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2 / 2)
甚至……有时候他觉得,先生就靠着?这点念想?活了……
想?到这儿,小童越发仔细将包裹搂在怀里,生怕雨水落在了上面。
“那便先多谢你们了,他的身?体也劳你们多费心,我……这就先走了。”
秦纾温声?道谢,而后落下帘子来,隔绝了小童们失望的目光。
她知道小童们期待着?什么?。他们想?她强硬的闯进书院、闯进沈铮房间,将两人间所有误会都说开,重归于好、欢喜团圆。
但……两人却并非因误会至此境地。她不够坦然无?愧,没办法?那样见他。
马车辘辘碾过积水的青石路,一路压出沉甸甸的声?音,浑浊的浆水也溅在车轮、马腿上。
今日不是?一个出行的好时候,只是?……她要去蒙兀了。这一去怕是?要一年半载,她有许多怅惘,也有许多想?要嘱托。
可这些牵挂也只能这样悬在她心头……
“转道!去……”
秦纾忽然拨开车帘,在雨声?中大?声?吩咐。
她句尾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但马嘶一声?,人立而起,却仿佛已在肃杀中明白了去往何地。
不管是?什么?金风阁,还?是?玉露楼。王朝怎么?变换,皇帝还?坐在那把金椅子上,这天底下便总还?有□□的地方。
她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便是?杀了他的仇人,让旁人知道她睚眦必报,不敢招惹他。
此时秦纾已然顾不得买凶杀死?一位朝廷命官是?不是?疑有怨愤,会让君王猜忌了。她只怕手段不够血腥酷烈,不够威慑。
这人间情爱,兜头罩来,便是?再精于算计的人,也总有顾不上计算得失的时刻。
十五日后,秦家?商队从怀仁杀虎口出关去了蒙兀,翰林院侍读学士何平惨死?家?中,血溅三尺,京中惧怖……
第十一章
春去秋来, 又是一年。
一船船的乌薪沿着大河,从草原运进一座座冒着黑烟的工厂。秦纾的生意越做越大,还为她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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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钱庄, 外国人管这叫银行。
这一年, 她未回关内,沈铮没再见过她。
她自有天高海阔, 只有他, 永远被囿于情爱二字里。
说书人醒木啪一声?打在桌子上, 惊醒了沈铮。他看着等?活的力工、闲溜的懒汉都聚过来,等?着听?秦老板新的传奇故事、风流轶闻。
这座码头因她阜盛,这里到处飘荡着她的名字。
自别后, 书童们怕他伤情,再不提阿姐。他也再不敢踏入秦宅, 故地重游,也只能来这里听?一听?阿姐名字……
说书的清了清嗓, 听?客们搓起花生米往嘴里抛, 褐红的薄衣落在火油黑腻的河水上。
喧闹惫懒的人群中,唯有沈铮紧绷着。他怕说书人说出?他的名字, 玷污阿姐的声?名,更怕说书人提到的名字不是他……
“哈哈!这说书的还不知道呢,这姓秦的女人遭了难了,狂他妈的!”
“但请兄台一讲。”这话一露音,忙有好事者凑过去, 细细探听?。
“我有个兄弟, 是给衙门?做事的。听?他说啊, 那草原上的秃鹰王正带着兵马逮那娘们呢,不定?就是要讨她当小老婆哈哈。”
“要我说这女人啊, 就不该抛头露面!遭报应了吧,该!”
人声?越发嘈杂,像水沸了的罐子,盖子劈里啪啦砸在罐沿上,砸的人心烦意乱……
沈铮突兀的站起来,撞歪了桌角,茶水泼到他的衣摆上。
“这位客人哎,您的衣裳!”店小二哎呦呦的叫唤。
沈铮顾不得衣裳,一把牵过不知何人绑在树桩上的健马,在人群的斥骂声?中,扔下一块银子翻身而上。
在阿姐的安危面前,什么意气、负气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或许阿姐需要他,他要去见?她。
沈铮跪在梁相?公面前。他未言请托,先?做此姿态,未免有以弱欺人之嫌。沈铮一生君子,却依旧这样做了。
“你来是为什么?”
