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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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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无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反手扒住天台边缘,飞身跃下。

作者有话说:

小霍您小时候一定看过不少香港动作片吧。

第24章 是我

“你找错人了,是我。”

随着霍无归的动作, 天台上落下一连串碎石。

这栋楼处在山坡上,山顶以上的部分是Mago俱乐部所有,山顶以下是一座八层的老旧居民楼。

海沧的盛夏雨水颇丰, 居民楼墙体正在进行防水改造工程,脚手架层层叠叠。

“霍无归!”简沉站在天台边缘, 一脸惊愕地看着脚下。

在波坤坠地的瞬间, 霍无归纵身踩上六楼阳台边沿,在瞬间的借力中调整重心, 下坠的同时左臂紧紧抓住五楼延伸出窗外的晾衣杆, 整个人在空中骤然发力, 猛地下落, 最后双手抱头, 弯腰屈膝, 以最安全的姿势滚落在二楼的阳光房顶,一个翻滚站起身来,紧随着波坤跳进天井。

“不许动!”霍无归爆喝一声,身形尚未站稳,已经赫然举起枪朝着波坤射去。

“艹!”伴随着一声枪响, 夜色深处迸射出极微弱的光, 霍无归刚拔腿追去, 突然愣住——

一台摩托车杀出夜幕, 朝着自己直直冲来。

波坤显然是有备而来!

霍无归今天晚上为了体现海归小开的气质, 特意开了台保时捷来,现在车还停在楼上。

那个瞬间,霍无归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

简沉还在楼上, 他终于找到了简沉, 他还没来得及问问简沉, 这十七年他过得好吗。

山坡上已经有警笛开始呼啸,波坤的摩托车引擎声如雷鸣般卷进脑海。

霍无归深吸一口气,从胸腔中缓缓吐出,举枪再次对准波坤。

“是我。”霍无归喘息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平静道,“你找错人了,是我。”

这句话没头没尾,没有任何前后文。

没有人知道霍无归说出这句话的几秒时间里,内心是否有过挣扎。

也不会有人知道,灯火通明、璀璨绚丽的夜店下,破败的居民楼底,有人用最为平静的声音,决定替另一个人走向地狱。

话语落进黑夜的瞬间,波坤握住油门的手倏然怔住。

霍无归注视着前方,语气从容淡然:“那是一把生锈的匕首,我用它捅进了魔术师的左心房,他死于血气胸带来的窒息。”

波坤狐疑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追问:“不可能!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十七年了,但我没有一天能忘记那个感觉。”霍无归挑起剑眉,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亲手杀死他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波坤的表情彻底凝固,很快化作更为纯粹的恨意,低头狠狠拧动油门,朝着霍无归撞去。

警笛声越来越近,霍无归全身紧绷,心中暗自盘算好了角度。

只要波坤向他冲来,借助四周的墙壁,他有足够的把握跃上那辆摩托车。

他已经成功激怒波坤了,现在只需要找好角度。

要么成功,要么被一辆便宜杂牌摩托车撞死。

霍无归越发悔恨今天没有骑机车来,他最便宜的车一个轮胎都比波坤这破车贵,如果真被这辆车撞死,他愿意原地转投唯心主义一票,做鬼也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下一秒!

重型机车在原地狠狠一个甩尾,地面和轮胎的剧烈摩擦带来一阵青烟,摩托车碾过墙边的杂物,直直冲上墙头,消失在了夜色中。

霍无归盯着夜色,愣了片刻。

他很确信波坤并非没有胆识之人,更确定自己说出的杀死魔术师的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真实。

那么能让波坤掉头离开的就只有一个原因——

比起自己的陈述,波坤更相信他听到的。

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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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烨,男,二十七岁,海大心理系副教授职称。”杜晓天一下车就跟在霍无归身后,滔滔不绝道,“目前住在海大家属院,年收入二十万,但他还挂了不少人力资源公司的顾问,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五十万朝上,爱好盘珠子、买古玩……”

霍无归大步流星朝审讯室走,面色不虞,眉峰紧蹙:“说点有用的!”

“霍队,调来了今晚Mago的监控!”赵襄抱着笔记本电脑,一溜小跑过来,大气都不敢出,“现在看?”

霍无归一言不发接过电脑,粗略扫了一眼,问道:“你看过了吗?”

