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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跟守门的侍卫说去打扫庭院,侍卫就放奴才进去了。不过,奴才仅待了半个时辰,天寒地冻,并未碰上人,也没跟慈宁花园里的人说话。”乌斯见皇后问得急,忙答道。
“怕你会过人,就在睿亲王府当差,先别回去。姑姑给乌斯安排个活计。再把膳传来。”皇后怕吓着乌斯,柔声说。见小宫女觑着眼睛磨磨蹭蹭的,问,“是没吃饱?一会儿跟姑姑要,格格做主,姑姑不难为你。”说着对着宝音摇摇头。
一句问得乌斯拽着袖子揉眼睛:“格格……”乌斯以为皇后薨了,来了才见,仙女儿一样的格格,好端端活着,鲜灵灵,活生生。人逢喜事的精气神儿也爽利,想得也周到,还惦着她吃不饱。
“去吧。”金花把宝音和乌斯遣出去,扭头对着福临,“天花过人不是玩儿的,看看三阿哥……怎么慈宁花园还能进进出出,四贞也在里头住着。”
“三阿哥怎么了?”福临抠着手上的痘,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她一愣,他病中,还不知道三阿哥的事儿。要不是他抱了三阿哥,寒冬腊月的,小婴儿轻易不出门,就算宫里疫病传遍了,大约也染不上。不过究到根儿上,这事怨不着皇帝,是佟妃想用儿子争宠,听说皇后圈禁了,巴巴儿地去养心殿献殷勤。结果儿子染了天花,皇帝的雨露却没承上,佟妃这一步棋赔了夫人又折兵。
等他好了再同他说罢,万一他心里难过,误了病。想好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听说染了风寒,请太医吃药,那么小的人儿,吃苦。”
“那夜朕抱过他,怕是过上‘喜’了。”他一拍手,捏着拳,“也是奇了,往常朕不爱亲近阿哥公主,有道是抱孙不抱子,那夜看他在佟妃怀里,露着张小脸儿,朕想你喜欢他们,鬼使神差接在手里。等佟妃告退,朕的‘喜’就有点症候,那孩子……这高热,一天一夜也经不住。”他这话带着几分宿命的禅意。
她揉着他的拳,给他宽心:“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想法子把二阿哥护好。”她盘腿儿坐着,举着另一手的手指头问,“还有人手嚒?拨去慈宁花园守着,不准人进出。御膳房的厨子派两个进去,左不过就是预备四贞和二阿哥的膳,他俩能吃多少。”
顺着他的子嗣想:“杨庶妃和端贵人处是不是也该派人守着?她俩病不得。唉,兵荒马乱的,这几天都没遣人去问,杨庶妃的日子早过了,足月还不生,多半是个公主。多亏早预备了稳婆在她宫里……”
三根手指头被他攥进手里,她才抬眼看他,背后是窗户,逆光里,他眼中晦暗不明的光也晶晶亮:“不是醋溜溜的时候了?不是不想给朕料理后宫的娃娃们?多亏这病,要不朕还不知道你原来忍着这些委屈。不愿意管就罢了,费这些心。皇额娘闲着闹心,正给她机会抱孙。”
她皱皱眉:“你听见了?当时不理人家,这会儿找后账。酸的醋的是你跟她们,那么多小老婆……关娃娃们什么事儿,福全多憨,要不是这病过人,我真想福全。”
他看她盘腿儿坐着,一尊菩萨似的。近午的光透过窗户纸,曲曲折折照在她脸上,泛着白皙柔亮的光。她自己刚经了那么大的事儿,自己宛如泥菩萨自顾不暇,偏偏还惦着旁人。小老婆们的醋也吃得也磊落,明明白白地不想他再在别的女人身上花心思。
伸手把她囫囵着端到身前,搂在怀里:“咱们有自己的小娃娃!你老说福全的眼睛有几分像朕,朕总想,要是有个小娃娃长得像朕也像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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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现在如愿了。以后咱们家就朕跟你,还有咱们的娃娃。”心里暖和和地想着这小娃娃的来处,再想她才十六,刚大婚就当后娘,金尊玉贵的蒙古格格,当了皇后,仍有这么多躲不过的腌臜事儿。他不能再给她酿出醋来,得把忠心表明白。
