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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呢,如今看她, 再不同了。
他轻声对音音道:“想什么呢, 哥哥有的都给你, 你将有的可比什么陆家大小姐多得多,谁敢低看你。”
他的目光抚过她乌黑的发,她白皙的面容,她精致的眉眼,他说:“音音,永远不要那么想,哥哥有的,都是你的。”他活一天,他就要让她拥有更多。
谢念音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哥哥这样,”都不肯见她了,“是怕我会错了规矩吗?是怕我会拿大,欺负哥哥选定的姑娘?”
规矩?从音音七岁的时候,钟大娘就提醒再是兄妹,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陆子期看着音音比最红的花瓣还红的唇,比最白的雪还要白的皮肤,比最亮的星辰还要亮的眼睛,他微微垂下的眼轻轻闭了闭,才慢慢道:“音音大了,总要有规矩的。”
音音微微凝了凝眉,“哥哥是有了意中人吗?”
一个人改变,总是有原因的。规矩一直都在,哥哥如今才觉得该注意,自然也是有原因的。能让她的大哥这样迫不及待要纠正她规矩的——,除了一个大哥很是中意的女子,音音想不到其他可能。
陆子期想要说话,却发现那一刻自己的声音都不由自己控制。
“哥哥是有了意中人。”音音肯定道。
陆子期张了张口,却被微微发干的喉咙、被不由自己控制的激烈的心跳弄得无法发声,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有那么一刻骤然握紧,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对面的人,是马上要褪去所有掩饰的决然。
为什么不行呢?世道规矩,于他,算什么。
突然“啪”的一声响,让他骤然回了神,接着是钱多的声音:“主子,是窗的销扣松了,不碍的。”
音音探身去看那个啪嗒扣下来的窗,陆子期看着她张望的小脸,青色衣领中露出的是她白细的脖颈,极美。
也极脆弱。
连一个松掉的销扣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她生活在一个足够干净的世界中,是他亲手为她打造的,从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想把所有好的送给她,给她一世的安稳,让她永远能活得自在,笑得恣意。
陆子期慢慢松开了身后握紧的右手,垂下了眉眼,轻轻笑了。
他伸手碰了碰因为她骤然探身晃动的粉白珍珠,“音音,是哥哥的错,该慢慢来的。”
窗棂被人重新支起,音音收回目光,陆子期看着那个珍珠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然后轻轻地晃。
音音伸手抓住自己发上垂下的珍珠钗,细白小手一下子抓住轻晃的珍珠,是她一向爱做的小动作,陆子期看得认真。
来自哥哥的一句认错,让音音心中这些日子的气闷彻底消散。
气消了,她就能理解旁人了,例如理解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姑娘,她抚摸着粉白的珠子道:“换我,也不愿意将来的夫君有个这样亲近的妹子——”
陆子期负在身后正摩挲的手指一顿,垂眸看她。
“哥哥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就是了,规矩,我都懂的。”这人间的规矩,她懂得很。
说到这里音音笑了笑,这次的笑不带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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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的气,只带着面对兄长的乖软:“不会让哥哥为难的。”
赵红英总是开玩笑说,当嫂子的就怕遇到她这样的小姑子,是兄长的心头宝掌上珠,比得嫁进来的新娘子倒好像一个外人。
音音想,她能做一个让陆老爷满意的孤女,怎么就做不成一个让未来嫂子满意的小姑了?分寸二字,音音会拿捏得很,想到这里音音冲哥哥笑,藏起心头说不清来自哪里的怅然。
眼前这样好的哥哥,终归不能是她一个人的。其实这样也很好,哥哥也不过是帮她习惯,总要有人排在她前头,以后——以后总会有更多人排在她前头这才是对的,接受这一点,总是让人难过。可谁家没有难过的事儿。
音音点了点头,给自己心中那说不清的怅然和难受找到了原因。
“哥哥不用给我送东西了,”说到这里音音脸上的笑更大了,“没有这些东西,音音也知道哥哥是顶顶疼我的。”
陆子期面色平静,却用力呼吸,他听到音音笑着说:
“待我出阁,哥哥给我最多最多的嫁妆就是了,整个临城都会知道我是首富陆家最受宠的千金。”假的又怎样,就是假的,她凭嫁妆也能气死那些真的。更不用说,她会有最盛大的婚礼,会有远比真正的陆家大小姐更大的排场。临城的百姓会像念叨她那个出格的及笄礼一样,再把她盛大到出格的大婚念上更多年。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真是想想就痛快,痛快得都有些难过了。谢念音笑容灿烂,望着陆子期:
