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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珵突道:“孤此刻便有事劳你去办。”
——
雨脚如麻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整个京城笼在一层雾蒙蒙灰扑扑的雨幕中。
一辆青毡车一路疾驰,正是天将明最暗的时候,车前两盏琉璃风灯摇摇晃晃地破开雨幕, 划开一片灰青的混沌。
马车停在南音巷口。
一道修长的挺拔的人影从轿中下来。
雨水沉沉, 他一手执伞, 一手捧着一道梨木木盒, 破开雨幕,步履沉稳地停在一户朱门前。
朱门的匾额龙飞凤舞提“宋府”二字,陆珵在门口停了许久,这才轻叩铺首。
门房睡意正浓, 听见拍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忙披了衣服撑了伞应门。
他点起灯笼, 嘟嘟囔囔了一句:“稍等。”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是何人来拜会?他揉了揉眼睛开了门:“尊下何人?”
门开了一条缝, 灯下的郎君回过身来,一张脸俊秀白净, 眼睛黑沉如星。
“深夜叨扰, 我有一物,想亲自交给府上表姑娘。”
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手中木盒递一下。
门房见他浅色襕衫的宽袖轻曳,动作文雅,不似普通人,也不似坏人。轻轻蹙眉:“郎君若有急事, 稍等片刻,小老儿去通传便是。”
“还未破晓,不好打搅府上好眠, 我在外头等着便是了, 待卯中天亮后, 劳你同王爷和王妃通传一声。”
门房见他坚持, 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
——
雨一夜未歇。
一大早,徐氏得了禀告,亲自迎去东院。
刚过了廊庑,便瞧见那道站在雨幕的身影,修长挺拔,腰杆极直,却又带了意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魄。
他手中有伞,却为给自己遮着,低低地打在地面上。
徐氏走前瞧一眼,先瞧见地上梨木木盒,才瞧见卧在盒子上一只胖墩墩的小隼。
徐氏知晓这只小隼是李青溦的,李青溦走哪儿将这鸟儿带到哪儿,一副爱得不行的样子。只是这小隼素日里很是骄傲,家中几个少爷都碰不得。
此刻见这小隼同陆珵如此熟稔,倒有了几分念头。
陆珵见她过来,敛衽见礼。
秋雨冰凉浸骨,即便太子殿下身体康健,那也不保不会被淋病。而且杏园走水之事,昨天东卫送李青溦回来的时候已是禀明过了的。
多事之秋啊。
徐氏走前为他撑伞,有意试探几句:“听闻殿下昨夜便等在此处,依妾身说,殿下身为储君,这般行事,有几分不妥当。”
陆珵自然知晓不妥。
如徐氏所言,他是储君,应当恓恓忧世深思事勤;儿女之情当为心腹之患。
昨日仪鸾殿走水,今日圣人定会闻讯问询。他如今不在杏园被有心之人知晓怕是会做文章。他应该在正殿,圣人同百官面前被盘诘,他不该在这里。
还有昨夜,时辰已晚,他母后已着人说了不会面,他就该直接将她送回去,他饮了酒就不该去见她,累她名声。
或许还有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她的那个春日,他不放任自己的心节外生枝。
这样沉寂清醒地按行自抑,便是叫妥当吧。
可是为什么不呢?
“人能克己自然无患。可也是遇见她之后,我方知晓真正的妥当应当是顺应自己的心。”陆珵敛衽行礼,“这便是晚辈深夜叨扰的原因。”
他话音低沉,夹在淙淙雨声中,没有语调听着却十分悦耳真诚。
徐氏本就存了几分试探李青溦在她心中如何分量,他的态度,他的说法叫她满意。
她面上未显,又叹了口气。
“可昨日你同溦溦的事,我已听说过了。今日你又出现在宋家也不知晓外人会如何传?女儿家的名声,便是一张纸,纸若被揉过,再如何使劲也不可恢复如初了。”
抿紧了唇,瞧了眼廊庑后正房的檐甃,“是我的不是,此事我已有法子,定不会叫溦溦受一丝一毫指对。而且之前,我在大高玄殿当着圣人同云清道长的面请奏过欲娶溦溦为妻,今日回去,我便再奏此事,言明我们二人早有婚约。”
——
李青溦做了一整夜的梦,一大早推枕听见外头雨打芭蕉,雨还未停,她也睡不安稳,便早起收拾。
刚叫了热水净过手,外间传进几声急切的脚步声,绮晴打起帘子,三步两步进来:“姑娘,陆郎君来了,一大早便和王妃在外头的廊庑底下站着不知说着什么,奴方才过来,听闻……王妃叫陆郎君太子殿下……”
她支支吾吾地说完。
李青溦先是一愣,陆珵如何会来,昨日二人分开的时候,李青溦也并不是气昏了头,也听见了四周的动静,似是仪鸾殿走水。
此类事也算大事,按说他现在并没有处理完,如何此刻出现在她家门口?
