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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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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捌壹

“日日只爱你。”

“油嘴。”金花说着, 捧着衣裳到福临眼前,“今儿穿哪身儿?”

他还在枕头上磨蹭,捧着她睡过的枕头, 嗅着她的味道来回蹭,一边咕哝说:“你穿什么颜色?我们穿一样的。”

不想她说:“我今儿穿红。您好像没预备红色的衣裳。”

他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 她身上明明穿的正黄窄袖骑装,于是说:“朕穿明黄。”

等她展着褂子给他穿袖子, 他伸着胳膊, 顺势回身把她搂在怀里,说:“朕刚跟你说的,你听到了?”预备她像刚刚那般在怀里挣,结果她只瞪着眼睛从他手臂上看出去, 望了眼门口, 又把脸搁在他肩头:“听到了。”一口气吹在他耳边, 吹得他心里像被一只小手挠了。

“那你呢。朕记得你说‘敬’朕。现在还是‘敬’朕?“他心有不足地问她。

“可不是?长得高, 又帅,一张俊脸,浑身都是腱子肉……”一边说,她的手又不老实起来,顺着腰侧摸到他前胸上,“硌楞硌楞”的腹肌胸肌在她手下摸了个遍,弹着她的掌心。

“你见过因别人相貌好, 就‘敬’别个的?‘敬’不都是因为人品好,学识好?”他双臂搂着她抱在胸前摇了摇,“‘爱’才是因为相貌好……”

这一句把她问住了, 他在前朝多么英明神武!远的不说, 这次跟太后斗法, 赢得毫不费力,悄没声儿就把样样事儿料理妥了,收服了老臣的心,捏紧了兵权,弹指间轻轻松松架空太后,现在他俩这“日日只爱你”的日子也是拜他赢了所赐,才能这么随心所欲……偏她都没放在心上。倒是这副好皮囊,她万分留恋贪恋。她分明喜欢他这个人,就算他不是皇帝,她喜欢的也是他。

只是越是食色的行家,这个“爱”字儿反而说不出口。外袍的扣子还没扣,她把额角抵在他中衣儿的淡黄色绸料子上拼命蹭,蹭得他心里越发痒个不休,低头去寻她的面孔,劈头盖脸的亲吻就落下来。

若不是四贞格格在外叫金花:“皇后嫂嫂!”她险些重被福临捧到帐子里,如今四贞格格一叫,她顾不上伺候衣裳,赶紧回了魂,挣脱奔到门口。回头看,他还对着她欲怒还笑,她只拢了拢头发,低头抿了抿嘴唇,走到廊下问四贞:“妹妹?”

四贞一看皇后唇上的唇脂若有若无,了然蜜里调油的二人刚又温存一番,灿烂笑笑:“嫂嫂,我们什么时候出门?眼看日头老高,起了个大早,赶个晚集,伺候着贤伉俪收拾停当,遥遥无期。”伸着食指在脸上刮了刮,做势“羞羞”。

真被人拆穿,反而镇定下来,倒是一直猜别人是不是发现了的时候才更煎熬,金花站着,推了一把四贞的肩膀,说:“小孩子家家,别管大人的闲事儿。”一边摸了摸一丝不乱的头发,嘴硬说,“你皇帝哥哥是万乘之君,修饰细致些原是应该的。”正说着,就看四贞朝她努努嘴儿,她一回头,见福临从殿里走出来,衣裳是穿好了,趿拉着布鞋,头发毛毛的,一边走一边说:“这鞋不行,朕的鹿皮油靴呢?”说着对着殿外喊了一声,“吴良辅,取朕骑马的靴子来。”

皇后见他一改玉面君王的潇洒倜傥貌,邋邋遢遢一副样子出来,哭笑不得,刚还说他“修饰细致”,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来,明眼人一眼知道她刚说假,蝎蝎螫螫装作不经意地看到四贞脸上,果然四贞戏谑的笑意更浓了,四贞脸对着福临,眼神却斜斜瞄到金花脸上,窘地金花一滞。

拉着福临重往殿里走,说:“早膳吃什么?万岁先喝盏参汤。”说完这句又疑心无意间暴露了二人“夜间活动”太过,于是撒了他兄妹,只管自己往殿里走。之后膳桌上就垂着晶晶亮的桃花眼不说话,埋头吃了一气。