“哥哥,这样就很好很好了。”所以,不用觉得为难呀,不得不拉开距离,又生怕她受伤害她的哥哥,已经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哥哥了。
陆子期听着她欢快的口气,身后手再次不受控制攥紧,他却规规矩矩地点头。
就按着这人间规矩,一步都不能错。
有时候纵容一点点,那看似坚固的围栏就圈不住内中暗处早已不受约束的兽。
可再是用尽全力约束,注定越墙而出的,始终拦不住。
改变的契机,就在这个夏末秋初。
—— —— ——
夏末秋初,临城书院里乡试备考已到了最后阶段,如今就是学里的先生也不要求学子再点灯熬油的苦读了,更多的是带着众学子温故,提醒诸生养好精神,多注意起居饮食。
每年这时候,赵家杏园早开的菊花展,都是临城一景,赵家也会借着这第一波菊花,举办游园盛会。
今年的杏园赏菊宴,因请了临城书院不少学子,于秋赏之外又多了为乡试学子送行预祝桂榜提名的喜庆意味。
年轻男子们此时都聚在前方或赏菊,或赋诗,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时事,或讨论经义见解。隔着那片杏树林,依稀能听到远远的有年轻女子笑闹的声音传来。赵家杏园出色,一在这满园不计其数的杏树,再就是面积广阔的水域。此时女子那边,好些人都在水边闹着学乡间女子采莲。
这头,赵宏成刚刚送走了自家父亲,来到陆子期小案前,忍不住道:“哥到底做成了多了不得的生意,我头次见我父亲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说是过来给书院年轻学子们祝酒,赵宏成后来看明白了,这就是他爹借机跟他陆哥攀谈,老头子几句话打探完,回去的路上又是蹙眉又是恍然的,一会儿功夫脸上表情好几变。
最后看看他又回身遥看他陆哥,眼睛里都是恨不得崇礼是他儿子还别说,在这一点上,他算是和他爹想到一块儿去了,他爹想要崇礼这样的儿子,他也想他爹能有个这样的儿子,那样崇礼就不是他陆哥了,就是他亲哥了,岂不是更顺理成章罩着他!
他爹还对着他摇头,他还想对着他爹摇头呢。他爹怪他们九个当儿子的没有一个像崇礼,他还怪他爹怎么就不如陆老爷了,人陆老爷就养了三个儿子就有一个陆崇礼
想到他爹那复杂又饥渴的眼神,赵宏成凑上前问:“上次你拿下南边那两条商路,我爹对着月亮叹了好几晚,这次这两天都没月亮,他也不让人点灯,黑灯瞎火坐在亭子里感叹,把我给吓得哥你悄悄告诉我,你又做成了啥事?”
“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儿,回头再慢慢跟你说,最近你先把心思都放在秋闱上。”大约是刚刚送走了一波来寒暄的人,喝了不少酒,陆子期此时撑着头,神态有些懒懒的。
既然不说正事,赵宏成还正好也有闲事想打听。上次遇到他妹子,明里暗里跟他打听崇礼最近在外面都遇到了什么人,听他妹妹那意思,好像从音音那听到了些风声。
赵宏成见过生意人陆崇礼,见过温润书生陆崇礼,还真没见过动了心的陆崇礼,别说见过,就是想他都想不出。
想到这事儿,赵宏成的笑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陆子期瞥了他一眼:“好好笑,这个样子看着眼疼。”
赵宏成:
他索性直接挨到陆子期旁边,端起陆子期的酒壶给自己斟满,正要做进一步打听,看到来人,当即捅了捅陆子期的胳膊。
陆子期抬眼,见来的是再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第55章 危机
朝着他们来的, 是谁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一向冷肃不爱与人往来的徐元淳,此时执杯来到陆子期案前,惊得赵宏成忙起身, 这人虽是他眼中的木疙瘩,可却是他们书院的金疙瘩,秋闱乡试必中不说,甚至有希望一争这乡试的魁首。
他看了一眼陆子期, 满眼都是: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虽说临城坊间总把徐元淳和陆子期一起提,但陆子期和徐元淳却是截然不同的人,活在截然不同的圈子里,就是在同一家书院里,二人也几乎没有交集。
陆子期扶着桌案起身,脸上带着的是面对外人惯常的温润笑容, 等着来人先开口。
徐元淳却似乎来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唐突, 他一向冷肃的脸竟罕见的红了红,这才颔首说自己是来预祝两人桂榜提名的,说完仰头把酒一闷, 把酒杯一倾, 以示诚意, 就转身离开了。
看得赵宏成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看不出来这家伙还”他“还”了半天,到底是想不通徐元淳这一来到底为何, 只好道:“还是个讲究人。”考前还特意来给他们敬个酒。
陆子期看着对方背影却没有说话, 眸光难定。他的视线顺着徐元淳去的方向,看到了那一片杏树林,如今已是一树树沉甸甸的杏子挂在枝头, 再那边, 就是年轻女子游宴的地方。
又一阵笑闹声远远传来, 引得这边好些公子都往那边看去。
赵宏成见陆子期也往那边看,跟着望去道:“必是我妹妹又不知出了什么玩的点子,有我妹妹在,闹成什么样子都正常!”
