义文章副本。
他看着眼前的文章,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色。
科场阅卷劳心劳力,更兼与钱牧之等清流暗中角力,即便是以萧钦言而今的城府,也感到几分心力交瘁。
他之所以在堂上特意对盛长权的文章流露出赞赏,其目的并非全然出于公心。
此前,他已与盘踞河南道、树大根深的袁家有过一番隐秘交易。
袁家此番目的明确:确保袁慎必中,但名次绝不能过于靠前,务必居于二甲中上游,恪守中庸之道。
缘由无他,袁家自真宗朝那场惊心动魄的党争中,为求自保曾行差踏错,间接致使数位忠良蒙冤,虽最终保住了家业,却也因此实力大损,更在朝中结下不少死敌。
时至今日,那些旧怨并未完全消散,此次袁慎出山,表面上是响应官家为未来大局储备人才的口谕,实则袁家步步为营,只求稳步重返权力场,而非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萧钦言精准地把握了这个分寸,既卖了人情,又未过分抬举,将袁慎置于一个安全且不易招惹是非的位置。
而对萧钦言而言,袁家则承诺,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将动用在清流中的影响力,助他一臂之力。
这是一笔至关重要的政治投资。
萧钦言深知自己手段酷烈,树敌众多,如今虽身居阁老之位,然圣心难测,今日高踞庙堂,明日或许就有倾覆之危,若真有被攻讦贬黜的那一天,袁家这份来自清流内部的人情,或许就是他日后重返权力核心,乃至是救他一命的重要筹码。
“唉……”
萧钦言忽的暗叹一声!
这番冰冷的权谋算计,又不经意间勾起了他心中另一重难以愈合的隐痛——他与独子萧凡,或者,如今该称顾千帆了,他们二人失和已久的根源。
当年,他为了攀附权势正盛的高家,换取政治上的强力奥援,竟在发妻顾氏身怀六甲之时,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了与高家的联姻,欲迎娶高氏女为平妻。
他起初试图以“大局为重”、“为了家族未来”说服顾氏接受,甚至搬出“高氏入门绝不会动摇你正室地位”的套话。
然而,顾氏性情刚烈如火,当年下嫁寒微的萧钦言时,看重的便是他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眼见丈夫为权势背弃誓言,她如何能忍?
激烈反对之下,萧钦言却一意孤行,认为妇人短视,不懂他胸中抱负与朝堂险恶。
最终,顾氏心死,彻底看清丈夫心中权势远重于妻儿情谊,她生产后不久,便留下一封措辞决绝的和离书,言道:“君之青云路,需以妻儿血肉铺就,妾与孽子,不敢攀附萧家高门。”毅然携尚在襁褓中的儿子离去,并告知宗族,此子随母姓,名千帆,与萧家再无瓜葛。
此事成为萧钦言心中最深的一道疤,亦是横亘于父子间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虽权势日炽,于此家事上,却束手无策,只因那孩子骨子里的倔强与恨意,像极了他自己,更像极了其母那份宁为玉碎的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