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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剥落

她早就醒了?。她睡得浅, 身上也难受着,手?脚裹在衾被中也是一阵阵发冷,这种情况下更是睡不着。

她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进来了?, 不是宫人规整而轻巧的脚步,反而又沉又重, 她一时没?有想到是皇帝悄无声息的进来。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帐前,却久久没?有动静,她才掀开眼皮望过去,却看见了?锦帐上一道沉沉的黑影,正?要俯身下来,她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皇帝的手?仍停在帘外,方才水一样的触感只是他的错觉,他握着锦纱, 没?有动。

萧沁瓷枕在帐内, 音色是刚醒时的软,还有她不常见的绵和腻。

“嗯, ”皇帝应了?一声,克制暗哑的嗓音没?有泄露主人心底秘事?,他说话本就是那样沉, “朕吵醒你了??”

他慢慢收回手?, 心底的野兽没?有因萧沁瓷的两个字平静下来, 仍叫嚣着出来, 它那样狂躁不安, 主人却能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不叫萧沁瓷听?出半点异样。

萧沁瓷似是拥着锦被起身, 乌发垂落,变成了?簇拥远山柔顺的云。皇帝想拨开那片云, 去看她雾蒙蒙的眼睛,他见过萧沁瓷在他面前小憩,醒来后她会有难得的意识朦胧,分不清今夕何?夕。

“没?有,”萧沁瓷慢慢靠在堆叠的软枕上,“我睡得浅。”

“是还难受吗?”皇帝问,将关心都控制在一个温柔的范围内,但他只要一想到萧沁瓷的难受都是为着什?么,心底翻腾的恶念便止不住的涌上来。

她的难受都是自找的,明明知道疼,知道难受,为什?么还要去做?她在用那药的时候想着的是什?么?提防皇帝随时可能有的强占,还是单纯不想生?儿育女?

又或是因为她早有两心相许的意中人,要等着他回来,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

皇帝此时才知自己的占有欲那样强烈,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要萧沁瓷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才好。

“陛下还会关心我难不难受吗?”萧沁瓷低低说。

皇帝心里一停,那只自踏进寒露殿开始便时刻躁动不安的兽也难得静了?瞬息——他几乎要以为萧沁瓷是发现他知道了?,可梁安和刘奉御都不曾在她面前露过异样,只是私下里才来禀报。

她是在试探?或许是今日来的是刘奉御,又是为着姑娘家的毛病来的,她疑心刘奉御会诊出什?么,所以来试探他。可她会怕天子?知晓吗?她应该要迫不及待地告诉皇帝,好让他知晓这个姑娘是如何?心狠,如何?不喜欢他,乃至于一点和他在一起的可能都不想有。

“怎么这样问?”皇帝不动声色,声音是一贯的温柔低沉。

萧沁瓷反问:“陛下又为何?深夜来此呢?”

她确实是睡得迷糊,又在帐中,不知外面暮色将歇,星河吹灭,实在算不上深夜。

但皇帝没?有反驳她,他在萧沁瓷面前从来有问必答:“当然是想来看看你。”

他说的也没?错,皇帝心中晦涩阴暗,他除了?能来看看她,还能做什?么呢?萧沁瓷今日甚至不用怕,她身体不适,皇帝即便是想也做不了?什?么。

萧沁瓷也明明白白的知道,所以她在浅眠乍醒,发现皇帝就在一帘之隔的地方时,并?没?有太过担心。

“是了?,寒露殿原本就是陛下的地方,您自然是可以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萧沁瓷话中有冷嘲,“午后倒也不必借口政事?匆匆离去。”

她前一句还是在指责皇帝的随心所欲,后一句却变了?味。这样酸涩的语气?,像是在指责情郎的疏忽怠慢。

她心思竟这样细,记着随意一件小事?。

皇帝蓦地因她酸涩语气?生?出点不切实际的欢喜,连自己来时的恼怒焦躁都忘了?,道:“朕当然没?有,”他话中多了?几分犹豫,“朕想着那样的情形,你许是想要朕离开的,这才匆匆离去。”他记着萧沁瓷不喜欢在人前失礼。

话音一落,他又觉得难堪。皇帝在萧沁瓷面前伪装得太久,宽慰已然成了?习惯。

青涩是假的,滞涩才是真的。他处处为着萧沁瓷着想,担忧她不自在、会觉得难堪,可萧沁瓷是怎么对?他的呢?