赵宏成伸手往案上盘中揪了一颗葡萄抛进嘴里,吐了籽儿又道:“哥放心,凭她们怎么闹,都出不了岔子,里里外外使唤的都是我们赵家最得用的老人——”
话音未落,就听那边动静不对了起来,不少公子都站起身往杏园对面指指点点。
陆子期眉心一跳,也站起身,就见钱多白着脸往这头快步来了。陆子期二话没说,立即上前,钱多当即带着主子就往前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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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赵宏成这才反应过来,差点一下子没站起来,跌撞着抬步往前跟了上去。
后头一见这动静,立即有年轻子弟眼发亮,兴奋到甚至没看清旁边人是谁伸手拉住就道:“莫不是掉河里的是赵家小姐和陆家那位小姐?你可见过陆家那位小姐,听说比陆家真正的大小姐还要出众,真就如此?”
一时间书生满脑子都是湿漉漉的千金轻薄的衣衫,话都问出来才看到自己拉住的竟然是书院中最正经严肃的徐元淳,对方压根不接这个风流子弟的话,只说了一句:“请把在下的经义笔记还回来,在下需要温习了。”
一句话就让这书生脑子清醒过来了,离着秋闱还有一个月,他可全靠徐元淳的笔记呢。他父亲的意思早就说明白了,但凡徐元淳能帮着自己取得一个好些的成绩,有厚谢的,最少也得是百两银子起!百两银子,对于徐元淳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徐兄——”这书生想提醒一句。
哪知道徐元淳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仅笔记要拿回去,连辅导都说自己实在有心无力。
“徐兄可是要跟我家一同上省城的?”书生提醒,跟着他这样的富贵人家,一切都是打点好的,徐元淳只需安心备考就是了,不然他要担心的东西可不是一点两点。
可徐元淳却是油盐不进,显然主意已定。
旁边不少书生公子都呼啦啦往对面河道去,嘴上说的都是救人,又有多少是怀着其他龌龊心思,这就实在难说了。本来呼朋引伴最爱看热闹起哄的风流子弟,这会儿被来自徐元淳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慌了,半分去看出水美人的心思都没有了。猥琐的富贵公子队伍,一下子就少了他这么一个最得力的人物。
女客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 —— ——
就在不久前
小姐们两两结伴上了一只只采莲小船,音音本要跟赵红英同上一只,看到孙姐姐害怕,直接抛下了赵红英,上了孙菲尔那只小船。
站在船头,音音还在朝被她抛在岸边的赵红英笑,红英直跺脚让她们两个有本事别让她赶上,赶上了非跟她们两个算账不可。
一望无边的水面上铺满碧绿的荷叶,点缀着一支支亭亭玉立的粉白荷花,小船往内中一荡就没了影子,只能听到年轻女子们银铃般的笑闹声。每只船头撑船的婆子都是赵家的老人,在这杏园中服务至少十几年,从未出过岔子。
音音和孙菲尔坐在船篷下,音音不时俯身拿手撩拨着碧清的河水,姐姐长姐姐短的跟孙菲尔说着闲话。
突然孙菲尔道:“音音,我想看那边的荷花,听红英说那一片是新近移栽的。”
只顾着扒着船舷往水底找鱼的音音这才抬起身,一看他们的小船已离开其他人很远了,赵家的这片水域极广极大,她一下子竟不知她们这是到了哪里。
“阿婆,往中间划呀!”音音朝船头划船的婆子喊了一声。
一直沉默划船的婆子这时候张嘴却说那边有树荫是歇脚的好去处,手上更加卖力往与河道中央相反的方向划去,音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孙姐姐道:“那边岸上好像有外男,咱们必不能从那里靠岸。”
音音忙往对岸看去,一下子没看到人,但孙姐姐说有那肯定就有,孙姐姐说想看荷花那就去看荷花呀,音音再催婆子,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婆子看两人警觉,猛地往对岸一撑船桨,脚底一个趔趄竟朝孙菲尔撞去。音音反应极快,一把扯住孙菲尔,就听孙菲尔惊惶的声音:“这婆子不对劲!”