她早膳喝了牛乳,又吃得瓷实,等到跑马,先惊觉错了打算,马背上一颠忍不住的胃气翻涌,直想吐。

原来精通骑马射箭的是阿拉坦琪琪格,金花只能靠她的小脑瓜,再沾些肌肉记忆的光,三人在草原上撒欢一跑,她就落了后,眼见前面一黄一红两个影儿越跑越远,后面跟着的宫女和太监也落得远远的,就剩她前后不靠,这副身子又娇弱不胜,之前扭的脚也隐隐作痛,她收住马的步子,在马上坐住,慢吞吞朝着福临和四贞去的方向溜达过去。

晴好的秋天,刚下过雨,淡淡的几缕云,如纱幔散在天上,马一驰,踏得青草香气腾起来,风轻唤拂过颈间,她拉着缰绳慢慢走,看着天高云阔,心也为之一宽。任他俩跑去,她就是出来松泛松泛,只要离了紫禁城,无论是去亲王府后花园穿花拂柳还是来南苑骑马放鹰,都是她喜欢的。

更何况这马儿,是自科尔沁带来的陪嫁,日常养在西苑,也就这会儿能拉出来亲近亲近。她引着马“嘚嘚”缓行,干脆伏在马背上,揪着鬃毛,唤了句:“追青。”马儿听到主子唤自己的名字,通人性似的啸了一声。是了,是阿拉坦琪琪格十二岁时父亲送她的生辰礼物,从小跟小伙伴一起精心养大,前年她才舍得骑。自从入京,她再也没见过它。喃喃又唤:“追青。”马儿在她的娇声呼唤里摆了摆头,轻嘶了一声。

耳边传来一串马蹄声,她直起身,远处一个明黄的衣影,朝她飞驰而来。手搭凉棚,福临俯身在马上,一眨眼,人就到眼前勒住马大喊:“皇后。”引着马在她身边逡巡,他眉角滴着汗,兴奋地说,“比赛吗?咱们竟然让四贞妹子赢了,她打着马跑没影儿了。”一转头不见了金花,他生恐丢了自己的小媳妇儿,赶紧调转马头回来找金花。

“万岁,崴了脚还没好利索,一跑脚疼,咱们骑马慢慢走走?”于是两人并辔而行,他穿明黄,她穿正黄,两人两马,漫无目的向前行去。

“四贞自己跑马有碍嚒?”金花想了想问。

“南苑都圈起来了,皇家禁地,无事,随她跑。”福临沉声说,又一指,“前头那棵树,旁边是个海子,咱们去坐坐等她。回来总要从这儿走。”

到了树下,皇后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缎子衣裳熠熠闪光,如一道金光落地。皇帝看见笑赞了一句:“怪不得日常从帐里往下翻朕从来揪不住,原来是老把式。”

她一边拴马,一边回顶了一句:“不像您,假把式。”扭头他也金光劈地似的从马上翻下来,一扔缰绳来抓她。“假把式”这句是太液池泛舟那夜,要进未进的紧要关头,她说了激他的。

把人拽在怀里,他凑到她耳边,怕给人听了去似的,小声说:“现在朕也是老把式,嗯?”

不想她说:“算不上,新手上路罢了。”他再引着她说,她无论如何不肯说了,在水边捡块石头坐下,刚下过雨,秋湖水涨,定睛细看,水里指尖顶儿那么小的小鱼儿在水草里来回穿梭,“竟有鱼。”

“哪儿?”他也凑过来,在她身边搂着腰坐下,右手环着她找上她的右手,又问,“冷不冷?”揪着斗篷把她裹在怀里,明黄和正黄的衣裳交缠,帝后二人排排坐在水边,俱抻头盯着面前的这片水里的小鱼儿。

默默看了一晌,金花说:“要是猫儿在就好了,看到这鱼儿该用爪儿捞了。”说着头靠在他肩上,往天上那一丝儿云上望,“真静,难得咱们周围两丈都没人跟着,上次这么安静空阔,是在太液池船上?”太液池的那一夜够她想一辈子。

听她说静,他也舍不得吭声,看她眼睛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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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天上,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天上几抹丝幔样儿的云,他轻轻把她的软拳头攥紧了。看一样的风景,沐一样的光,吹同一阵风,他们算是分享了很多时光经历的两个人了。这么想着,他觉得她身上的甜香气更显馥郁。

她却抽抽鼻子:“万岁,您身上的熏香换过?我还是喜欢之前的味道。”

“哪有?”他凑到肩上嗅了嗅,“这个味道朕也喜欢,一直没换……”

“我怎么闻着不一样。”说着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我总觉得我宫里的熏香也变了。”