她欺他、瞒他,不肯接受他的心意,心血来潮时却又逗弄一下,像逗弄她养着解闷的一个小玩意儿,即便如此她又要求皇帝时时将她放在心上,不能轻慢、不能委屈,否则她便要恼,立时就来质问皇帝了?。

她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哄得皇帝心甘情愿的对?她好,还要疑心是否是自己做得不够。

她怎么敢如此?

皇帝站在帘外,是铺天盖地的热,让他从头紧绷到脚,绷得太急太紧,如拉满的弓弦,顷刻就要将那支承载着热望的箭射出去,一并?出去的还有他蓬勃的怒气?。

他该让萧沁瓷尝尝他求而不得的苦。

他为什?么要收回手?,他就该上前去,往前是得天独厚的场所,高床软枕,衾暖香浓,他能欺上去,不管不顾地要她,而萧沁瓷反抗不得。

“是吗?”萧沁瓷听?着并?不太相信,她声音那样软,皇帝这才发现她的嘲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自己,“我以为陛下是嫌我麻烦才匆匆离开的。”

皇帝默了?一瞬,心头的滚烫忽地被嘲成酸软,说:“女子?花信本就容易艰难痛苦,朕也是有母亲生?养,怎么会嫌你麻烦呢。”

萧沁瓷心里一动。她虽然不喜欢皇帝,可除了?那夜他强迫她之外,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因为皇帝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她。

皇帝于这事?上生?疏无可厚非,但他也确实有难得的理解与尊重。

都说天家无亲情,父子?之间?会因为争权夺利反目成仇,那母子?之间?呢?

惠安太子?妃,那是个不怎么出现在人前的女人,萧沁瓷也没?有听?说过多少关于她的事?。

她能窥见的是皇帝对?惠安太子?实在没?有多少感?情,若是有,便不会连身边人都不避讳太子?的谥号。

“陛下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她问。

提到他的母亲皇帝便温和下来,也忘了?身上的热意,有难得的怅惘:“朕对?母亲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她去得早,朕只记得她是个温柔的女子?,会唱端州的歌谣。”

他厌恶男女身体交叠的白肉,是因为那让他想起总是赤身与女子?嬉戏的惠安太子?。

惠安太子?配不上他母亲。

皇帝对?母亲的记忆实则已经寡淡了?,能记得清楚的大概就是他下令将惠安太子?的一个姬妾溺毙后,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阿赢这样心冷……”

他当时冷冷说:“心冷不好吗?我若不强硬,来日做刀下鱼肉的就是你我。”他不在乎母亲的软弱,但也不喜欢她来劝说自己不要太过残酷,生?在这样的人家,由不得他不残酷。

母亲苦笑一声,说:“是,为君者要心硬,可也要心软,若无对?普通人的同情怜悯,又怎么能有心怀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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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爱呢?”

李赢当时年?少,他还不明白。他名为赢,是东宫嫡长,天下就该是他的囊中之物?,要如何?治理也是他说了?算,他只会一直赢。

可现在他有些明白了?。为君不易,要想做明君更难。他处在这样的位置,已经没?有人敢反驳他,他可以沉迷在权势的快意中,做着不辨寒暑的梦。

所以他清修,苦修,要让自己从这样的位置中脱离出来,他于权势的掌控欲半点不减,但要让自己在这样的掌控中清醒。

他要抗衡的不仅是自己的私欲,还有那名为皇权的庞然大物?。

萧沁瓷轻轻说:“陛下同娘娘生?得像吗?”

