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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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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明觉得很闹心。
他昨天?才?从外地学习回来, 看到一中与那些顶级高中的差距,本就烦愁,便去?男厕所转了两圈, 准备抓几个偷偷抽烟的学生出出气,谁知碰巧在洗手池旁听到两个男生在说什么?年级第?一要去?学文?科的事。他耳朵一支顿时警觉,哪个年级第?一?不会是他们高一年级的第?一吧?
全校除了高一年级外,还有哪个年级在分科么?
行, 李葵一, 又是你。
很难说他们当?初用那10万块钱是招来了个市状元还是招来了个祖宗。真的,陈国明当?年级主任这?么?些年,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第?一名。这?不,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去?学文?科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把人抓来谈话, 搁下保温杯, 按按太阳穴, 尽量使?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说说吧, 为什么?想选文?科。”
“对文?科更有兴趣一些。”
李葵一边说着边用力眨了眨眼睛。陈国明办公室里的空调正对着她,热风一个劲儿地往她脸上扑,吹得她眼睛干涩。好?笑的是, 为了避嫌, 办公室的门是大开着的,从背后灌入的冷空气又冻得她脊背发凉。
前胸后背,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有料想到陈国明会找她谈话, 但她以为那会是元旦假期后的事情了, 结果陈国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她要选文?科的消息,眼明手快地在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捉住了她。
都?怪潘君萌, 是他无比震惊地在班级里吼了一嗓子:“李葵你要选文?科?!”引得班里同学纷纷侧首而视,估计消息就是这?样传出去?的。
“对文?科更有兴趣一些?”陈国明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眼神却将信将疑似的扫向她,“难道?你对理科没有兴趣吗?”
不可能没兴趣的对吧,不然怎么?能学好?这?些科目呢?
李葵一实话实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只是综合考量了一下我未来想要长久和深入学习的专业,觉得还是文?科更适合我。”
陈国明眯了眯眼:“你想学什么?专业?”
“我想读中文?系,具体是文?学相关还是语言相关,我都?可以。”
陈国明有些诧异,因为他很少见到高一年级的孩子就能明确自?己以后想学的专业。更普遍的情况是,直到高考完,许多人还是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随意地将志愿填报一通,等真的进入了大学,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的玩意儿。
看到这?样有主见、有目标的学生,他本该欣慰的。
可他现在欣慰不起来,不禁倒吸冷气“嘶”了一声:“文?学或语言……怎么?想起来学这?个呢?”
李葵一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因为我喜欢啊。”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随意了,便补充道?,“而且我认为我也?有这?个学习能力。”
陈国明听她说这?话,了然地笑笑。他很理解的,小孩子嘛,都?是很单纯的,一声“热爱”大过天?,这?样的学生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他不禁放松了些,身子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道?:“你有兴趣我能理解,女孩子嘛,喜欢搞点文?艺的东西,这?很正常。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中文?系里可不是你想象的什么?每天?读读书?,写写字,风花雪月,悠闲自?在。你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进去?,肯定会大失所望。再?者,你说你有学习能力,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中文?系不需要你有多强的学习能力,它的门槛很低,人人都?能学,所以,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浪费了你的能力。”
浪费?李葵一眉心蹙了蹙,她很想问,那学什么?不叫浪费?人们总是这?样,觉得文?科类的东西学起来不用动脑子。怎么?,文?科生都?是用脚趾头?学习的吗?
但她没将这?话说出来,她知道?,只要她和陈国明吵起来,这?事儿就没完没了了,便压了压心底情绪,平静道?:“首先老师您要知道?,我想读中文?系并不是一时脑热,也?不是说喜欢什么?风花雪月的东西。既然我喜欢,那我肯定不会让这?份喜欢止步于幻想里。我查过资料,我知道?中文?系要学什么?,而且我也?在网上听了一些顶尖大学开设的相关课程,无论是和文?学相关的文?学史、文?学理论、文?学批评,还是和语言相关的语用学、语音学等等,我都?很有兴趣,基于以上,我才?说出我想读中文?系这?样的话。其次,中文?系的门槛是很低,但是我又不满足于在门口处徘徊,既然想学,那必然想学得精深些。若往深里研究,只怕不是这?门学科配不上我的能力,而是我的能力若能配得上这?门学科的万分之一,已经算是我的幸运了。”
又来了。
她总是有理有据地叛逆!