前堂灯火如?豆,映照在梁公面容上。他生着一张耿介的脸,铁青干瘦,硬邦邦的,便如?他的性情一般。
“今蒙兀可汗兵围库伦部落,掠我百姓,虽商会会长不能免也。但请朝廷遣使?出?兵,使?民回还,某不才,略知蒙兀事,愿为译语人。”
沈铮这话听?起来公心无私,但梁公与他相?交多年,那女商又属实是个风云人物,又如?何不知他意在何处。
梁公神色淡淡,低头审视着沈铮。
“镜台,去岁恩科你没有来。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我不怪你。你如?今却是为何?为一女子改志么?”
译语人品秩虽低,却也是官身。沈铮以此入朝堂,便和他从前以宦者之身,凭帝王恩宠一样,一样的立身不正。
梁公与这后生共事过,喜他聪颖好学,将他当半个弟子看待。见?他如?此,唯有叹息。
那女商为人世故、处事圆滑、性情乖张!如?何同?他沈铮是一路人……
“不能守义,何谈道。无论?来日如?何,铮求仁得仁而已。”
沈铮难以抑制的出?神,想到他今日往秦宅探问时的场景。那宅院里一切如?昨,人与事都毫无保留的向他敞开,仿佛他从未离别过……
“只怕你的义,是要给朝廷救个祸害回来。”梁公冷笑一声?。“何平是怎么死?的,你当这满朝官员都是傻子不成?”
“圣人亲奉的翰林,她说杀就杀了。如?此胆大妄为,她眼?里可有半点朝廷?!此等?人物不问斩便罢了,还要朝廷救她?”
“沈铮!你不是不知法之人!”
梁相?公声?色愈厉,霜白的胡须在风中颤抖。他一生克己秉公,极恶乱法之事之人!
阿姐是杀了人,却是为自己杀的……
沈铮无力辩驳,也不能应答。话音一转,轻轻抛出?了几乎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梁公可想过,若蒙兀可汗不杀她,而是厚待恩遇之呢?”
“今朝廷失秦氏,何似前朝失嘉兴,一人一隅之失,乃至天下沦丧。”
他说得是当今天子于前朝叛乱乃至得天下一事,可如?今江山既定?,正是论?正统的时候,如?何由?他乱说话。
“沈铮!”梁公瞳孔一下子紧缩。
“你宫狱里走了一遭,还未学会谨言慎行么?!”
在当朝宰辅的盛怒之下,沈铮反倒抬起头来。那向来温和可欺的面容,显示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果?勇。
他人生几次行至险地,原本也是有些疯的。
“梁公,此言便是在圣人面前,我亦是敢说的。”
梁公沉默了一息,又开口:“沈铮,你要知道,从来活人不易,杀人简单。你说这些话不曾想过后果?么?”
正是知此,沈铮才不能不亲去蒙兀走这一遭。这世间人利益纵横交错,能为此护持她,也能为此抛置她。
在她的安危上,沈铮只信得过自己。
忧虑在他的胸腔里沉了一块又凉又重的石头,直直往下坠,沈铮面上却不改色。
“梁公,杀一人容易,只试问直沽船厂,千江漕运,那些勃勃生发、百废待兴的诸商事,又要依托何处。”
“我大梁人才济济,还怕少了她秦纾一人不成?!”
那不过是一个商人,一介女流!
“前朝欲学西务以强国,耗费弥多,而十年未成。秦纾接手船厂未至一载,铁甲大船竞渡重洋。于商事上,天资至此者便是非她一人,天公又能赐几多。”
梁公沉默下去。他很想强硬的说那又如?何,但正因他知商事,更知其中不易。
纵使?那是一个太过出?格的女人,他却不得不承认,天底下需要这么个人物。
何况……那女商有恩于他。他为官多年素来清廉,未攒下什么家资。前朝鼎易之时,他一家老小全赖那女商送来的薪米度日。
时人重恩义,君子更是如?此。
“镜台。”
“此事需圣人决断,我尽力而为便是。但我还有一言要问。”
“你何不奏请重定?边贸?”