她一抬头看到他认真地望着自己,幽幽多想了些俩人的事儿,脸一红:“别东拉西扯,现在说福全和她们。还能拨出人手来嚒?当务之急先把这几个孩子护好,太后能这么对我,我怕她想岔了,做出后悔的事儿……”想想,也许自己想错了,太后对自己下死手,概因为自己不是博尔济吉特氏,若是真的他的表外甥女儿,太后的表外孙女儿,也许太后就饶她了。福全和那些没落地的孩子总是皇帝的血脉,太后大约不舍得。
福临想想:“要几个人?这儿少用几个侍卫就是。朕要是早种过痘儿就好了,瞧瞧你,这么厉害的症候,你也能如常进出。”
金花搜了搜阿拉坦琪琪格的记忆:“种痘疼,还留疤,多亏我种痘时……”她想说阿桂陪着她,看了眼福临,垂着头不说了。
“是大腿上那个疤嚒?那夜,朕头回见,还想你从小娇养的,怎么伤到这蹊跷处。”太液池那回,他把她全身细细摸个遍,曾摸到她腿上一个疤,后来处处留意,还趁她不注意专门拿灯照看,馥馥白的腿上一道粉色弧,蜿蜒突起,格外扎眼。
“姑姑的狠手,用刀剌破了埋痘痂进去。本来说给你种痘,我还犹豫谁敢损伤圣体,谁料想要这样免疫……”她叹口气,抠着他手上的痘泡:“这倒提醒了,咱们把万岁的痘痂收起来,留着给福全种痘,这可是‘圣痘’。还有南定,她从小在京里长大,肯定也没种过。前朝的大臣,哪个立了功,便赐种‘圣痘’,荣耀堪比赐黄马甲。”
这话听得他语塞,他还没好呢,她心思已经这么悠远,还预政前朝,结果她娇娇扑在怀里,说:“所以你快好,就算为了我,我在这世上,再没亲人了。要不是为着你,我就选回去找妈妈了。”一句话他不甚懂,只说得他心也化了,这也是道不清的缘法,她问他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更何况是为了她好好活着。
她不知道嚒?他是为了她才好转了,也是为了救她才硬醒转的,若是没有她,他早两天就死了。他也不知道,她差一点儿就穿回去,仍旧过优渥的现代人日子,还能跟心心念念的妈妈一块儿。
作者有话说:
本文才写了一半时,搜到文评,说女主性格不够鲜明。
看了今天的评论,我有点高兴,我们女主够鲜明啊,是个作精。
玩笑话,自嘲下。
感谢宽宏大量的读者支持。
第135章 壹叁伍
金花睡了长长的一觉, 闭眼睛的时候,福临伸着手指头,顺着她的眉心摸到翘鼻尖儿, 宠溺地说:“你先睡,朕守着你。”她还嘟囔:“我没事。”
结果沉进梦里就看到一扇方方正正的窗户, 糊着将朽的纸,她被人捂着, 喘不上气, 眼泪扑簌簌往下滚……之后就惊醒了。睁眼看他侧躺在身边,俩人中间摊着本书,他手撑着头正在看,她一有动静, 他便伸手拍拍她。
反复了几次, 他终于忍不住心疼, 滚进她被窝里, 伸胳膊把她整个搂在怀里,亲着她的发顶:“做噩梦?”
“我喘不上气,也看不见你……”说着鼻头发酸,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鼻尖戳在他胸上,“我以为一定活不成了。想再看看你,他们缚着我, 我动弹不动。我还想跟你说,万一……你别来找我。”
他手在她背上揉一揉:“不怕,再不会有那种时候了。 ”顿一顿, “你信朕嚒?你去哪儿, 朕都要去找你。”
“我……信。”她本来不太信男人, 吃多了男人的苦:他们惯常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有求于人时候是一样,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另一样。可他,细细想了想这几个月,她愿意信他。
“我守着,你睡。”他嗓子不那么哑了,她喜欢的好听的声音围着她。长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两下……她困极了,正是该多睡的时候,她却几天都没好好睡,这会儿卧在个温暖厚实的怀里,她撑不住睡过去。
等再惊起,他的手仍同睡前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他阖着眼睛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她身上,一下,两下……好像就要亘古不变地拍下去,她终于睡宁了。
