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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对于建熙帝来说, 商辞的计策,解了急渴,而谢原和周玄逸的献策, 则是保证了长久的增收, 甚至能补上未来三年的赋税空缺部,双方的计策着眼不同, 但都为良策。
可是, 朝臣不这么认为,甚至基于两方计策上再生争议。
以王氏为首一干朝臣认为, 谢原和周玄逸之计深谋远虑, 周到细致,可行性强,相反, 商辞只图近利, 他的办法不止等于恶意敛财, 更影响了常赋收纳。
目光短浅!
佞臣!
而以段海明和卢厉文为首的一派对商辞计策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
谢原和周玄逸的计策自不必说,抑商是常态且合理,盐政从生产到贩售全面考虑, 效果可期, 严管地方财政,增加都城财富更是一绝,每一点都能细致到给出绝对的数目、精确的范围, 显然是对财税之务精通有道, 而非门外汉瞎指挥。
至于商辞, 他的计策的确不完美,甚至有后续问题,但流人问题若不解决, 百姓迟早民不聊生,集结生事,届时你还想哄着人交钱?怕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而且,有谢、周给他兜底,可以冲!
中书令王纪看着段海明和卢厉文两个人,恨不得一刀一个。
谢升贤这个老东西,如今日日去东宫喝茶打坐,提了这么两个后辈来当他的眼和口。
他人不在朝堂,可要说的话一句没落下,段、卢二人的确护了商辞,却也借商辞把谢、周二人捧高高,谁不知道谢原是他孙儿似的。
炫耀什么呀。
……
“这,怎么能算是炫耀呢?”
面圣出来后,谢原、周玄逸和商辞三人一道离开。
远远看去,是相谈甚欢,走近一听,全是针锋相对。
“原来不是炫耀吗?”商辞目视前方,勾了勾唇:“检括之法不过是第一步,后续自当另作部署。我只是没想到,谢司郎动作这么快,上赶着来为我补漏,在前朝赢得一片赞赏,若非谢司郎亲口否认,商某都要以为,你是掐着算着打算来我跟前炫耀你棋高一招的。”
谢原:“商大人此言差矣,想也知道,你是个心思过多又瞻前顾后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只顾着敛财,而没有后招。只不过,商大人说我来炫耀,这就是小人之心了,我与玄逸商议此事时,商大人还在骑马回京的路上,我再能掐会算,也不知这路上多了一个你啊。”
商辞眼神微变,侧首看了眼夹在两人中间门沉默许久的周玄逸,笑了一声:“的确是此言差矣,不过差的是谢司郎,论相识,我才是更早的那个,情分也好,计策也罢,在下尚且没有说谢司郎是半道横进来的,谢司郎为何觉得我是多出来的?”
周玄逸忽然站定,商辞和谢原不防,多走了几步,反应过来,几乎是同时停下。
遮挡物撤离,两个男人直接对上,眼神交锋一瞬,又一道看向周玄逸。
周玄逸面无表情:“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东西落在太府寺,我得回去拿了,告辞。”
随着周玄逸离开,商辞和谢原的目光重新对上。
谢原笑了笑,主动道:“对了,得先给商大人道个歉。”
商辞:“道什么歉?”