倒想象不出太子?妃是那样温柔的人。萧沁瓷听?说过惠安太子?的荒唐,但皇帝同他截然不像,也难以将皇帝口中会唱歌谣的母亲同这样雷霆手?段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皇帝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更没?有注意过自己是长得像谁,一时被问得愣住。

“朕从没?注意过。”

纱帘被撩开半月弧度,流云似的发垂到床沿,露出一张明净的美人面。

萧沁瓷仰面看他,眼底是泠泠春泉,她仔细端详着皇帝,若有所思的说:“陛下,您应该是生?得像太子?妃多一些。”

皇帝被她那样看着,先前被强按下去的燥意又渐渐浮出来,心擂如鼓。她有弱不胜衣的姿态,又有纯真懵懂的神情,那样专注的仰望着他,像是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能受的住萧沁瓷这样的目光。

她总是这样,忽远忽近,在皇帝退时又来若有似无的撩拨他。

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萧沁瓷抿了?抿唇,细长的手?指隔空描着他的眉眼,那手?指虚虚点着,迎着月华,亮得似一点萤火就敢与月争辉,她分明隔得那样远,却像是直接按在了?皇帝的心上。

凉的。让人心里一颤。

酥麻的痒顺着脊背爬上来,皇帝觉得喉中干渴,那种怎么也填不满的空虚又来了?,只有萧沁瓷能满足。她是雪做的,指尖也白得像霜雪,能让他含在嘴里,解了?他的燥热,含化了?,就成了?湿漉漉的水,也解了?他喉中干渴。

萧沁瓷一无所知,她迎着皇帝的目光,不知道男人都是坏胚子?。

她手?上比划了?一下,从皇帝的眼睛描摹到他的下颌,道:“您生?得好看,但是同李氏人长得不太像,想来应是像您的母亲多一些。”

没?有人敢议论皇帝的长相,可他确实是那样俊美的郎君,神情缓和的时候眉眼晕出温润的光。

但天子?从来都是冷酷强硬的,如寒霜骤临,令人不敢直视。

皇帝忽然又觉得不对?,她竟然对?李氏人的长相这样清楚,不知是如这样仔细看过多少人的相貌。

萧沁瓷曾经同三个姓李的男人都走得很近,父子?之间?,容貌有相似很正?常。先前被压下去的怀疑和妒忌又如野火燎原。

皇帝紧紧盯着她,问:“阿瓷,你怎么知道,朕同李氏人长得不太像?”

萧沁瓷一怔,神情淡下去,人也慢慢退回帘后,勉强道:“陛下忘了?,我在太极宫住了?五年?,不止先帝,藩王也是见过不少的。”

她原是跪坐着直起身,往后退便矮了?下去,被她撩开半面的锦纱也渐渐拉得平直,就在锦帐即将合拢之际,一只手?臂却强硬地挤进来,箍住她的细腰。

“呀——”

重帘遮掩了?帐中春色,也能防住眼神的窥伺。可她从帐中被剥出来,像被除了?壳的蚌,蚌肉都颤颤巍巍的暴露在明烛之下,不知道会迎来怎样的痛苦。

萧沁瓷寝衣轻薄,她如今正?难受,稍微厚重一点的布料都会让她觉得疼痛。可那手?臂坚硬如铁,灼热的烫着她的肌肤,她甚至能感?受到上头跳动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让她的心也如奔雷急促,那手?分明只横在她腰间?,却像是一并?掐住了?她的命脉。

她猝不及防地被带的往前一落,柔软碰上了?皇帝坚硬的胸膛,相撞的一瞬间?疼得她几乎控制不住的叫出来,眼底也迅速泛上泪花。

萧沁瓷落在他怀里,像撞进铜墙铁壁,她不算娇小柔弱,却被皇帝罩得纤细,软的地方仍然软,所以在被侵占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让她痛,痛得近乎喘不过气?来。

腰间?的手?仍紧箍着,她浑身都绷紧了?,想避却没?有一处能避开。皇帝身上太热,热得几乎要化开,她被强硬的往上带,只能紧攥着皇帝衣袖,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和萧沁瓷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痛的重合。

疼痛模糊了?她的意识。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腰,只用一只手?就能将她抵在床边。他眼神幽深阴骛,挑起了?萧沁瓷下颌,让她能看得更清楚,问话却是温言细语:“你方才离得远,或许看得不仔细,不如再离近了?好好看看?”

