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对于你这种时刻都戴着面具、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到自己真正的用意的人来说,别人眼中的你,足以勾勒出真正的你的形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心血来潮。”
虽然眼下沈稚珪确实可以看见那个雷电真的影子,但他不确定那个形象是否真实,是否只是这只屑狐狸一厢情愿对她寄托的思念和这棵神樱树的残存的意志形成共鸣才得以被他观察到而已,尽管活在他人的记忆中也确实可以被称之为不朽,但是,这样的形象,是否足以被当成雷电真呢?
一个人真的可以彻底被他人认知吗?
别人所无法探究的内心深处的想法中,是否在某些角落里,也始终暗藏一些异样的心思呢?
而这个人留存在他人记忆中的形象,又是否只是虚浮的幻影呢?或者说,一个人之所以是自己,最重要的依据是什么?
想到这里,沈稚珪忽然想到,他所造就出来的罗莎琳的人格和女士的最根本的不同是什么?她到底是凭什么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罗莎琳而不是女士的,毕竟按他原本的想法,女士的记忆很可能会逐渐污染罗莎琳的性情,所以最终罗莎琳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转变成为女士,所以他其实也做好了在稻妻直接解决她的准备,可到现在,罗莎琳居然还在认为自己依旧是罗莎琳,这一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她的自我为什么那么坚定呢?
而这时候,八重神子也摸了摸自己光滑洁白的下巴,说:“那要看你口中的别人是不是真正了解我了。”
“那你觉得,你是否真正了解你口中的雷电真呢?”
八重神子实在没想到沈稚珪会问出这种问题。
不过她沉吟片刻,却摇头:“最了解这位的人,估计还是阿影吧,你为什么要问阿真的问题,你是觉得如果用阿真来质问阿影,她会动摇?”
沈稚珪摇了摇头,却还是说:“你为什么会觉得雷电影就能真正理解雷电真?据我所知,她们的执政风格截然不同吧?可见这位前雷神和现雷神的思维之间存在决定性的差异,可能雷电影也曾经试图模仿过雷电真的做法,可是出于二人的资质、性情和思考方式的不同,她最终还是选择走上了如今的道路,而不是认同雷电真的‘须臾’,而妄想得到永恒,你说她不愿意跟你相见,只怕是她觉得如果她没有跟你告别,你们的关系就能永远停留在她走进一心净土的那一刻吧?”
沈稚珪清澈的声音在这个盛夏时分一如汩汩流过的山泉一般,让本来就有点受不了被阳光直照的八重神子感受到了几分凉意,她意外地看向这个少年,实在不晓得这个少年是如何这么具体地推测出亵她们两人的心态的。
不过他所说的大略是对的。
“所以你认为,即便是阿影,也无法彻底理解阿真?”
八重神子就问。
沈稚珪想了想,还是点头:“她记忆中的那个雷电真或许是最接近真实的那个雷电真,但估计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影而已,甚至是因为她的一厢情愿地投以更多情感在那个幻影身上,或许她的记忆所投射出来的形象要更加虚幻也说不定。”
毕竟憧憬是距离理解最遥远的情感。[2]
“这个问题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格外重大的意义吗?”
八重神子想了想,还是问。
虽然她也不是不想探究这种哲学问题,实际上要她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仙狐跟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探究这种问题的感觉也挺奇怪的,不过她也清楚,雷电影就是因为失去雷电真才想要去追求永恒,因为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失去至亲的悲伤和痛苦,用雷电真去说动她,只怕会更让她愤怒。
“还差一点。”
沈稚珪只是说。
还差一点他就可以理清思路,触及那个形神天堑的关隘了。
但到底还差什么呢?
到底什么样的才足以谓之不朽?
别人的记忆终究无法触及真实,而真实是什么?是所谓“世界上唯一不会变的,只有变化本身”吗?当然,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连钟离都要因为对抗磨损而想要放下岩王帝君的重任,所以人会产生变化也不是不理解,可更本质的呢?是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一旦人失去了他的现有的社会关系,他就失去了他的本质了吗?
又或者说,他会更接近他的本质呢?
沈稚珪不免想到。
可这样一来,不就跟雷电影差不多了吗?