陈国明很无奈。从她上次在办公室里跟他对峙时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个认死理儿的,她觉得对的事情她就要去?做,根本不考虑现实的。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跟她绕圈子了,直接道?:“你现在年纪小,成绩也?好?,在学校里生活你得心应手,所以对于有些事情你总是想当?然,觉得未来在你脚下。但等你上完大学进入社会就会知道?,生活不是理想化的东西。”
李葵一听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和声音里都?没什么?情绪:“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应该选理科,以后学一个更有前途的专业是吗?”
“对于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这?至少是个不出错的选择。”陈国明道?。
话刚说完,他就看见李葵一的神色黯了黯,他知道?这?话说得现实,对于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难免有些刺耳。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他也?不想戳她的心窝子,语气更和缓了些,“老师不是不支持你有自?己的理想,只是你不能蒙着眼睛去?看世?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话你总听过吧?难道?你以为这?话是毫无根据、凭空流传开来的么??事实上,整个大环境就是如此。今天?要是换做是别人,我就不说那么?多了,因为他们选文?科是学不会物理,学不好?数学,那他愿意学文?科就学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你不一样,你有能力学好?理科的,你完全有更好?的选择。你要是真喜欢什么?文?学,你完全可以到了大学里再?去?旁听这?些课程,或是修个双学位什么?的都?可以。有时候,不把兴趣爱好?当?作专业,你才?能持久地对它感兴趣,不是吗?”
李葵一垂了垂眼,没有说话。她听得出来,陈国明的话语里有一片恳切,有没有道?理暂且不论,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她的未来考虑。
当?然,她也?听得出来这?些话语中隐含着的偏见。
她想说不一定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喜欢文?学,就是有人喜欢历史,就是有人喜欢哲学……但喜欢这?些东西,落在一些人眼里就意味着空无所有,是盲目幻想,是不够脚踏实地,这?不是很不公平么??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因为学不会物理才?选的文?科又如何?学不会物理又不是一种罪名。若人人都?学得会物理,还需要爱因斯坦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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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明见她半晌没吭声,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不知是她这?头?倔驴被他说服了,还是说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于是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李葵一忽然掀起眼皮,反问道?:“若因为大环境,大家?都?去?学理科了,那以后的大环境岂不是会更糟?那该怎么?办啊?”
她声音脆生生的,更显得这?个问题问得天?真无邪,陈国明成功地被气笑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那该谁去?操心?”
陈国明双手一摊:“国家?那么?大,人才?那么?多,自?然有人操心。”
“有人操心为什么?还会这?样?说明操心的人不够多。”
陈国明怔了怔:“怎么?,你想去?操心啊?”
“我不行吗?”李葵一紧紧盯着他。
又来了。
孩子气的一腔愚勇!
陈国明头?疼得要命。唯一能庆幸的是,年级里只有一个李葵一,若多来几个,能逼得他马上辞职。事实上,一个李葵一已经搞得他很想下班了。
老天?好?似听见了他的心声,正在此时,悠扬的放学铃声响彻校园。安静了两秒后,整幢教学楼瞬间沸腾起来,桌椅板凳在地板上“呲啦”挪动,脚步声从天?花板上纷沓而来,甚至有几个男生模仿着狼群嚎叫起来:“嗷呜——嗷呜——放假喽!”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陈国明更加烦闷,怎么?别人家?学校里的学生都?那么?听话呢?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向李葵一的目光中带了一抹威严:“没人说你不行。你有这?个想法是好?事,作为老师,自?然也?希望你们长大后能为社会做贡献。但老师更希望什么??更希望你们能过得好?!俗话不是说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要先客观地了解你的生存现状,才?能去?考虑更深层次的东西。这?个世?界又不是江湖,不是你怀揣着一身热血就能去?闯荡的。你现在听这?话,肯定觉得老师怎么?那么?功利、那么?市侩、那么?俗气,等你长大了就会发现这?才?是现实,但到时候再?后悔就已经晚了!”