谢原:“自然不是商大人说的什么,我半道横进来这样的无稽之谈,是正经事。如你所见,盐政、商市、各州财税要务都将革新,整个尚书省都会忙起来。”
“当然,商大人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求助尚书省,但如果还是类似找卷宗这种冗杂费时的小事,可能要麻烦商大人自己带人过来找,我们没法奉陪了。”
商辞凝视谢原片刻,也笑了:“那是自然。”
谢原搭手一拜:“那么,告辞。”
商辞抬手回礼:“不送。”
……
已到了用冰的季节,房中的冰桶堆的小山一般,扇子一摇,沁凉的风便驱散了炎热。
岁安趴在塌边看书,轻丝长裙铺开,薄衫之下的轮廓婀娜曼妙。
“佞臣……”岁安已许久没有翻页,听着玉藻打听回来的消息,嘴里念叨出这个词。
这竟是对商辞的评价。
朔月瞪了玉藻一眼:“夫人为何要打听他的举动?若是让郎君知道,该不高兴了。”
玉藻分辩:“这可不是打听的,如今朝中正热议此事,你出去随便就能听一耳朵。不止有他,还有郎君,不过都是夸赞的,说郎君高瞻远瞩,不似商辞那般急功近利。”
岁安合上书,坐了起来。
玉藻和朔月同时歇声。
“我不是在意他。”岁安将书放到一旁,两手撑着斜榻边沿。
她只是有些感慨。
因她如何都想不到,昔日在北山一身傲气,满腹才情,眼中只分黑白的男人,待真正踏入仕途时,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而他做这件事之前,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但他不在乎。
岁安起身走出房门。
没了冰气解暑,热流扑面而来,朔月和阿松忙不迭追上来帮她打扇去热。
仰头是天,天色碧蓝,宁静悠远。
垂眼有荷塘,碧叶红花,交相辉映,热烈盎然。
岁安曾以为,嫁给谢原,成就这门婚事,是走出北山的一大步。
可这方花墙围作的小院,竟渐渐成了人生中的另外一个北山,安逸宁静,无人叨扰,充满自由自在的惬意。
这样的日子,谁能平白生出怨言。
可当岁安看到如今的商辞时,第一次意识到,她和商辞之间门,他才是真正走出北山的人。
虽不知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事,但那些事,必然是真正的残酷,无情,甚至无奈。
也正因她和商辞曾经那么亲近,无话不谈,才难以相信,他会成为今朝的模样。
岁安想到了母亲。
她从未告诉谢原,其实崇拜母亲,一心想效仿母亲做一番成就的,不止环娘一个。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也曾有过这样的雄心壮志。
她把这个秘密告诉父亲,父亲却抱着她,笑呵呵的摇头。
“岁岁永远成不了母亲那样的。”
她不懂,也不接受。
为何成不了?
无非是行事上慎思笃行、谋定而后动,性子上坚韧而沉稳,当然,还要聪明博学有见识。
后来,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确成不了。
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不是靠多读几本书,多听几则见闻,更不是靠小聪明小计策。
坚韧沉稳,是从一回回死里逃生中磨出来的,行事手段,是从失败的下场中一点点练出来的,见识阅历,是在一次次无知抉择中堆叠出来的。
母亲并非生来就能顶天立地,而是若她倒下,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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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倒下了。
而自己呢?
只因一场情伤,便如天崩地裂,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样。
这样的她,根本不配与母亲相比。
母亲经历过的苦难,也是她永远无法企及的过去。
此前,她曾劝慰太子,何必拿自己与圣人比?
他可以今朝为基,去创造更好的盛世。
至于她自己,则是再不做儿时那般的痴想。
成婚之前,只管做个乖乖懂事,做个让父母放心欢喜的女儿,至少不能让他们像昔日那般生气失望;成婚之后,照料夫家,将日子过的和顺美满,好像也就这些。
只是,有那么一刻,当真只有一刻,她会忍不住假设,若她失去了一切,爱她的人,庇护她的力量,她要去面对真正的苦难和考验,又有几分本事能撑过来。
一瞬之后,又甩甩头,暗笑自己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好好的日子就在眼前,想那些做什么?
岁安又看看天,淡淡道:“梳妆,与万柔约定的时辰快到了。”
……
万柔如今住在霍岭那里,一间门小破屋,她睡屋里,霍岭睡堂屋。
岁安来时,两人都老老实实,恭恭敬敬。
她看着万柔,笑了笑,柔声道:“万娘子真的准备好了?”
万柔深吸一口气:“是。”
岁安:“那就走吧。”
“谢夫人。”万柔忽然叫住她。
岁安:“还有事?”
万柔:“我……我不怕死,只怕自己死之前都无法为父亲报仇。我在侯府和卢府做的事,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等你手刃仇人之后再一一算账?”