李青溦很有几分好奇,正想起身看看,突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他是何人自然同我没什么相干。”
绮晴看见她家姑娘脸上赌气的神色便明白过来了。
昨日她家姑娘被东卫送回府,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只是将自己关在屋中早早地睡了。清霜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王爷和王妃屋中的灯火着到子时方歇。
绮晴心中猜测:想就是因陆郎君的身份之事二人又拌了几句,这都是常有的事,绮晴都有几分习惯了。
虽说陆郎君一朝为太子之事,叫她茫茫然然。只是他无论什么身份,也并不影响他对她家姑娘好,这样呢就够了。
她眼见李青溦似是‘百无聊赖’地在屋中踱步,她自有眼色,偷笑一声,借口去小厨房瞧瞧出去了。
自绮晴说了陆珵在外头,外头一点点动静——连这烦人的雨声都在李青溦耳边无限放大。
她知晓自己这般是因外头的那个人,眼见绮晴走了,泄气地走前几步,推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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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雨幕如帘。
廊庑底下的风灯摇晃,从天空挂下来无数条密密麻麻的玉柱中,升起一阵白蒙蒙的白雾。
远远地,她见他站在廊庑下,一身淡青的襕衫沾满了雨发着沉沉的郁色,也不知站了多久。
似是觉到她的视线,他一双雾沉沉的黑眸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唇角轻抿,唇角开阖,似是说了什么。
李青溦一惊,白他一眼,“啪”地将窗闭上了。
——
未久。外头动静渐笑,一阵脚步声传过,徐氏身边的侍女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帘子刚开,突一道圆滚滚地身影率先从外头飞了进来。先是蹭了蹭李青溦,又抖落身上的羽毛,
李青溦正托腮在窗前的胡床上坐着,冷不丁被它抖落了一身的雨水,冰冰凉的。
知晓它方才是从陆珵那飞过来的,李青溦很有几分嫌弃地推开它。
“坏东西。”
徐氏走上前,见她发梢还带着些潮气。心下一片了然:“瞧见了吧?大半夜愿放下正事等在门前,难为他心里有你,也愿拉得下面子做低伏小。一个男子,愿意为你尽心,便是完美的夫君。”
李青溦耳根一红:“外祖母在说什么?”
徐氏轻笑着叹了一口气,“能有什么?你年岁也到了,也该成家了。年前你回京之际,我同你外祖父盼你找个人品才情都差不些的才俊。这太子殿下呢良金美玉,人中龙凤,人温其如玉,性子是玉洁松贞,这么些年素有名声,已是世上顶好的郎君了。”
李青溦冷哼一声:“车驾无輗,其何以行?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他先前骗我,哪里便有您说得那样好?”
“人活一世,谁不曾犯过错?白玉微瑕,难不成便要摔了?知错,且有改的决心,且以后不再犯便是好的了。瞧瞧你外祖父,未说过一句软话,嫁于他几十年,从不知晓我喜欢什么。可能如何呢?日子还不是一日日地过着吗?几十年前聘我为妇时,婚书所言‘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笑话,成亲当日竟叫错了我的名字;前些年呢,叫他戒酒,他自言是戒了。结果呢,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猫着偷喝;他这一生欺瞒哄骗我的事少吗?”
徐氏摇摇头,将口中的牢骚咽下去:“你们小辈自己的事,我多说也无用。”
她坐在她跟前,将手里的梨花盒子放到几上掀开。
里头是一盆花,绿叶青葱,白瓣棱棱,琼玉碎珠一般,在室内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正是先前陆珵送她的那素冠兰。
因外头大雨,兰花在木盒中放得有些久,绿茵茵的枝叶有几分蔫巴巴的。
徐氏当下觑她神情,哄她道:“瞧瞧,‘坏东西’亲自给你送过来的,你若不喜,外祖母替你扔了如何?”
