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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杀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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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入冬,王丛之在江边码头接货,带了小外孙女和孙子出来开眼界。

喻姝六岁,年小贪玩。那时七岁的表兄只问她一句“妹妹觉得现在江河还有鱼吗”,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两人打赌,便撇开了仆婢,溜到江边捉鱼。

那时正值江水冰寒之际,再过一个月连码头都要封了。喻姝打闹时不慎掉江,小腹受冰水冷刺,疼了整整两日,灌下好几碗苦药才止住。

看过的郎中都说,只恐日后是不会有孕了。

她当时年纪尚小,还在因小腹不痛而高兴。瞧见外祖、舅父舅母皆是灰惨面色,又似懂非懂的。王从之摸着她的头,一声长久惨淡的哀叹:“我姝儿这辈子......这辈子......只怕得坎坷......”

那时候不懂,没有子嗣,怎么就坎坷了?

她见舅母生表弟,半日的惨叫,满屋子的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舅母明明是从鬼门关出来的人,怎么也觉得没有孩子是一辈子不幸。

时至今日,喻姝对此事仍是坦然面之。她没有多渴望有个子嗣,也不觉得怀不上孩子有甚。顶多是在婆家难以立身......但这些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人总要自个儿想办法。

魏召南见她笑,自己心里也有些舒坦。大概是因为她的样貌长在他的心上,笑起来总觉得格外耐看。

他又给她夹了一缕菜,正要说些温软话,外头忽然道寐娘求见。

今日生辰,寐娘妆扮得比往日都要艳丽。身上穿着新裁的云锦,簪了红石榴钗环。盈盈一礼,“早时夫人的赏礼,奴还未来得及谢恩......”

“采儿已经传过谢恩了,你又来跟前谢,真是有心。”

寐娘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一眼魏召南。

正房夫人没进门之前,明明是他把她搂怀里,说“喜欢什么簪子镯子都同我讲,我给你弄来”,还有“你是我心头爱的,来日夫人进府,不会让她委屈了你”,可如今夫人正进门,魏召南却始终没给她位分。

当初她那般行事,在王府众美人当中,处处都要出风头,也有几分是他默许纵容的缘故。

虽言魏召南待她也不差,说到做到,真给送了许多脂粉首饰,也没让她受半分委屈。可寐娘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少了点东西。

寐娘本是扬州瘦马出身,早上说笑时巧喜还问她:“我听人讲,夫人也是打扬州来的。她外祖王家在扬州富甲一方,你以前难道没听过名号?”

似有,又似没有。

她们这些瘦马,有的是家贫,爹娘为了几公斤粮食卖来。有的是别家丢的孩子,被人牙子诱骗拐卖来的,成了那“扬州瘦马”。有的人六七岁,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被富商们看中,早早定人下金,妈妈便按他们喜欢的模样调.教。

她们自小便被教如何在床笫之间取.悦人。偶尔妈妈领来的男人有商贾,也不乏读书人,做官的。

有人穿袍戴冠,瞧起来仪表堂堂。可这样有风度之人,却也会跟妈妈进来她们的屋子。一边轻晃折扇,一边摇头吟两句淫词艳曲儿,看妈妈是如何教她们,怎么抛帕子扭腰臀。

“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1]

瞧瞧,这样文雅的读书郎,也会信手拈来名妓的词儿。

三十来岁的男人们挑人,等他们要的瘦马长成十五六的模样,自己都是知天命之年。

因此与寐娘待一块的姐妹们,常常都笑谈为自个儿下金的富商。有年轻的,二十来岁,反而会遭许多姐姐妹妹们羡艳。

寐娘便是她们口中“极好运儿”的人,因为当年大官人张宜给她下金的时候,正是二十来岁。

巧喜一问,寐娘想不到别的,只有“王家,是不是也来看过她们?”,想罢又是吃吃一笑,这世上就没有多少男人能逃过她们的绕指柔。

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晚魏召南厌恶的神色,寐娘仍觉心悸。他纵是喜欢娇嗔小性子,偶尔也需要她温驯识礼些。

因此这一回,寐娘决定得先俯首低眉。

她垂眸施礼:“这些都是奴该做的......能伺候殿下与夫人,已是奴莫大的福分。”

喻姝听这话,心暗暗道一声,真是个会变脸的,今日这样做小,估摸是瞧了他在!

喻姝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以前不痛不痒的刺探,喻姝一直没放在心上。她总觉得寐娘虽娇些,但心思不至歹毒,偶尔打压下也就过去。

现在寐娘放低姿态,喻姝更没想为难他的心上人。

喻姝宽慰两句,让她下去好好过生辰。寐娘却倏地跪下,泪眼婆娑望了望魏召南。

魏召南平静笑问:“你有何要说?”

寐娘头一低,声音更软:“今日是奴的生辰,殿下命人在阁上摆了酒宴,奴想......”

魏召南放下银箸。

本来他让十七摆了两桌,大有替她操办一顿的意思。说去陪她,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忽然想起喻姝今早拈酸出门,魏召南倒觉得不能去了。

他看向一旁喝粥的女人,头微低,圆润耳垂的滴玉坠子饱满小巧。

他想摸,但见满屋的仆使丫鬟,还有寐娘在,便忍住了。且帮这个小女子做了两分面子,言笑说:“要看夫人允不允了。”

说完,他就自己猜到结果了。

定然不会允的,今早上还吃着酸。不过他的夫人讲话委婉客气,定会寻个由头堵回寐娘。

魏召南且坐且看,还抱了两分看戏的样子。

——但下一刻,喻姝便搁下粥:“有何不可呀?既然亭台热闹,殿下何不去看看?”

魏召南脑子顿时一白,嘴角微抽,却说不出话。

他的夫人……是不是有点太大度了……?

虽说也是个好事,但……

这一晚魏召南都略有疑问,她到底有在为寐娘而酸吗?

月上柳梢头,夜里忽而下起小雨,淋淋漓漓。

喻姝已经脱簪梳洗,身上只留件单薄里衣,乌黑的秀发垂在肩上。

她灭了西窗边两盏灯,雨势渐大,便连窗子也阖上。乍然想起昨日宫里送来一笼芙蓉鸟还收在库房外的檐下。那时她特特嘱咐,怕鸟刚来,放屋里给闷坏,就在外面养几日。

这雨下得突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记得收起。

毕竟是皇后赏赐,喻姝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招呼采儿,亲自套了件外裳出门。

今夜亭台的热闹已经散尽,整座府邸寂静平沉,浸在浩大雨声里。

二人绕到库房,见芙蓉鸟已被收在屋里,俱歇了一口气。采儿嬉笑道:“我早说夫人担心早了,那些人是陶姑姑带的,还算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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