万柔艰难点头:“是……”
岁安转身走出去:“不可以。”
……
这日,长安城中破了一案。
一直悬于官府的国子监生被打一案,破了!
衙差直接前往国子监,将意外不已的张骁带到公堂,一并在堂的还有张骁的母亲。
母子二人看着跪在堂上的万柔时,全都呆住了。
怎么会是这么个瘦弱的女人?
可万柔很快交代了自己的行凶过程,结合张骁当日的记忆,竟是分毫不差。
何时何地,如何殴打,张骁脸色都变了。
这绝对是真凶才说的出的事。
“我……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下手?”张骁一百个不解,其母更是愤怒。
万柔态度嚣张,滚刀肉似的,言辞直指其母:“为什么打你,问你的好娘亲啊。”
张母被说的一愣,“我?”
万柔眼神一厉,声音大的公堂外都听得到:“张骁,你去南市打听打听,那片的人有谁不知道你!?你的好母亲,每日起早贪黑,靠在菜贩子手里倒些小菜买卖来养活你,供你读书,你也争气,常常拿头名,还进了许多世家子弟都进不去的率性堂。她每日都说,逢人就说,我都听吐了!”
张骁:“那又如何?招你惹你了?”
“对!就是招我惹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我就讨厌你这种整日被夸赞的人。我没有你这么好的亲娘,却有个黑心的继母,我从小就听她数落,说我不如这家的,不如那家的!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整日被街坊挂在嘴上吹嘘夸赞的人,我见一个打一个!”
张骁一愣,尚未反应,张母却忽然发了狠,冲上去给了万柔狠狠一个耳光。
“我让你打我儿子!我和你拼了——”
万柔被打的蒙了一下,常年干粗活的老妇人,手劲当真吓人。
可她竟像是被激了,越发大声道:“我就打了!我就打了如何!?不过是多读了两本书,有些小小的成就,你便没完没了的吹嘘,你考虑过别人的处境吗!?”
“臭丫头!我撕了你!”
“拦住她!”京兆尹一声令下,张母很快被架开。
她哭着跪下,一遍遍给堂上磕头:“大人,您要为民妇做主啊!我儿委屈啊!”
张骁扶着母亲连连宽慰,悄悄转眼看了看万柔,不由一愣。
万柔正看着张母,眼眶慢慢红了,发现张骁看过来,她又立刻露出嚣张,别开眼去。
京兆尹再次问万柔,她是否认罪,万柔二话不说,认了。
依照律例,殴打他人致拳脚伤者,笞三十。
判决一出,别说堂外听审之人,就连张骁都愣了一愣。
张母不知笞刑是什么,可她看到刑具和行刑的魁梧衙差时,眼神惧惊,顿时明白了,一个姑娘家笞三十,半条命都要没了。
“这……”张母看了眼张骁,张骁的眼神也是同样的犹豫。
“行刑!”
堂外,霍岭忍不住身形一动,立刻就被玉藻按住了。
“谢夫人,她……”
“这是她自己求的果,”岁安看向霍岭:“即便你此刻冲上去救她,她也不会感激你。”
“可是……”
“霍郎君,你先别急。”
笞刑比杖刑轻,腿、臀、背,皆是受刑范围。
万柔被架上刑板,依照旧历,笞刑无分男女,都是要扒衣的,有时判得重了,甚至会被活活打死,是个煎熬又耻辱的刑罚。
可建熙帝登基后,女子笞刑可不必扒衣,是以,衙差直接上手打。
张母前一刻的凶悍,在衙差一板子打下去时彻底消散,她甚至躲进了儿子怀中。
张骁看着万柔,她死死握拳,压根紧咬,明明很疼,却一声都不吭,以至于堂上只听得到木板撞骨肉的沉闷声,连堂外都看的惊心动魄,狠捏一把汗。
“母亲……”
张骁轻轻唤了一声。
其实他早就不在意此事了,只当自己出门倒霉。
更何况,从这件事中,他也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到的事情。
第二十下时,万柔忽然浑身一松,晕厥过去。
她忍了太久,像是憋了一口气,随着她失去意识,这口气也吐了出来。
彼时,她面色苍白,满脸是汗,瞧着像是要死了一样。
“大人!”张骁忽然开口:“女犯已重伤,其程度俨然已超她对小生之伤害,律法不外乎人情,大人可否网开一面,就此减刑?”