可那种做法,也不过是让自己陷入长眠而已,可长眠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更好的明天吗?
注[1]:实际上这句话最早的出处应该是大卫·伊格曼的《生命的清单》,只不过主角接触这句话的契机是框框写的小说而已。
注[2]:出自《死神》。
第七十二章:玉垒浮云变古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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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天命(上)
因为这确实是沈稚珪在通读并且理解了那篇《玉垒浮云变古今》之后的感悟,所谓“天命”也许对于原始的儒家学派来说确实是良善的天性,但对于沈稚珪而言,则是不拘于这个形体而能流转于天地外物之间的更加形而上的存在,或者说,是他的神魂能寄托在虚空中的凭依。
所以此前沈稚珪才读不懂这篇武学。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这篇武学所用的辞采太过于佶屈聱牙,或者说太过于亵抽象,当时的沈稚珪显然也没有触及到如今的境界,所以读得半懂不懂,而现在沈稚珪已经凭临那个形神之间的天堑,再加上此前他对于“神魂”的理解其实跟现在大有不同,所以他才完全无法读懂那篇武学。
因为此前他一直以为“神魂”或许只是某种跟真气差不多的可再生的“媒介”。
然而,在方才,他终于意识到,神魂是具有一体两面的存在,它既是用以操控和调度真气的媒介,同时也是囊括了记忆之类的信息、算法以及算力的存在,此前沈稚珪用“丹砂见火去无迹”用以磨灭魔神残骸留下的遗恨和污染,纯粹是因为算力不足——
可问题在于,沈稚珪此前一直以为真气可以通过某种方法转换成“算力”,供他使用,但现在他终于明白,真气所能转换出来的算力,从本质上来说,其实就是真气的流转过程中所接触到的天地万物的信息中他刻意挑拣和凝练出来的更加形而上的、可以让他做到以简驭繁的“算法”,有了这些算法,他才能用更少的“算力”去调动真气和形体,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当初的窘境。
而只有在明了这个事实之后,他才能得以彻底读懂《玉垒浮云变古今》:
这篇武学的创造者认为人的神魂不必依赖于既有的形体,而应当跳出这个所谓的“渡世宝筏”,将神魂刻印在更加坚固乃至于万世不移的锚点之中,如此人的神魂就能在时光之中万世长存,如玉垒山一般笑看天上的浮云随时光的变迁而不改其本质,可物质终究会被磨灭,以物质作为锚点也难以捉摸它在这个世界的轨迹,所以要把神魂的刻印留在更加形而上的虚空之中,但刻在了虚空之后又必须留下向形而下贯通的途径,而这条途径,就是所谓的“天命”——
是每个活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则。
“这是另一种方式魔染他化吧?”
沈稚珪越看越觉得这门武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光明磊落,但究其本质,还是没有改掉所谓“武学禁书”的习性,因为这门武学所谓的“天命”虽然确实不会影响他人的神智,但假若沈稚珪真的依照这门武学创造出了自己独有的“天命”,这个“天命”就会随着他的存在被人认知到转而去改写那些人的形骸之间的“天堑”,使得这些人为他日后如果形体被毁灭了的“转生”而不自觉地提供“生气”,从而使得形而上的“神魂”能向形而下的物质找到合适的寄托和载体。
这是实实在在的魔道禁书。
而且虽然这门武学听起来似乎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谷玄”的作用有点类似,但“谷玄”的使用必须要让使用者分出一部分的记忆和算力的寄生在他所想要夺取生机的目标上,而且这种寄生也会留下一定的痕迹,甚至也不是不能驱逐,而若是在他夺取生机之前目标就被人杀了那他也就前功尽弃了——
其实说简单点,“谷玄”就像是《火影》里的大蛇丸的“咒印”。
而“天命”则是更加润物细无声。
而且寄托在虚空中的天命也可以比“炼气化神”更容易找到那些让沈稚珪可以“以简驭繁”的算法,或者说,这片天地的法则。
“这已经是玄幻和修仙的武学了吧?”
沈稚珪看到最后,还是不免感叹。
虽然他说那句话确实是在念歪经就是了。
不过显然这个世界不会有子思跑出来纠正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