李青溦虽同陆珵怄气,但这花儿何其无辜?且还是皇后娘娘费了诸多心血亲自养育而成的。她断不会做这种糟蹋人心血之事。
听了徐氏这话忙站起身,连花带盆地捧到一旁的黑漆几上,小心翼翼地摆好。方哼了一声:“无论如何,我不会这般轻易地理会他。”
徐氏听了这话,摇摇头,一时只是笑不说话了。
——
陆珵驱车回到杏园,已是巳中。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陆珵回杏园之后, 已是巳中。
他昨日离去之时,怕落人口实,给李青溦招去不必要的麻烦, 乃是假借殿前军指挥使刘庆之名出园。
回来后, 倒也未着急去上清楼见庆帝, 更过衣去了上清楼。
——
雨声荷荷。
朝会暂缓, 庆帝精神尚好,叫了两府阁老,众位重臣皇子开家宴。
刘贵妃、张皇后、长公主等人具在列。
因是家宴,倒也未多拘束, 头六皇子七皇子和几个年岁尚小的亲王家眷, 叫内侍雕了木鸭放在池塘里头射。
楼内明间殿前, 左右吹笛各六人, 拍板一人,均红棉双髻, 围腰束带, 唱华灯侍宴。
庆帝倚御座听戏,底下坐着的群臣具神色各异。
仪鸾殿走水之事,有太子殿下同殿前军指挥使刘庆查勘此事,又无人伤亡,众人自未放在心上, 众人放在心上的是。
昨日太子殿下与一娘子密会,那娘子着皇后娘娘赐衣。东宫主位多年空悬,今日一大早众人便都议过此事, 料想今日家宴十有八九, 便是圣人要亲下口谕选东宫太子妃。
只是这样的场合不见太子殿下, 似还是在忙的事情, 不由叫人感叹:太子殿下当真是沉得下心来。
众人正想着这些,外头内侍高呼:“太子殿下到。”
便见陆珵着一身绛罗红袍,曲领方心,头戴远游玉冠,腰系金玉带,他身着简礼华服,身姿挺拔,立如玉山,缓步而来。
靡音暂缓,众人面面相觑一番,视线齐齐看过来。
庆帝挥退乐工:“太子何事简礼服赴宴?”
他话音落,正了正头上朝天幞头,神色一派悠然,乃是明知故问。
“近日乃是朝会,因儿臣之事叨扰圣人,惭愧至极。”他曳袖行礼,“儿臣心悦忠毅伯府李大人大女李氏为妻,请圣人谕令。”
庆帝知他来所为何事,前几日便同他说过同李氏女之事,庆帝如何能忘?当日他心系修葺大高玄殿、再塑金身之事,一时未答应,本想着是过了朝会再议。
未想到还能有这一出。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即便多年来父子二人感情淡淡的,庆帝心中也知晓,此般情况当是因缘巧合,并非陆珵存心。这是这般的情况少不得要遭人议论。他这儿子素来清冷自持,庆帝也愿看见他因这个着急上火,明知故问而已。
但陆珵脸上却仍是端方清冷,庆帝啧了一声。
一旁的刘贵妃听他说这些,便知晓先前所做所有乃是付诸东流,如何不暗地里将一口银牙咬碎。
“太子素来端方,这李氏女确有几分本事,竟能叫太子殿下乱了心神。只是臣妾听闻这李氏女自幼失恃,与忠毅侯也并不亲厚……恐是命小福薄之人,与太子殿下并不相配。”
“此乃无谓之言,她是孤心悦之人,配不配只是孤说了算。”陆珵一字一句应。
他话音低沉悦耳,刘贵妃不妨抬眼对上他那双清透泠泠的瞳孔,她话音一滞……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愿陆珵好过,半晌眼珠微转,呵笑一声:“太子殿下说的有理,只是太子殿下姻亲之事,何其重要,事关国运,臣妾以为谨慎一些并无错处。”
众说纷纭中,有人道:“不若请真人先行推演一番,神霄真人自然知晓。”
——
杏园因是皇园,建立之初,集先帝之愿,建琴棋书画、茶丹经香八殿。云清道长素日跟随庆帝,便在杏园丹房‘炼丹’,未有多久便有人寻他去上清殿,乃是刘贵妃的人。
那内侍满脸堆笑,将手中一袋金珠递给云清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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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请真人去上清殿,只是为太子殿下与李氏女八字婚配之事,这李氏女低贱,乃是命小福薄之人,不堪配太子。”
云清道长大义凛然:“此言差矣,李氏女同太子可堪相配,贫道只信神霄真人,神霄真人未发话,侍者便说这话,乃是大不敬。”
他假笑一声,强忍心痛将那一袋金珠递了回去。
这一袋黄金同他落在太子殿下手中的把柄想比,孰轻孰重,云清道长如何分不清?