张骁和张母是苦主,若他们在万柔投案之前直接销案,万柔甚至都不用受罚了。
眼下,他们为犯人求情,当即引得许多人赞赏与感叹。
京兆尹冷声道:“刑罚已判,岂能说改就改。”
张骁看了眼母亲,张母察觉儿子眼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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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后,张母跪下,她这样的妇人,一旦陈情起来总是格外有效果。
张母连连摆手,说不告了。
细细一想,这孩子也很可怜,从小没了娘,定是没有被好好管教才养成这样,对她一个女儿家来说,这二十下的刑罚已经足够了。
“大人,我儿当日看过大夫,不信的话,您可以将大夫传到堂上,她口口声声说痛恨我儿出众,可她并未伤他手脚,让他不能写字走路,只是……只是让他脸上挂了些彩,可见……可见这孩子并不是真正的歹毒,她……她只是没有被教好……”
张骁跟着跪下:“大人,此女主动投案,按律可酌情量刑,小生当日只受得轻伤,她今日却要在堂上被活活打死,若传出去,岂非叫所有在案犯人觉得,所谓投案自首,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吗?”
京兆尹眉头一皱:“判她笞三十,已经酌情减量,否则,应当判四十。”
张骁:“若二十就能要人命,三十和四十又有什么区别?酌情量刑更是一个笑话了。”
“你大胆!张骁,不要以为你是苦主,便可藐视公堂!”
“若大人执意将她打死,才是藐视律法!”
“你……”
“请大人开恩!”
张母跟着求情,这会儿,连外面听审的百姓都跟着求情了。
京兆尹正恼着,主簿忽然给他递了个纸条,京兆尹看过,神色微变,慢慢平静下来。
“既然苦主求情,犯人又至受刑极限,刑罚改为二十,张生,这是犯人认罪画押的文书,你们看过,若无异议,就此结案吧。”
张骁已然看到了主簿刚才的小动作,留了个心思,等看完之后,他直接签了名字。
于是,沸腾一时的国子监生被打案,就此落幕,真相一经公开,又是一片唏嘘热议。
“可有亲属?若无人处理,此女便先关押,待醒后再放出。”
“有!”霍岭终于得了允许,冲进堂内,他还知道不能随便动万柔,手忙脚乱的想去找个板子将她抬回去。
这时,玉藻走了进来,“放心吧,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霍岭满眼猩红,沉声道:“多谢。”
张骁和张母一直没走,张骁盯着玉藻,直觉有些眼熟,他把母亲留下,追了出去。
“且慢。”张骁追上玉藻,“敢问这位女郎,可是北山的人?”
玉藻看向张生,并无隐瞒:“郎君有何指教?”
张骁想起来了,这就是那日和谢佑说话的女护卫,她是谢家大夫人的女护卫。
“那个女犯,是谢家找到的?”
玉藻:“难道郎君还怀疑我家二郎君,觉得是谢府找了替死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恰恰相反,当日事起时,谢家深陷舆论,若他们真的找出万柔这样的凶手,非但不会被承认,还会被坚定的认为是替死鬼。
他们之前对此置若罔闻,分明已抵抗了流言,而后他不再追究,此事俨然已过去。
既然如此,他们更没必要没事找事再弄个凶手出来。
这个万柔,的确是打他的凶手,他相信。
“我……我是想同谢夫人道个谢,还有……同谢郎君道个歉。”
玉藻点点头:“郎君的谢意,我替我家夫人收下了,至于郎君的歉意,您误会了谁,伤害了谁,还请您自己去当面说清,我家夫人无法代劳。”
张骁一时无言,玉藻抱拳:“告辞。”
万柔被岁安安排的人直接抬去了医馆,霍岭也跟了过去。
玉藻回到马车上,将与张生的话回禀,岁安点点头,看了眼府衙方向。
张骁正扶着母亲从衙门内走出来,张骁神色严肃,正在与张母说着什么,张母连连点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岁安放下车窗帘:“去医馆。”
万柔的伤不轻,后面肿的充血,好在来了个女大夫,霍岭这才退出,神色赧然的来到岁安身边。
岁安坐姿端正,冲他笑了笑:“别担心,人还活着,总能养好的,坐下吧。”
霍岭不好拒绝,也不敢太亲近岁安,便在她对面坐下。
看着安静喝茶的岁安,霍岭忍不住问出疑惑:“夫人为何给阿柔安排了这么一个说法?”