“要是我不后悔呢?”李葵一轻声问。
“你怎能保证你不后悔?”
李葵一想了想,说:“我不能保证,就像您也?无法保证我选了理科就会前路一片光明。我唯一能尽力去?做的是,当?我以后没能达到他人眼里的成功标准时,我不拿着别人的价值观来攻击自?己。选择难免有遗憾,遗憾不可怕,但揪着那点遗憾不放,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才?是最荒度人生的事。”
陈国明神色空茫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再?反驳什么?,只静静地凝视着她,片刻,才?动了动唇,说:“……行,你回去?吧。”
李葵一看不懂他的神情,不知道?他是妥协还是失望。她也?无言顿了顿,说了声“老师再?见”,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迈出门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长长一声叹息。
她真的选错了么??
她总是态度强硬,但有时她心里也?没底的。
教学楼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大多数的教室也?都?灭了灯,只有个别教室里还留着两三个学生在值日。李葵一呆呆地穿过长长的走?廊,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东方天?际升起一弯孤独的月亮,似锐利的钩,透着湛湛寒光。
她突然想起,她和贺游原约好?了今天?放学后看笔记。
他们约在一家?名叫“有间”的书?吧见面。书?吧二楼有讨论区,还有打印机,最适合他们的“商业洽谈”。
不知道?贺游原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李葵一“噔噔噔”地跑下楼梯,回到班级里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戴上手套、裹住围巾,又飞快地向校外走?去?。
前几天?下的大雪开始融化。化雪的天?气最冷了,即便戴着围巾,走?路时寒风还是会钻进鼻子里,酸痛得很。一呼一吸间总有白气冒出,在夜色里尤为明显。大约是放假的缘故,同学们窜得很快,校园里冷冷清清,只有那轮弯月陪着她走?,时而掠过天?边的树影,时而穿过稀薄的云层。
李葵一不由得放缓了脚步,月亮也?跟着她慢下来。
她想起小时候。那时她便发现,月亮总是跟着她走?,甚至她跑起来,月亮也?会加快速度跟着跑。她觉得神奇,但没办法去?问身边的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会理会她这?种无用的小问题的。直到上了小学,她有了老师,才?将这?个疑问问出口。那个老师大概是为了保护她的童心,跟她说,月亮喜欢你才?跟着你呀。她高兴坏了,觉得月亮大概是她养在天?上的一只小狗吧!从此以后,一个人走?夜路她也?不怕,因为小时候的月亮真的很亮,能把树林、窗户都?照透。
即便长大后她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每当?抬头?看到月亮,心里还是会觉得慰藉,像是看到她的小狗摇尾而来。月亮从此不再?是天?上的一颗普通的星体,它在她眼里,是跟随,是陪伴,是浪漫的具象。后来她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读到一句“不知江月待何人”,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彼时彼刻,她强烈地相信,月亮在等待的人,是她。
她不由得想到,当?李白写下“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时,当?苏轼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当?张九龄写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时……他们也?都?认为,自?己就是月亮在等待的那个人么??