他们这样的人物,自然不会信市井中蒙兀可汗发兵为红颜的言语。归根结底,不过是苦寒贫瘠的草原需要一位能调动南北、甚至海内外钱粮药草的人物。
那女商怀抱千金重器,永远会有人投去垂涎的目光,无论?是那些草原人,还是妄图代替她得利的野心者。不若重定?边贸,使?内外交易畅通,方为治本之策。
沈铮写过不少这样的文章:粮药之禁,不过妇孺老弱者死?。仇隙平添,而弱者恒弱,凶悍者愈为凶悍。今时□□炮大行,不必为此也……
“我今有私心,决断未免偏颇,不敢有此请。”
沈铮心中大石落定?,不由?露出?个笑来,俯身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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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看他抬起头,一双眼?仍是那样明净,不免叹息。
他以恩情相?迫,却不过是为赴一场生死?难料的危局。说是已非君子,却到底是个君子。
梁公挥挥手,沈铮走出?这方宅院。抬头看,天风依旧浩荡。
八月时节方才入秋,可草原上却已刮起了白毛风,夜里冷的骇人,骨头缝里都结着冰。
秦纾站在女墙上眺望。
天色将明,远近山丘低矮,从高处望去一览无余。贫瘠的连草都不长,碎石块裸露在外面,一片惨白。
唯有蒙兀骑兵驻扎的营帐,在夜幕里堆叠出?乌压压一片不详的颜色。
蒙兀可汗兵围此处,已有七日。这座无险可守的矿城,随时都能被铁骑长驱直入。
那可汗说着是纳贤而来,深敬其才,却是一副若她不能为其用,定?要杀之的架势。
便是她此番能侥幸逃命,朝廷也会种下怀疑的种子,疑心她与这外族达成了何种交易。从此掣肘,生意场上再不似从前如?鱼得水。
除非朝廷肯遣使?救她,让这天下人皆知天恩浩荡,与那蒙兀待她相?比,一恩一仇,天壤之别,自然不必相?疑。
可她拿不准……朝廷到底会如?何考量。
秦纾叹息一声?。这么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高坐在棋桌旁下棋的人,其实也不过是棋盘上一颗棋子,身不由?己。
漫天星斗明灭,风从寂静的旷野里吹来,吹冷了她发昏发涨的头脑,那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繁华喧闹。
她久久注视着黑暗,直到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主子,三娘子到了。”
生死?关头,金坠儿?向来明快的声?音,也绷紧的像是一根要扯断的弦。
这位三娘子是位汉妃,秦纾被围几日,大张旗鼓送去了重金,请她代为周旋。盼她还留得几分乡情,或是看在重金的份上,也给朝廷指明一个猜疑的方向。
如?今她到了,秦纾也不得不去面见?蒙兀可汗了。
“走吧。”
“不要去!”
秦纾话音刚落,从一旁矿道里钻出?个姑娘,汉话说的蹩脚。
“您不要去,他们不认识您,我去!”
秦纾转头看去。她认识这姑娘,是她矿上的一位主事,十七八岁,很年轻,就像她当年第一次掌舵出?海时一样。
她的面容也不知是天生缘故,还是常年和乌薪打交道,也熏的极黑,一双眼?越发显得亮。
“你要替我赴死??”秦纾注视着她。“你知道么?你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被杀死?。”
“我只知道天底下没有白享的好处。”年轻姑娘声?音紧绷,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惧怕,可她咬了咬牙,眼?神又坚定?起来。
“我要是活着回来了,这个矿你交给我管!”
秦纾看着这个姑娘,她那双眼?执拗而晶亮。那股子倔强,野心也和她当年如?出?一辙。
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女儿?,但这天底下却总会有像她的女儿?。
秦纾笑了起来,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又疑惑自己从前为何想不明白。
这个姑娘从秦纾的沉默中看出?了一种拒绝,她急切起来,用她指甲缝都是黑泥的手指,攥住秦纾金线貔貅的衣袖。
“您的命比我们都金贵,您活着,天底下的女儿?才能像我一样有出?头的日子。”
“让我去!”