这一觉睡到天都黑了,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她仍困得睁不开眼,滚着翻个身,朝里趴在床上。还没趴实,身子就被扶住了,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金花。”身子被大手温柔小心地掰回去,肚子“咕噜”一声,她知道,不压住肚子,它就会一直叫,于是闭着眼睛又滚回去趴住。
“金花。”那个好听地声音又在耳边响,一只大手垫在肚上,轻轻捧起她的腰,“当心。”
“嗯,别闹,我再睡会儿。”
一句给了那人提了醒,他越发闹起来,“咻咻”的气喷在耳后,她有个片刻以为胖大橘来了,伸着倒刺的小舌头舔她,粉嫩的爪子在她头脸脖颈上踩奶,要她存在罐子里的干制鸡胸肉,或者混了鱼和鸡的御膳房猫罐头,所过之处留下一条一条湿润细腻的痕。
“别闹。”她咕哝一声,突然想起来,自己怀孕了,还要防着弓形虫感染,懒洋洋伸手隔了那条湿糯一把。
这下手也遭殃,手心里握着一把嘘嘘喘不休的气,火热的唇把手心里的纹路展平了,又来嗅她身上的香,从后脑勺的头发一路嘬在耳上,声音越来越大,起初只有鼻息,后来唇间的气也喷着她,轻轻的“噗”,吸得她浑身痒,心里得小火苗燎舔着身上心头的肉,藏在衣裳里的肥糯的兔儿,鼻子皱起来,缩成皱巴巴的豆儿,身上暖流滚涌,她“唔”了一声,拧着眉启开唇。
那声“别闹”还没送出口,就被截住了,直愣愣被抢了去,舌尖上掺进药气,还有她魂牵梦萦的山楂汤的酸和香,这次换她饮他的味道,转着舌头,她刮尽他的齿根舌尖。
他本来忙着,膳桌摆在床脚当炕桌,她睡得安稳,他守着,顺便看看这几日压下来的奏章。大病未愈,刚看几页就吃不消,看看停停,一尺高的奏章,一下午才看了一小半。
日头西斜,天光渐渐暗下去,他头昏眼花,刚想叫人来掌个灯,突然听到旁边人身上传来一长声“咕噜咕噜”。
她起初睡不宁,直到他跟她一起躺着,又伸胳膊揽着她有节律地拍拍,她才好些,没再挣扎着蹬腿,把脸捂在被窝儿里黑甜地睡过去。
睡了整个下午,想是饿了。他幽幽想起她几次在他面前“咕噜”,跟个孩子似的,肚子饿了就“咕噜”,还会眼前发黑摇摇欲坠,立都立不住,被他抓住机会,一把搂在怀里。
现在好了,她就躺在身边,可以光明正大握着搂着,不像以前,两人竟荒唐地商量还是不当真夫妻罢,只给太后演个样子。非得她立不住、又或者扭了伤了,走不得行不得的时候,他才硬拗着搂搂抱抱。人在怀里,她羞答答地不看他,闹的他也羞,十四五岁就生了第一个儿子的他,竟然到十八岁时又对着女子脸红。
想想以前的荒唐,他忍不住讪讪的,把脸置在她鼻息里,吸着她呼出的气儿,他心里像饮了蜜似地甜,又像麦芽糖,黏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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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糖人儿,丝丝连连。
不防备她朝里翻个身,他忙伸着长臂护她的肚子。有了娃娃,便譬如生病,除了平安生出来,再没有更好的法子医。
况且她也喜欢娃娃。回想起来,这两月,她多少回寻着千奇百怪的由头让他摸她的肚子,他还曾搂着她的肚子对她说:“朕喜欢你,打起头就喜欢你……”父母的情话都给尚是个胎儿的娃娃听去了,层出不穷的花样,都是父亲对着母亲表白。
这小机灵鬼。她年轻任性,他得好好掌着,护着她们娘俩。
他护着她的肚子,气声唤着她的名字,把她轻轻正过来,可是只听肚子“咕噜”一声,她又滚回去。还跟他说,别闹。
身子一扭,露出耳后一片明晃晃白腻的肌肤,照得他眼前一亮。中午他留的印子还在,细密的一片紫红色小点儿,远看像一块胎记,记号着她,他的她,趁着她□□娇嫩的肌肤。
他心里“轰”一声响,像小时候初进京城,周围一片礼炮的鸣,比过年更热闹,震耳欲聋地,他坐在马车里,晕晕沉沉中生出无限的喜欢。
还有跟着这记号一起生发的她的吟,同廊下顺着檐滴下的水一样,又或者是林间最小的溪,沁着石头缝,若有若无的水声下是最惊心动魄的暗流,终于汇成一声儿,把他俩都唤醒了,没行下更大的荒唐,她毕竟正怀着孕。
