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无人(2 / 2)
转运使人头落地,鲜血喷洒雪地,如红梅绽放。
第二颗、第三颗……五颗头颅滚落台下,百姓先是寂静,随后爆发出狂热的呐喊。
耶律延禧立于血雾之中,白衣染赤,宛如天神降世。
当晚,消息如野火燎原,传遍辽东十六州。一夜之间,又有七城宣布归附“白甲军”,焚官衙、开粮仓、擒贪官,皆称“奉燕王令”。
而与此同时,京城皇宫内,耶律淳摔碎了第七个玉器。
“他杀了五个二品大员!”他咆哮,“未经审判,擅自诛杀命官!这是造反!是谋逆!”
心腹大臣匍匐在地:“陛下……燕王打着‘代天巡狩’旗号,又有安抚民变得旨意,法理上……难以定罪啊……”
“那你就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办?!”耶律淳双目充血,“若让他彻底掌控辽东,练出一支铁军,回头南下,谁能挡住他?!”
大臣颤声道:“不如……许他辽东王之位,划地自治,换取名义臣服?否则宋国若得知辽国内乱,必会南侵……”
“不行!”耶律淳怒吼,“他是我弟弟!若封王割据,岂非承认皇统可分?!日后宗室人人效仿,国将不国!”
殿外忽有内侍急报:“启禀陛下,大宋使者求见,言有要事相商!”
耶律淳猛然一怔。
同一时刻,城外十里亭,李延庆正与一名黑袍男子密谈。
“我家相公说了,”男子低声道,“只要燕王能确保辽国五年内不启战端,大宋愿提供二十万石粮种、五千匹战马,并默许燕王整顿辽东军备。”
李延庆眯眼:“条件呢?”
“一是开放云州互市,允许宋商深入辽境贸易;二是若将来辽国生变,燕王须优先考虑与宋结盟,而非联金抗宋。”
李延庆冷笑:“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我可以答应。”
黑袍人拱手离去。
李延庆望着其背影,喃喃道:“燕王,您布局深远,可曾想过??一旦与宋勾连,便是彻底与兄长决裂?”
答案,已在辽东的风雪中回荡。
数日后,耶律延禧亲赴最北边陲??乌舍城。此地毗邻女真故地,常年苦寒,百姓以渔猎为生。然而今年冰封太早,江河断航,猎物绝迹,城中已有数百人饿死。
当他抵达时,发现城门紧闭,无人迎接。
进城后才知,守将早已携款逃亡,县令服毒自尽,全城由一群猎户自发维持秩序。其中领袖,竟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名叫完颜阿骨。
耶律延禧亲自登门拜访。老妇居所简陋,墙上挂着一张巨熊皮,桌上摆着一碗清水、三枚松子。
“我知道你是谁。”老妇开门便道,“你在京师享福十年,如今来看我们死不死干净了?”
耶律延禧不恼,反而跪地磕头:“晚辈耶律延禧,拜见前辈。当年先帝曾言,若论忠勇智略,辽东第一人为完颜阿骨。今日辽东危难,特来请教。”
老妇愣住。
她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燕王,竟知她名字,且行此大礼。
“你不必骗我。”她冷冷道,“你们皇族之人,向来只会利用我们这些边民打仗卖命,事后弃如敝履。”
“所以这一次,我不想再当皇帝的人。”耶律延禧直视她双眼,“我想当你们的人。”
他取出一份地图,铺于案上:“这是我拟定的‘辽东新政’:废除贵族世袭采邑,土地归耕者所有;设立冬储粮库,由民选长老管理;组建边防巡检司,招募本地壮丁,军饷由商贸税收支付。每一项,都需要像您这样真正懂辽东的人来主持。”
老妇久久不语,终于伸手摸了摸那份地图,指尖微微颤抖。
“你说的这些……若真能实现,我儿子就不会冻死在征南军中了。”
耶律延禧低头:“是我们的错。”
三日后,乌舍城开仓放粮,首批来自大宋的十万石稻种运抵港口。百姓列队领取,秩序井然。更有数百青年报名加入新编“白甲军”,誓言守护家园。
而在遥远的南方,汴京皇宫内,年轻的宋帝赵煦展开密报,嘴角微扬:“耶律兄弟阋墙,真是天助我也。传旨:加派细作北上,密切监视辽东局势。另,命河北诸路备战,但??不得轻举妄动。”
一场风暴正在成型。
它始于一场饥荒,兴于一句谎言,盛于一次斩首,终将席卷整个北国。
耶律延禧站在乌舍城头,望着北方茫茫雪原。寒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李延庆走来,低声问:“下一步,如何走?”
他淡淡道:“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
“谁?”
“一个能让女真各部听命于我的人。一个未来可为我牵制大宋、也可为我横扫草原的利刃。”
李延庆心头一跳:“您说的是……阿骨打?”
耶律延禧嘴角微扬:“完颜阿骨的女儿昨夜托梦给我,说她有个侄儿,天生神力,十三岁徒手搏熊,十五岁率三十骑击溃盗匪百人……有趣得很。”
李延庆悚然动容。他终于明白,燕王不仅要在辽东扎根,更要在这片苦寒之地,培育出一支超越民族、超越忠诚的全新力量。
而这支力量的种子,已然播下。
风未止,雪未消,乾坤未定。
谁又能断言,这苍茫大地之上,最终执掌天下者,必是今日庙堂之上的那位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