要让万柔认罪,又不打草惊蛇,就得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岁安帮万柔找的。
岁安和声道:“放心,我以前无事读过些卷宗,这世上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伤人理由,只要能让人相信即可。”
霍岭:“相信?”
岁安笑了笑,“张生是个很用功的学生,孤儿寡母,的确不易,但他不会一辈子呆在学堂,他还要步入仕途。他是寒门子弟,没有背景靠山,行事上要更懂得收敛。今日万娘子给的理由的确是编的,但若他的母亲不知厉害,将儿子看得无所不能,又对外张扬,对张骁来说,未必是好事。”
“至于张生,但凡他经历过这条路的苦,一定知道个中要义,往后他要再劝其母,也有了切身的案例来说服,见了棺材自掉泪嘛。”
霍岭恍然。
虽然万柔说出的理由不是真相,但却是能给张家母子一个警醒的真相。
霍岭:“夫人有心了……”
岁安笑笑,没有说话。
万柔的伤处理好后,便被送回了霍岭那间门小屋。
没多大会儿,小巷之外略有骚动。
霍岭警惕,出来一看,直接愣住。
初云县主魏楚环,从精致的马车上下来,嫌恶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又在看到岁安从小巷子迎出来时,面色复杂。
“你怎么叫我来这里?”
岁安眼神微动,魏楚环的状态似乎不对劲。
她抬手作请:“带你看个人。”
魏楚环狐疑道,“什么人?”
“凶手呀。”
第82章
凶手?
魏楚环一脸懵, 什么凶手。
等她跟着岁安走进小巷,来到一间小破屋,看到快被打烂的万柔, 满脸不解。
岁安:“那日在沁园,就是她悄悄在树上放了蛇。”
魏楚环反应过来, 立马开始积攒怒气, 可当她看向奄奄一息的万柔,怒意凝固一瞬, 思绪也岔到别处:“你是怎么找出她来的?”
岁安:“当日偷袭国子监生,引得谢家一郎被怀疑的人,也是她,我一直在查。”
魏楚环眼睛瞪大:“她为何这么做?”
霍岭静静盯着岁安,本想听听她这次能胡诌什么理由,没想岁安沉默片刻, 竟直接道:“是为泄愤。”
“泄愤?”魏楚环一个头两个大,“那关我何事?”
霍岭眼神略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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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难道要和这女人说真话?
她不是说了不能打草惊蛇吗?
岁安冲魏楚环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说。
魏楚环看一眼座位, 眉头紧拧,满脸嫌弃。
岁安和声道:“不脏的, 坐下说。”
魏楚环瞅了眼岁安, 见她好端端坐着, 这才勉勉强强跟着坐下。
“说吧。”
于是, 岁安将万柔父亲之死、她潜入长安,在沁园放蛇和殴打张骁的事说了一遍。
这当中, 她有意隐去了萧弈被下药和万柔在魏楚环大婚时混入侯府那次。
魏楚环越听脸色越差,她也不傻:“只有这些?她混入长安这么久,可还做了别的?你审过没有?”
岁安想了想, 一脸认真:“有吧。”
魏楚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有?吧?”