只是,粉色的耳朵,圆润的轮廓,小巧的耳垂儿,尖尖的眉毛,弯弯的眼缝,还有那粉白的面孔,常晕着红,挂着晶莹的汗珠子或者泪珠子,他忍不住又想起来,她那时候也爱哭,疼了哭,痛快了也哭,不高兴的时候哭,欢喜了也哭,分不清是他猖狂逼出来的汗还是她欢喜过头的泪……湿漉漉的身子,还有一张汗涔涔的脸。
多胡思乱想两下,他撑不住了,一头扎在她肩窝里,细密的吻没头没脑地亲下去,轻慢的“噗”,声声敲打着他的心。她拦他跟拦猫儿似的,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和满满的温柔缱绻,伸着柔软的小手托住他游走的唇,引得他愈发想给她看,他比猫儿的本事可大得多。
在病中,可他仍是他,而且他们多久没亲近了,一日好比三秋,两人中间隔着许多个秋,秋中隔出个小别来,小别胜新婚,他已经火热地没头脑,刚看奏章怎么没有这么大精神头儿。
脸被她捧在手心里,他细细尝她手心里的味道,撩拨盐水帮他洗伤口,她的手渍出淡淡的咸味儿,想着她衣不解带守着他,他忍不住粗粗地喘气,要能喘到她身上,让她安心。他好了,虽然满脸满身的痘泡,可他好了,她该知道。
手也不老实,她睡时只穿着贴身的衣裳,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往上,陷下去的是两手能环住的腰,再往上呢?他心里的炮越来越响,又像是钟声,青灯古佛,钟罄齐鸣,越是清净里,一点子红尘就显得更热闹,无限的凡尘俗事。
兔儿隔着衣裳在手心儿里蹦,湿漉漉的小鼻子,傲娇地挺着。他用手一拨,鼻子便皱起来,兔儿也蜷。他用手掂,蜷了也比以前更肥糯,这是什么样儿的妙人儿!自他娶了她,她日渐更像颗桃,原本没熟,现在熟极,薄皮儿里是一水的甜,他忍不住拱开皮儿啜里面的果。
她一张嘴,他慌慌张张堵上去,像是她嘴里有灵丹妙药。谁知他想岔了,是他嘴里有她喜欢的,轻饮着他的唇,她细细品着他嘴里的酸和甘,舌尖齿龈,“啵哆”有声。他觉察出她少有的主动,更兴头起来,弓着身子,伸手去解她衣裳的纽子……
“嗯。”她晃着头,甩开他的唇,手摁在颈下第一颗纽子上,“表舅舅。”一边叫他一边抽着身子往旁边滚。这情形,太眼熟了,多少回她撩拨了他又不愿意,一到关键时候就摁着衣裳不让碰……
他痴痴看着她,怔怔地鼻头发酸,多少回了……她却两手环上他的臂,一双桃花眼半睁半眯,歪着头笑:“我们不成……”看他呆呆愣愣,她又紧着胳膊凑过来亲他的唇角,红艳艳的嘴唇滑到他耳上,小声说,“等伊会动……”她绵绵倒在枕褥间,“刚你嘴里的山楂汤可真酸啊,酸,还带着橘子味道,姑姑给你加了什么料?表舅舅,一会儿你喝药,给我留半碗成吗?姑姑说我不能喝,说活血化瘀,迷信,全是迷信,完全没有科学道理,一碗山楂汤。”
他仍怔着不动,她嫣然一笑,歪头对着他甜笑:“不是我想吃,是肚儿里的想吃,你给我留半碗成吗?”摸着他的胳膊,捏着臂上的肉疙瘩,“喝一口便给你亲一下?”
福临一伸腿,踢得膳桌“哐啷”响,他光着脚从床上蹦到地上,背对着她,他对她,没有一点儿辙。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二更。啦啦啦。
第136章 壹叁陆
宝音听到动静, 试探着在外头敲门:“万岁爷,用晚膳?膳后还要吃药。”他不光吃药,还要处理全身的痘泡, 而且他刚醒,看奏章、调兵遣将忙乎一下午, 宝音怕他吃不消。皇帝都在其次,皇帝是阿拉坦琪琪格的夫君, 宝音心疼的不是皇帝, 是自家奶姑娘的夫君。
金花滚到床沿,伸着一根手指勾住福临的大带:“万岁,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下午趁着金花睡熟, 他略洗漱过换了常服, 为着生天花, 算是“见喜”, 旧俗要穿花衣,他一身墨蓝色的袍子,配了一副正红的大带。她在后头看他,挺拔的门板似的肩膀,矫健的一把腰,若不是颈后露着几颗痘泡,丝毫看不出是个病人。
一转身, 长腿在袍子下摆,她又咽口水,软软躺着, 只懒懒抬着一只手:“万岁拉我起来。”另一手扶着腰, “身子发懒。”
他叹口气, 对着外头喊:“摆膳。”两臂架着皇后的咯吱窝,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温柔问,“宝音来伺候?”