一听这话,音音二话不说一脚就把还未站稳的婆子踹了下去。
两人还没稳住,就见小船开始摇晃起来,竟是水中的婆子要把小船弄翻。这婆子力大又是好水性,显然对小船结构熟悉至极,要不是音音敏捷,险险就直接翻了船。
慌乱中,船还在往河岸方向漂去,这时候音音也看清岸边确实有人,她趴在摇荡的船上还在拼命去打开船底的婆子,就听到孙菲尔惶恐的声音:“是守备家的那位公子!音音,是他!”
音音一下子明白,他们是被有心人算计了!此时她衣裳袖子都已湿透,脸上也都是湿漉漉的水,可那婆子在水底显然比她更便当,这样下去小船早晚要翻,挨上守备家那人,两个人都得完。
她豁出去不要脸了,又有哥哥撑腰,最多只是名声难听。可孙姐姐一旦落水被那厮挨上,除了给他做妾,就剩下一个死了。
“姐姐别怕!”音音声音一下子凶狠起来,孙菲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扑通一声,谢念音已经跳入水中,紧接着就是婆子的一声嚎叫,极其凄厉。
船还在往岸的方向漂荡,孙菲尔扒着船舷要看音音怎样,这时抬头已能看清守备公子常建的样子,他已下水要朝这边过来。
孙菲尔的声音一下子凄厉起来:“音音快跑!快跑!”说话间,一向稳重的少女使劲拍打着船舷,孙菲尔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全身冰凉,一片恐慌。
慌乱间她看到碧澄的水面荡开红色,是血!
“音音!”孙菲尔从未想过自己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凄厉得犹如枭鸟,愣是让远处才入水的常建吓得一滞,才重新往河中来。
船舷边陡然浮出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孙菲尔脸上已都是泪,哆嗦的手胡乱摸着:“哪里?血,哪里”不就是嫁人,这一刻孙菲尔觉得不就是嫁给一个人渣——可不能出事,不能死,死了就百事休。
“谢念音,别真出事——”谢念音更不能因为她出事,到底是哪里的血,孙菲尔又怕又悔。
音音冰冷的手抓住孙菲尔乱颤的手,也说不上谁的手更冷,她只三个字:“姐姐,划!”说毕,孙菲尔就觉得原地打转的小船又动了,这次不是朝着岸边,是朝着遥遥的中央那大片大片莲花盛开的地方。
她这才能听到婆子喊救命的声音,显然那血是婆子的,孙菲尔恢复了理智。她听到音音恶狠狠的声音,对着嚎叫的婆子:“敢再靠近,这次就不是下你的胳膊,就是直接扎烂你的喉咙!”
果然婆子只敢在原地嚎叫,不敢跟上来了。
小船还在缓慢往中央移,孙菲尔拼命用手划水,她知道音音正在另一侧拼命推动小船。
泪水噼里啪啦掉下来,可孙菲尔甚至没有时间抬手去抹掉,她看到远处先还气定神闲的常建这时候已加快了靠近的速度。
她能感觉到小船更快地被音音推动,她甚至觉得她能听到音音咬牙拼尽全力的声音。
孙菲尔活到如今,学的都是规矩,讲的都是仪态,这一刻她忘了所有规矩仪态,以最难看的架势趴在船上拼命用整个胳膊划水,隔着朦胧的泪,她看着远处那一片绿:划进去!除此之外,再也不做他想。
她甚至不再看身后逼近的那个虎视眈眈的男人,只剩下拼命划,拼命划!