——
座上庆帝见他来了,很有几分敬重地赐座,又亲自将事同他说过一通。
“劳烦真人。”
此次乃是六十四卦推演。
云清道长多年为庆帝座上宾,虽说偶尔有讹惑之举,但确也有几分占卜推演的本事,只是他鲜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推演六十四卦,关键是其中还不乏通晓此术之人,甚至连庆帝本人也对此知晓一二。
结果是否能圆满……云清道长自己忍不住犯嘀咕。只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捋了捋胡须:“既如此,贫道便推演一番。”
说是推演,自然少不得太子殿下同李青溦的八字。此事也好办,张皇后当即便请人往南园请李栖筠。
李栖筠不敢怠慢,他也不傻如何不知晓问八字的含义,忍不住面露惶恐,抖若筛糠。
只是他多年未见李青溦,只依稀记着她的生辰约莫是二月,玉兰花初绽的日子,他想了半天,还是小周氏提醒过才颤颤巍巍地落下几笔来。
——
内侍几步将手中小笺递给云清道长,云清道长请出神霄真人金身,方推演开。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叠阴阳爻,半晌卦象呈出,云清道长方歇了口气,不由喜上眉梢,“恭喜圣人、太子殿下。”他将手中卦上呈,“此卦象兑下,坤上,乃渐进之卦,地泽临,姻缘主天赐良缘,且李氏女命格运旺时盛,有齐家之象。大善!”
信王皱眉:“只是臣听闻太子殿下向来不信鬼神,不知这般能否灵慧……”
“如何不灵慧?”陆珵轻笑一声,敛眸垂目,“古言人有善愿,天必从之。”
刘贵妃嗫嚅一番,无话可说。
一旁的信王凑过一眼,犟言犟语:“此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晓云清道长此卦是否掺虚,不若多请几人来推演一番。”
云清道长脸色一黑。
他以往自是算过假卦,可今日这卦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乃是实打实的。闻言他自然恼怒:“信王殿下此言差矣。此卦乃是神霄真人所显,贫道如何敢讹惑人主,重侮天命?贫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天打雷劈!”
此话一出,庆帝沉眉看信王一眼,方道:“真人言重。”
庆帝笃信道教,自听不得信王这般说,而且近些日子他知晓大高玄殿修葺之事,只得先告一段落。太子已至弱冠,也是娶妻的时候了。这门亲事也不算无可取之处,又是他自己挑选,倒也省了许多麻烦。他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半晌,他轻咳一声:“既是神霄真人的意思,又是太子心之所向,便这般吧。”
他此话一出,自是已同意了此事的意思,众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正值午后,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天日高霁,杏园一片翠樾上方显现出一道七色彩虹,众官员都说此乃太子姻亲的祥瑞。
——
册立太子妃之事,请旨后又有各式繁文缛节。庆帝口谕,又需两府殿学士拟诏,之后诸多杂七杂八的手续。
张皇后到底是中宫娘娘,便先着内侍以中宫同东宫的名义,送去李家若干赏赐,又着人宣了赏赐礼单。
“中宫娘娘念忠毅侯与清平县主嫡女李娘子李青溦淑慎性成,克娴内则,性行温良,淑德含章,当为表率,彰其德行,特赐李娘子良金百溢,珠二斗,彩缎百端,京郊一等庄一所,良田……”
李毓秀本来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直到张皇后身边内侍来官舍宣赏赐的礼单。
她本以为是李栖筠要加官进爵,只是听了满耳朵表彰李青溦的话,却是只字未提到李栖筠,三人跪在地上接旨,直跪得膝盖生疼,小半个时辰才算完。
传话便如星火燎原,未有多久,杏园其它官员便都知晓了此事,李栖筠的官舍便要被踏平一般,素日里头见过的,未见的都来拜会,连拉带拽地请他赴会。
李栖筠面上没什么喜色,又推拒不过,只得忧心忡忡地被带着去了。
待人齐齐走后,李毓秀终于从懵懵然中回过神来,看向小周氏:“娘亲,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爹爹要加官进爵,这怎么都是给李青溦的呢?”