岁安:“她筹划过的未必只有这两件事,但唯有这两件事是她做成了,且影响恶劣,一郎的事,她已付出代价,剩下这件,自然也逃不掉。”
“放蛇的事,你受到了惊吓,此事应该给你一个交代。至于其他,她可能筹谋过但又没做成的事,都算是未遂,论理上,也该审问。”
魏楚环看了眼房间方向,刚刚凝固的怒气值又开始增生,起身就朝房间走了过去。
霍岭神色一紧,岁安朝他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
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魏楚环只在房门口站着盯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坐下,直勾勾盯住岁安:“你说,她是为了她父亲才一个人来到长安搞这些事?”
岁安点头:“千真万确,万劼的案子如今还压着未判,她就是万劼的女儿。”
魏楚环气的笑了一声,狠狠翻了一眼:“简直愚蠢!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她这么做,怕是她父亲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岁安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魏楚环难得没有呛声岁安,她默了默:“那杀她父亲的凶手呢?找到了吗?当真与那几个混账监生有关?还是他们背后……”
岁安:“尚无确凿证据,任何猜测都无意义。元一还在查这件案子,他答应过她,会让她看到父亲沉冤得雪,手刃仇人。所以,环娘,此事我告诉你,可能还需要你稍稍保密,若外人知道有她的存在,恐怕会打草惊蛇。”
魏楚环沉着脸打量岁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少顷,她转眼打量周围,一指霍岭:“那他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
肯定不是北山的,打扮又不像谢府的,
岁安:“他是万娘子的未婚夫。”
霍岭一震,张了张口,想说自己还不是,可话没说出来,脸却红了。
岁安和魏楚环同时看向霍岭,霍岭嘴巴一闭,认了。
是,我是未婚夫。
“你是哪门子未婚夫?!”魏楚环破口就骂:“未婚妻家中遭变,你竟让她一个人跑来干这种蠢事,没用的男人!”
霍岭冷不防被骂了一通,微微茫然后,选择默认。
是,是他的错,是他来晚了。
岁安:“可是他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呀。你先别急着骂他,里面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魏楚环:“还能怎么处置?她趴在那儿都快死了,我将她最后一口气掐了?等等……”
她眯了眯眼,盯住岁安:“李岁安,你是不是故意的?”
岁安:“什么?”
魏楚环指向里间:“你倒是替你们谢家讨了公道出了气,到我这就丢个奄奄一息的人,你要我怎么处置?你这么有诚意请我来,怎么没看你先让我处置,再去给你们谢家讨公道?你是来跟我交代的吗?你是来给我添堵的吧!”
霍岭慢慢移目,看向转移怒火的初云县主,还能这么计较吗?
岁安:“是我想的不周到,我也不知官府会判这么重的刑。她人在这里,是跑不掉的,不如你先等她养养,看这伤势,大约也就五六个月,等她养好了,能经得住罚,你再追究也不迟。”
“五六个月?”魏楚环像是听了个笑话,脸色一肃,冷然道:“凭什么?”
不等岁安说话,她已吩咐随从:“去把她弄醒!”
霍岭:“县主!”
“滚开!”魏楚环谁的面子也不给,起身就往房内走,岁安和霍岭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万柔被弄醒,虚弱睁眼。
入眼是一抹张扬的艳色,她缓缓抬眼,看到魏楚环时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闭了闭眼,苦笑一下。
魏楚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叫万柔?就是你企图谋害本县主?”
万柔气若游丝:“是。”
魏楚环点点头:“好,算你敢作敢当。”她上前一步,身边的侍女担心此女再使阴招,本想阻拦,魏楚环却已蹲下,与趴着的万柔平视。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委屈啊?”
万柔盯着魏楚环,没有说话。
面前的少女凌厉张扬,与岁安相比,又是一副模样。
“万柔,本县主现在不是在和你解释,但因你的无知,本县主少不得要多说几句。你有点本事,在长安城潜伏一阵,侯府的亲眷关系都被你摸得清清楚楚,但可惜,长了一双耳朵,却没长脑子。”
“不谈全家和袁家那两个废物,单说侯府,我婆母那位兄长,本可以不用丢掉京中高官之位,更不用在松州最混乱、无人可用时,带着家眷只身上任。”
“除非他能保证自己不犯一个错误,否则,下一次等待他的,会是更偏远,更糟糕的任地,直到他这一辈子都在不断地转任和奔波中消耗殆尽。”
魏楚环挑了挑眉:“你猜,是为什么?”
