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2)
“我有什么必要跟你争论你深信不疑的东西?你可以认为人性本恶,你可以认为暴力和掠夺根植于人类的基因,你可以说你策划一场动乱,一场战争,是出于你对世人的爱,因为他们渴望暴力……你可以相信你所愿意相信的东西,因为那些也出自你所见,你调查过,思考过,你拥有对你秉持的理论的发言权。”
“你想要说什么?”
“在我说什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死的黑蛇,你注意过农夫在田野中耕作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的重复劳动,微薄的产出和沉重的赋税,他们麻木,不愿思考……”
“我在问,在乌萨斯,一亩良田,一季耕作,能收获多少粮食?农夫手中,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农具?”
“这跟我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能回答这两个问题吗?”阿尔法重新用双手握住了夜煌的刀柄,霎那间仿佛天空在闪烁,“塔露拉”的长剑脱手,她失去了自己的武器,而阿尔法的刀尖,钩住了她的下巴。
“你可以知道这些,你的公爵领每年的数据都在你的手边,但是你不在乎,在你看来农民的力量是薄弱的,他们在你的眼中只是产出粮食的工具,你不需要他们思考,你不希望他们思考。
“但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他们还在用着千百年来一成不变方式育种,用人力挥舞着铁制工具耕地,比起刀耕火种的原始人,他们学会了轮耕,学会了驯化小麦和土豆,学会了施肥,手中的工具也从石头变成了钢铁。
“但是他们只会这些,漫长的历史中,在你口中从来麻木的劳动人民总结出了这些,但是需要更多科学理论和知识去支撑的研究,他们做不到!
“德文河扬斯克的记录中,拉斯廷篡位前的五十年,每亩地的产出永远都不超过三百公斤,而哥伦比亚农业公司售卖的良种,提供的新的农业技术和设备,让这个数字增长到了五百公斤!让原本只能勉强糊口的农民,家中的劳力有了小半天的空闲去培训班学习新的耕种技术。
“你说人民麻木,你说人民短视,他们连保证自己不饿死都是奢望,他们只能麻木,只能短视,只能被你煽动的仇恨裹挟进一腔热血,毕竟打仗立功了可以翻身,可以获得分封的土地,可以瓜分掠夺来的财富!
“而你呢?你在不知道多少年的生命之中,你做过什么!哥伦比亚那家普普通通的农业公司,用了五年时间开发出来的麦种,你五百年都做不出来!你觉得你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施舍了教育却不能改变人民,所以你相信他们从来就野蛮愚蠢,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其实就是最野蛮最愚蠢的那个!你不仅看不清人民,你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他们想要的暴力和掠夺,甚至你会说的所谓背叛和卑劣,他们都根植于你不曾在意的最根本的需求——生存!”
阿尔法狞笑着看着面前的“塔露拉”,“来吧,来反驳我,毕竟我也不过仅局限于自己的见识和学识,你大可以用更激昂的宏论,来证明你始终如你自己所说,爱着这片大地上的人们。”
但是“塔露拉”没有反驳,她只是怔怔的看着阿尔法,自己凭什么会被以一株小麦说的哑口无言?她根本就不了解乌萨斯,不了解那群只渴望被统治的逆民,她在这片土地上只行走了半年!