他趁机凑到她细滑白腻的颈上,猛吸一口,幽幽说:“还是一样甜香甜香的,朕也喜欢你身上这味道。”说着晃了晃怀里的她。

“嗌,别揉搓我,我早上吃顶了,从马上下来刚舒展些。由俭入奢易,现在习惯了宫里的平稳安逸,上马背反而不适应。”

随便说的这句触动了他的心事,福临忧心忡忡说:“朕看八旗子弟也有这意思,南方征战的那一起子兵还成,京里这拨人越来越不像话,不上马不拉弓,真有战事,京里这些人都指望不上。”

她把拳从他手里挣脱了,伸着食指点他拧着的眉心:“出来了就宽宽心,先别忧虑前朝,回头命他们练就是,都是从小的本事,说捡也就捡起来了。”像她这样养得白胖反而不禁粗粝磨炼的是少数,而且一个穿越女占了阿拉坦琪琪格的身子,总归不一样,只是这话没法对福临说。

两人正坐着看云,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是福临的马没拴,正在往远处跑。福临两指打个呼哨,喊了声:“追玉!”

金花听他唤马,“噗嗤”笑:“咱们马儿竟然是一辈儿。可惜您跟我反而不是一辈儿。”

作者有话说:

味道这儿又有事儿啊有事儿。

第82章 捌貳

“咱们马儿竟然是一辈儿。可惜您跟我反而不是一辈儿。”

听到这话, 福临的眉头重拧起来:“大婚之后,咱俩就是夫妻。不光一辈儿,还一辈子!”手上搂着金花的手紧了紧, 她柔软的纤腰颤了颤。

“现在咱俩这样,我不在乎……”她把头靠在他肩上, “不过,咱俩这亲戚是怎么论的?父亲跟静妃是堂兄妹, 所以我唤静妃姑姑, 母亲跟您是表姐弟,我喊您表舅舅?这么论起来,父亲跟母亲也是亲戚?难得兄长、姐姐、我还有弟弟都这么聪明伶俐,没有傻的。”

“亲戚结婚的多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拳, “而且表亲‘一表三千里’, 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咱们往上数几辈子才能找到一个祖宗……”

“是啊, 多亏是这样。”多亏这么远的亲戚关系,她才敢跟他合帐,只是没胆量生娃娃。“咱俩要是没有这点子亲戚关系就好了。不过要是没有这点子亲戚关系,太后也不会指婚让我嫁您;没有指婚,您在紫禁城,我在科尔沁,咱俩这辈子都没机会见。”

听了这话, 他禁不住想如果没娶她,他如今是什么样儿?照旧在母亲的威压下翻牌子,闺房里一点乐子也没有;没有非抗太后的理由, 由着太后把着半个前朝和整个后宫。他背地里还要盼着嫔妃怀孕生子, 每多个子嗣, 承继大统的人选多一个,他的压力就小些。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能叫个人?以前来南苑,他骑着马放鹰射箭,对着兔啊鹿啊锦鸡一气射,得的都是杀戮的快活,杀红的眼睛也像要滴出血来;现在他只奋奋蹄吹吹风,搂着皇后在水边看云看鱼,静谧甘甜的滋味儿说也说不出,熨得他肚肠舒泰。眼下才是个人的日子。

“皇后天天瞧话本子,没见书上说过,像咱俩,是月老儿早拴好的红线,任中间隔着千山万水,总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要见的。”金花听他伏在耳边轻轻说了这句,笑了:“岂止是千山万水,咱们中间还有时间无涯的荒野……”若是她穿成其他人,或者来迟了,他已经爱上乌云珠,那也没有这些故事了。这么想着,倒真是月老儿早拴好的红线,她上辈子找了那么多对象都没成事,像是专门等着他似的。只是她穿过来变得十分娇艳美丽,若不呢?倘她还是以前那个八分姿貌的人,他也这么爱惜她?只是人性经不得考验,是与不是,她只是想想,却不想知道。

他听她说这句说得奇,也不想追究,见她躺在他肩上又阖上眼睛,温声说:“怎么?又睏了?要不我们骑你的马先回去?”手里不停揉着她的拳头。

她打个呵欠,硬睁开眼角尖尖的桃花眼,说:“能成嚒?我好累,出来散了散足够了。”想了想,捏着他细长的手指,低着粉面飘霞的脸,娇声说“万岁,回去我睡,您别闹我成不成?”

