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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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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公司要雪藏我?”

张西拆外卖盒的手一顿,“江哥,热度总会过去的。”他没说出口的是,公司已经放弃了公关,而这种沉默无异于默认了网上的说法,任由江瞬倾被按死流言的污沼里。

一段时间后,这事情的热度渐渐下降,但江瞬倾没有等来任何的工作安排,而是等到了各方的索赔文件,一时之间,他辛苦积攒的收入全如泡沫投了进去,之前购买的一些基金股票,以及购置的这套房产也被变卖了,他搬进了一间每月需要支付六百块钱的合租房里,就这样也还背着债务。

公司没有给他安排工作,他在调整了状态后,尝试着去外面接活,但顶着这张如今家喻户晓的脸,就是有胆大的老板敢用他,一被发现,就会引起巨大的骚乱,最长的一份工作也没能坚持过三天,甚至老板还要他赔偿群众混乱下造成的物品和经营损失。

江瞬倾被困在了那巴掌大的小出租屋里,每天透过狭小的窗户看着外面升月落,有时候睡着了恍然惊醒,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一种无形的东西在蚕食他的思维和意志,令江瞬倾感到惶恐和窒息,他尝试着做些事情去缓解,或是看书学习,或是练琴唱歌,而这些事情最终帮助他扛过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并且令他在演技和弹唱等各方面得到了迅速的提升。

一段时间后,李铭开始给他接一些小成本电视或电影里的配角。

他虽然名声臭了,但仍有热度,饰演一些不出彩的配角和反派角色,不仅不会影响到收视率,反而能为剧增添一些话题和热度。

有合约在身,江瞬倾没办法拒绝,而且他还要生活,所以不得不接下来,只是失去了曾经的光环,要想在圈子里混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因为他过去的知名度,剧组里是人都想过来踩他一脚。

“诶,那个谁,过来举一下补光板。”

“你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

“咔,咔咔咔,你怎么演的,打人也不会吗?”导演怒声呵斥与他对戏的女演员。

“导演,真打啊?”女演员看着对面俊朗的男生,面露为难。网上的黑料她也知道,可面对着这张帅脸的时候,当真有点下不去手啊!

“你说呢,都说了要逼真,你还想咔几遍?再来一次,不行就给我滚蛋!”

女演员被他吼的脸也白了,在下一遍开始的时候,把心一横,狠狠一巴掌抽了过去。

江瞬倾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一股腥甜在嘴里蔓开,脸上火辣辣的疼。然后等他回到公司,经纪人看到他的脸,不由分说就将人骂了一通。

“你脸是怎么回事,你这样子接下来还怎么上镜?”在半年前,他的经纪人从李铭换成了另一个,叫赵明亮,这人身材肥圆,脾气不好,对手底下艺人十分苛刻,而且业内传闻他玩的很花,甚至私底下做一些皮条生意。

江瞬倾到他手里,就曾被他暗示过几次,都被他无视过去,他心里就对江瞬倾更存了意见,每每抓到机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训斥一通的。

因为他脸受了伤,赵明亮就将他本来要拍摄的服装展示换成了一些展示项链手表鞋子等物的镜头,这类镜头不需要露脸,而江瞬倾除了脸,手臂脖子腿都长得挑不出毛病,每次拍出来的照片品牌方都很满意,有的品牌方要求模特脱的只剩一条裤衩,甚至有的要用股缝充当女人的□□,用来展示珠宝首饰,江瞬倾接受不了这种,摄影师和品牌方就很不高兴,说干不了就让他滚,江瞬倾几乎是一无所有了,可谓光脚不怕穿鞋,他就真滚了,气的那趾高气扬的摄影师简直脑袋顶上冒青烟,转头就打给了赵明亮。

赵明亮自然又是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了让他回去补拍,江瞬倾是能忍,但终究有自己的底线,而且之前网上那些黑他的照片视频千奇百怪的,有些把他的头安在一些裸.男身上,即便是假的,他自己看了都不由犯恶心,那些拼接的照片和视频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里压力,他一想到身边所有认识的人看见那些东西的反应和想法,特别是自己在意的那个人,就有种天塌地陷的崩溃和窒息感。

所以不管赵明亮怎么骂他威胁他,他都死咬着没有妥协,毕竟手脚长在他自己身上,所以最后,竟是赵明亮退了一步。

这一整个下午,他不停的更换着配饰、衣着,配合摄影师的拍摄,等到结束,不仅四肢僵硬,就连眼睛也被闪光灯闪的发晕,看东西都有了重影,没注意被脚下的电线给绊了一下,顿时摔了出去。

这根电线连接着一旁的补光灯,补光灯也被他带的摔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摄影师放下了相机,没关心他摔没摔伤,先斥责道:“你怎么回事,这么不小心!”