“看了!”赵襄生怕触了眉头,语速飞快,“和邵烨说的一样,第一轮拍卖结束后,他去了洗手间,因为这地下赌场怕走漏风声,隔音做得太好,导致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一团乱一个人都没,打算上楼问问情况,又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锁了,所以才朝后面走,遇上了在打斗的你们。”

霍无归三两步到了走廊尽头,正要开审讯室的门,脚步却顿住了——

简沉垂着头坐在审讯室门外的长椅上,蔡敏正在给他包扎手臂上的挫伤。

“你在这里干什么?”霍无归皱眉,“给你师兄求情的话,你可以回家休息了。我们只是合法询问。”

蔡敏拿着瓶红药水咵咵往简沉一片青紫的手臂上倒,他大概是疼着了,抬头时脸色苍白,显得眸子黑了几分:“我来看看你受伤没有。”

霍无归一怔,嘴角微扬,很快又压了下去,“砰”得拉开审讯室的门。

“姓名,年龄,职业。”

已知答案的问题,不过是用来最基本确认对方的配合程度。

邵烨一身西装沾了灰尘,略有局促地坐着:“邵烨,27岁,海大心理系副教授。”

哪怕一身狼狈,这人周身也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和气质。

霍无归对这种气质非常熟悉——

这是由金钱堆积而成的自信。

“今晚为什么去Mago地下一层?”

“我喜欢收古玩,想去拍今天压轴的琉璃宝瓶。”邵烨耸肩,遗憾道,“可惜了,要不是今晚闹成这样,我对那个瓶子是志在必得。”

他语气里透出真挚的遗憾,像是真的在为失去那个琉璃瓶感到苦恼。

“你知道这种非法拍卖场所,大部分拍品的来源都不合法吗?”

“不知道,我一个买方,又不是卖方,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为什么需要考虑它是从哪来的。”

这一系列的问答都天衣无缝,带着精英阶层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我只要吃肉就是了,不用知道肉是哪里来的。

很多这样长大的孩子都有诸如此类的想法。

霍无归不动声色地接着问:“为什么看见斗殴不逃跑,反而上去凑热闹?这可不像你们这种人会做的事。”

邵烨头发上还沾着天台上的白色墙灰,但语气却丝毫不见狼狈:“我是哪种人?见死不救的人吗?简沉是我的大学室友,也是我的患者,我一直很关心他。”

他和那些百般抵赖、偷奸耍滑的嫌疑人不同,说出的每一句都合情合理,逻辑完美契合。

但霍无归始终有种诡异的感觉,再次问道:“你没有任何格斗经验,为什么要冲上去?”

“警官,我已经说过了。”邵烨摊开手,表情无辜,“我和简沉认识六年了,可以说他成年后最重要的朋友就是我,看他有危险,我下意识就上去了。”

审讯室里陷入寂静。

只剩下书记员噼里啪啦的打字声。

监控室里,杨俭盯着邵烨的脸,怀疑道:“我觉得他说得都对啊,我认识六年的朋友要是出了危险,我不管会不会格斗,肯定第一反应是上去救人。”

“问题就在这里。”杜晓天比杨俭多了几年警龄,看东西清晰了很多,“这一切太巧了,他参与了月光石的竞价,在即将抓捕波坤的时候变成人质,最不能解释的一点是——”

“波坤在天台上,为什么不杀了他?”

既然要跳楼逃跑,邵烨就成了无用的累赘。

一个谨慎的职业杀手,理应清楚留下的信息越少越能隐秘逃生。

邵烨和他曾近距离相处过,很可能记住了他身上的气味、不为人知的细节特征。

对这样一个人,杀手为什么没有选择顺手把邵烨推下楼,而是反方向把人推上了天台?

同样是老警察,蔡敏叹了口气,揉着眉心:“他现在连嫌疑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受害者,做完笔录就可以走了,这种知识分子,什么都瞒不了,多留他一分钟都有机会收到律师函。”

一看就是有过不少经验。

“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审讯室里,邵烨主动开口。

一阵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飞奔而至,紧接着推开审讯室看向霍无归:“霍队,来了!”

霍无归立刻回头,大步迈出审讯室:“结果呢?”

拿着报告的李仲洋激动道:“根据同位素分析,您从拍卖上得到的月光石确实是古董,相对的,它的镶嵌工艺和光缅寺现在的金佛并不匹配,基本可以推定,光缅寺的金佛是假货!”