“乌兰和呼和不拘哪一个都成,姑姑管着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都要她管,别累坏了。”她靠住他塞过来的引枕,小声说一句。
“小宫女懂什么,粗手笨脚;你现在跟以前不同了,宝音有经验又老道,她伺候朕放心。”他木着脸说这句,她“噗嗤”笑了:“从小都是她俩伺候我,在宫里也是她俩,那时候也没见你说她们粗笨,现在……我就是沾肚儿里龙嗣的光,才能得万岁爷的细心照料,都管到边边角角了。”
皇帝被她刺这一句,才猛然发觉自己自从知道她有孕的喜信,不光管头管脚,还对周围伺候的人吹毛求疵。都是她用惯的人,在他看来仍不够细致周到,还是宝音这样的奶娘,又是妇科圣手的,他才觉得勉强够格伺候皇后。细想起来,大可不必,宁妃佟妃怀孕生产,他都未加着意理会,只在想起来时淡淡叮嘱两句,还不是顺顺利利孕生了福全和三阿哥?只是对皇后,他总觉怎么关护都不嫌多。
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若是能以身代之,他宁可他替她吃产育的苦头。想起月前伤风那段日子,他莫名呕吐,滋味实在难受,明明什么都没吃,却呕个不住。如今听说她顿顿吃了便不受用,他心疼坏了。怪不得饿得肚子“咕噜”乱响,中午只吃了两口,她便停箸,往常她喜欢的酸的、辣的,羊乌叉、炉鸭,他变着法儿配着给她吃,她都皱着眉看,却吃不下。过后又捧着心坐在床边,宝音便预备着盂怕她吐。以前多么嘴壮的一个人,什么都爱吃,只怕胖,现在这么细食。
金花看福临盯着自己神色寂寂,怕他身子不舒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头伸过去贴他的额角,自言自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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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吧?怎么瞧着精神不好,下午守着我睡累着了?你还没好呢,先好好养着,奏章以后看也不耽误。”
他猛回过神来,伸手掐着她的腰,把她在被窝里放稳了:“当心,别闪着。”想想又把她搂在怀里,“你这么吃苦,朕心疼,千盼万盼让你生娃娃,是不是朕错了。”
“来都来了……”她手摸着他的头,“姑姑教的避子的法子,我都试了,吃了那么多苦药。还逼着你用那劳什子,物理避子,怪不舒坦的,都没拦住。这小东西,就想让我们当爸妈。”是宿命,更是父母子女的缘法,更何况,“我也喜欢伊,长得像你又像我,多好,娇娇软软抱在怀里,会哭还会笑。若是心疼,这回帮我穿衣裳。等以后,你帮我穿鞋。再下个旨意,准我穿平底靴,就不用穿花盆底儿……”
她东拉西扯,宽着他的心。静静坐着,由着他给她穿衣裳,想起来问:“福全和四贞妹妹那儿安排人了嚒?”
他手指头顶儿上也生着痘泡儿,系扣子别扭,一边跟纽子鼻儿较劲,一边沉声说:“安排了。”
“杨庶妃和端贵人那儿?也不知道杨庶妃怎么样。咱们这衣裳都能过人的,不好出去。”她盯着他脸上的痂,痘泡瘪了颜色变深,更花花麻麻,可他就是他,听他淡淡说:“安排了。”细长的丹凤眼斜斜觑她,有些心虚地说,“下午安排的人报说杨庶妃见红,大约今天不生,明天也该生了。”早上听她惦记,说了又怕她生醋,所以说得轻描淡写,万一她不高兴,他马上收住话头。
她一拍大腿:“唉,姑姑在这儿不宜去,皇额娘着人去守着嚒?表舅舅也不在,她自己一个人,有母亲陪产吗?”无论如何,女人最懂女人的心,若是她自己同着几个奴才生孩子,心里不知多怕,有个山高水低,都没人做主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这一问,福临继续帮她系纽子,说:“事多,实在忘了。”他怕她说到家人心里难受,等皇后生产,也没母亲陪产,甚至她不知道母亲是谁,“皇额娘肯定派人守着,你别担心,好好养着。”经过这场闹,若是生个阿哥,太后必要抱去养在膝下。
她穿好鞋,下去走了两步,掐着腰站在他面前,说:“表舅舅,下午理了多少事儿……”她睡了一觉起来,他换了衣裳,辫子重新篦过,油光水滑,她睡前惦记的几样事儿,他都料理过。一样是一下午,她不过睡醒了,少打两个呵欠。这还只是她惦记的事儿,她不惦记的,还不知他圈阅了多少。等他好了,她仍窝在他翅膀底下罢,只要有他,就算是被太后废后,想来也不打紧。
他叹口气:“丑了,再不能干,如何还能有一席之地……”
她拉着他的手说:“不嫌你丑,不过随口说一句,还记仇。一会儿你多问姑姑要一碗山楂汤,留着给我喝?”