在秦纾来这矿上之前,她在这里干的活比男人都多,可谁也不把她当回事。秦纾来了,为了投其所好,她才当上了主事。
秦纾摸了摸她的鬓发,“想要命金贵,自己先?不能将它看轻。”
“贵人您别去,您藏到矿洞里去,俺们替您守在外面,俺们守得住。”
又几个声?音,从矿道的阴影里钻了出?来,站成一片高高低低的身影。
“打您来了,我们就能吃饱饭了。我们不能看您死?,这事丧良心。”
“是,我们不能丧良心。”
这些男人们也粗声?附和。
他们不明白世间太多仁义道理,只是知道那些草原人凶残吃人,矿洞外的矮墙比他们县城的城楼还要气派,他们以为守得住。
秦纾看着那一双双眼?睛,看着他们皲裂的双手,甚至爬过的虱子头发。
避到矿洞里,能守住几日?三日?五日?
或许这段时间她便能等?到朝廷来使?,那些与她有利益纠葛的人都在想法子救她……三五日便可以让她生机倍增。
但若是那样,在被激怒的蒙兀铁骑下,这些矿工们绝活不下来了……
或许是因她所爱之人是一位君子,经?年累月使?她也染上了一点君子气。富可敌国甚至大胆谋国的秦老板不由?开口拒绝,甚至还有兴致安慰起这些人来。
“放心吧,他们费了这么大力气将我围困在这里,不会是为了要我的命的。”
毕竟商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最有价值。
秦纾又看向那位年轻的主事姑娘,眼?神沉稳而从容,却是同?样的明亮。
“让我教你一回吧,商人握在手中的利益纠葛,比刀剑更利。”
说完她挥了挥手,大步向前。“通报蒙兀可汗,故友千里而来,我提酒来贺。”
走出?矿城的时候,她终于回望了一眼?这破败的土城墙,向着金坠儿?笑了笑。
她想,她们得活着回去。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得告诉他答案啊。
第十二章
守旧派有人要保秦纾, 改革派也有人要杀她。圣人顾念旧恩,却也觉她野心太大。
几方角力?、几度考量,终是定下了以沈铮为主使, 于鸿胪寺领一官身?, 出使蒙兀朝廷。
沈铮一路沿大河顺水而下,又?快马急行三日, 直抵库伦草场。
古有诗云“高秋八九月, 胡地早风霜”。
一路行来, 沈铮来不及留意物候的变化?,到此?时才?惊觉满地衰草深雪。
勒马走?在官道上,马蹄也陷进雪中半尺高, 刮刀子似的寒风吹得人喘不上气。
这?般急行军与酷寒的天气,对于常人尚且煎熬, 何况沈铮身?体亏空的厉害。
但他?知道,他?绝不会在此?时倒下去。
一行人在草原腹地行进, 近了王帐, 方才?换了使臣的仪架。
踩过一地嘎吱嘎吱的残雪,沈铮走?入王账。昏黄的毡帘卷起来, 玉阶上的血色又?在他?眼前弥漫。
但他?没有迟疑,径直走?进去。除了面色比常人更苍白,已看不出什么异色。
“可汗扣押我大梁百姓,意欲何为?”
蒙兀可汗打?量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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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这?位使臣:二十出头,面上无须, 面冠如玉, 貌若好女?。比起使臣, 倒更像个伶人。
可汗大马金刀坐在那里,他?打?断沈铮的话, 戏谑开口:“我听说你是个阉人?”