几道目光立刻聚集到了李仲洋身上,霍无归拿过那张报告,匆匆扫了一眼:“去联系光缅寺,现在,立刻!”

实验室的痕检员和CT仪器早就严阵以待。

现在只差那尊金佛。

早就守在光缅寺外的二队飞快行动,异常迅速地将金佛运上了车。

四十分钟后,霍无归和简沉站在电脑屏幕前。

三维立体成像逐渐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金佛庄严肃穆的面容,慈祥和蔼的表情,富丽堂皇的彩绘,一切都在像素中化为乌有,变成空洞虚无的框架。

画面出现的那一秒,所有人如同触电般僵在原地。

实验室的白墙冷到极致,明明是温暖夏夜,简沉却觉得浑身透着彻骨的寒冷。

一切好像回到江边的那一晚。

所有的华丽奢靡背后,是鲜血织就的沉痛哀嚎。

随着图像缓缓从屏幕上显露,一颗早已为北桥分局所熟知的颅骨赫然映入眼帘。

“卢琳。”简沉哑着嗓子道。

作者有话说:

简沉永远不知道霍无归打算替他去死。

第25章 头骨

他亲手打磨头骨。

最终, 胶片上出现一个又一个黑白的模糊画面。

那是金佛不同部位的扫描结果。

随着一张张CT的逐渐出炉,实验室里的气压也越来越低,霍无归终于忍不住走到窗口, 一把拉开了窗。

夏夜微凉的风猛得灌进室内,所有人的脑中均是一凛。

后巷里, 老人正抱着夜啼的孩子纳凉, 倏然看见一张剑眉紧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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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脸,立刻借题发挥:“宝宝乖乖, 宝宝不哭, 宝宝再哭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

霍无归阴沉着脸, 抬手关上了窗。

他们在拼命守护孩子们的梦境, 却总被当成威胁孩子们的利器。

光影投在窗户上, 映出霍无归的脸。

多年的从警经历让他习惯性嘴角向下, 压低眉梢,呈现出一种近乎冷硬的姿态。

那张脸落进霍无归眼里,逐渐变得很小,嘴角上扬,眼睛变得闪亮, 宛如一个十岁孩童。

“没有警察会来救你, 他们早就放弃你了。”玻璃倒影中, 孩童一字一句道。

“想要活下去, 你只能自救。”他注视着玻璃中的眼睛, 攥紧了拳。

“杀了他!你就能活下去!”记忆里的孩童鬼魅般出现在玻璃上,死死地盯着霍无归。

“霍队!”简沉的身影突然出现,跟霍无归倒映在了同一块玻璃上, “片子都出来了!”

那个瞬间, 玻璃上的幻影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 顷刻间荡然无存,霍无归一愣,回头道:“怎么样?”

简沉拿起一张颅骨,和卢琳的颅骨X光放在一起。

黑底相互重叠,成为一团强烈白光也无法穿透的浓重黑暗。

而颅骨的部分,透过光线交叠在一起,似是而非地重合。

整个实验室里,没有一个人出声。

6.19特大杀人案,在尸体发现后的第四个夜晚,迎来了突破性的进展——

在湄沧江上漂浮了一个月的尸体,终于在这个晚风和煦的夏夜,找到了她们缺失的那一部分。

但没有一个人为这个发现而欢呼雀跃。

“呕!”赵襄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地顺着面颊向下流淌,因为过度强烈的刺激而蹲在地上干呕。

杨俭狠狠敲了一下桌面,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怎么会……”

哪怕见过再多丧心病狂的杀人犯,还是远远比不上这幅画面带来的震慑。

“这简直不是人!”法医室资历最老的魏国看完都忍不住骂了一句,“我都快退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是人的凶手!”