他一扭头:“刚还说只喝半碗,这会儿怎么又变一碗?”
翘鼻子抽一抽,鼻梁皱成朵花儿,她说:“你闻闻,姑姑正熬呢,这味儿,真香。而且不过是个水果,哪有那些奇效。都是杜撰。姑姑就是小心太过。昨天她给你喝的时候,给我馋得……”她说着,口舌生津,忍不住咽口水。
双手环着福临的脖颈,她小心在他腿上坐下,嘟着艳红的厚唇亲他,“万岁你张嘴给我闻闻,还有嚒?”粉红色的小舌头把弓形的唇沿嘴角细细嘬了一遍,咂咂舌,“是没了,一点儿酸滋味儿都没有。”
胳膊挂在他脖颈上打晃,胸脯就在他身前晃:“快传膳,吃了膳姑姑就送山楂汤进来了。”
他“唔”了一声,垂头坐着,小声说:“你先去旁边坐着,朕……”他闹个红脸,眼神躲闪着不看她,头扭到一旁瞪着地上的火盆。她仍把胳膊挂在他身上,跟着他的眼光扭到旁边凑到她脸上盯着他看,“怎么了?”
腿下猛弹一下,她突然懂了,坐直身子,自己解开胳膊,一手抓着他前襟坐稳了,静静顺着他的眼光看地上的炭盆,两人都不吭声,默坐了一刻,等那劲儿过去,宝音领着膳进来,小夫妻被炭火撩红的脸才消了些。
等到晚上,福临偷偷摸摸给金花喝山楂汤,就扭扭捏捏地放不开。原本一颗酸梅子核儿都能在两人嘴里来回推,偏到关键时候他倒束手束脚。金花抱着他的头一碰唇,他慌慌张张把含着的一小口汤给她,不过瘾。后来还是她看他跟做贼似的,何苦呢,趁宝音一扭头,自己端着碗一口喝干,一下解了馋,福临便再没有给她抱着品滋味的好事儿。
第二天金花一早醒了,习惯地伸手到福临鼻下探了探鼻息,粗粗的气儿,她微微笑,又伸手去揉他头顶的痘泡儿,昨儿的深色痂有一颗脱了,露出脸上的嫩皮,白皙。她纵起身在枕头旁找,找到那块深色的硬皮,小心包在帕子里,掖在枕头下。
衣裳窸窣,他也醒了,阖着眼睛清了清嗓子,说:“做什么?”
“种御痘。万一皇额娘把我废了,我预备跟姑姑在宫里种御痘,赚点银子给胖大橘买鸡腿儿。”
他扭个身继续睡,嘟囔一句:“怪谈。”
“突然想起来,猫儿还在永寿宫,表舅舅千算万算,没把胖大橘接回来。”她想她的猫儿。
“接了。怕朕的病过猫,朕命他们把猫儿送回坤宁宫。最长两月,疫病过去就回去。皇后自然该住坤宁宫。”顿了顿,“昨儿他们把偏殿收拾齐整,今儿上午咱们都挪过去住,这厢等收拾了咱们再回来。睿亲王府年久失修,不值当大动,也该拾掇干净,换换床帐。”
她手抠着深色丝的锦缎,他初醒时用的原色白布单子早换了,他仍觉得不好,嘱人先打扫了偏殿。他觉得她莫名喜欢睿亲王府,在这边住着人都活泼明快了,所以预备在这边住到他的病好利索。多则四十日,少也得三十日,那时她的身孕三月余。这三四十日挺紧要,他想他俩住得舒展些。另还要在这边视事,过简了不像样。
她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细腻,更没想到他的皇权之稳固,只要人醒着,无论前朝后宫,凡事只需他一句话。派侍卫把守慈宁花园,着奴才打扫料理屋子,都是她能看得见的;还有她看不见的,云南和东南沿海动兵,八百里加急的手谕早已发出去跑了小半个中原……
等日上三竿,他也睡醒了,俩人面对面躺着,鼻尖儿对鼻尖。
“今儿有点怪。”她转着眼珠说,手伸着一根一根捋他的眉毛,天光大亮,终于能躺着看他分明的眉毛了。
“哪儿怪?”他也伸手摸她,粉红的耳朵,耳垂儿上一排洞。“疼嚒?”