“我今日到此?,乃大梁使臣,与其余无关。”
沈铮答得不卑不亢、波澜不惊。他?身?量单薄,却自是萧萧肃肃如松下风。
蒙无可汗直到此?时才?将他?看在眼里。
“那些贱民我都可以?放了,但有个人我要留下。”
蒙兀可汗所言何人,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一位富可敌国的巨贾,掉在嘴边的肥肉,有谁会轻易吐出来。
也正?因此?,那梁国才?会派遣使臣来此?不是么?谁会当真为了几个矿奴大费周章。上位者都同样匮乏仁慈。
可汗话音落下,王帐内围站的拨都鲁,便都示威似的将手中长戈敲击在地上。
“瞧瞧我的好儿郎!”蒙兀可汗抚掌大笑,目视沈铮。
然而眼前这?位他?一只手便能拎起来的使臣却毫无惧色,依旧是那副泰山崩而色不改的模样。
“可汗到过大梁么?”他?淡淡开口。
“到过如何,没到过又?如何?”
“可汗若到过大梁,便应知纵使草原武士勇冠天下,而今火器既行,亦不过是以?卵击石。”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在穿云破甲的火器面前,曾经所向披靡的草原骁骑,也不得不踟蹰不前。
蒙兀可汗敲着膝盖,似是当真疑惑。“怎么,你们的皇帝肯为一个商女?开战么?”
士农工商,秦老板再如何富可敌国,乃至一些朝臣背后也有她的影子,到底是最末流。
“所以?我来了。”
若是一位牵动着无数蓬勃待兴产业的巨贾不够分量,再加上一位代表着大国威仪的使臣,总该够了。
可汗到此?方才?显出沉怒来。“竖子!你一再威胁我,不怕死么?”
沈铮轻轻笑了笑,“某既来此?,便将生死置之度外。”
蒙兀可汗很想试一试眼前这?个大胆冒犯他?的使臣到底怕不怕死,刀斧加身?时他?能否还?是这?样一副神情。
但……他?到过中原了。
那个新?生的王朝,以?他?难以?理解的速度换上了火器。他?生不逢时,见证了一个时代无可挽回的衰落。
他?身?后有效忠的勇士,虎视眈眈的其余部落,他?赌不起。
一时王帐内寂静的能听到蒙兀可汗愤怒的鼻息,夹着雪的寒风拍在毡房上,竟似战场上金戈声。
倏尔,可汗又?大笑起来。“那又?如何?这?天底下只有你们梁国有火器么。”
“草原更北的罗刹国,火器之威还?要胜于大梁。”下首的使臣意外的坦诚。
“然罗刹国非我大梁,百姓只思力?耕田亩,千载以?来,未曾北犯。其地苦寒尤甚,劫掠成性,可汗与其盟,何异于与虎谋皮。”
塞北苦寒,每年白毛风刮起来,都要冻死大片的牛羊。那贫瘠的草地,更是无论如也种不出足以?饱腹的粮食。
因此?,既是贪婪,也是为活命,草原上的政权总是对中原虎视眈眈。
可再往北去,还?有更酷寒的天气、更贫瘠的土地。他?们向南望来的目光,同样渴望……
在这?王帐侧旁,有一座小毡房。那位汉妃三娘子坐在这?里,女?奴煮好了酥油茶,奉至三娘子与秦纾面前。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儿郎。”三娘子忽然开口。
“他?说得是实话,不是么?”
秦纾端起酥油茶,低着头啜饮。几日不见,她面上丝毫不见憔悴。甚至前些日子下雪,还?混上了张狐裘。
三娘子笑了笑,不以?为忤,反倒打?趣起来。“这?么护着,是你的人不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秦纾笑而不答,望向王帐方向。隔着厚厚的毡帘,她看不到沈铮的面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她能想象的到,他?镇定自若、娓娓道来的模样,有古来纵横家遗风。
秦纾打?心眼里高兴。在她未见的地方,她的小珍珠又?重新?抖落泥土,焕发光彩。她比赚了多?少钱,都高兴。
何况,他?当真来了……
秦纾不算意外。两人相识十余年,十余年恩义,她便是自信,无论沈铮心中是否已然掀起恨海情天,无论两人是何种关系,总肯为彼此?生死轻抛。
这?些时日她于蒙兀周旋,就像在暴风雨中擎着一艘巨轮,船舵在她手中骨碌碌滚个不停。她非是掌不住舵,却也无处停泊。
而如今沈铮来了,带着一片停泊的岸,也握住了舵……
秦纾没有回答三娘子,三娘子便当她默认了。
眼前女?商年纪轻轻,却在朝中势力?至此?。三娘子半是欣赏,半是叹息的开口:“你若不是女?子 ,或许能做那将军、相国,决胜千里之外。”
“我如今便做不到么?”秦纾笑了笑,又?问:“您如今做不到么?”