起身上马,金花先坐稳了,勒着缰绳。福临随着她,踩着马镫掰着马鞍要翻身,结果追青有气性,喘着粗气往前迈了两步,他忙松了马镫,追两步要再上,马儿又闪躲。

她在马上拍了拍追青的颈,用蒙语说:“以前不是别人也骑得?别闹性子,我渴睡了。”不知是不是这句起了效,他再来抓马,一下就翻上来,也用蒙语问她:“谁还骑得?”

“以前草原的小伙伴儿……”等他骑|上来,追青又闹性子嘶啸,她伸着细白的手指挠了挠它的鬃毛,“好啦!晚上给你喂黄豆,再加一块儿糖。”初收追青,阿拉坦琪琪格就是给它喂糖才慢慢驯服了它,她们是为着“好吃”才聚头的主人和坐骑。

由着金花和马儿谈条件,福临一手接了缰绳,另一只胳膊绕到她胸下搂着她的腰,一送一纵,轻缓引着追青“嘚嘚”回东行宫。她歪着脑袋斜靠在他胸前,香软的一团窝在他怀抱里,他把她抱牢了,说:“你闭目歇歇,朕拥着你。”两人一马,乐游在四顾无人的草场上,青草味儿和着她身上的气息笼在他周边,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本来十月的风有些凌厉,两人窝在一处倒不觉得了。

福临在南苑住不安稳,惦记着回宫视事,八旗子弟练兵的事也萦绕着他的心,又住了一夜就向太后请辞:“皇额娘身子大好了,儿子跟皇后先回宫?再送静妃或者谨贵人来陪皇额娘?”他回宫自然不能把小媳妇留在母亲跟前。

不想太后温和笑笑:“予也在南苑住厌了,跟皇帝一起回宫。”

当天下午帝后和太后一起起驾,皇后找了一圈,问:“皇额娘,没瞧见苏墨尔姑姑。”

“抱福全来。”太后知道她正找二阿哥,吩咐了一声,乳娘应声抱着娃娃到跟前。

金花接了福全,又看看皇帝,他会意:“皇额娘,皇后和二阿哥乘朕的轿辇,儿子也跟二阿哥亲近亲近。”

没想到太后毫无愠色,大度地说:“去吧,一家子亲爹热娘,别在老太婆面前缠,也让人耳根子清净清净。”

等上了轿,金花给福全换了白绵纸,拾掇停当,往福临怀里一掼:“乖儿,去你皇帝爹爹怀里坐坐。”自己凑到福临面前,脸颊枕在他肩上,转着眼睛由上至下望着娃娃的卷头发,斟酌了半天,才说,“皇额娘大度得奇,好长时间没把娃娃送到我手里了。到底也没见苏墨尔,哦?”也不等福临答,伸手拉住直往她身上探的娃娃的胖手,“这可不是你的口粮,乖乖在你爹爹怀里坐。”逗得福全“咯咯”笑个不住,福临耳边是伴着她娇语的唇风,鼻尖闻着熟悉的甜香气,小娃娃的手奋力向她胸上探,招得玉面天子频频滚喉结咽唾沫,长喘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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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静心。但凡他对着她,也不知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引得他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他能忍住,只是这身子的反应,随时随地的,一时片刻还抑止不下。只能木着脸。

她的心思还在太后和娃娃身上,轻轻捏着娃娃的肉下巴,柔柔扒开嘴看牙:“嘱咐乳娘给他刷牙,也不知道刷了没,这年月,蛀牙治不了。”眼神往下一挪,鬼使神差就发觉了他的异样,正坐在他腿上的福全还在乐呵呵对着她笑,笑得她红了脸,把刚解了的披风扔在他腿上,说:“搭着吧。真是年轻……”他努着耕种的架势夜夜不休,日间还这么着……除了年轻,也没别的解释了。

他却木着脸,眼神沉沉,伸手逗弄着怀里的福全,若无其事用斗篷盖了大腿根儿,遮遮掩掩把福全也兜牢,说:“听报,苏墨尔出京了。不知太后鼓捣什么事体,就没拦。”

作者有话说:

想起why women kill里的oh, youth.