月亮本无情意,是人的情意。皎白的月光穿越古今,照耀在每一个它等待的人身上,那一刻,她透过所有人的影子看见自?己。李葵一便明白了:哦,这?就是文?学的意义。
原来它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对现实的抵达。
这?些灵魂震颤的瞬间带来不了任何实际的用途,却是让她无比快乐的东西。正因如此,她有时会觉察到一种微妙的宿命感,她想她这?辈子,大概是要做个“无用”的人了。
李葵一吸吸鼻子,把脖子上系的围巾拉紧。出了校门,她拐入一家?小店,从冰柜里拿出一盒冰淇淋,说不清她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反正就是很想吃。
只是她想了想,又拿出一盒,准备给贺游原,希望他看在冰淇淋的面子上,爽快买下她的笔记。
看吧,这?就是她心里没底的根源——她太割裂了。谈论当?下时,她明明很需要钱;谈及未来时,她又表现得对钱不屑一顾。
双手哆哆嗦嗦地捧着两盒冰淇淋,李葵一来到那家?书?吧,径直上了二楼。
这?人没什么?人,显得异常安静。贺游原果然已经到了,暖气很足,他脱掉了羽绒服,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很清爽,正坐在桌子前做习题,应该是在思考吧,黑水笔在修长指间转来转去?。
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努力的时候,倒是有一种踏实感。
李葵一走?上前去?,投落的阴影笼住贺游原,他抬起眼来。
真是一双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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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乌沉沉的,染着微光,只是他一开口,便十分不客气:“你还知道?过来啊?”
果然美丽都?是假象。
李葵一觉得他就是存心找茬儿,她虽然晚了些,但也?没耽搁多久。切,买个笔记而已,不会真把自?己当?上帝了吧?
算了,为了钱,她能忍则忍。
李葵一在他对面坐下,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问:“你要吃吗?”
贺游原没想到似的怔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和冰淇淋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嘴角若无其事地一扯,拿起其中一盒说:“吃一个也?行。”
说完,他突然想起什么?,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拎起一个纸袋,从里面掏出两杯饮料来。他抬起手蹭了蹭鼻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买的热可可。”
冰淇淋,热可可。
他们还真是没默契啊,这?一冷一热的,迟早吃坏肚子。
显然,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相视一眼,略有些尴尬。
贺游原轻“啧”了声,伸手把冰淇淋和热可可的盖子都?打开,挖起一大勺冰淇淋放进了热可可的杯子里。冰淇淋迅速融化,他拿起搅拌棒搅了搅,喝一口,咂咂嘴道?:“温可可味道?还不错。”
温可可,这?个名字合理中又透着一丝诡异,李葵一瞬间被逗笑,真是服了他的脑回路了。
不过她也?如法炮制,做了一杯“温可可”。
打开书?包,李葵一把她整理的所有笔记都?拿出来,厚厚的一摞全都?堆到贺游原面前:“你看看吧。”只是想起他那奇特的脑回路,她又多问了一句,“平安夜那天?,我问你要不要我的笔记,你为什么?说不要?”
“不懂了吧,这?叫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贺游原拿起一本翻看,头?也?不抬。
就你还君子?李葵一嫌弃地撇撇嘴。
翻着翻着,他却抬起了脑袋,拖着点思考的尾音:“那你为什么?会问我要不要你的笔记啊?”
“听说你在好?好?学习。”
他一听,眉微挑,哼一声道?:“听谁说的,祁钰?”