万柔瞳孔一震。
这和她在坊间听到的说法并不相同。
那些官员文人们都说,蔡家有武隆侯府和桓王府同时作保,松州又大有可为,只要蔡鸿志能立功,随时还能回到长安继续当大官。
魏楚环:“万娘子,蔡鸿志是我婆母的亲兄长,你尚且会为你父亲泄私愤,就算我婆母真的想要求情,即便不占理,至少合情吧?至于本县主,从头到尾没有为蔡家求过一次情,我不喜欢这种贪污受贿之流在眼前晃来晃去,更不可能胡作非为去损害自己父亲的清誉!”
“亏得本县主命大,若那日真叫你得了手,本县主何其无辜,你又占多少道理?”
“你出此下策,到底真是因为道听途说得到的真相,还是你心里就想找个目标泄愤,对方无不无辜,真相到底如何都不重要?”
万柔张着嘴,半个字都吐不出,也不知是被魏楚环的话噎的,还是被伤耗的。
魏楚环看了眼旁边的岁安,情绪忽然大动,猛然起身:“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整日捏着自己卑微的出身当作你们尖锐敏感又不讲道理的挡箭牌!一旦遭逢不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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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全天下都负了你们!仇视富贵、权利和所有比你们好的人!你们没想过改变自己,反而想将旁人都拉下来,变得和你们一样、甚至更加不堪!”
岁安眼神微动,看向魏楚环。
魏楚环态度凛冽,冷声道:“你不必费神去理解,就你这种脑子,也想不明白你见识之外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本县主不会放过你,你且好好养养,等你觉得自己受得住罚了,主动来跟本县主请罪,咱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说完,魏楚环深深地看了岁安一眼,扭头出去了。
霍岭看了看走出去的初云县主,又看了看岁安:“谢夫人……”这就算完了?
岁安走到万柔面前,也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她面目温和,柔声道:“听见了,县主不会放过你,你得好好养伤,等做完你想做的事,记得要去请罪。”
万柔眼眶泛红,开口第一句却是:“夫人,她说的……是真的吗?”
岁安想了想,说:“再多的惩罚,都不及逝去的生命更令人惋惜。与其纠结过去,不如着眼当前,你想报仇就去报,你想弥补就去做,你不希望令尊在九泉之下因你的胡作非为而不瞑目,甚至名誉受损,那你就用往后的时间,去做些有意义的事,证明你已不同,让他放心。”
……
魏楚环走出小屋,在窄旧的小院里喘了一大口气。
她近日都在为别的事烦心,若非岁安忽然将她找来,沁园的事她早就忘光了。
身后有细微的动静,魏楚环回头,岁安站在门口,冲她笑了笑。
魏楚环眼神一转,竟避开了这个笑。
她背过身去,半晌才开口:“商辞回来了,你知道吧。”
岁安:“嗯,知道。”
她的语气很平淡,并不像还拉扯着什么旧念。
魏楚环默了默,低声道:“也是,你已成亲了,若连这点数都没有,日子可就不安宁了。”
岁安没说话。
两人在院中站着,一个面对,一个背对,气氛却在这份沉默中有了波动。
忽的,魏楚环回过身,走到岁安面前,扬声质问:“所以,你还觉得我错了吗?”
岁安眼神一动:“什么?”
魏楚环:“当年,你不是怪我拆散了你和商辞吗?你别告诉我没有,你若没有,又岂会故意坏我的事!”
“李岁安,你现在嫁了谢原,不是很幸福吗?你和谢原越幸福,就越是证明了我当初没有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和商辞不是一类人,即便没有我,你们那种不堪一击的感情,也会被其他人其他事破坏!”
“我没有做错,可我还是为我做的事付出了代价。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岁安神色慢慢淡下来,示意她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