哈哈哈。

第83章 捌叁

太后鼓捣什么事体, 皇后打根儿上就不在意,也懒得管。关起门来的小家,他们夫妻一心, 日日见,天天说不完的体己话儿, 最是亲密。只要他们二人知心知意,没有误会疙瘩, 太后又能翻出什么浪?前朝就更不怕, 皇帝胸有成竹,她侧面听他论了几次,早放下心来。

本来夫妻结合,对他们来说, 最重要的就是彼此, 父母子女都不及他们的关系紧要, 所以若她真在意什么, 只在意他白天忙公事,晚上勠力私事,操劳太过。

金花想到这儿,自己先打个呵欠,瞪着水汽迷蒙的桃花眼,往福临那儿看,他倒神采奕奕, 明明他身上正闹不正经,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全是正经,手抱着福全, 也去捏他的下巴, 轻轻扒开嘴看牙。

她又把脸搁在他肩上, 说:“万岁的肩给我靠靠,我睡会儿。”

他也扭过头来:“感情把二阿哥抱来就是让朕看着,你这额娘只管坐着,不管闲事儿,还要靠着朕……”看到她粉白的鹅蛋脸上还挂着笑,他心里一动,长呼一口气,只能又硬挪开眼神,幽怨地看着怀里的福全。虽然看不到人,这人的气息却仍旧往他鼻腔里灌,鼻息喷在他耳后,娇语也随之而来:“还不是为了您的亲子关系,您自己养娃娃,娃娃才跟您亲,行事言语才像您;要不孩儿是您生的,乳娘养的,师傅教养大的,除了抖了抖,您还做什么……”说到抖了抖那儿,不宜给娃娃听了去,她凑到他耳边几不可闻地说出来。

“你……”她从第一次让他抱娃娃就是这些歪理,偏他每次对着她都嘴笨,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肩扛着她,一手抱着福全,听她睡着了,呼吸轻慢悠长,他才转过来头来轻轻在她脸上印了印,又怕吵了她,几乎只闻到她身上的甜香气就止了。她最近觉真多。昨夜,分明没怎么闹她,为了她从头告饶,他只草草就收了场,谁想今日还是这么睡眼迷离,得个空先睡一觉。

车队到京城前停了停,整驾,福临想去解手,憋得脸通红,可是怀里一个肩上一个,两人都睡得齁齁甜,他看看哪一个也舍不得惊动。正难受着,听到车外“梆梆”两声敲窗棂的响,他忙小声问:“谁?阿哥睡了,小点儿声儿。”

结果车帘一掀,四贞格格的脑袋探进来:“皇帝哥哥,皇后嫂嫂。”看到皇帝僵着身子擎着肩,皇后正枕在他肩上睡着,她眨眨眼笑了,小声说:“只是二阿哥睡了?分明肩上这位,哥哥更在乎。”

福临没闲心跟妹子胡缠,红着脸说:“妹子,快来帮朕一把,朕要去……”

四贞赶紧上车,先抱了福全,又把金花接在肩上,福临急急起身,头在车顶上撞了一下,“嘭”一声。多亏他戴了顶六合一统帽,头上一颗璎珞打的结子,缓了一下,他才没磕结实。四贞还没问他,他已经撩着袍子下车了,一边喊:“吴良辅!”

他走了,金花才睁开眼,朝四贞笑了笑:“妹子,你看他磕得厉害嚒?我怎么听着这么响。”

福全正在四贞手里翻腾,金花见状赶紧接过来,还盯着小姑子的脸,等着她答。四贞扁扁嘴:“服了贤伉俪,一个想去解手不敢动;一个巴巴问磕得厉害不厉害。你们这神仙眷侣……可惜了。”

“可惜什么?”皇后抱着胖娃娃,母子二人都睡饱了,正精神,她对他又亲又摇,伸手挡着娃娃着眼睛再撒开,一边笑着说,“看看。看到额娘了?”逗得福全哈哈笑,一直伸手抓她。

“可惜,皇帝哥哥不是普通人,看起来是天子,内里总有许多迫不得已。”四贞跟在太后身边,有些事,太后也不避着她,比如议论皇帝子嗣不繁,商议着不能依着他的性子只跟皇后在一处,还是要想法子把两人的浓情淡一淡。

金花听妹子这句意味很深,故意顿了顿等着她说,可她却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淡淡一笑,说:“哪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多半是哄人骗己,更爱自己罢了。”想了想又说,“若是以后有男子向妹子说‘迫不得已’,四贞可别轻信。”

这时福临撩帘进来,只听了个半句,问:“轻信什么?”结果她姑嫂两人都笑着盯着他,却不说话,想起刚刚自己憋了个脸红的窘状,生怕她们说出什么来,只能讪讪坐下,从金花怀里接了福全,又问:“你睡醒了?”

