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2 / 2）
这些阿戈尔人已经困死在了此处，哪怕他们知道有一艘陆地人制造的大船，随着洋流和那些异形制造的暗潮的推动，从原本更深的远海漂流到了自己头顶，哪怕这里距离最近的陆地只有百来海里，但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没有舰队和武装，离开城市就等于以身饲鱼，就只能在这里等待着死亡，或者被那些怪物同化的悲惨结局。
那位在月池中接待众人的上尉，就是这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城防舰队的指挥官，甚至也是这座城市最后一位接受过当年阿戈尔军队专业训练的职业军人。他曾经是护航部队中最年轻的新兵，但现在，他的那些前辈和同僚，要么因为缺乏维护的机械设备的意外而死伤，要么因为长期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缺乏营养而倒下，要么沉沦到了那些异形的行列之中，被自己人处决。
这座城市表面上的灯火通明，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倔强了，电力点亮的灯光，是文明最后的灯火，对于这些困守在这里的人们来说，也是他们在绝境之中对自己内心最后的麻痹和安慰。
……
“我这里没有什么能招待您们的了。”上尉让手下的水兵从自己的船舱中拿来了一个罐子和几个到处磕碰的杯子，打开罐子，里面装的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在月池的整备桌上，上尉用粉末和热水为众人冲泡了简单的饮品。阿尔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浓烈诡异的口感让她皱紧了眉头，盐、大量的糖和少量的淀粉，以及用于掩盖这种搭配造成的诡异味道，而添加的从某种海藻中提取出来的香精，构成了这种罐子上写着“海藻茶”的奇特饮品的诡异口感，最后是少量的牛磺酸一类兴奋性食品添加剂，用来帮助应用者保持精神，但是那个添加量，都快是痕量了。
而且，使用的糖还是葡萄糖和果糖这两种单糖。她都不需要追溯，都能猜到，这杯奇怪饮品中所有的成分，都是化工合成的。
用二氧化碳和水，通过化学工业手段催化制造淀粉，这种技术，听上去好像十分高大上，好像只要有能源和基本的设备耗材，剩下只需要有空气就能源源不断的提供食品。但是实际上真的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吗。
连最基本的食物都必须要使用这种相对高技术，高度集约化的手段来制造，这其实意味着一种巨大的困境，食物的生产必须要挤占工业产能，没有农业生产所需的场地和空间。这其实是资源极度匮乏的表现。
这杯诡异的饮品，看的最透彻的阿尔法是反应最小的，心里最不揣着事的斯卡蒂喝了一口之后，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将它放回了桌上，塞雷娅也皱着眉头，只是喝了一口。只有歌蕾蒂娅，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犹豫再三，然后……
“海藻茶……没事，比我和薇拉在亚特兰蒂斯吃的那两块放了六十年的压缩饼干味道还是好了很多的，起码还在保质期。”阿尔法一仰脖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塞雷娅和斯卡蒂放下的那两杯也拿过来咕嘟咕嘟的都给喝了。
“谁没过过苦日子，谁活下去不需要竭尽全力的挣扎啊。”阿尔法换上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拍了拍眼前这位阿戈尔军人，“你们平常吃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上尉点了点头，这罐冲调的饮品，还是城市管理委员会考虑到他的专业能力，特别为他配发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城里只有最累的体力劳动者能够喝到这种含糖量充沛的饮料。哪怕跟记忆中旧时代种类多样的精美食物之间的差距堪称天壤之别，但是这罐东西，上尉自己都舍不得喝。
而这些，阿尔法当然看在眼里。