半晌,她似反应了过来:“不对,那些人来找爹爹赴会时,好似提到了太子妃,难不成那李青溦……”她猛地后退一步,咬紧了一口牙,在房间来回踱步,“难不成与她私会之人竟是太子殿下?。”
李毓秀面有鄙夷,“可我见过那人,通身气度只是一般,怎么看都有些不像呢。”
李毓秀这么些年明里暗里地同李青溦比了那么些年,自认比李青溦只是差在出身上,一朝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有几分接受不了。
事已至此,小周氏心中清楚,李青溦私会一事许是真的,李毓秀或许是认错了人。
只是事已至此,如何呢?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小周氏见她着急上火,也不忍苛责她什么,只是摸了摸李毓秀的头,低声宽慰她几句。
“此事对我们母女而言,却有天大的好处呢。秀秀要这般想,她若册立太子妃,你将来可是太子妃的庶妹,到时什么样的人家寻不到?什么清平县主之女,什么太子妃,到时候还不是我秀秀高升踩在脚下的梯?”
“再说了,太子妃便是好的了麽?宫中腌臜事如何不必高门大宅子里头的多?她少不得要多受磋磨。将来呢,还要忍受太子殿下的三妻四妾、宫中这个嫔妾的种种阴私。你爹爹只我一个侍妾,已足够那章华县主伤春怀秋,焦头烂额的。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又是个怎么好的呢,到时候未必有我的秀秀过得快活呢?
你还小,不知晓有时候什么富贵雍容都是虚的,只有过得顺遂、夫妻琴瑟和鸣才是真。娘亲的秀秀自然能寻得比她更好的人家。”
她这话是宽慰李毓秀,却还是忍不住嘴里头泛起一阵酸涩来。自我安慰的话是苦的,上面裹着一层糖衣,糖衣只有薄薄的一层,从她话说出的一刻已经开始消弭。
毕竟她这一生,由商贾之女做了忠毅伯的妾,又用了多少年熬成伯府的平妻,她所求向来不是什么过得顺遂,而是出人头地、争耀夸赞,富贵雍容。众人都以为鄙如尘土,她却偏偏要叫人们高看一眼。
若要平安顺遂,一夫一妻相敬如宾,她何苦给李栖筠做妾呢?
只是这话自不能同李毓秀说,只能劝慰她。
李毓秀听她这样说,倒真的被宽慰住了,一时想起殿前遇见的那个男子,脸上突起了一团希冀:“娘亲说得也对,只是,当真是什么人都可以吗?”
小周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自然是可以的。”
李毓秀到底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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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性,这样大的事情,被小周氏三言两语地安抚住,只说昨夜并未睡好。小周氏将她哄睡才轻叹了口气。
她很有几分惆怅,不能不多想,昨夜她便开始寻思此事了:眼瞧现在的架势,那李青溦册太子妃怕是朝会过了便要着手了。
到时李家着手嫁妆事宜,定要翻用章华郡主的嫁妆……还有先前那刘贵妃所说买扑的事如何是好呢?