金花还没回话,四贞先顺着这个话缝儿说:“妹子告退,贤伉俪一聚首,我就觉得自己多余,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都碍事儿……”说着揉了揉福全胖胖的背,起身撩帘走了。

等四贞走了,又过了片刻,车驾缓缓起行,金花才说:“四贞不知听了什么,万岁最近当心些。”

福临点点头,说:“放心。”两人正说着,福全在福临怀里挣,“这孩子,从刚刚就一直要哭不哭的,是饿了?还是渴了?”

福全十个月了,吃喝都有规律,她想了想,大约是五谷轮回,于是只把帘儿撩开一缝儿,说:“大约万岁也要开个光了。”话音未落,先见福临变了脸色,架着娃娃的胳膊提溜起来,短短说了两个字儿:“尿了。”再看他腿上,一圈水渍。

她拍着手说:“嗨,终于全乎了。”转头向车外的乳娘要了白绵纸和替换的衣裳,跟他说,“万岁,御手给二阿哥换个尿布?也体会下养娃娃的艰辛。”说是他换,都是她手把手教着,只差自己亲手。天子,能骑善射,在前朝杀伐果断的,到养孩子时,也只是个笨手笨脚的爹爹。换完,她摸了摸,白绵纸塞得皱皱巴巴,看看他,脸窘得绯红,手脚无措,眉头也拧起来了,忙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挺好的。”说着又转眼珠,黑眸子在内勾外翘的眼眶里灼灼闪。

“怎么?”他问。

“今儿是初几?要不要写一笔送到皇史宬存着,指不定是史上头一次,皇帝给儿子换尿布!”她抱着福全,逗着儿子看父亲,又说,“我们二阿哥谢谢皇阿玛,是不是。”

结果这一闹,福临脸更红了,嗫嚅着说:“朕这衣裳也湿了。”

“万岁带换的衣裳嚒?要不您忍一忍?眼看到了。”看他还是苦着脸,“养娃娃可不就是这么样儿嚒,除了一开始那几下得趣儿,怀孕是端贵人那种,又晕又吐;生产是佟妃那般,鬼门关走一遭;万幸孩子好好的,养育这么琐碎,又脏又累。这样,您还想要生娃娃嘛?”

他顾不上裤子还湿着,只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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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她这几句话。他一直只想着要娃娃,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的肉团子,长大了是如花似玉的格格或者玉树临风的阿哥,既像他又像她,是两人爱过的明证;可是他没细想过生育的险和养育的难。

养育的难他还能帮得上,他早想了,他俩的孩子他要自己养,抱着捧着,亲眼看伊长大。他也知道,嫔妃生产痛苦,可是他从来没把这些安在她身上,他一直只想着他们的娃娃天下最惹人爱。他竟没想到,她也要先怀胎十月……而且他帮不上,替不了,让她只身犯险?他的娇花,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保着护着,不忍给一点儿委屈的。若是娃娃和她只能选一样,他选她。

“朕听你的。朕舍不得你难受。”

她没想到这么简单,他答应了?她心里失落起来,又听他说:“回宫就试小羊盲肠,你放心。朕舍不得你难受。一毫儿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

比心。

今天是事事听媳妇儿的乖夫。

第84章 捌肆

说完产育之事, 两人都有点沉重,车内默了默,只听福全“吧嗒”地翕着唇, 金花对着他说:“爸爸。二阿哥说,爸爸……”一直对着胖娃娃做“爸”的口型, 福全瞪着越来越跟福临形神皆似的丹凤眼,目不交睫盯着她, 摇头晃脑半晌, 终于说了个含含糊糊的“巴”。

“万岁,快答应。”她忙去拉坐在身旁的福临的手,一抬头,看他怔怔盯着她, 眼里的光混沌又迷惘, 不知已经这样看着她看了多久。直到她的手抓上他的, 他才如梦初醒似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句:“嗯。”反手抓上她的手。

“巴……”胖娃娃有得意地又喊一声,她晃晃抓着自己的那只修长的手,他就坐在旁边愣愣应一声。她依偎着他:“日子真快,刚来的时候福全才一点点大,现在都会叫人了。”

“只是朕应的是什么?”他习惯地侧身把她们母子一起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喁喁问了这一句。

“爸爸。在我们那儿,就跟阿玛、阿爸一样意思。”她扭头盯着他, “万岁不好意思了?”他对着他们娘俩,却一会儿转着眼珠盯在地上,一会儿耷拉眼睛, 露着他跟福全一模一样的浓密黑重的睫毛。

