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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道德几时曾去世(中)
但直到他们吃完晚餐,甘雨也没有想出来沈稚珪的用意,之后她又要去月海亭加班,于是就只能在临行前忧心忡忡地看向少年,在道别之际,还是情不自禁地说:
“我还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你不喜欢人治的社会中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循环,所以就想要让帝君或者我来充当那个监督者,在那时候,你还是非常关心人类的命运的吧?可这时候你却说没有什么锁链,觉得自己已经跨过了人类的边界,甚至是不再把自己当成人类,当时你甚至还对作为人跟麒麟的混血的我说如果我想在璃月港中找到归属感要怎么做,但这时候你却抛下了作为人类的锁链,选择无视了其他人类构筑的一直以来就存在的道德、准则和风俗习惯,也不准备先说服别人,只是自顾自地走下去,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找到自己的归处呢?”
“可我现在其实也并没有漠视人类的命运,”沈稚珪只是直直地看向这个半仙少女关切地看过来的琉璃般的眼瞳,认真地说,“而且,在那个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要坦白自己的处境,所以该认同你的人迟早会认同你,那么我现在不是在做一样的事吗?难道我现在不正是在坦白吗?
“或者说,你会认同我吗?”
沈稚珪对她伸出了手。
甘雨沉默了片刻,又转头看向申鹤,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却只是低声地说:“这个问题你最该问的是刻晴小姐。”
然后她就转身朝月海亭的方向走去了。
虽然向来耳聪目明的她也可以听到在这时候从她的身后传来少年仿若低声的自言自语:
“问过她之后呢?”
是啊,问过她之后呢?
甘雨不免在心里重复了一句那个问题。
却依旧始终没有答案。
……
结过账之后,因为申鹤其实跟沈稚珪一样,都是住在刻晴的家里,所以两个人就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
虽然如果从沈稚珪的角度来说其实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怪异,尽管刻晴也说申鹤是她的朋友,所以申鹤在璃月港的活动期间可以一直在她家住下,但申鹤那个样子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跟谁熟稔的样子,更不必说朋友这种说法了。
当然有时候,刻晴也会让申鹤去护送她出差什么的。
反倒是沈稚珪,在住在她家的期间,从来都没有被指使过。
虽然很可能也是因为沈稚珪不过是个异乡的旅人、而申鹤是个土生土长的仙人弟子而已。
而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璃月港作为传说中在整个提瓦特大陆都是数一数二的繁华港口,喧闹繁华之处自不必多说,可申鹤又是那种安静的性格,沈稚珪则是随性散漫,自然也就由得申鹤往灯火阑珊处走,只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但在转过一个街巷、在豁然开朗处看到下方的如星河灿烂的灯光时,申鹤却忽然开口,说:
“你和甘雨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
“从来就没有锁链的意思。”
“我还以为你早就听懂了。”
沈稚珪没想到申鹤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之前的行事风格不一直都是那般我行我素、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想的吗?
当然她那是所谓的“赤子之心”。
跟沈稚珪这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心态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沈稚珪也不能说这两种心态孰高孰低就是了。
“我还是有点听不懂。”
申鹤显然也没有想过这么深入的问题。
沈稚珪也不想折磨她,就简明扼要地说:“正常的人类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因为会生老病死,也不清楚自己在未来会遇到何种处境,或者也是因为见多了别人悲惨的处境,所以出于对跟自己相近的生物的同理心,人类社会里就衍生出了种种互相来往的仵秩序,比如法律,比如礼仪,又比如道德,当然这些也并不是每个时代都相同,而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想要正常地活在社会中,想要得到他人正常的对待,就必须遵守这些约定成俗的秩序,所以大多数时候,在这些‘锁链’的束缚下,他们都要戴上一张用以面对其他人的面具。”
申鹤就停下脚步,仔细地想了想,就说:“所以你以后不戴那张面具了吗?”
沈稚珪想了想,还是摇头:
“应该也没有到那个程度。”
“为什么?”
“譬如说,凭我现在的武学修为其实已经堪称不避寒暑了,甚至就算赤身跑到雪山里被埋个七八天也不见得会有事,但我多少还是要穿件衣服的,”他就只是说,“当然,如果某一天我真的完全不在乎了,或者说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说不定我就会那么做了。”
“所以,前提是,在有自己在乎的人。”
“算是吧。”
沈稚珪点了点头。
然后申鹤就站定在那里,忽然轻吟出声:
“愿你所见的,是我完美的模样
“愿你所爱的,是我真实的模样
“愿你能装作视而不见的,是我在两者间徘徊不定的模样”
沈稚珪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记住那首诗。
虽然这首诗也确实挺应景就是了。
他就跟申鹤一起驻足在那里,看着下方的灿烂灯火,沉默了许久之后,身边的那个高挑的女子却忽然转过头来,问:“那么,沈师弟,在你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足够让我成为你在乎的那些人中的‘之一’吗?”
沈稚珪刚想说话,却又忽然意识到申鹤的这个问题隐含的意味是何等的卑微,而自己之前的那种说法又是何等的傲慢,又或者说,将眼前这个女子带下山并且一直以来都肆无忌惮地想要修改她的人生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错误呢?他明明要走的就是她之前的一直都在走的路,可这时候她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偏离了自己原本的人生,甚至对自己问出这种问题来。
第二十四章:道德几时曾去世(下)
沈稚珪最终还是想到了那个很早以前就拿来跟申鹤做对比的、在道家很有名的典故: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倏忽违逆了混沌的天性,要凿开祂的七窍,要让祂可以看到他们自己所能看到的、听到自己所能听到的,以至于食物的味道和呼吸闻到的香气,在倏忽看来,这些视听呼吸和吃食都是作为人类才能有的享受,可混沌被凿开七窍之后却死了。
这个故事也不少乱七八糟的解读,甚至之前的沈稚珪的那种人的一生都是在不断杀死过去的自己的奇谈怪论的说法也能勉强成立,可这时候对应到申鹤,有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
她对于现状是如何看待的呢?
想来是不怎么开心的吧?
虽然当初他在蒙德的时候,是要让她自己产生情感和倾向,从而自己决定自己的道路,而不是一直都在被压抑自己的情感,只能一直都在深山中修行,可有了情感之后,她却未必会变得开心。
毕竟老话不是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