他轻言细语地问:“你如今觉得朕像谁?”

热汗已渐渐浸透衣领,萧沁瓷隐约觉得不对?,皇帝的问话透着一丝疯,她方才的回答错了?。

但她现下没?有力气?想明白是哪里错了?。她头疼,小腹也疼,皇帝身上的是热汗,她却出了?一身冷汗,她浑身发冷,愈是冷,就愈贪恋眼前人的热度。

她眼中有薄泪,朦胧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楚近前的人:“陛下,陛下像……”

萧沁瓷说不出来,皇帝替她说了?,他诱哄似的轻声问:“是像吴王?还是楚王?”

他偏偏拿了?这两个人来做比较。

皇帝说话时的热气?若有似无的抿着萧沁瓷的唇,她腰被箍着,躲不开。

“太近了?,我看不清。”萧沁瓷试图后仰,躲开皇帝的手?和太过露骨的目光。

“近些才能看清楚。”皇帝没?有如她的意。

她呼吸急促,起伏时不可避免的相触,她只好横挡着皇帝的肩,以求拉开一点距离。

皇帝不在乎她的小动作,仍是等着她的回答。

她只好慌乱地看过皇帝的脸,他们离得这样近,比全然没?有遮挡来得更让人紧张,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萧沁瓷不敢看得仔细,含含糊糊的扫过,眼神发虚。

“都不像。”

皇帝仍不肯放过她:“阿瓷,你还见过谁?不如一并?说了?,也说一说,朕到底同哪位兄弟长得像一些。”

他在兄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陛下!”萧沁瓷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她这样虚,并?没?有什?么威慑力,“您说过,不会再强迫我。”

今夜皇帝可没?有饮酒,不能再借着醉意生?事?。

但他在生?气?。自午后便高涨的怒气?换成了?另一种欲望,萧沁瓷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凭什?么要怜惜?

“这样,便算是强迫吗?”皇帝把她要滑下去的身子?往怀里带了?带。

她严丝合缝的契合在他怀里,像是天生?就该如此。

况且,是她先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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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他的。

“阿瓷,你忘了?,今日是你先来招惹朕的。”他盯着萧沁瓷的唇,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薄唇若有似无的触到萧沁瓷耳尖,让那上面泛起晶莹的红,“你在看哪里?”

隐秘的心思被骤然戳破,她的目光含蓄,但不容忽视。萧沁瓷不羞不恼,反问:“我能看哪里?”

她从来没?有离一个男子?那样近过。苏家会教男女之事?,但纸上的栩栩如生?远不如眼前的活色生?香来得刺激,她同皇帝做过亲密的事?,皇帝是食髓知味,她却隐隐生?了?好奇。

男人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样不同,坚硬、高大,容易被撩拨的身体,还有似乎永远冷不下去的热度,和她的冰冷柔软截然不同。

她也会被男人的身体吸引。

“你总是这样,朕会以为你并?不是在强硬拒绝。”皇帝慢声说。

萧沁瓷根本就不是在强硬拒绝,她一面后退,一面又若有似无的撩拨,没?有哪个男人能受的住。

萧沁瓷太干净了?,白得像是一捧新雪、一杯新瓷。若她是瓷,就能拿来盛更肮脏的东西,若她是雪,就该化在皇帝身上。

而她永远有理由:“对?陛下,我能如何?强硬呢?由来都是您强硬的对?我。”

“哦?”皇帝目光如鹰,紧紧盯着她,话里几乎是带有恶意的,“我强硬么?”