她没答他,自顾自说:“大约是你总是天不亮就上朝,我从来没这个时辰在床上跟你对脸儿躺着。”
“你来的日子短,过年也辍朝。”这下可好,等病愈又该过年了,福临大约新年过了元宵节才上朝,这么一想,他有点紧急感,还是要跟太医商议,等天花不过人就该回去上朝理事,只靠议政王大臣会议和九卿科道会议总不放心。
“还有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休几天?”她紧盯着他。打工还有周六周末和法定节假日和年休假,他呢?他几乎全年无休。
“生辰日能休息一天,去拜祖宗。”他炯炯迎着她的眼睛,坦然望着她。
“拜祖宗有一百零八条规矩,比上朝还累,一样得早起,还得去景山,那么远,该算出差,不算休息。”她转着眼睛说。当皇帝工作实在累,不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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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好比当全国的老板,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生意,是该勤勉。也是因为他够英明神勇,她才能懒懒散散,皇后当得懵懵懂懂,坏处是他一病,她立马倒架,吃不上穿不暖,处处受欺负。果真是靠山山倒,靠自己比较好。
可是这是清朝,还是清初,文化和社会的局限性,她想靠自己不现实,让她当太后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她做不到,她也不够狠决。想通了,她放过自己,照旧当他的宠后罢。
“多亏有你。”她从耳边抓住他的手,“我来了水土不服,本事施展不开,看不惯,住不惯。多亏有你,我才磕磕绊绊,住到现在。”
“怪不得那天要生要死……”他由着她把手送到唇边亲一亲,指尖触到她红艳艳的唇,忍不住一哆嗦,嘴上却不饶人,“原来不是舍不得朕,是离了朕自己活不下去,不知道的,以为多深情。”
“以前没觉得表舅舅嘴利,今儿才算是见识了,快张开嘴给我看看,这舌头牙齿是怎么长的。”她想起他说她的话,也用这话来说他。
“朕的舌头牙齿怎么长的……”他笑着咳一声,细长的丹凤眼半眯着,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她突然想起来她昨天把着他细细品味道,牙齿舌头嘴唇,都被她尝了个遍,怎么长的,她不用看,都知道。
她双手捂着脸,被他滚到跟前抱在怀里,他低头对着她耳朵小声说:“你都记得,朕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得……”
“谁要记得,你那些浑话。所以你想想都许了我什么,可有忘了的?我可都记得!现在不跟你算,以后也要算的。天长日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肚儿里可怀着人质。”她抠着他的胸小声威胁。
第137章 壹叁柒
“朕这么大个活人, 丑是丑了些,给你当人质还不好?非要它?这么小,这么柔, 这么弱。”福临搂着她,掩饰不住地开怀, 因为欣喜,承认相貌丑陋似乎也不再难, 自然地调侃出来。万乘之君的架子, 为着他的小媳妇儿和未出生的孩儿倒了个踪迹全无。
怪不得明朝的皇帝有的沉迷后宫,多年不上朝,原来早上醒了却不动窝,意中人抱个满怀, 两人喁喁闲说几句悄悄话的滋味这么好。他才过了片刻这种日子, 已经像喝醉了酒, 飘飘欲仙那么上瘾。
他从小当皇帝, 前面几年未亲政,可是不上朝就上书房,生活一直刻板,准时得像太和殿外的日晷一般。若不是这一场疫症,实在厉害,要避着人养,他大约只要能睁开眼便挣扎着去上朝, 不知人生还有这样的风景,还有这样的柔情蜜意。
“那人质搂着点儿,脸冷。睏, 醒得早, 我再睡个回笼觉, 这两个月就没睡醒过。”金花把脸往被窝儿里藏一藏,起初睡不醒是他乱鼓捣累的,后来日子殊不平静,她渴睡极了,却有心事,睡不着。现在好了,每次一蹬腿儿醒了,她的“心事”都在身边,搂着她捧着她,她终于能安心睡一觉。
“你先别睡。”他说着起身,下床找鞋,“喝口水再睡。”
“我不喝,你快回来,被窝刚暖和;还没好呢,你下去冻着怎么着。”她伸手拽他的明黄贴身衣裳,绸子滑不溜手,指头没捏紧,衣料就从她指缝里穿滑而过。
“容朕喝一口,屋里干,醒了口感舌燥。”他听说她不喝,自己去桌上斟了一碗茶,置了一夜,温在暖套里也半冷了,他一口气饮尽了,忙回去滚在被窝里,摸摸自己的手脚仍是暖的,才展胳膊把她抱回怀里,“都是睡了一夜,你怎么不渴。”
她渴,可是喝了马上便去净房,昨夜喝了碗山楂汤,睡前一趟一趟出去。现在喝碗茶,这回笼觉就睡不成了。才两个多月就这么累……她抬脸看他:“渴,可是现在总去净房,烦。”
她眼神一闪,又开始抠他的胸。他看她垂着眼睛,手在他胸口来回划,知道她不如意,只是她这次为了什么?唇在她脑门上印一印,他小心问她:“去便去,值当烦。等朕好了,朕驮你去?”