他干脆把脸埋在她脖颈上, 轻轻吻那一截玉白细腻的肌肤, 凉凉的鼻尖若有若无戳上来,胡茬刺得她浑身一颤,往旁边一躲,他才含糊着说:“头一次有人喊朕‘爸爸’。”心里老生常谈,生出无限遗憾,这唤自己爹爹的胖娃娃,如果是她生的就好了。

她看着福全跟他长得越来越像,心里也正难过,乍看觉得娃娃憨胖,现在越长越秀气,也越来越肖似父亲,她看着娃娃就想到他爹爹,心中爱恋依依,可惜,娃娃都是别人的。

“万岁,三阿哥的名字,您跟太后商议过嚒?可有谱了?下月要过‘百岁’,我们也好先预备起来。”

“朕想了几个,思来想去,‘玄烨’好听不俗,玄之又玄,光辉灿烂。不过还没拟定。三阿哥的嫡母觉得如何?”

金花点点头,三阿哥就是康熙帝了,笑笑说:“万岁做主,不知问过佟妃嚒?她觉得如何?另外佟妃生了阿哥,位份是不是也要晋一晋?”

“你觉得好便好。佟妃让内务府拟个封号来看,位份就先维持着。”佟妃有儿子养在膝下,又是妃位,若晋到贵妃,离皇后只一步之遥,他怕她想着本朝有废后先例,凭儿子觊觎后位,又怕皇后受她的委屈。总之,为皇后着想,还是压一压,只赐个封号。

“皇额娘没二话就成,我倒是没什么,没有贵妃我压力小些。”说着往他怀里钻一钻,他的心意她都明白,她也愿意承他的情。只是他对她太好,事事回护她,样样依着她,她竟生出若干无力感,她除了爱他再没有别的能给他,而这个“爱”字儿她还说不出口。

仰着脸看他,下颌浅青的胡茬又冒了头,她想起头回他抱她时她兵荒马乱里瞥到的那张俊脸,如今斟了情,这张脸越发英气勃勃,左手搭上他右肩,掌心摸在突出的肩峰上,微微一点力,他就会了意,俯过来就和她的唇。

开始是她招的,何时结束向来不由她,等她一息接不上一息,手心里蓄了汗,脖子僵着,眼皮颤颤,睫毛抖着扫上他的脸颊,他缓缓松开唇,右臂舒展从肋下兜住她绵软的背,凑到到她耳边,轻喃了两个字。依旧是那两片唇,松了她的人又紧上她的心。

她不置信地张开眼盯着他,耳朵里还是刚刚唇线里的“哔啵”回响,心里翻滚的不知是浪还是如浪一样在天幕上“嘭”绽开的焰火,就在她心里,她仿佛听见一片乱响,潮音、钟声、焰火,从天而降一般,闹得她心里乱哄哄一片,火光就是他眼里闪烁的光了,当下,天色将暮,他的眼光如何还这么亮……

她刚想滚泪珠子,结果那两片唇线分明的薄唇,又凑上来,好听的声线直钻她的耳朵:“你钟意朕嚒?朕得你的喜欢嚒?你除了敬朕还有别的嚒?你怎么从来不说给朕听?朕想听你说。”一边说着伸手抠她的手心。

一串问,给她把泪生生憋成鼻涕,一甩手拱在他怀里,委屈道:“我们才相识多久,我,我说不出口。”

“朕能说得出口,轮到你为何不成?”

她把福全往他脸前推了推,咕哝着说:“您有福全,后宫还有那么多美人儿,花红柳绿,乌压压一屋子人……这能一样嘛?”

话不肯说,身子却很诚实,背人处两人越发放肆,俱是外人想也想不到的举动。

有一次,在坤宁宫,福临一张手,金花坏笑着纵身,手臂环着脖子,腿缠上腰,他也默契地一手搂一手托,由着她跳攀上他的身。多亏他高大,又年轻,身子不过晃一晃,直着腰,就把她接牢了。

等他抱着她在榻上坐定,她娇声问:“吃得消?”不等他答,她马上又说,“若吃得消,每天都这样行嚒?”是她一直想一直没实现的放肆,以前,既没有这么亲密的人,也没有既亲密又高大壮实、能禁得住她这一纵的人。

“行。”他对她向来是天地万物,万事可行。

她对他就娇气得多。唯一由着他揉搓的时候,也有诸多禁忌。到十月下旬,她算着月信该到了,浑身不自在,每次手还没碰到,她先拦他,摁着纽子翻身:“表舅舅……”他回回看她搂着一对兔儿,却摸不到,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问她:“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嗐。”

“我这信期,从来没数儿。”总不是她的身子,她搜过阿拉坦琪琪格的脑瓜,她好似不在乎这些,没什么记忆。不过前几个月确实没这么酸胀。这么想着,她乜斜着眼睛,看了眼躺在身边正对她虎视眈眈的他,护着胸,窝到他怀里:“万岁,还不是您……”她忖度是初承宠的不适。

这傻人,孩子都生了几个了,还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一脸疑惑把她的脸从怀里掰出来,炯炯的眼睛盯着她:“朕什么?”等看到她的脸,先忍不住亲近,强忍了半天,最后只是凑过去亲亲她的额头,又逡巡到她眼角尖尖的眼睛,“朕改?可是你先说改哪儿?”