“方知晓说的。”
“哦。”他点了点头?,垂下眉眼继续翻看笔记,唇边却无声勾了勾笑。
接下来二人没再?说话。贺游原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笔记,他虽然学习成绩一般般,但也?知道?,一份笔记中最精华的部分就是其中体现出来的学习思维。若只是简单地记录一下老师上课讲的东西,那这?份笔记就是没有价值的,他自?然也?就没有买下来的必要。
至于李葵一的笔记……看起来确实其貌不扬,上面没有太多的颜色和标记,似乎出彩的只有那一手漂亮的字迹。但贺游原翻着翻着就被惊到,他发现李葵一这?个人真的是个整合怪物。他甚至有点想不通,他们明明才?读高一啊,有的人学了半年还不知道?自?己在学什么?呢,她怎么?就能按照小专题的模式把所有知识点融会贯通了呢?层层推进,逻辑清晰,而且她的笔记上还有常考易错点的归纳,答题术语和技巧的总结,相似题型的举一反三……
贺游原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他几乎不用功学习,成绩也?能在年级里排到中等偏上。他都?不敢想象,若他努力,那还了得?但看了这?份笔记,他突然觉得有点挫败——这?已经不是努不努力的问题了,而是他再?多长一个脑子也?未必能有这?种思考力的问题。
他抬起眼睫,视线落在对面的女孩子身上。她手里捧着那杯“温可可”,正看着一本从旁边书?架上抽取的书?,大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眉眼。他盯着她的脑袋看了半天?,似乎是想要看透她脑部的构造。
李葵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恍惚地抬起头?来。
贺游原倏地低下头?去?,心跳不免加快了些。暗暗平复了一会儿,他才?装作无意的样子,从那一摞笔记中选取了语文?、政治、地理、物理、化学五本,推到李葵一面前说:“我要这?些。”
李葵一翻看了下,心想他学得可真杂啊。不过再?一寻思,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他,为了做好?笔记,她也?在“文?理双修”。
“行。”
贺游原迟疑了下,伸出五根手指头?:“五百?”
嚯,果然是重金!李葵一心里默默地惊了一下,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淡定,尽力绷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云淡风轻道?:“可以。”
说完她立刻转过身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试卷夹来,继而从试卷夹里取出两张A4大小的纸,递给贺游原道?:“签个合同吧。”
还有合同?
贺游原接过一看,合同上只有几行字,大意就是不准他复印转卖她的笔记。他轻嗤一声,扬了扬手上的纸张:“这?玩意儿有法律效力?”
“没有,全凭良心。”李葵一摇摇头?,平静地说,“但你若敢违反的话,我就把合同复印很多份,贴到你的教室里去?,还有食堂、厕所……旁边还会附上你的照片。”
贺游原:“……”
合同一式两份,签好?后二人各保留了一份。李葵一打开试卷夹,又将合同放回去?。
“你要学文?科啊?”对面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李葵一正疑惑着他怎么?也?知道?了,顺着他望过来的视线,她才?看到自?己的文?理分科志愿表夹在了试卷夹的最上层。
“嗯。”
贺游原突然乐不可支,双眼定定地望着她:“真的?”
“骗你干什么??”李葵一奇怪地看他一眼,看他笑成这?样,心里不免打起鼓来,“你不会也?选文?科吧?”
贺游原敛了敛嘴角,不咸不淡地开腔:“你猜啊。”
“不猜!”
李葵一敢保证,他一定会告诉她的,他能忍得住才?怪。
果然,他弯腰拎起地上的书?包,也?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文?理分科志愿表来,递给她。
李葵一接过,定睛一看,他既没有选文?科也?没有选理科,而是选择了专业方向——美术。
对哦,他会画画的。
她还以为画画只是他的兴趣爱好?,原来是要走?专业路线。她虽然不了解艺术生们的生活,但也?知道?他们既要学专业课又要学文?化课,想想就觉得这?条路很艰难。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吧?
“陈国明会不会找你谈话?”她问。
贺游原眉梢一挑:“哦?看来你被他找过了。”
“是啊,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
贺游原觉得陈国明这?个年级主任当?得也?挺不容易的,李葵一这?个人,铁板一块。
“他不会找我的,我跟你不一样。因为你成绩好?,所以他才?在乎你选什么?。”
李葵一说:“不一定吧。其实按照你目前的成绩,若能保持到高三,考一本不成问题。如果你再?能把这?个努力的劲头?也?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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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也?能考个重点大学——陈国明也?许会这?么?劝你。”
“劝我也?没用。”贺游原把“温可可”杯子送到唇边,瞥她一眼,“还是说,你被劝服了?”