在这?王帐几日,秦纾如何不明白。若非眼前女?人,蒙兀可汗那莽汉哪里看得上她一个女?商。只怕她早在草原开完矿,赚得盆满钵满,打?道儿回中原了。
三娘子大笑起来,她曾经是个汉女?,草原落地生根十余年,已然像个蒙兀女?人一样咧嘴大笑,笑时眼角浮起细细的纹路。
“秦娘子,你我一见如故,我当真舍不得你走?。”
她将秦纾请到此?处,本就不是为了杀她。如今大梁使臣既来,她断其后路之计也落空。可大费周折一圈,实在不甘就这?样将秦纾放走?。
“三娘子,我们谈一笔生意吧。”
眼前女?商抬起眼来,这?么久以?来,三娘子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那样寡淡的面容上,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利光熠熠。
“以?我一人之力?,又?能买卖多?少粮药到蒙兀呢。我若得归梁国,必使边贸重订。”
她仿佛在说一件多?么轻易的事情。
三娘子笑了笑,“这?件事便是外面那使臣,也不敢应承的。”
能正?大光明的买卖,她又?何必挑这?女?商绑来。限制粮药流入草原,自古以?来都是这?些中原王朝的国策。
“他?是不敢,可我敢。”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总会碾过一些骨与血。君子顾惜于此?,不敢为之。
可她不是君子,是个商人,或许也算个枭雄。
这?片草原多?少宝矿与奇珍,眼见了却弃之不顾,不光是她,只怕整个大梁都要被车轮滚滚碾过。
她既来了,便不能白来王帐走?一遭。
三娘子看着这?双眼,笑开了。她不信承诺,却信野心。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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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卿,你自去吧,我等你回来。”
秦纾辞别了三娘子,沈铮不知何时也离开了王帐,他?的车架却停在不远处。
她走?上前去,立在马车帘畔。
“沈铮?”她只轻轻唤他?。太久不见,两颗心一同揉皱,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马车里似是没有人,没有半点声音。在蒙兀呼啸的北风中,连轻帘都纹丝不动。
秦纾注视着那轻帘,静默许久。久到沈铮都以?为她走?了,她才?开口。
“可你不该来得这?样快,一点也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从她出事到如今,不过半旬光景。消息传回七八日,朝中权衡三五日,他?这?样快便到了,不知是怎样的昼夜兼程……
他?倒来出错了!
沈铮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将方才?什么沉着冷静都烧得半点不见。他?更觉得委屈,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副心肝能说出这?种话!
他?甩开车帘,瞪向秦纾。像是想走?,却又?未走?。
秦纾注视着这?个近乎一年不见的人。他?更瘦了,两颊一点肉没有。此?时气得眼尾薄红,倒多?了点血色,活色生香。
她倏一下便笑开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无论是哄骗还?是欺负,这?道理都适用的很。秦纾不肯旁人这?般待沈铮,却不妨碍她自己一次次耍这?样的手段。
中计了!沈铮一出马车便后悔了。在阿姐面前,自己怎么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转身?真想要走?了。
秦纾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顺势攥住他?的指尖。
“皎皎,我的回答你还?想听么?”
两个人浪费了太久的时光,秦纾不想再浪费下去,竟是开门见山。
她还?没道歉呢……沈铮这?么想着,指尖却没挣扎。
还?需再说什么呢,他?的答案早已分明。从他?撩开马车帘子的那刻起,从他?来不及迟疑,直赴蒙兀时起,或者从更早的时候,都注定了他?只能一退再退、一败涂地。
何况……他?答应过的,只要她唤皎皎,他?便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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