“这是苗胜男的双臂。”简沉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抬头迎着光,一张张看那些CT,轻声给每个女孩找回属于她们的部分。

白光透过CT洒落在他脸上。

简沉的表情如同窗外的月色一样,极为平静,乌黑的眼睫垂下,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霍无归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简沉,意识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几分。

“苗胜男右边腕关节原本是有骨质增生的。”简沉声音微哑,似乎在竭力克制情绪,“凶手……磨去了她的骨质增生,并将骨头直径打磨薄了几毫米。”

所以那个夜晚,卢洋的老宅里,一室洒满点点绿光。

那并非如梦似幻的仲夏夜之梦,而是少女生命最后的哀歌。

她这一生,不仅经历了父母的歧视与偏心,还有命运的玩弄折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与癌症抗争,最后却落得枉死,甚至死后被分尸、连自己都骨头都被打磨、封进金佛之中。

她失去了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那拼尽全力活下去的勇气却好像依旧不肯弥散,哪怕是最后的骨殖也在发出不忿的呼救。

也多亏了那星点绿光,终于让她死亡的线索浮出水面。

“这是卢琳的头骨,同样做了打磨,沈容之的胸椎和肋骨……被削掉了很多。”简沉声音平缓,回头看向霍无归,“金佛出土的时候,应该在省博做过一次CT。”

这是海沧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珍贵文物,出土时曾上过报纸,据悉,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使用多人骨殖拼成的肉身佛。

寻常的肉身佛,都是高僧得道后所铸造。

只有光缅寺这尊肉身金佛,由土司时代的五名神女骨殖组成。

说是神女,但若真是神女,又怎么可能是五名肢体残疾扭曲的少女。

这金佛,怕是跨越数百年,索走了十条活生生的命。

简沉瞥了眼抱着垃圾桶干呕的赵襄和红着眼圈的众人,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杨俭,明天一早打电话给省博,跟他们要CT结果。”霍无归似乎猜到了简沉在想什么,拍了拍简沉的肩,“越早越好,跟我们的CT结果比对,还她们一个真心。”

如果他们的揣测没有错的话。

这尊极致奢靡的雕塑下,隐藏的是利欲熏心的丑恶真相。

“杜晓天,跟我走一趟,连夜审问卢洋。”霍无归吩咐了一声,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吐了一会终于缓过来的赵襄追上来问:“霍队!那个邵烨怎么说?”

“做完笔录赶紧放了,不然还能怎么样?”霍无归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朝瞥了眼简沉。

那人周围簇拥着几个困到不停揉眼睛的小警察和技术人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片子,像是丝毫没有在意邵烨的生死。

霍无归没由来地一阵愉悦,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丢在桌上:“大家最近都辛苦了,眼睛不舒服的先用这个,我给大家叫了宵夜,一会杨俭去拿一趟。”-

“把你叫回来是为什么,你知道吗?”审讯室里,霍无归面色森冷地注视卢洋。

“不知道,是我女儿的事有下落了吗……”仅仅是几天时间,卢洋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本就斑白的头发又掉了不少,整个人再无老教授的气质。

霍无归探究地看向卢洋:“你女儿的案子,没有破案前我们不能向您透露任何线索,倒是您这几天有没有想起什么新的异常?”

卢洋认真思考了一会,缓缓道:“没有,真的没有,小琳原本是5月底去留学,我给她买了车票去省里,直接转机过去,我亲自送她去火车站的……”

“那天是几号?”霍无归冷不丁问。

卢洋脱口而出:“5月19号,我记得很清楚。”

“正常人送孩子出国留学,不说送到机场安检口,也该送到机场门口吧?”霍无归轻扫了他一眼,“你那天还有什么比送女儿更重要的事吗?”

卢洋一怔,立刻摇头:“没有,我就是年纪大了,又是跛脚,走不动太多路。”

霍无归双手搭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沿:“那或许您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监控显示5月19日下午,贾富仁驾驶一辆金杯面包车去了纺织三厂家属院,而同一时间你乘坐车牌号为L5418B的网约车去了同一地点,最后你们一前一后离开,且贾富仁的金杯面包车轮胎产生明显下陷?”

“你们去纺织三厂家属院做什么?贾富仁的车里装了什么?”

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卢洋怎么也不会想到虽然家属院内部没有监控,但外部道路的监控却清晰记录了一切,而警察还真能把那辆网约车找到。

他僵硬道:“这我之前都和警官你们说过的,贾富仁找我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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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瓶,我去把瓶子给他而已,谁知道他之后翻脸不认人,说我给他的是假货。”

“是这样吗?”霍无归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纺织三厂辖区的派出所,在上个月,接到的噪声扰民投诉是过去三年的总和。这小区一共都没几个人住了,您也早就搬出去了,请问为什么被投诉的恰好是您家?”