短暂的哑口无言之后,不想再浪费口舌的阿尔法再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她带着失望的,看待失败者的眼神,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然后将一个装置,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你也就这样了,该结束了。我想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在意识海中,我无人能敌。”
71.阴云与旗帜part.10-尾声
阿尔法表示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让博士带着队伍先走,天空中的天灾云团终究是没有直接袭击这片城区,但是残存的整合运动,已经不敢继续发动任何攻击。
人都是怕死的,无论是雪原上的老成员,后来加入的新人,亦或者是萨卡兹的雇佣兵,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有个操控雷霆,堪比神明的家伙在这片天崩地裂之中护着那群罗德岛的人,不管脑子正不正常,没有人愿意被那个女人像蝼蚁一样随便踩死在地上。
博士的小队听从她的指示先行离开,在出城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接应的罗德岛小队。
阿米娅一下子就认出了领头的队长,“scout先生!这里这里!”很快两只小队就在一个还没有被战火彻底摧毁的小院中碰头了。几位罗德岛干员取下了自己的背包,他们按照阿尔法的意思,从生命之星号上带来了弹药和各种消耗品补给,极大的补充了刚刚经历过苦战的博士一行人的状态。
“scout先生是有任务吗?”阿米娅注意到完成接应任务,scout并没有返回的打算。
蒙面的萨卡兹狙击手摸了摸小兔子的头,“阿尔法女士委托我们护送阿丽娜小姐去城里和她汇合。”他指了指队伍末尾穿着和罗德岛制服区别不小的北联护具的阿丽娜。
“那scout先生一定要小心,刚才几个交战的区域不知道还有没有埋伏下来的整合运动,而且周围的城区都有天灾波及。”
“我会的,你放心。”
……
塔露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燃烧的城市中,躺在一个很熟悉的人的腿上,她眨眨眼,猛然发现她就是几个月前和自己告别的阿尔法。
自己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她感觉到一阵头痛,无数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阿尔法摸了摸她的额头,“放轻松,占据你心智的科西切公爵已经被我湮灭了。”
“我做了什么?这里是切尔诺伯格?是我让这座城市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城市放弃移动,又遇上了天灾,这一切如果是你一己之力造成的,我可得重新审视一下你的水平了。”
“……”塔露拉痛苦的咬住了嘴唇,阿尔法的解释确实安慰了她心中最迫切的恐惧,但是更多的回忆让她依旧痛不欲生。
“我当初给你的那几本书,你看完了吗?”
“对不起,”塔露拉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一直在忙,越来越忙,只来得及看了个开头……但是为什么我好像把书通读过不止一遍?”
“那大概是黑蛇用你的身体看的吧。”阿尔法叹了口气,这只德拉克大姑娘怎么比起雪原那会,看上去不很聪明的样子,不会是被黑蛇烧傻了吧。“能跟我说说吗,从我离开之后,你经历了什么,最后败给了那条老蛇。”
塔露拉吞吞吐吐,回忆那些事情似乎让她感到十分痛苦……刚才在意识海之中,阿尔法就已经看过她这一路的经历,自然知道她为什么本能的不愿去回忆。
那是被无数经历不断的拉扯,信念在内心的思辨中崩塌的过程。塔露拉接受的是“不死的黑蛇”科西切的教育,那也是她极力反抗的东西,科西切说人性本恶,说人天生贪婪,喜好暴力;她便相信人性本善,人会自主的追求美好和善良。
阿尔法的出现,让她没有因为离队的感染者的背叛而失去阿丽娜,但是在阿尔法离开之后,在南下的路上,她见到了没有贵族和稽查队逼迫的村民,没有任何理由的残忍杀害了一群路过的感染者。遇见了那位为感染者“争取”了很多优惠条件的德文河扬斯克大小姐,理直气壮的剥夺感染者的生命作为自己所“付出”的帮助的回报……
惊鸿一瞥的历史唯物主义没有为她解开自己的心结,她在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决定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基本结论中对自己的性善论更加的怀疑,她没有来得及看到其他的内容,没有看到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没有看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更没来得及去思考。
南下的这一路,她见识了太多让她怀疑自己的东西,她从最初的为对方寻求辩解,到开始自我怀疑,到最后彻底的自我否定,当她最终因为疑惑和愤怒堕入自我否定的漩涡,又找不到新的答案的时候,她就相当于认同了黑蛇的理念,顺从了科西切种在她身上的古老咒术,借此,不死的黑蛇得以在她的躯壳中重获新生。
……
天空中的灾云正在散去,洗礼切城的最后一颗源石陨石已经坠落,虽然这不意味着新生的到来,但是至少,来自环境的毁灭已经过去了。
阿尔法揉了揉塔露拉的鼻子,“起来吧,看看是谁来了。”
塔露拉支撑着起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之中,柔软的银白发梢撩拨着她的鼻子,淡淡的幽香唤起了更久远,但是更美好的回忆。
“阿丽娜……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白兔子病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你也……”
“阿尔法救了我……”
被提到的阿尔法小小的高兴了一下,给两人让出了重逢的空间,她做过最坏的打算,是用阿丽娜来唤醒无法挣脱掌控的塔露拉,但是最坏的局面显然没有出现,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