小周氏满面灰败,想了半天,最终凉凉地叹了口气。
现如今,也只能动了屋契。走一步算一步了。
——
中宫的赏赐礼单乃是向李栖筠宣的,赏赐之礼自然是抬去了李家。李青溦本来是平西王府,听了赏赐的消息也未扭捏,直接驱车回了李家。
不说是到底是中宫娘娘赏赐,只单说陆珵的母亲,她虽说因陆珵隐瞒之事有些恼怒,只是也不好在他娘亲面前拿乔,自然也不好怠慢,便早早等在院中拜谢。
光是什么棉帛香料、古玩玉器文玩便抬了半天,摆了南苑半院子。
“李娘子,这还只是皇后娘娘赏的呢,今日圣人已下谕令,许是用不了一季,娘子便是天家的人了。”她满面喜气洋洋,叫人取出几个匣子,“皇后娘娘知晓娘子喜欢盆兰,特意叫奴送来几盆珍贵的,都是娘娘亲手养的呢。”
李青溦拜谢。
杜嬷嬷伺候张皇后多年,乃是张皇后身边的一等女使,太子殿下自然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此次来此送礼的营生,乃是宁建殿众人争着抢着的,难得叫张皇后指了杜嬷嬷。
先前在寒园内宴时,她见过李青溦一面,虽说远远一眼,她知晓她是个美人。
此刻近距离见她,见她神仙玉骨,绿髻堆鸦,雪肤红唇,明艳动人,一眼便叫人心生喜爱。
只是先前来的时候,她倒听闻李家门楣不高,心中隐约担心这李大娘子只是个虚有其表的。
未想到她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她通身气度也不卑不亢,说话做事和煦温和,毫无扭捏之气,心中忍不住赞叹一声。
果真只有这般的,才配得上她们太子殿下,她心中满意,连带着同她说话的声音也温和许多。
待内侍们忙活完,府里头的嬷嬷打发了银子将她们送走。
林嬷嬷、赵嬷嬷、卞嬷嬷等几个南苑的嬷嬷丫鬟虽是宋家宋家富贵窝里头出来的,却也还是头一次领中宫娘娘的赏赐,她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俱有些一头雾水,绮晴解释南苑的陆郎君乃是东宫太子殿下。
“咱们家姑娘啊,许是要做太子妃了,听说圣人的谕令已下来了呢。”
她这话一说,众人俱吃了一惊,尤其是林嬷嬷,简直是瞠目结舌,她嗳哟了一声,在后院里头踱步:“怎会如此?堂堂太子殿下如何会逾墙来府上……”她话说到这里,一时又想起那日还给了太子殿下一闷棍,忙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都说真龙的胡须动不得,我却给过太子殿下一闷棍,日后太子殿下想起这个即便不抄我的家,那我又会不会折寿?这可如何是好呢,早知晓,那日我也只同赵嬷嬷一般,恍恍惚惚地睡迷了,不起来便是了。”
众人多得是同陆郎君在南郊便见过的,知晓陆郎君最和气不过,听了林嬷嬷这话一时忍不住哄笑。
连李青溦在屋里头都听见了,倒也想起那日,微微勾起了唇角。
众人在院子里笑闹了一回,一群人中还是卞嬷嬷沉着一些,带着笑劝服道:“成了,别闹了。姑娘待会儿还要去宋府呢,赶紧给姑娘收拾些东西。”
众人应了一声忙活。
清霜在正礼物给李青溦收拾妆奁里头的要带走的钗环。
收拾完几只,刚啪嗒一声开了最后一个,瞧见里头的东西,她突然一愣,捧着匣子跑了出去了。
“姑娘,快瞧瞧这个。”
李青溦接过瞧了一眼,见里头放着只白玉兰花簪子,怔忡了一下。
这个簪子呢,她还记着是第二次遇见陆珵时她戴着的,那次她昏昏沉沉,有心作弄他,他虽是未恼,但后来她想起这一日自己觉着羞恼,便随手将这簪子扔去不常用的一个奁子里头。
她想到这些,忍不住翻动了一下那簪子,才发现底下压着一封浅色的碧瑶笺。
“这是什么?”