“或者,我换个问法。”霍无归向前倾了些,逼视着卢洋,“上个月,您几乎每过两天就叫车去一次纺织三厂,为什么?”

卢洋年纪大了,不是很擅长操作手机,平日里几乎都是女儿和学生帮忙,如果不是霍无归提起,他甚至不知道打车软件会记录下他的所有行程。

“我……”卢洋面色蜡黄,一头汗珠,慌乱地张了半晌嘴,始终没能说出话来。

“北欧的艺术类大学,留学花费不小吧?”

“你是历史系教授,应该有很多接触到文物的机会,对吗?”

卢洋的瞳孔瞬间放大。

霍无归盯着他,并未给卢洋任何喘息的机会:“5月中旬,你联系海大标本陈列室管理员胡明辉,是为什么?”

“我——”卢洋本就年迈,心理防线在霍无归的步步紧逼下很快崩溃,苍白着嘴唇垂下头,皮肉松弛、沟壑堆叠的脸仿佛痉挛一样抽抖了几下,似乎依旧在犹豫。

只差最后一点。

只要再进攻最后一点,他很快就将溃不成军,一切都将和盘托出。

但一旦拿出最后这一样东西,哪怕是卢洋自作自受,对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来说也实在太过残忍。

霍无归沉默了片刻,才将X光底片举了起来。

“两天前,你在警局门口和杨俭擦肩而过,看到这张片子的时候为什么这么紧张?”霍无归厉声问道。

在确认卢洋有问题后,赵襄偶然提起了这件事,他们翻看了卢洋从进入警局到离开的所有录像。

终于在门外包子铺的监控里找到了这段。

卢洋眼神一震,脸色明显苍白下去。

审讯室里陷入死寂,年迈的嫌疑人大口喘息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贾富仁要我帮他偷金佛,我不答应……”

防线被撬开了一个小口。

如同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一样,一切伪装都瞬间轰然倒塌。

做了一辈子克己复礼的老教授,卢洋显然也背负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把一切说出来的瞬间竟然肉眼可见轻松了很多:“我要送女儿去留学,但又实在做不出把国家的宝物转手送给贼人的事,我就……”

“我就把金佛的内部CT给胡主任,让他帮我找了几个匹配的骨头模型,拿回去打磨做旧,自己做了一个金佛,就算CT扫描都很难看出区别。”卢洋叹了口气,“如果我知道小琳会遭遇这些,我说什么都不会做这件丧良心的事。”

他觉得卢琳的死是自己犯罪的报应。

监控室里一片沉默。

真相来得太过荒诞可笑,令人不禁怀疑是命运的捉弄。

许久后,杨俭低声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不知道那是自己女儿的头骨?”赵襄满脸难以置信。

“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卢洋呆坐在审讯室里,灰白的脸上爬满绝望,“我女儿没了,日子也没盼头了,你们抓我吧,我愿意去坐牢。”

“你知道,金佛里的头骨,是谁的吗?”霍无归把X光推到了卢洋面前。

黑白胶片上,清晰地被物证科标上了卢琳的名字。

“什么意思?”卢洋的瞳孔瞬间紧缩。

霍无归平静地看着他,一向冷淡的眉眼流露出轻微的怜悯:“你女儿的尸骨我们找全了。”

是卢洋亲手打磨了卢琳的颅骨,封进了金佛之中。

椅子上,卢洋突然紧紧捂住胸口,急促喘息了几口,又拼命大口呼吸,却好像无济于事一样,人猛地抽搐一阵,瘫倒在地。

霍无归一个健步冲过去,大喊道:“快叫救护车!卢洋心跳骤停了!”

第26章 骤停

“霍队,你说得对,确实会死。”

“霍无归!”王胜利拍着胸口咆哮, “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身为警察的意识了!”

“还有你简沉!”他骂完霍无归,又转过头看着简沉,严肃道, “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法医了?”

没开灯的办公室里,简沉和霍无归低头站在墙根。

三个人都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连台词都一成不变。

王胜利意识到, 这些话前天似乎刚说过一遍,略有尴尬地拔高嗓音:“霍无归!你怎么能在审讯室里把人审死了这事情传出去, 媒体怎么看?上级怎么看?”