萧沁瓷面色微变。

她条件反射地动了?动,皇帝腰间?的玉扣同样硌着她,几乎嵌进她柔软的皮肉,她太薄太软,若有似无的疼痛让她害怕,下意识就要避开那些坚硬的东西。

萧沁瓷手?往下,停在他腰间?的玉带上,那条白玉蹀躞没?有悬挂饰物?,空荡荡的。

皇帝仍然紧紧攥着她,在她动作时呼吸一紧:“别动。”

他按住了?萧沁瓷的手?。

第52章 把握

她不是第一次被皇帝拢住手。

萧沁瓷知道皇帝的手比她大得多, 掐着她腰时能握住半边,也能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此刻他按着她, 相触的地方火热,一路从手背烧到了全?身, 他掌心的潮热也一并感染了她。

她手脚冰凉,皇帝的手却?热得刚好。男女之间的差异如此显著,萧沁瓷存着不服输的心思?,想要叫皇帝低头,可每每在和皇帝的较量中都是她落了下风。

萧沁瓷没有挣开。她一面希冀皇帝放手,一面又生出了更隐秘的希望他握得更紧的想法。

人身上的热度是?暖炉不能比的。

但异物硌在身上的触感并不好受,棱角无处不在,让她避无可避。她仍是?跪在床上, 却?能和皇帝贴得这样紧。她被?刺得不舒服, 腰腹酸软,若非皇帝托着她, 她立时便要坠回床上。她原以为是?皇帝腰间的玉扣,但她的手垫在了玉扣上,却?还是?隔不开那种异物感。

男女的悬殊在这一刻分外分明, 但萧沁瓷很冷静, 已经吃过一次的亏她不会再吃第二次, 她历来是?有错就改、再接再厉, 绝不肯服输的。

“陛下, 您最?好也不要动?。”萧沁瓷没有放手,她仰头, 是?不可摧折的姿态,手里尖锐的一端也抵着皇帝腰腹之上。

如芒刺, 不容忽视。

皇帝攥着她,眼里的疯尚未褪去,又多了沉翳翳的黑,浓得滴墨。

他们在这方寸之间较量。

“阿瓷,你手上是?什么?”皇帝沉沉笑了。实则他此时也不比萧沁瓷好上多少,她那样软,皇帝一早便知道,可软玉生了棱角,反过来威胁到他了。

“不过是?枚银簪罢了。”萧沁瓷淡淡说。

四目相对间他已竭力放缓呼吸,但不管落在谁耳中都是?粗沉的,像蓄势待发的猛兽,焦灼的氛围一触即发,不是?进就是?退。没有旁的选择。

这样的处境,远比那天夜里还要来得危险。

萧沁瓷面上平静,心里也奇异的没有多少害怕,她有恃无恐。她知道皇帝会放手的,没有那枚银簪也会。

但先受不住的会是?她。

每一瞬都变得漫长,相触间有潮热的汗,不知道是?谁的,黏腻得要侵占每一寸缝隙。他们都不肯示弱,在呼吸交错间仔细思?考着对方谁会先放手。

“疼,”萧沁瓷忍了忍,眉心紧蹙,“不舒服。”

终是?她先示弱,在持久这方面她当然是?不如皇帝的。

萧沁瓷欲往下坠,银簪的一头磕在玉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帝及时把住她,让那枚簪子堪堪停在一个危险的位置,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萧沁瓷在忍,他也在忍,忍得额角渗了细汗,青筋乍起。

“你也是?知道疼的吗?”

萧沁瓷不知道皇帝话?中满满的恶意从何?而来,她只是?极力避开,不管是?皇帝的呼吸还是?别的东西。

“陛下这是?何?意?”萧沁瓷有隐隐的责怪,若非皇帝动?她,她老老实实躺在床上根本不会有扯得这么疼。

她不害怕,却?紧张,她和皇帝之间有根绷紧的弦,似乎再紧一寸,就能猝然崩裂。萧沁瓷被?琴弦割伤的手才落了痂,她不想这么快又受伤。

小腹的疼痛因为紧绷而绞得更加剧烈,她疼得面色发白,愈发软下去。

这样的对峙对两个人都是?折磨。

皇帝紧盯着她,最?后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他先服软,松了手把萧沁瓷抱回床上去,问:“疼得这样难受,没喝药吗?”