清霜道:“这便是先前陆……先前太子殿下递给姑娘的信,当日姑娘因他恼怒不愿见他,婢子便随手收了起来,不想刚才给姑娘收整妆奁子的时候瞧见了。”
李青溦摩梭信封,上头笔走龙蛇是他的字迹,“溦溦亲启。”
许是放了许久,有些潮了,字迹有些晕开了。
清霜见她没有动静:“姑娘怎么不打开呢?陆郎君之前特意同姑娘提过这封信,想必里头写了什么不一般的内容才是呢。”
李青溦本来对陆珵还是有些气恼,一时不知要不要启开这信,听了这话,到底难忍好奇,取了裁刀裁开。
一支花瓣棱棱的桃花枝掉到案上。
李青溦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到一侧,才取出那封信,瞧了一眼,她微微蹙眉。
作者有话说:
底下有读者问还有几章……没有几章了,四五章的样子,三万字以内吧,之后的婚后会写在番外里。
前头庄子的内容也会写到番外里,会标出来,方便大家跳看。
第85章
李青溦瞧了好几遍那信笺, 上头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也不知晓那个人在什么哑谜。
李青溦又捡起那支桃花仔细端详两眼。已经两月前风干了的桃花,绿粉均匀, 细细嗅来却还有一丝馥郁的香气。她微微蹙眉。
——
得了中宫赏赐, 翌日一大早, 平西王府便驱车送李青溦往张皇后的行宫凤来殿拜谒谢恩, 刚将马车停在西园,中宫内侍便抬了步辇来接。
凤来殿,沉香冉冉。
张皇后轻掖身上明黄礼衣,又取过铜镜, 正了正头上的龙凤花钗冠。
未久, 内侍打起帘子, 一道纤细的身影行了进来。
她一身米白色镶银丝如意纹苏缎长裙, 外头鹅黄绣白玉兰暗色褙子,衬得一张巴掌脸莹白, 弯长簇黑的眉底下一双杏眼也顾盼生辉。
既然是陆珵的心上人, 张皇后本就对她有好感,多瞧几眼也忍不住心生喜欢,脸上笑意更甚。
李青溦敛衽行过礼:“民女李青溦,叩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屏退众人亲自执她手,“自打上次寒园见了一面, 咱们也有半年未见。这次瞧见,你似是瘦了一些。好孩子,快坐下, 叫我好好瞧瞧。”
她将她引到一侧的紫檀木雕花胡床上坐着。
李青溦应了一声抬眼, 对上她一双清润微弯的凤眼。
她本还有些忐忑的, 瞧见她这双眼睛同陆珵极为相似的眼睛, 一时竟不大紧张了。
张皇后微热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同星榆的事情,他也是同我说过的,本前日我便要见你的,只是那日时辰太晚多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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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我便推了一日,叫他去说,谁知那日仪鸾殿走了水……是我的不是。”
此事本就同张皇后没有一点关系,听她这样说,李青溦脸有些热:“那日之事只是意外,众人都始料未及。那日的火并未酿成祸事,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昨日之事,是星榆对不住你,好孩子。无论如何他对你隐瞒是你的不是 。”张皇后又看了看她:“好孩子,索性我便也不兜着圈子了。想必你也猜到,昨日我赐礼去李家是为了什么吧?昨日星榆向圣人禀明,欲娶你为正妃,圣人已下谕令应了下来。待朝会过了,不日便会有圣旨下达。此事是仓促了些,但如果溦溦不答应,自然也是可以。由星榆一力承担便是了,只是不知溦溦是怎么想的?”
李青溦一愣。她知晓陆珵性子,也许会请谕令,只是未想到这般的快。
她的想法是什么,她一时间也不知晓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她素来厌恶别人的欺骗,陆珵那般,她合该不原谅合该此生与他不复相见才是;可她一想到这些,自己心中也十分难受。
可若她答应此事日后同陆珵在一起做太子妃,以后许是也要做皇后,她不愿如此。她李青溦自小就便是骄傲矜持。心悦一人不求其它,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若叫她将来看着陆珵三宫六院,还不若从一开始,便避免所有开始。
……
她想了很多,理智告诉她,拒绝这门亲事许是最好的安排,可以省下许多麻烦事,可不知为何,她却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她脑海中盘旋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递过来的手,还是寒园里他沉下腰时给她捡起来的簪子,还有那日画舫上,他烁如星辰,带着笑的眼。
还有昨日的空白信笺和那枝桃花……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垂眸敛目,微微蹙眉,一时未语。
正这时,杜嬷嬷从外头进来:“皇后娘娘,李娘子,圣人同太子殿下在东园林中行过围射,正催娘娘去瞧马球会呢。”
“瞧我这记性,倒险些将这个忘了呢。”张皇后勾起唇角,又看向李青溦,“都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星榆也在。不知能不能请溦溦同我一道去瞧瞧?”
她话如此,李青溦自然也不好拒绝,整好外头内侍备了步辇,二人同乘一辇一时去了。
——
正是巳中。昨日一场大雨,今日正是天日高霁,难得暑气并不盛。
过了东园的一片翠樾,往里便是圈起来的一大片的空地。
空地之上东西两侧,各竖起高十丈,宽约一尺,固定在石莲花座上的球门,一旁的拴马柱上拴着众多良驹。两旁已有许多红棉双髻。圆领窄衫的乐工在一侧候着。
空地墙西十观景的高台,庆帝和诸多皇亲重臣坐在高台之上。
高台底下一大片竹林,林前彩绣飘摇,一片衣香鬓影。今日的马球会男女可同场比赛,许多未有人家的宫眷俱打扮的桃羞杏让,燕妒莺惭。正有相熟的贵女三五成群低凑在一起低声笑语。
这几日朝会,自有许多说不尽的话;除却那日仪鸾殿走水,便是已传开来太子殿下似心悦忠毅伯府女之事。这样的场合众女自不敢高声讨论,只是凑在一起,嘁嘁喳喳个没完没了。
吏部尚书之女啧了两声,问一旁之人:“你家这大姐姐又是什么东西?太子殿下清风亮节,如皎皎明月,如何能瞧得上她?”