“你才二十九岁就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知道你的未来有多璀璨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等你犯错吗?你这是自毁前途啊你霍无归!”说到气愤处, 王局险些说出了节奏感。

办公室外的走廊空空荡荡, 王胜利的声音落在一片雪白地砖上, 一片空阔回声荡起。

霍无归瞳孔如极夜的冰原, 冷静且坚不可摧:“卢洋的死因目前还不明确,还要等法医解剖,如果证实是我的过失,我愿意承担责任。”

“你怎么承担!”王胜利暴跳如雷,“你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赎罪吗!值得吗!”

平日里他骂霍无归最多, 但此时此刻, 他长叹了一口气:“简沉给你起的外号可真是一点没错。”

霍无归一愣, 偏过头看了一简沉一眼。

那人趁王局不注意, 背靠着雪白瓷砖, 微微垂下眼睑打盹,半寐半醒,脸上罩着浅浅一层走廊透进来的光, 将他的一半脸划进光晕里, 另一半则落在昏暗中。

他的小臂背在身后, 紧贴着瓷砖,微微颤抖。

几道青黑的血管几乎透过要雪白衬衣,浮在表面。

简沉好像不在听王局说话,又好像完全忘却了自己一时兴起在备注栏写下过“玛利亚”三个字。

“十五。”简沉低垂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

“啪!”王胜利正在气头上,抬手按了开关,骂骂咧咧,“你俩真是,案子好不容易有点进展,老子终于能回家睡个好觉,非要把我一个老骨头赶来上夜班!老子灯都来不及开就顾着骂你们了!”

简沉眯了眯眼,一贯地逆来顺受:“王局对不起,您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你才来几天啊就闹出多少事!你要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王胜利眉眼里掩盖不住疲惫和担忧,“你是法医!不是急诊医生!你跑上去做心肺复苏还把肋骨压断四根,家属追究起来怎么办!”

霍无归撇了简沉一眼。

那人手背在身后,手指像是在轻轻数数。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时间走向了凌晨四点。

霍无归开口道:“他没有家属了,父母都已经去世,卢琳是他唯一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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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了送唯一的女儿出国留学,才接下了偷金佛的活。

却又因为不愿意违背良心和责任感,将真正的文物送出,而决定将假佛做得天衣无缝,以假乱真。

谁知最后,他本该已经在国外的女儿,现在正躺在北桥分局的法医室里。

他去世的时候,离自己的女儿只有一层楼板之隔。

王胜利楞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层,打断霍无归道:“你到时候也这么跟督查说!你去说啊!你不是能得很吗,到时候你小子自己解决去吧,反正你爸有钱,再给市局捐个楼呗!”

“行了,你俩滚吧,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了!”王胜利一挥手,示意简沉和霍无归赶紧滚蛋,别杵在这里碍眼。

“王局再见,王局多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刚刚还低着头虔诚挨骂的简沉立刻不困了,转身脚步轻快地出门,嘴里还小声念了句,“二十八。”

霍无归忍到走进了院子,才终于问出了口:“你到底在数什么?”

“你没有发现吗,王局一骂人就喜欢说你你你。”简沉抢救完换了件干净白衬衣,抬头微笑时像个上课开小差的大学生,“今晚他说了二十八个,看来比上次还生气。”

“犯人死在审讯室,是很严重。”霍无归垂眸看着简沉,语气从容道,“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件事只和我有关,就算最后要有人脱警服,那也是我。”

简沉脚步一顿,将轻微的意外藏进戏谑的微笑里:“霍队,我不穿警服,你又忘了。”

他也穿不了警服。

不过说起来,他还以为霍无归依旧惦记着把自己赶走呢,没想到变得这么快。

“这个拿去。”一管药膏扔进简沉手里,“队里有跌打损伤一般用这个,只剩一点,你用了刚好,不用还我了。”

简沉盯着药膏上的一串外文字母,悄无声息地将手背到身后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不要还我。”霍无归头也不回走了。

简沉轻轻抬起手肘,犬齿咬着一颗扣子,将衣袖解开:“要,我不会用,霍队您教我?”