歌蕾蒂娅看了看阿尔法，脸上那复杂的表情换上了无奈的笑容，她的身上，那身来自阿戈尔技术的优雅服饰，还代表着阿戈尔旧日的余辉，但是手中杯子里的海藻茶，又何尝不是阿戈尔的现状呢。不再犹豫，她也将自己杯子中那杯足以让以前的她破口大骂的饮品，喝进了嘴里。
100.歌蕾蒂娅执政官与濒危之城
嗤的一声，重型动力潜水服的头盔解除了密封，相比起本身就能够在陆地上使用的动力装甲，分给大审判官和他的小徒弟使用的UEG重型动力潜水服并不适合在陆地上行动，因此在抵达了这座阿戈尔城市之后，他们需要在港口脱下潜水服。
这款潜水服的耐压能力相当优秀，但是硬质外壳的设计，导致关节活动本身就受到了限制，凭借他们自己是不可能爬上水下港口的月池的，好在这里不管再怎么破旧狭窄，都是一座军港。用于起装军火弹药的天车摇晃着将两人从月池中吊了起来，放在了岸边，然后阿尔法帮着他们卸下了潜水服。
大审判官从潜水服的防水储物盒中拿出了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这套外衣就是他们的身份象征，小审判官也一样照做，虽然大衣的下面还是仓内活动设计的潜水服内衬。
从潜水服中钻出来的时候，大审判官就感觉到了一阵不适，这里的空气相当浑浊，充满了机械润滑油的味道和海水蒸发出来的湿热，这座舱室的墙壁上，通风管道的换气扇有气无力的旋转着，为这里提供经过处理的更新空气。
但是很显然，即使是吹送进来的新鲜空气，也是充满了铁锈和机油，以及海水的潮湿味道。
阿尔法检查了一下空气质量，好在对于常年在海底生活，但依旧呼吸空气的阿戈尔人们来说，即使条件再困难，空气的安全也是最优先需要得到保障的，这里的空气虽然湿热，但含氧量充足，甚至比大气环境还要略高，同时也相对干净，没有检测出太多的致病微生物。
“在我离开之前的阿戈尔，城市中的空气都应该是干爽清凉的，也不知道出了这座军港，空气环境会不会稍微好一点。”一路上歌蕾蒂娅的心情已经足够沉重了，也只有跟阿尔法低声的闲聊几句，能够让她稍微纾解一下心中的无奈。
旁边，博士也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报表，不知道他是怎么忽悠到那个上尉拿到军港里面的文字资料的。
“他们的出港记录很少。”解除了动力装甲头盔的博士挠了挠自己的一头白毛，“而且这座军港就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港口，至少近三年，他们都没有和外界流通的记录，那个军官没有扯谎，考虑到这里容纳的人口和他们现在的生产力，这座城市确实已经在绝境的边缘了。”
歌蕾蒂娅点了点头，“我甚至觉得庆幸，选择了在这个时候，返回阿戈尔。”她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阿尔法，“如果按照阿尔法你说的，我们几人在一年多之后，远远看了这座城市一眼就选择了离去，情况一定会越来越糟。”
“物资匮乏，生存环境恶劣，时间拖得越久，对于深海教会和海嗣来说就越有利，困顿之中的人，总有会想走歪门邪道的。”
众人正讨论着，那位上尉带着几个穿着洗的发白的阿戈尔礼服的人，从链接港口和城市的通道之中走了出来，那些人脸上都挂着疲惫和憔悴，但是看到明显是来自外界的众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瞳之中，闪烁起了希望的光芒。
“真的是歌蕾蒂娅阁下！是执政官带着人来了！”其中一位头顶着稀疏白发的中年人，在看到歌蕾蒂娅的时候，兴奋的老泪纵横。
上尉介绍，这些人都是得知消息之后从百忙的工作之中抽身前来迎接歌蕾蒂娅的市政厅工作人员。
在因格兰特城，市政厅没有官员这个概念，用这座东拼西凑的城市养活数十万流离至此的难民，还得不到任何支持，在市政厅中工作的人，只能是那些最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别说投机者，就是稍微有一点私心的人，都不可能忍受那种毫无出头希望的高强度工作。
在一套老旧的自动化管理系统的帮助下，每天处理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计算着一组又一组没有希望的数字，一个接一个的工作会议和小组讨论，尽可能的将手头本就有限的资源，最大化的利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市政厅是因格兰特最高强度脑力劳动的地方，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一样需要庞大的营养支撑，这些工作人员甚至拿到的补给都是最少的。他们毕竟是在城市中央的办公室里坐着，而还有成千上万的工人，要在随时有坍塌爆水风险的各种管道和支撑结构里工作，来保证这座城市的运行，他们更苦，更需要营养。