仿佛他的话?就是?问的这个。萧沁瓷骤然失了力,无枝可依,此时软软靠着他也不是?难事,心神已然放松了,但手上并未松开。

皇帝没管萧沁瓷手中的银簪,仍是?由?她攥着。以凶器对准皇帝已然犯了大不敬,但他们俩谁也没去在意这个。

“喝了,”萧沁瓷仍没有解脱,“刘奉御开了药。”

他们各退一步,将方才的暧昧都心照不宣的按下去,唯对视间还有零星的火花,烫得人一颤,但在目光相触时都默契地别开眼,并不相碰。

“嘶——”萧沁瓷本想靠在软枕上,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硌到了腰间的旧伤。

是?皇帝扶她躺下时垫在她腰间的手。

“那是?什么?”萧沁瓷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皇帝身上无一处不尖锐,可他分明没有佩戴饰物。

“是?折子。”皇帝被?她拉住,抽不开身,只好沉沉盯着她,声音低哑,有绷紧的错觉。他手臂极缓慢的挪动?,想把衣袖从她身下抽出?来,却?被?萧沁瓷枕在上面的重量按住。

萧沁瓷抬了腰,幽幽的望着她:“是?折子?”

她实在有种天真和妩媚杂糅的风情,像是?什么都不懂,又像是?什么都懂了。

新雪也不是?全?然纯白的,化?开之后会有杂质;瓷器在烧制成功之前也是?淋漓的水和泥。

他垫在她身下的是?折子,那身前呢?

“是?折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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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又回答了一遍。

他终于把手抽出?来,从他袖中掉出?了一本眼熟的折子。

萧沁瓷一怔:“……陛下随身带着这个?”

她赶在皇帝之前打?开,生动?的描述比她看过的那本还要刺激:“……上下扪摸,纵横把握①……”果然是?一样的。

自己看和看着萧沁瓷看是?不一样的刺激,还要听她念出?来,皇帝险些被?她激得失了理智,含糊应了:“一时忘了。”

萧沁瓷却?不知道皇帝此时的难耐,她没看两眼便捏着折子递还给皇帝,在他接手时仍是?使了力捏着,拉扯间同皇帝四目相对:“他后面重新写的那本确实比这份要好,陛下看了我写的批注吗?”

皇帝当然还没有看。

他不明白萧沁瓷为什么会提起这个:“——没有。”

“那陛下也记得去看看我回得合不合理。”萧沁瓷终于放手。

像是?紧绷的弦猝然断裂,他同萧沁瓷之间的那些暧昧、牵扯也一并扯断,重新又变得泾渭分明。

皇帝捏着那份折子一时却?不知该如何?自处,萧沁瓷已经看过了其中内容,再将它放进袖中……最?后他还是?若无其事的将其收了起来,沉甸甸的坠在他手臂下。

常服要遮掩的东西不止这一样,最?后都被?妥帖掩盖。

折子给她看过了,皇帝也问:“你手中的银簪呢?”

萧沁瓷也不藏着掖着,伸出?手来将掌心一直握着的东西给他看,是?枚寸长的银簪,做了流云形状,一头尖锐,在灯下闪着历历寒光。

想要杀人的话?,即便是?一枚小小的银簪也能成为凶器。

皇帝额角跳了跳,不知道萧沁瓷是?何?时将它藏在手里的,而自己耽于情爱竟没有发现。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萧沁瓷的掌心拿起那枚银簪仔细端详,问:“怎么挑了这个?”