显然船侧的音音亦是拼命,小船如在镜面,一下子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根本没过多久,她们的小船滋溜一下钻入了一望无际的大片碧绿荷叶中。
孙菲尔一下子松了劲儿,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扒着船舷小声喊音音,可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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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孙菲尔本就惨白的面色一下子变作死白。
第56章 心意定
“音音!”压低的又急促的低喊。
水面安静, 没有回应。
孙菲尔只觉整个人都要瘫软,安静的河面和头顶铺天盖地的荷叶让人喘不过气,她扒着船舷——
突然, 一只小手同样扒住了船舷。
啪嗒啪嗒的热泪不受控制地砸落在那只已经泡得泛着不正常白的小手上,孙菲尔抬起湿淋淋的袖子去擦。
熟悉的小脸浮出水面,“姐姐别哭,拉我”
谢念音试了两次都爬不上去, 她的力气彻底空了。
“会翻那边绳子”
孙菲尔重新找回了往日的聪慧谨慎,仔细观察,这才选定了合适的角度,占住了一角,把船上绳子抛给音音,从另一侧拉她上船。
好半天, 音音才在孙菲尔帮助下爬上了船, 她趴在那儿好一会儿没有动,吓得孙菲尔又开始在她身上乱摸。
音音最是怕痒,可此时她却累得笑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看着头上一片片荷叶, 荷叶间露出的蓝色的天, 还有她一向从容的孙姐姐慌乱的脸。
她终于在菲尔扶助下坐了起来,两人合力把船往荷叶更深处划去。周遭一片安静, 其他人的笑闹声都是远远的, 显然她们距离其他小姐们很远。
两人屏息听了一会儿,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音音脱力道:“等着吧我哥哥会来寻我的”
“你这样不行,你穿我的外衣!”说着孙菲尔就要把外面衣衫脱下, 谢念音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
孙菲尔听到音音说:“姐姐, 你这衣服一脱我这水就白跳了”衣衫不整的孙家女, 给人知道,孙菲尔不仅在家里更难,就是嫁人也再难嫁入好人家了。
孙菲尔哽咽:“你这样不行啊!”夏末的河水凉得很,此时又在荷叶阴凉中,一阵风来,孙菲尔都觉凉,更不要说湿漉漉的谢念音。
可音音扣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姐姐,给我省点力气吧我哥哥很快会来很快”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好像极累极倦。
轻轻掠过河面的微风,让靠在船舷上的谢念音牙齿轻轻打战,孙菲尔探身要把她搂进怀里,音音呢喃:“何苦一下子送进去两个”
旁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与其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衣衫不整,不如就她一个,反正有她大哥在,她是不愁嫁人的。
“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嫁妆有多少说出来吓死你”就是没人想娶她,也多的是人想娶她白花花的银子。
孙菲尔和她不同,孙菲尔最好的嫁妆就是她身为孙家女的好名声,是她这些年兢兢业业给自己小心翼翼攒下来的才名。她的名声一旦有瑕,她就再无前景可言。
音音看着荷叶和那一角蓝天,声音低弱,越发含糊:“好想哥哥呀”
菲尔握着音音怎么都暖不过来的手,拼命给她搓着,口里不断唤她,“音音,给我说说呀”“音音,姐姐问你呢,跟姐姐说话”
可音音的眼皮却好像再也睁不开,话都含糊成一团,“我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都好好的就已经很难了”
就在孙菲尔再也无法看着音音这样冷下去时,终于听到了密密麻麻荷叶外的喊声。
确定了确实是来寻她们的人,孙菲尔霍得站了起来,朝外面喊去。
外面喊声一停,有船朝这边过来了。
来的是三艘小船,正是带着婆子丫头的陆子期和赵宏成。一看清孙菲尔这艘小船上情形,人前一向温和的陆子期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孙菲尔跟着丫头婆子上了另一只小船,陆子期带着橘墨把音音接到他的船上,他没有看旁人,只告诉赵宏成跟在后面,护送孙家小姐靠岸,话一落下,小船就已如离弦的箭朝着赵家备好的厢房去了。
船上,橘墨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她抖抖索索从包袱里拿出备用的衣裳,可在只有篷子的小船里又不知该怎么给小姐换上。
陆子期早已用斗篷把音音整个人都裹在自己怀里,他看了看他们所在位置,选了人烟最少的一条水道往岸边去。
音音模模糊糊地喊哥哥,陆子期应着,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轻轻揉搓,听到音音微弱的声音:“我落水了孙姐姐没有”
没有明确说法的故事只会让故事中所有女子都遭殃,所以她们的故事必须得有个说法给别人。
陆子期暖着音音的手,垂着睫,没有出声。
音音一下子反握住他的手,用已喑哑的声音急切道:“哥哥我有你孙姐姐没有活路”
陆子期抬手轻轻摸了摸音音湿冷的小脸,这才出声道:“瞧你,急得这样,哥哥什么都听你的。”
看着音音放心合目,他才朝着远处水域长长得打了个呼哨,悠长的呼哨传到了另一边的船上,钱多得了吩咐,招呼前头的船转向。
一直安静的孙菲尔看着茫茫水域,看着转向的船,始终紧张扣紧船舷的手松开了。
很快她听到了人声,是着急等待的人,她好好地上了岸。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出事的是陆家那位小姐,是陆家小姐落了水,好在陆家人得到消息快,把陆家小姐救了上来。
另一边,陆子期暖着音音的小手:“安心了吗?”