李葵一没回答他,只说:“是么??你看起来挺不禁劝的。”
他没说话,幽幽地看着她,眸色显得尤为深邃。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语气懒懒散散的,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大学霸,你知道?人一辈子可以看到多少次满月吗?”
听到他也?提起月亮,李葵一眼神闪烁了下,却也?没有更多地显露什么?。她知道?这?不是一个数学问题,但她还是饶有兴致地计算起来:“人一辈子,就按照七十岁来算吧,除去?头?尾意识不算清醒的几年……就按五年算吧,那就还剩六十五年。两次满月的间隔周期约为二十九天?半,为了计算方便,就按我们通常所认为的一月一次好?了,那一年就是十二次,六十五年就是……七百八十次。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不是每天?都?抬头?看月亮,这?七百八十次肯定要打个大大的折扣,那么?一辈子能看见满月的次数,应该也?不过百次……”
算着算着,她的声音缓下来,因为她蓦然意识到,原来人一辈子可以看见满月的次数,比她想象中的要少得多。
她想她不必再?去?听贺游原解释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因为她已经明白了。
贺游原听她计算完,没显得太惊讶,只是喟叹一声:“你真的要学文?科?”
李葵一还是没回答她,而是问:“你在哪里看到的这?个问题?”
“一个电影里,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贝托鲁奇执导的。你认得这?个导演吧,《末代皇帝》也?是他导的。”
李葵一点点头?,追问道?:“电影里是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的?”
“目睹满月升起的时刻又还能有多少次呢?或许二十次。但人们总相信这?些机会将无穷无尽。”
二十次,李葵一笑笑,居然比她算得还要少,但或许,这?才?是生命的常态吧。
她静默了许久,才?评价道?:“像一首诗。”
贺游原淡笑一声:“本来就是一首诗。”
李葵一很少跟贺游原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没想到交谈起来的感觉还不错,似一片黑夜里,有暗流翻涌。
没想到的是,她刚在心里为坐在对面的少年浅浅镀上一层光环,就看见他往椅背上一靠,悠然开口道?:“我还会念这?首诗的英文?版呢,你要不要听?”
李葵一:“……”
这?人真的不禁夸,在心里夸也?不行。
“谁要听啊!”
她“哼”一声站起身来,从书?包里取出今天?特意带过来的手机,走?到书?吧的前台处,问服务员怎样使?用书?吧里的打印机。服务员帮她连接好?机器后,她便把贺游原要的那五本笔记的扫描件全都?打印了。
页数很多,打印需要一点时间,她百无聊懒地等,戳开企鹅号,回复了几条来自?方知晓的消息。
正回复着,旁边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她抬起头?,看到贺游原正倚着打印机旁的墙壁站着,双手环胸,斜瞥着她。
“干嘛?”她疑惑。
“你选文?科的话,岂不是不能和祁钰一个班了?”
李葵一不解:“我一定要和祁钰一个班吗?”
他语气欠欠儿的:“祁钰是我兄弟,你不必瞒我。”
“瞒你什么??”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他撇过眼睛不再?看她,慢条斯理道?:“你喜欢他啊。”
李葵一顿时愣在原地,一头?雾水道?:“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你自?己说的。”他还是不看她,头?也?靠在墙壁上,声音低低的,“他过生日的时候。”
李葵一微张着嘴,努力想了半天?,才?想到在祁钰的生日会上,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她被问到在座的异性中最喜欢谁,她说了祁钰的名字。
可是……
“玩游戏时说的话也?能当?真吗?”
“你说的是真心话啊。”
“不然我能选谁?在座的异性就那么?几个,要我选张闯吗?还是周策?还是高光?”李葵一越解释越觉得不可思议,原来真的有人把这?种话当?真,那祁钰不会也?当?真了吧?那他不会误会什么?吧?天?哪……
她正苦恼着,却看到贺游原一下子直起身来,唇角微微往上:“那你不喜欢他喽?”