霍无归第一个念头是,很白。

明明也是抽烟的,简沉怎么会连牙齿都白得异乎寻常。

微沾血色的薄唇和白生生的犬齿间,那颗黑色的袖扣格外引人注目。

“我帮你。”霍无归稳了稳声线,指向花坛,“坐下,伸手。”

简沉愣了愣,总觉得今夜的霍无归过分好心,稍显狐疑地坐下,伸出手臂递过去:“轻点,我不是你们警察,我怕疼。”

他显然是领悟了豌豆公主这个名字是指自己,并坦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霍无归表情丝毫没有被拆穿的赧然,接过简沉手里的药膏。

他确信连续做了近两个小时心肺复苏的手,想要缓解就必然得疼上几下,但他听见自己说:“好。”

他拧开那管药膏,往掌心挤了一些,搓热后伸手。

然而指尖刚碰到,简沉本能道:“有点疼。”

“再嫌弃自己按去。”霍无归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手却不动声色地将布满枪茧的指根松开,只留下温暖柔软的指腹,轻轻揉按。

那双平时拿枪撸铁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绷着凌厉的肌肉,收着力,按得极轻。

豌豆公主显然很满意这次的服务,一言不发地眯上了眼——

这次霍无归确定没有任何强光、冷风吹进简沉眼底。

这次只是猫科动物被顺毛的天性而已。

霍无归按住心头一点微妙波动,低声问:“你的接触障碍哪去了?”

“……”简沉想了想,慢吞吞给了个答案,“大概是确定你这人死不了。”

不会死,就不会像妈妈一样逐渐失去温度、腐败、化作枯骨。

那就不需要害怕。

霍无归没有懂简沉话里兜兜转转是什么意思,但大体觉得不是什么坏答案,于是转移话题道:“羡慕?我的拳击教练推给你?”

简沉摇摇头,敬谢不敏:“不用了,只要少出几次外勤,少遇到几个疯子,我就算什么都不练也能活到九十九。”

“就你现在这个体质。”霍无归的指腹顺着简沉小臂的肌肉打着转,被药膏浸润的指腹温暖轻柔,将酸疼一点点驱散,“不出勤也差点累死在局里,要不还是把离职信交了吧。”

“那要不是还麻烦霍队多备几支药膏吧。”简沉猝不及防听见离职二字,迅速端正态度,以示对北桥分局的矢志不渝,“不就是吃点苦受点伤吗,我可以的。”

霍无归托着他小臂,认真道:“这个药膏不能多用。”

简沉露出不解表情:“怎么了?”

才刚按摩了一会,他刚刚还酸痛痉挛的手臂就恢复了不少,怎么还不能多用了。

霍无归挑眉:“你大学英语过四六级了吗?”

简沉摇头:“六级没过。”

“没关系。”霍无归举起那管药膏,借着走廊的光,微笑道,“那我给你翻译一下。”

简沉抬起头,借着微弱光线打量了一眼霍无归。

他穿去执行任务的西装在打斗中全都坏了,此刻穿了件作训服,往日压低的眉峰微微抬起,近乎不近人情的眼神里含着笑意。

隐约像是从八风不动的霍队长,变成了当年公大万千女生向往的霍学长。

霍学长对着管子背面的英文标签读到:“这里含有抑制剂,可以扩张血管,用多了会导致……”

幽暗光线下,英文标签模糊不清,霍无归总结道:“会死。”

简沉:“……”

半晌,他朝霍无归招招手:“霍队,拿来我看看呢?”

时间已经接近黎明。

启明星从地平线上升起,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霍无归将药膏递了过去,下一秒,表情突然僵硬在脸上——

“这里面含有5型磷酸二酯酶抑制剂,会抑制血管平滑肌上的PDE5,扩张血管,也会作用于血管平滑肌等,有心梗心绞痛、低血压、心衰、卒中病史慎用。”简沉几乎不带停顿地顺着那串英文读了下去。

霍无归迟疑道:“你不是说六级都没过吗?”

他当初可是花大价钱学了托福雅思的。

简沉点点头,老实道:“但我们学的是专业英语啊。”

霍无归拿回药膏,旋上盖子:“所以这药会导致什么后果你看懂了吗?”

“这药和伟哥成分类似,过量使用存在心脏骤停的风险。”见霍无归表情呆滞,简沉立刻投其所好道,“霍队,你说得对,确实会死。”

霍无归一愣,不确定道:“你说会怎么样?”

“死——不对!心脏骤停!”简沉话音刚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两道目光交汇,落在简沉尚在微微痉挛颤抖的手上。

一个心脏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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