音音面上是倦极的笑,她沙哑的声音很轻很轻:“我有哥哥从来都安心”
陆子期的手轻轻一顿,他问:“你信哥哥?”
音音早已阖目,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整个人都依偎在陆子期怀中,好像归巢的鸟儿,又好像靠岸的小船。
陆子期紧紧抱着,垂眸仔细看着。
小船如同滑行在一望无际的镜面上,耳边只有夏末的微风,此外是天地初始的寂寥。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谢念音,他们的故事从十多年前那个冬天开始。
陆子期睫毛颤动,然后恢复了平静。
他慢慢把怀中人的脸贴向自己,明明只是一瞬,可搂着怀中人的青年却觉得已经走过一整个洪荒岁月。然后,在怀中人清浅的鼻息中,时光骤然而停,天地清晰,世界有了万物。
荷塘水色小舟,还有渺远的人声。
有近若咫尺的肌肤相亲,只差那么一点点。陆子期停在了那么一点点前,他的声音低而又低,轻而又轻:“是哥哥想岔了你嫁给任何人,哥哥都不放心的”
他们的故事从十多年前那个冬天开始,然后在十多年前夏末的水面上,转了向,换了调。
陆子期的手在斗篷下,轻轻脱下了音音湿透的鞋袜,顿了顿,坚定地把她一双冰冷的小脚包在手掌中,感受着她毫无排斥地靠近和偎依。
看,豁然开朗后,一切都是天造地设的正好。
脚底的暖意让陷入半昏状态的音音发出很轻的舒服的叹息。
在这样的暖意中,小船终于靠了岸。
陆子期早已恢复人前从容,兜头包裹住音音,迈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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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了岸,已有赵家的仆妇在旁等着,引着他们顺着游廊进了备好的厢房。
后头的橘墨抱着包袱小跑着跟上,到了厢房里,丫头婆子也已紧张等着,房内已备好浴桶。
陆子期直接伸手试水,拉开斗篷,把音音整个放入温热的水中,交给自家的丫头婆子,这才转身出了门。
廊下,赵宏成已带着人等着了。
“人拿到了?”陆子期看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把人带开几步,转身问。
赵宏成一路过来,羞怒未减,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们赵家的园子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出在了音音身上。
“我爹让大管家过去了,我爹说必会给出让哥满意的交待。”
“人怎么说?”
赵宏成脸一红:“那婆子嘴紧,不肯开口。”
听孙家小姐意思,这事儿只怕跟守备家公子脱不开干系了。守备之子常建,这会儿已经满不在乎地离开了。作为临城小霸王,常建闹出来的事儿,只怕今日这样的在他那里微不足道。
一年前他还害得女孩直接上吊,就是这样,那家最后也是认了。毕竟他既没放火也没杀人,不过是拉了拉女孩的小手,逼死女孩的是闲言碎语。女孩家就是再有钱,也不过是商贾人家,就是再恨也无法为了这一拉一摸,让守备之子抵命。
为了家里一个女孩,跟官官相护中的一个官对上,一不小心就会毁了全副家业,最好的选择就是息事宁人。
赵宏成看他的陆哥,陆子期瞧着廊柱雕花,他从繁复的图案中看出了一朵花的形象,原来是匠人巧思,富贵风流图案中藏匿着一朵——曼陀罗。
“不开口”陆子期轻轻重复了句,“那就是没拿住能让她开口的东西或者——人,去查查她家里的人,查查她宝贝的儿子、孙子,再就是她娘家有没有这样的宝贝疙瘩。”
陆子期看向了赵宏成:“能让赵家忠仆低头的,只怕不是银钱,能是什么呢?”陆子期慢慢吐出:“断子绝孙的威胁?”