“这个趁手。”萧沁瓷答得坦然。

皇帝看过之后觉得它实在称不上凶器,银簪的一头看似坚锐,但都是?给闺阁女子佩戴的,为了不伤人,尖锐的那端被?磨平成了小小的圆面,只是?看着寒光闪闪而已,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你若想要拿它伤人,还得再磨得尖锐些才成。”皇帝道。

萧沁瓷竟然应了:“我知道了。”

皇帝将东西还给了她。他没有碰到萧沁瓷的肌肤,却?想起方才他按住萧沁瓷手时冰凉的触感,又想起刘奉御说的用?了那药之后会畏寒体虚、月信疼痛。

他仍是?愤怒,但那口气卸下去之后再提起来似乎也变得疲软,他咬牙切齿的来,然后悲哀的发现他根本不能对萧沁瓷做什么,所谓的为所欲为只是?他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肯去问一个回答。

“手怎么这么冷?”一如此刻,他分明还藏着炙热的怨恨,出?口的却?只是?普通的关心。

“本来是?不冷的。”萧沁瓷手脚冰凉,怎么也暖不起来,用?暖炉捂着躺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有点热乎气,又被?皇帝方才的举动?给祸害没了,她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却?连方才皇帝身上渡过来的热气都留不住。

皇帝看着她从被?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暖炉,似乎已经不热了,被?她捂在手上也暖不了几?分。

“还热吗?”皇帝指了指她手中的暖炉。

萧沁瓷回:“不太热了。”但她刚经了方才那一遭,竟有筋疲力尽之感,此刻分外不想动?弹,只想懒懒躺着。

“给我。”皇帝挂起半面锦帐,向她伸了手。

“嗯?”萧沁瓷装作不懂。

他没戳穿,说:“我让宫人去给你换一个。”

萧沁瓷把手中那个给了他,又一连从被?子里摸出?三四个来。

……皇帝默默地接过来,他两只手甚至都拿不住,只好抱在怀里,萧沁瓷欲言又止,最?后看着他抱着那堆东西出?去,没有出?言提醒他其实可以叫宫人进来拿的。

皇帝很快就回来了,这次他倒是?手中只拿了一个,先递给了萧沁瓷,随后宫人才将都换好的暖炉拿上来,顺便也摆了晚膳。

“宫人说你一回来就睡了,没吃饭吧?”皇帝看着她。

“没胃口。”萧沁瓷看着宫人在床上支起小几?,也没拒绝。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皇帝说,“不吃饭怎么行呢?”

宫人陆续把饭菜热了端上来,虽然都是?容易克化?的小菜,但也废了心思?,汤汤水水居多,多是?肉食。

萧沁瓷这才提筷慢慢吃了。用?到一半,萧沁瓷想起一桩事,看了一眼还在殿中不曾离去的皇帝,没开口,直到吃完用?茶水漱过了口,她才说:“陛下,您今日早膳时是?不是?故意为难我?”

“嗯?”皇帝疑惑地看过来,“朕几?时为难你了?”

萧沁瓷慢慢说:“我问过梁总管了,他说您吃饭时分明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今天您明知道我是?不懂御前规矩,却?将错就错,不是?为难我么?”

梁安的几?次咳嗽一直记在萧沁瓷心上,今日皇帝走?后她便也就顺便问了,梁安这才说,皇帝用?膳时并不喜欢有人侍膳。

“而且梁总管还告诉我,您是?会将饭菜都吃完的。”萧沁瓷又说。

用?膳只到七分饱,但贵族间的习惯是?会上十分,浅尝辄止,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被?认为是?粗鄙之举,萧沁瓷下意识的以为皇帝也是?如此。

但皇帝奉行节俭,没有铺张浪费之举,尤其不肯浪费粮食。这些都是?萧沁瓷才知道的。

她在太极宫,看似离天子很近,实则也有云水之远。她知晓李赢作为皇帝的种种,对他这个人却?了解得很少,他的喜好、过往、又是?如何?能从一个不受待见的藩王坐上帝王,这些萧沁瓷都一知半解。

不够了解才引人窥探。正如皇帝对她一样。

萧沁瓷道:“您怎么都不提呢?”