说话之人乃是吏部尚书之女张三娘,京中贵女对太子殿下多是有仰慕的,这几日多听多了此等流言,自然愤懑。
她对过之人应了一声,脸上凝出一抹笑容来:“昨日,中宫娘娘是有赏赐,旁的我也不大知晓。”
正是李毓秀。这几日李青溦要做太子妃之事尘嚣甚上,众贵女有心试探,心中即便瞧不上她也同她交好。
一旁的另一个贵女道:“十有八九是真的,昨日我叔父从上清殿回来亲口所说,太子殿下昨日已向圣人求谕。”
张三娘哼了一声:“即便是真的,也是那李家女狐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勾引了太子殿下才是。”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小,一旁正有人过来,听见这话倒是白了她们一眼。
“太子殿下爱心悦谁便心悦谁,总而言之又不会是你,管你筋疼?值得这样含酸带醋废话连篇的?”
她声音清亮,丝毫不避讳一旁人。张三娘抬起眼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却是裴江月。
张三娘呵笑一声,“我们在这里说话,同你裴六有何干系?”
李毓秀道:“裴六姑娘同我大姐姐俱是并州出身,二人好似还是闺中密友,是以才会替大姐姐说话。”
张三娘哦了一声,“原是如此,整好这般的场合,想必那李家大姑娘也上不得台面,既你在这里,若是见着她也好劝劝她:野猫子别想着吃天鹅肉,痴人做梦丢人现眼。”
一旁的几人俱捂着帕子笑了起来,裴江月正要多说什么,突两旁肃静,内侍传话:“皇后娘娘到。”
便见张皇后步辇过处,众多宫娥僚属,执扇葆璇盖金莲宝炬跟在身后,金碧荧煌,浩浩荡荡好不体面。
众女满眼羡慕,忙肃容行礼,再抬眼,便见张皇后之前从步辇上下来一华服女子,女子素色衣裙,身段窈窕,一张瓷白的脸腮魇桃花,唇含樱颗,一双簇黑的眉宇开展,气度十分幽娴。
她下了辇将张皇后扶出来。张皇后挽着她的手与她说笑,神色瞧着很有几分慈爱。
众女在寒园里见过李青溦一面,见了这一幕俱面面相觑。
眼见张皇后带着李青溦上了高台,众女才窃窃私语起来。
“皇后娘娘竟待这李家姑娘如此亲厚,二人同乘一辇……”
“前几日还传出皇后娘娘赐衣给这李姑娘呢……想必先前所传李家姑娘被选太子妃一事,并非空穴来风。”
……
裴江月这几月上家学极少出门。与李青溦见面还是上次在画舫的时候,她那时见李青溦同太子殿下关系并不一般,只是心中不好确定。这几日也听见了传言,但今日见张皇后对她如此照应,心里十分为她开心。
她往后头多看一眼,人群后的张三娘同李毓秀面色俱不大好看。
她勾唇冷哼一声:“嗳,先前也不知道哪位,竟说太子妃上不得台面,又是谁。如此大言不惭,说出什么野猫子同天鹅肉的俚语。”她斜乜她一眼,“令尊张大人为人正直谨慎,平生最厌乱嚼舌根之人。祸从口入,三娘子更应该慎言才是。”
张三娘脸色青白,说不出话来。
裴江月又瞧了李毓秀一眼:“还有另一些人,果真是龙生九子。却也不知晓你是什么种类的钻地虫?如何瞧见空子便想钻,可笑。”
她话说到这里,蹭开面色铁青的二人的肩膀,往高台上去了。
——
高台上,李青溦辞别张皇后,坐于宋家的座席上。
马球会未到时间。男子们刚在另一边的小型园林围射完俱骑马往回赶,身后内侍提着些鹿、兔子、雉和大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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