往这个方向去查就对了。
赵宏成一下子明白了,旁边下人忙点头下去查。
赵宏成还想说什么,陆子期摆了摆手,现在他什么都没心情应付。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廊柱雕花,然后看向紧闭的厢房门。
周边是风吹过树木哗哗的响声,陆子期觉得自己的心很静,很清明,从未这样清明过。清清楚楚认清了一个事实:
他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早就说过了,她是他的。
正如,他是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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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哥哥做的,比你的小丫头可多了。”
风过哗哗树叶响, 视线的尽头,厢房门紧闭。
陆子期轻轻闭眼再睁开,看着前面她所在的厢房, 心里那个被种种迷雾挡住的念头,在听到音音出事的那一刻就开始显现:
他要她,不是作为兄长,而是作为与她相伴一生的夫君。
所有压抑的, 都因此一清。
此时耳边的风,身边的草木,朱红的门窗,都再次被陆子期看到,这个世界又重新有了意义。
门一动,陆子期已撩袍提步到了门前。
他进了门, 来到内室床前, 音音苍白小巧的脸陷在锦被中,往日红艳娇嫩的唇,此时都苍白无色。
陆子期轻轻给她掖了掖轻薄锦被, 摸了摸她的额头, 从锦被内拉出她的小手, 放下了床帐,吩咐让大夫进来。
看着大夫诊过脉开了药, 陆家的丫头婆子跟着赵家人去抓药煎药, 这边厢房内只余橘墨和陆子期。
陆子期让惊怕过度的橘墨到门边守着,他转身进了内室,依着大夫吩咐, 慢慢用汤匙给音音喂些温水, 润着她干涩的唇。
他听到音音模糊中还在喊哥哥。
陆子期握住了她的手, 在她耳边一句句应着她破碎模糊的低吟
“音音,我在。”
“哥哥一直在。”
“会一辈子守着你。”
“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
陆子期握着音音的手,把她洁白的指尖放在自己微凉的唇边,低低应她。
“音音,我——”
她听不见。
即使她听不见,后面的几个字他也不敢说。
在这小小临城,过于大逆不道,他怕风听见。
他握着她纤细柔软的手,停在自己唇边,厢房外有赵家婆子丫头低低的脚步声,偶尔低声的碎语。这个世界充满了人,有些话呀,还不能说。
床前,陆子期轻轻把枕上女孩微微带着湿意的鬓发撩到耳后,他的手近乎眷恋地要触碰到她细腻柔软的面庞。
厢房外高大的梧桐树上有蝉声鸣叫,守在厢房外的仆妇抬头去看,都说这大约是这个夏天尾巴上最后的蝉鸣。
陆子期细细看着这张沉睡的面容,从她洁白的额头、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到她骄傲挺翘的鼻,到她失了血色的唇,他的指尖隔着空气描画。
他的目光,这一刻晦暗难明,翻涌的都是渴望。
这一刻,这个惯常被人称道的玉面谦谦君子,呈现了另一面。
身后突然的响动,让陆子期骤然收回了他的手,恢复了他人前温和冷淡的面容。他轻而又轻地把音音的手放回锦被下,回身看掀帘而入的橘墨,她手中端着盛着汤药碗的托盘。
陆子期自然接过,吩咐:“再端盆温水过来。”
橘墨应声忙出了内室,往外头吩咐小丫头要水,她则仔细用旁边凉水重新洗过铜盆。旁边站着的赵家丫头,借着外面那层被撩开的门帘,隔着内室晃动的珠帘,隐隐看到床边公子正吹药的侧脸。
只一瞬间,门帘落下,丫头不觉红了脸。
都说陆家大公子好看,竟这样好看。
赵家的婆子抢着接过热水,帮着往铜盆里兑水,一边讨好道:“一直听人说陆家公子疼妹妹,这次我们算见着了,这样神仙一样的大公子连喂药都亲力亲为,真是把妹子当女儿一样疼!要婆子我说,你家小姐后头的福气大着呢。”
橘墨看着婆子兑水,伸手试了试,只点了点头,就端着盆撩起外头门帘进去了。
外头的丫头婆子在不时的蝉鸣声中低声轻语,婆子们还关心这事儿到最后会如何发落,丫头们关心的内容已经完全跑偏,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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