“抱歉。”江瞬倾撑着要起来,张西过来扶他,忽然惊叫出声:“江哥,你手上流血了!”

江瞬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右手一片鲜红,血滴滴答答落下来,迅速染红了脚下的地板,他翻过手来,能看见连接拇指的掌侧扎着几片灯泡的碎片。

他曲指将大的几片拔出来,从地上站起身,又去扶那架被自己撞倒的灯。

“你别动了,我来我来。”张西抢在他前面把灯扶起来了,向摄影师丢下会赔偿的话,扶着江瞬倾走了。

摄影师大概也有些被地上的血吓到,这回倒没说什么,皱着眉头招呼了人过来收拾擦地。

张西借来医药箱,小镊子从他伤口里拔出好几片碎片,越发担心起来:“还是去医院吧,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不用。”

“你别逞强了。”

江瞬倾俊眉微敛,问他接下来的行程:“下面去哪儿?”倒真不是他逞强,只是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去医院的话,下一顿的饭钱恐怕都没了着落。

“今天没有安排了。”张西说。

“我知道了,我把钱转给你,你帮忙处理一下摄影棚那边的事,后面没事就下班吧。”

张西还想再劝,江瞬倾已经慢慢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背着包要离开了。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街上灯火如繁星,路边没什么人,现在天气太冷了,走在路上呼出的白气都能凝结成冰,实在不是闲逛的好时节。

江瞬倾住的地方距离这边有十多公里路,要先乘公交再乘地铁,到了地方还要步行一公里多。

他走到公交站看了手机,距离下一班车还有二十多分钟,冬日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很快就将他身上刚走路时燃起的一点热气全卷走了。

他盯着不时驶过一辆车子的马路看了一会儿,低头从身上摸出半盒烟,打火机的火苗每次刚燃起来就被风刮灭,他将烟含在嘴里,一手打火一手挡风。

亮起的火苗打在他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上,照出一片浓重的红,是血晕过了纱布。

他又打了两回,还是没着,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盛,他抬手想将打火机砸出去,但手高高举起却又缓缓落下来。

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男人站在学校外的水果店门前,也是这样叼着一支烟,点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有将烟点燃。他上去捧着双手替他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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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指间不经意触到男人的手,是不同于寒夜的温暖。

江瞬倾呆呆发了一会儿怔,起身面朝着车站的站牌,利用站牌的遮挡,他终于点燃了那支烟,却忽然像定住了,对着那站牌许久才转回来。

烟雾朦胧,遮不住他泛红的眼圈。

一辆车在路边停下,江瞬倾下意识垂下了头,即便不是他这张脸在网络上传了千万回,他也不想叫人看见他此刻的脆弱和狼狈。

余光看见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人的时候,江瞬倾也没有多想,直到那双踩着黑色皮鞋的脚停在他面前。

江瞬倾抬头,看见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真的是你,你不认识我了吗?”对方说。

江瞬倾听见他的声音,脑中灵光乍现:“安先生。”是一年前顾景和让开车送自己的那个人。

安朝说:“难得你还记得我,还是先生眼神好,一眼就认出你来。”

“先生?”江瞬倾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往车上看,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失了速。

“是啊,先生在车上呢,你在这里等公交吗?先上车吧,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过去。”

江瞬倾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稀里胡涂的跟着安朝往车上去。

到车门口,安朝提醒他说:“把烟灭掉吧。”

江瞬倾这才想起来手里还夹着烟,他一时有些惊慌无措,那样子好像个怕被家长看见自己做了什么坏事的孩子,他夹烟的手很快速的垂下来,眼睛四下看一圈,没找到垃圾桶,焦急下用手指掐灭了那支烟,然后从兜里掏出纸巾包了进去,抓在手心捏成一团。

安朝替他开了车门,江瞬倾就看见车里坐着的男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当真是他!

第 42 章

第 42 章

他穿一身裁剪精致的西装,外面罩着黑色呢料的大衣,与记忆中的形象有些不同,但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却又与往昔并无二至。

“顾……先生。”

在江瞬倾出事的几个月后,顾景和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怎么样,想来也是听说了网上的事情,他只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好,现在仍在拍戏。

顾景和又问江瞬倾需不需要帮忙,他也拒绝了。

发生了那样的事,其实他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的,他不敢想象,这人听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论,会怎么去想他!

即便到现在,他仍没有足够的勇气站在这个男人面前,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顾景和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不由微微一愣,但也没有点出,只问了个眼下他更在意的问题:“脸怎么了?”

“上午和人拍对手戏,剧情需要。”江瞬倾轻描淡写的说。

“手呢?”