“不是?什么紧要事,”皇帝缓慢地笑了一声,说:“朕让你来侍膳,哪里是?为难你,分明是?喜欢你。”

一旁的兰心姑姑极快的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萧沁瓷才从皇帝的怀中出?来,身体已然贪恋起了那样的热度,此时卧在暖帐中也仍是?觉得冷。分明对皇帝这样直白的话?听过不止一次,从前她能心如止水,这次不知为何?心中竟悄然顿了一顿。

但都被?她按下去。

萧沁瓷摇摇头,甚至面上都没有欢欣羞涩:“陛下,喜欢一个人不该是?对她好,而非欺负她吗?”

“你觉得朕待你不好?”皇帝没有说,那样的欺负,怎么会不是?喜欢的表现呢。他只恨自己心不够狠,欺负得还不够多,萧沁瓷不会明白男人的心理,喜爱和征服是?纠缠在一起的。

“陛下觉得自己哪里待我好?”她想了想,反问。

皇帝被?她问得一愣:“朕甚至都肯放你离宫。”不提诸多小事,他喜欢萧沁瓷却?肯由?着她的意愿来放她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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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待她还不好?

“那是?恩典,不是?喜欢。”萧沁瓷道,“那是?我求来的,陛下想来也不是?真心想要放我走?。”

皇帝笑了一下:“原来你知道。”他又饶有兴致地问,“那你想要的喜欢是?什么样的?”

萧沁瓷道:“有求必应,坦诚相待?”

皇帝淡淡说:“原来你想要朕对你百依百顺。”

“难道陛下对——”她许是?想说“我”,但改了改,道,“对妻子没有相同的要求么?”

皇帝心中冷笑,莫说有求必应,便是?坦诚相待这一点只怕萧沁瓷对他就永远都做不到。

他问:“你呢?你自己能做到吗?”

萧沁瓷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能。”因她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以己度人,”皇帝紧盯着她,说,“阿瓷,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来这样要求旁人,是?否过分了些。”

萧沁瓷同样摇头:“这有什么过分的呢?”

“若是?两情相悦,便应该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她说,可一方有权有势,另一方为奴为婢,身份的不对等带来的偏差让两个人永远无法在相同的地位说话?,谈何?两情相悦,“若是?一厢情愿,不更应该竭力表现以求得到对方的真心吗?”

“或许吧,”皇帝负手,不知道萧沁瓷的想法是?天真还是?她故意如此,她该明白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强迫,“阿瓷,或许有些人只想要得到,喜欢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说这样的话?,何?尝不是?前后矛盾。

“那对陛下来说呢?”萧沁瓷嘲弄的问,“喜欢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对朕来说,自然是?珍贵的。喜欢这种情绪虽然可以源源不断,但也不是?对着谁都会有,”皇帝说,“可你对朕的爱慕弃如敝履,它又如何?能算得上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从前还会自负,天子的爱慕,得到的人就该受宠若惊,可萧沁瓷让他知道,不是?那样的。感情的珍贵,在于对谁而言,不是?自我感动?就好了的。

皇帝贵为天子,知晓自己的喜恶能左右身边的人,他们对他的敬源于地位的高低,他喜欢的姑娘也是?如此。

他同萧沁瓷之间,只要身份的悬殊还在一日,她或许就永远不会坦诚相待。皇帝看得清楚,所以从来不奢求萧沁瓷的回答会令他满意。

萧沁瓷轻声说:“陛下的喜欢,是?很好的东西,可那又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想要得到萧沁瓷,只有爱情是?不够的。皇帝看明白了这一点,却?吝啬得不肯给出?更多。

在对爱情的期许上,他比萧沁瓷天真得多,妄图想要一份不因权势地位而起的真心。萧沁瓷会嘲笑他的天真。

“你想要什么?”皇帝沉声问。

“说出?来了陛下就会给么?”萧沁瓷道,“况且,连我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求,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

萧沁瓷偏头,眼眸明澈如水。她是?倨傲的,她要皇帝来求她。

皇帝在昏光中看她。所以他喜欢萧沁瓷,起初很难说是?不是?见色起意,可是?到了后来,萧沁瓷让他生出?的不仅是?情和欲,还有征服和跃跃欲试。那是?他喜欢的姑娘,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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