“能带我们去城市里转一转吗？”双方短暂的寒暄，歌蕾蒂娅知道，这些人几乎是将自己当做了带来拯救的机械降神，但这也很正常，毕竟自己是阿戈尔的技术执政官，自己的出现，所代表的含义远远不止是一个强大的战士那么简单。
“当然可以，这边。”城市中的游览，上尉并不会随行，城防舰队虽然很少出港，毕竟他们出港了也谁都打不过，但是他们必须要二十四小时值守在这里的，万一有了情况，他们的任务就是出去尽可能的吸引外界的火力，能拖一会是一会。
接下来的游览工作，几位市政厅的工作人员一直随行，他们来自负责不同工作的部门，在得知有一位技术执政官即将莅临的时候，市政厅立刻紧急召开了工作会议，并且很快达成了共识，他们要尽可能的将这座城市的真实状况告诉执政官阁下，这样对方如果愿意提供帮助，也容易搞搞清楚该从什么方向上下手。
几位工作人员带着一行人穿过廊桥，来到了城市内部的轨道车站，相比起奢侈的使用飞行载具和高速真空管道列车进行城市内交通的正常阿戈尔城市，这里的轨道车使用的都是最简单的轨道电车结构，而且设计上没有太多的上下坡度，应该是尽可能的节省轨道车辆电动机的寿命，同时也最大限度的节约能源。
看着这些轨道电车，一次估计都没办法让所有人都乘上车，整个队伍算上动力装甲，阿尔法怕把这些老爷车和轨道给压垮了。
101.歌蕾蒂娅的选择
因格兰特城，在阿戈尔的语言之中就是移民之城的意思，逃难到这里的阿戈尔人们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处境，但是这份乐观，改变不了这座不知道算是唯一幸存，还是已经被阿戈尔的主流文明所抛弃的城市，其中的困顿。
参观的过程乏善可陈，市政厅的工作人员们带着一行人，参观了这座城市几乎每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落，事无巨细的向歌蕾蒂娅执政官陈述城市的现状。
这里的情况基本上和众人一路上的分析和猜测吻合，用于供电的反应堆来自前前后后被拆解的移民船，以及少部分阿戈尔当局提供的援助，其中有一艘移民船是个在博物馆里面躺了两百多年的老古董，用的还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反应堆，那座老旧的反应堆在城市内部的一小块区域造成了少量的放射性泄露，不过这个紧急情况已经得到了尽可能妥善的处理，泄露的反应堆已经停机，他们没有能力处理掉那座反应堆，但是把燃料棒全部收回减速槽中隔绝起来，完成标准的停堆作业之后，原本丰度就不算多高的核燃料也没有办法造成更多麻烦了。然后他们封锁了污染比较严重的结构，至少在几十年内，不会对城市造成危害性影响。
除此之外，处处都是困难，因为海嗣的存在，阿戈尔们甚至不敢在外面的海洋中饲养鱼群，如果像以前那样弄些养殖网箱，到时候收回来的鬼知道是海怪，还是带着海嗣污染，看上去却正常的鱼获。没有人敢承担这个风险，而且他们现在也缺乏检测的手段。
老化的城市结构，需要工人们不断的维修来保证水密，过度拥挤狭窄的房屋带来的卫生问题，不断老化的空气净化管道和氧气发生设备，催化耗材逐渐耗尽的淀粉生产线。
工作人员们拿出了乐观的估计，如果不得到外部的支援，他们依旧可以在逐步匮乏的物资压力面前，生存大约十年的时间……人死的比城市凋零腐朽的速度还要快。
至于说深海教徒的渗透，这是一个工作人员们都不愿意谈起的话题，因格兰特老一辈的人都还能清醒的认识海嗣的威胁，但是在建城之后出生的那些年轻人，他们没有经历过那场战争，对自己的处境，以及两个种族之间种间竞争的残酷事实，都缺乏一个清晰的概念。虽然教育和社会管理部门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障，在正常的运作，但是新生代确实是最容易动摇的那一批人了。
歌蕾蒂娅也问了很多问题，比如说和其他阿戈尔城市之间的联络，在通航断绝之前收集到的信息之类的情况，工作人员们很快就从档案馆之中找出了他们掌握的所有资料。
数年前那场胜利之后，阿戈尔们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但是没过多久，海嗣群就重新开始活动，能够流传到这座边境难民城的信息，都只能依靠航线上的航船携带，因此只能作为最基本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