“不小心被碎片扎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一双眼睛看着他。

江瞬倾最怕他这样看自己,每次都让他有种被扒光了的慌乱窘迫感。

他垂下眼眸,过一会儿才抬起来,试图转移话题道:“顾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有点工作。”

“这样啊,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江瞬倾用随意的语气掩饰着心中的紧张。

“项目投资。”

江瞬倾本以为他会一如往常般沉默或是揭过不提,却不想这一回他竟认真的回答了,这反倒叫他一时不知接什么好。

他总是想方设法想要了解他的事情,以为那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这一刻却忽然不想了。

——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知道再多,最大的可能也不过看清对方与自己的差距,更何况,他如今深陷泥潭,尚不知如何脱身,而这人也非单身,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追寻?

他不再问,顾景和也就不再说了,久别重逢的一场交谈就这样短暂结束。

中途经过医院,顾景和让安朝将车停下来,要求江瞬倾去医院。

他总不用说太多话的,只那双深邃又幽静的眼睛多看人一会儿,就叫人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

医生解开纱布,看到他伤口的惨状,只说之前怎么没去医院处理,重新给他清理了伤口,消毒上药包扎了,又给他打了破伤风。

“太晚了,去我那里?”从医院出来,顾景和问他。

江瞬倾看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只是对于这样的提议,他即便用尽所有的克制,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拒绝的字眼来。

看到车子在一栋外观豪华的酒店外停下,江瞬倾愣了下,但随即又释然,顾景和的住所在奉江区,现在回去太远,而眼下时间不早,他会在酒店下榻实属正常。

“先生,要给江先生另开一间吗?”

“不用。”

“好的。”

三人进大堂,直接坐电梯上了楼,看样子房间是之前就定好了的。

江瞬倾看到安朝按了顶层,关门后,电梯楼层快速跳转,眨眼就上去了。

虽然听说过有些酒店的顶层十分高档,但当安朝刷开门,江瞬倾看见里面的情形还是不由错愕。

穿过入户的门廊,是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如梦似幻,与门相对的北向是整面墙的落地窗,东向是开放式厨房,里面厨具一应俱全,西向开阔的视野里,能看到几扇合上的房门,内里不知是怎样的洞天。

江瞬倾换了鞋子跟进去,到落地窗边的时候,看到外面还有宽敞的露台。

安朝注意到他往外看,解释说:“露台冬天是封闭起来的,供暖十分到位,出去游泳一点都不冷的,游到边上还能俯瞰下面的夜景,挺刺激,不过你手受伤了不能沾水,不然可以去体验一下。”

“可惜了。”江瞬倾问出一个正常人大概都会考虑的问题,“这里住一晚,很贵吧?”

“不便宜。”安朝笑笑,“不过这是合作商给定的,我们不花钱。要按先生的要求安排,多是一切从简的。”

安朝和他聊了几句,身上电话响起来,他短暂的接了电话,挂掉后说:“我还有事,要走了,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打我电话。”

“嗯,谢谢安先生了。”

“应该的。”

安朝又去和顾景和打了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我去洗澡,你也可以洗一下,暖和一些。手上注意点,别沾了水……我给你缠一下吧。”顾景和走到卧室门口,念及此又折回来,在厨房里找了保鲜膜,给江瞬倾受伤的右手裹起来。

江瞬倾在顾景和进屋后,就进了顾景和指给他的隔壁的卧室。

里面比他想象的大很多,一米八的大床,墙上还有工艺挂画,几乎占据了大半面墙壁的液晶电视,外面有视野开阔的阳台,附带的浴室都比他现在租住的那间卧室还大上许多。

因为手上的伤,江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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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卸妆和洗澡都特别不方便,在浴室找到卸妆棉,用左手蹩脚的擦去了脸上的妆,单单洗个脸,就用去了十分钟,等好容易洗完澡,左手酸的发疼。

从卧室出来,他目光下意识四下搜索,很快看见了坐在餐桌上的顾景和。

男人面前摆放着一些食物,却没动,看起来像在等他。

“吃点东西。”看见江瞬倾,对方这么说。

“嗯。”江瞬倾依言走过去,坐在了对面摆好的碗筷前。

桌上碗碟林林总总摆了十几个,样样都精致的像是工艺品,但其实每样也就一两口的分量,两人无声吃着,不多时都吃完了。

餐桌自然有人来收拾的,顾景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回了自己屋里,让江瞬倾自便。

他忙完工作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出来没看到江瞬倾,以为他睡了,视线一转却看到外面露台泳池的椅子边坐了个人。

对方仰头望着天上,顾景和顺着他视线往天上看一眼,黑夜沉沉,一颗星星也没有。

他不知道这孩子此刻在想些什么,可莫名觉得那背影透出一股浓烈的孤凉。

犹豫一息,他去酒柜取了一瓶葡萄酒和两只杯子,走到露台坐在了江瞬倾的身边。

酒具搁上小桌的响动,惊醒了静坐的人。

江瞬倾偏过头来时,顾景和从他眼里看到了失意,大概还有别的一些什么,只是他没能辨出来。

“胃有好些吗?”顾景和问他。

“……好多了。”江瞬倾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怔了一下才道。

其实他的胃比以前更差了,只是这种事,似乎没有说的必要。

顾景和就问他:“喝一点吗,这个度数低?”