“当?然啊!”她忍不住瞪他。
“我不信。”他走?近了些,下巴稍扬,像是想要从她这?里验证些什么?,“要是我也?在……”
话没说完他又止住,舔了舔唇,转过身去?了。
“你爱信不信。”李葵一白他一眼,她才?不在乎他信不信,只要祁钰别误会了才?好?。
一旁的打印机还在工作,不断地吐出纸张,声音很有节奏感,“扑通”“扑通”,像止不住的心跳。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笔记都?打完,李葵一将其整理好?,“啪嗒”一声放进贺游原手中,又睨他一眼,才?收拾书?包,连再?见也?没说,直接走?掉了。
贺游原见她下了楼梯,也?穿上了外衣,把笔记放进书?包里,跟了出去?。
外面的天?黑洞洞的,也?没什么?人,只有几盏路灯孤独地亮着。他抬起头?望了望,弯月似钩,被薄薄的云层覆着,清辉稍减。
今天?也?没有满月啊。
目睹满月升起的时刻又还能有多少次呢?
他盯着前面女孩子的身影,忽而转过身,走?进了旁边一家?小店里。
李葵一还在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走?到一盏路灯下,她又听到有人在叫她。
是在叫她,因为他喊出她的名字。
“李葵一!”
她回过头?。
“砰”地一声,有什么?在她脑袋上空炸开,她吓了一咯噔,不禁缩起脖颈闭上了眼睛,等她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去?看的时候,漫天?的彩色丝带落下,迎着灯光,像数不清的流星在她身边降落。
而他独立于夜色中,笑意无比张扬。
Chap.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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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坠的丝带与浓重的夜色揉碎了他的眉眼, 让人瞧不真切,李葵一只知道他在?笑,慵懒又得意?, 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邪气。
她微有?怔忪,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在恶作剧还是在干什么,以?至她神思恍了恍,心想, 他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他走过来?, 笑意?渐收,只轻轻淡淡地扬唇,垂着眼睛看她。忽然,他伸出手,将粘在她围巾上的一条丝带捏去了,未等她反应过来?, 他就已弯下腰, 把落在?地面上的丝带都捡了起来?, 团成?一个纸球, 对准垃圾桶洞口一掷。“啪唧”一下,纸球应声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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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头看她,眼睛特别亮, 神情像一只等待表扬的小狗。
李葵一不知道是该表扬他爱护环境还是该表扬他扔得准, 千言万语中掺杂着那么一点不解,最终只汇聚成?了两个字:“干嘛?”
贺游原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要对着她放礼花,轻飘地应了声:“跨年啊。”
哦, 对,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新的一年了。李葵一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是为了跨年,而不是因为喜欢她,想想也是,他怎么会喜欢她呢?他们?见面了总要拌几?句嘴,反正不是他惹她不开心,就是她惹他不高兴,简直是冤家。
算了,这都新年了,他爱做什么都做什么吧,李葵一懒得再跟他计较,便说了一句:“哦,那祝你新年快乐。”
说完她转身?继续要走,他却又叫住她:“哎——你的笔记包不包售后啊?”
“售后?”她疑惑地回头。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是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怎么办?”
这么笨啊,李葵一想。
按道理来?说不会出现看不懂的情况,因为她做笔记的目的是卖笔记,所?以?她写?得尽可能浅显详细了。但她也不能跟他说不包售后,万一他跟别人乱讲,那她的笔记还要不要卖了?
“如果真有?不明白的,你就拍下来?,扣扣上问我好了。”
他似乎很?满意?,点点头道:“哦,那行。”
走远了些,李葵一依稀听到一声“新年快乐”,声音有?点低,让她觉得也许是幻觉。她脚步稍稍一顿,却没有?回头,直接走掉了。
直到元旦那天晚上,李葵一才把自己的文理分科志愿表拿给李剑业签字。许曼华此时不在?家,吃完晚饭后就带着弟弟去小区外面的广场上玩儿去了。
她特意?选择的这个时机。究其原因,就是她不知道她的父母对她选文科这件事的态度如何,或许也是不同意?的。但李剑业就算不同意?,也不会和她吵起来?,而许曼华会。
李剑业当然不会和她吵起来?,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陌生了。当他们?单独处于同一空间时,李葵一都可以?感受得到周围弥漫着的淡淡的尴尬气息。
至于许曼华回来?后,要怎样?向她解释,那就是李剑业的事了。
李剑业拿着那张表单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好像颇有?疑虑:“你选文科?”