她把头重埋回去,娇声说:“过几天就好,万岁不用改。”

等到十一月初,金花终于回过味儿来,不对劲。打从上月底,日日肚子胀,她时时预备着下一秒大姨妈就光顾,结果闹了十几日还没来,就算是月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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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至于这么不准时。再想宝音姑姑把药方给她时,叮嘱月事结束就要吃,吃足二十一日。她头几天没拿到药方,等有了药方又没想立时要用,直到跟福临合帐之后才开始吃。是不是吃得迟了?药效就护不到边儿?

可自从他俩有那事,她日日不落,顿顿一大碗,吃饭也不及吃药用心……这么想着又觉得安心罢,不至于这么虔诚用药,还没用。

到初十,呼和伺候她换衣裳的时候随口说了句:“娘娘又见丰腴,胸衣紧了。”金花忙双手握着腰量,问:“是吗?”低头看,腰还是纤细的一握,小肚子似乎鼓起来一点儿,用手戳还硬邦邦。自言自语说:“肚子好像也胖一圈。”呼和手上不停,说:“哪只胖一圈?恕奴婢直言,胖不少,都鼓出来了,腰倒是还那么纤细。”

听呼和这么说,她简直唬一跳。月信不至,“胸胀腹高”,话本子里这几个字儿不正是形容有孕……她?

把呼和遣出去,她坐在暗影里绞着帕子盘算。有孕不是都呕吐?她早上刷牙都不吐。端贵人有孕时还晕倒了,她一点异样也没有。腿抽筋儿?没有。酸儿辣女,她酸的辣的都一如既往喜欢吃。只有月事前浑身的不自在,周身酸酸的,可她分明很吃得下,睡得香,夜夜一觉到天亮,黑甜黑甜的。白天也是,除了会嫔妃、去太后处立规矩,她还歇晌,无论在坤宁宫还是养心殿,都睡得沉宁,回回被福临硬吻着叫醒。嘴里含着酸梅子,砸吧砸吧嘴儿,把前辈子这一世的回忆搜了个遍,细细捋了蛛丝马迹,委决不下。

三指捏着手腕子号脉,听来听去没个头绪。这会儿要是宝音姑姑在宫里就好了,宝音姑姑一捏人手腕子就真相大白。

缓身躺平,小肚子仍鼓着,以前躺平肚腹就瘪下去,现在上腹凹着,小腹一点点的凸出,都显得格外高耸……吓,轻轻戳两下,小娃娃……光这么想想,她忍不住先蓄了满眼泪。奇迹。无数的步骤,每一步都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刚好,肚子里才可能有个小娃娃。她何德何能,每顿一大碗汤药,还督促福临苦着脸用小羊盲肠,该做的她都尽力了,结果反而有了小娃娃?越想越苦。

若伊好好的,大概长得跟福临一模一样,长眉毛,高鼻子,细长的丹凤眼,胖胖的小肉手上贝壳状的小指甲,小姑娘尤其像爹爹,是英气又有风情的小美人儿。可是,她跟他是亲戚,往上数,总能找到同一个祖宗,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小娃娃能好好的么?能留着伊?

一旦生了念头,念头就在心里扎根,无论如何驱不散赶不走,她行动,就觉得肚里当真有个小娃娃,顶着小肚子,胀胀的,还怦怦直跳。再细品,最近的腹胀跟月信的腹胀仿佛就是不一样。

本来手指头还在肚子上戳戳,这么想着爱惜地收了手。轻轻撩开衣裳,肘撑着身子,探头细瞧。真看,又觉得跟之前没两样,睡得着、吃饭香,当然贴秋膘,肚腹最容易囤积脂肪,况且她真的一点儿有孕的症状也没有……

再见福临,他手一张,她却不敢纵着身子往他身上跳,只文文静静走过去,把脸搁在他肩上,娇声唤:“万岁。有事跟您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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