她仰起小脸儿,问他:“隔夜茶的滋味好嚒?”她清减了,却不减丰润的娇,一颦一笑,都引得他倾心不已。
他忘情一愣,过后老实说:“朕没留意,咕咚咽下去……”还没说完,她手扒着他的肩凑上来,圆睁着宝石核一样的黑眼睛,红艳艳软软的厚唇,轻轻翕一翕,亲过他的嘴角,又去探他的唇。
他心里“轰”一声,脑子里像过年放炮,隆隆嗡嗡,大大小小的爆破声叠着,响个不休,他不敢喘气,也不敢动,眼睁睁看她粉白可亲的脸贴过来,粉色的小舌头一闪,他嘴角的水迹先被吮干了,然后是他的牙关……
一动不动,胸也停了起伏,他石头人一样愣着,可她身上的甜香气仍不止歇地往他鼻孔里灌,思绪里的轰隆越发热闹,他终于掌不住,忍不住地长吸一口气,手上越抱越紧,修长的手脚像藤蔓一样攀在她身上,把她紧紧锁在胸里,他轻轻摸着她的背,无休无止地吞着她齿间的气。
身上的痘泡火辣辣地,又疼又痒,跟他心上的心动一样,刺激。他紧紧追着她的唇,轻慢的“噗”间隙里,他听她轻哼着要喝茶。恋恋不舍放过她,他在她娇俏翘翘的鼻尖上亲了亲,柔声问:“朕给你端一碗?”
她喘着气,双臂一挣,把他的胳膊撑开,托着腰慢吞吞在他怀里转个身,背对着他,只露个后脑勺给他,说:“嗯。喝。”
他忙掀被窝下床,光着脚两步并作三步,给她擎回一盏茶。
一手托着盏,一手扶着人,他看她像小雀儿似的低头啄着盏里的水,戏谑:“不是不喝?”
金花垂着眼皮,小扇子似的睫毛一动不动,专心饮了他手里半冷的茶,顿一顿,抬起眼,忽闪着睫毛笑:“把持不住……”转身去找帕子,掩着鼻孔,抬着眼睛盯着他不吭声了。
“难受了?这茶不相宜吧?”他忙把手放到她背上,修长干净的手犹豫着,这是他该拍还是顺?生了那么多阿哥公主,可他从没伺候过有孕的嫔妃,关注照顾都很有限,所以到他珍视的人有孕,他也只会扎煞手。
她轻轻推他的手臂:“哎,别碰我。容我缓缓。”她恹恹躺回去。他正躺回去也不是,光脚站着冷,听外头吴良辅尖细的嗓子报:“万岁爷,太后娘娘来了。奴才不敢拦。”
“引到偏殿去,让吴禄来次间儿伺候朕更衣。”福临摇摇头。吩咐吴良辅看牢了,不准人进出睿亲王府,不过是想试试这个奴才,结果一试一个准,他果真不敢拦太后的驾。墙头草,这会子还吃不准太后大还是皇帝大呢。难怪皇后告状说他“奸”,皇帝病得不省人事时不来伺候。
他坐在床沿穿靴子,她悄悄起身,掀了被子要下地:“别让吴禄来了,我伺候你穿衣裳,昨儿我睡着,今儿可巧醒着,正该我来。”说着又浑身不舒服,她趴在他扇面一样的宽背上,下巴颏搭着他的肩,扭脸儿朝他耳旁呼一口气。往常早上不舒服,可他病着,她顾不上;如今他见好,她终于有心思顾自己,早起来先觉得肚儿鼓着,一日更甚一日。伸手在他耳朵上捻了一下,“哎,心口堵着难受。”
他靴子穿到一半,听她这么说,停了手,脚踏地,一手探到身后搂着她的腰,半歪着身子倒回去,脸靠着她的小腹,说:“宝音怎么说?”
她就势搂着他的后脑勺,另一手在身后撑着,说:“姑姑说正该这样。就是不受用,一会儿在皇额娘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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