李葵一轻轻“嗯”了声。
他大概是想说些什么的,不过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挠了挠下巴,目光又落回表单上,把上面的文字从头到尾地再读一遍。思量了许久,他点点头,自顾自地说:“文科也好,女孩子,回来?当个老师,或是考个公务员,都挺安稳。”
李葵一心里冷笑一声,她对老师或公务员这两种职业选择没有?意?见,她只是讨厌一些关于女孩子就要安稳些的刻板印象,况且,她也没想过再回来?。但她没有?辩驳,伸出胳膊将手里的笔递出去,李剑业接过,虽略有?迟缓,却还是在?家长签名栏里签了字。
好了,任务完成?。
这天她早早地上床熄灯,说白了,她就是不想直面许曼华。出乎意?料的是,许曼华回来?后,并没有?因为文理分科的事来?找她。
李葵一猜测,可能是李剑业的“女孩安稳论”说服了许曼华,可能是许曼华压根儿不在?乎她选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李剑业还没跟许曼华说这件事儿……
她觉得她自己挺矛盾的。一方面,她不希望她的父母对她的选择多加干涉;另一方面,当她的父母真的不管她的选择时,她又会想:是因为没有?爱,所?以?才没有?期待么?
就像那个“你长大后是想考清华还是考北大”的问题,她从来?没有?被家人问过,明明她可以?考出那么好的成?绩,连街坊邻居都称赞她是个清北的苗子。
第二日回到学?校,李葵一把分科表交到夏乐怡那里。
“看来?陈国明没能说服你。”夏乐怡笑说,“那天你被陈国明叫走后,我们?还在?打赌你会不会被他劝回理科——我赢了。我就知道我不会错,上次在?KTV里给你看盘时我就说了,你月亮落在?水瓶座而且落在?第一宫,这样?的人耳根子最硬了……”
李葵一见她聊起星盘就滔滔不绝,不由得跟着笑,心里却想,可是那次我给你的我的具体出生时间是我自己乱编的啊。
“我们?班还有?其他人选文科吗?”等夏乐怡说完,她多问了一句。
“目前只有?你和赵石磊。”
赵石磊,那个和夏乐怡一起代表班级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男生。他入学?成?绩在?班级排中等水平,但不知怎么的,后来?几?次考试他都考得不尽如人意?。不过他数学?和英语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若是选文科,也算有?优势。
夏乐怡声音压低了些:“他要是选理科,肯定进不了实验班了,估计因为这个才选文科的吧。”
是啊,人人都想进实验班。哪怕文科实验班比不得理科实验班,但只要挂上了“实验班”的名号,学?校的资源就会向其倾斜,比如更优秀的师资力量,更多的补课机会,更多的评奖评优名额……
若是进不了实验班,还是选理科更好一些——至少?在?一中的游戏规则是这样?。方知晓就是这么个考虑,若按成?绩论,她的文科成?绩要好于理科成?绩,更何况她对数学?深恶痛绝。但没办法,以?她的成?绩,她进不了文科实验班,而文科普通班的实力又太弱,所?以?她还是选择去理科普通班。
交掉分科表,李葵一回到自己的座位。转头看向窗外,那个小水池里结了薄薄一层冰,草层和树根下堆积着几?簇没化完的雪,像白色的裙边。即便小花园里种植的多是四季常青的草木,冬季时,它们?也不似往日那般有?生机,看上去显得灰蒙蒙的、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