“不了。”江瞬倾想起上一次喝醉之后的狼狈态,下意识拒绝了他这个提议。

顾景和自不强求,就只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着,静坐了一会儿,他才问:“刚才在想什么?”

这难得的主动,对于青年来说就好比来自上苍的馈赠,难能可贵,甚至叫人受宠若惊。然而他那些晦涩的心思,却不敢讲给他知道。

“我在想,今天要是有星星就好了。”他用无关紧要的话题敷衍。

顾景和直觉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也没戳穿,半晌,又问:“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他的语气很随意,可能主动问出这些,发生在他身上就已经是很不随意的事。

“挺顺利的。”江瞬倾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随即怕对方不信似的,又补充,“虽然没有以前热度高了,但也有不高的好处,工作量减少了,休息的时间就多了很多,我之前不是因为拍戏学业耽搁了不少,现在也有时间补上。”

这话听起来言之有物,合情合理,当真无可挑剔。

“顺利就好。”男人轻轻说。

江瞬倾看着他信了自己的话,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知为什么又泛上一股酸楚和失落。

关于自己的新闻,虽然早已过去了热度,但只要有心,网上随便一搜还是能搜到的,对方什么也不知道,显然是没有去关注的。

——他问这些,大抵只是随口的寒暄。

看着男人擒着酒杯的修长右手,他突然说,“我能喝一点吗?”

“当然。”顾景和没问他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给他倒了半杯酒。

江瞬倾的酒量可以用很差来形容,这半杯红酒慢慢的喝下去,竟已有些微醺,但他却说,“我想再喝一点儿。”

顾景和就又给他倒了半杯,“慢点喝,喝完这些就别喝了。”

江瞬倾依言喝了一小口,但趁顾景和不注意,又喝了一大口。

随着脑中热意渐渐上涌,身上有种轻飘飘的感觉,那时时被空荡和酸胀交替占据的一颗心,倒反而轻松许多。

他闭了一会儿眼,又转头看顾景和,没想到对方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他感觉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然后又猛跳起来,随即又觉得热意蹭蹭往自己的脸上涌,他慌忙错开了视线。

顾景和也注意到他的脸很红,可惜他只以为那是被酒气所晕,从而忽视了对方那些因他而起的情。

第 43 章

第 43 章

“顾哥……”

“嗯。”顾景和察觉到他又回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心中微有异样,却也只是配合的应声。

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似乎总比对旁人多一些耐心,顾景和不是没有发现的,却并不打算扼制。

“你说人,到底为什么活呢?”

“……”顾景和知道他有话要说,但他出口的话却完全出乎顾景和的意料。

顾景和想了想,才说,“为了在意的人。”自己在意的,在意自己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答案对不对,但在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在意的人……是谁呢?”

“我的爷爷,漾漾。”

江瞬倾听见这个答案,沉默了几息,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他笑自己刚刚那隐约的期待……当真痴心妄想,自作多情呢!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曾陷于这样的迷惘里。”顾景和没看他,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是吗?”

顾景和说:“那时候生活过得不太好,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很多难解的问题,即便睡了,梦里也是那些事,很难受,有的时候甚至不想活下去。”

江瞬倾错愕的转过脸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顾景和看透了自己的心,可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眼里回忆什么的神情,又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

可这种认知更叫他心情复杂。

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顾哥,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死在我眼前,我用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后来稍大一些,奶奶生了重病,爷爷为了给她治病花光了积蓄,卖了房子,可人还是没留住。”

那段时间,顾景和是眼睁睁看着爷爷的头发从花白熬成了雪色,身躯从修雅挺拔变的干瘦弯曲,他有心替他分担,可他只有十几岁,人微力轻,能做的实在太少。

他逃了学校的课,去外面想赚些钱,很多地方嫌他年纪小不敢要,后来终于找到份工作,只是赚不了几个钱,他又让那个老板给他介绍了一份,每天打双份工,因为和老师保证了不会落下学业,老师勉强同意暂时允许他如此,那段日子,他每天很晚下班,回到家里还要拖着疲累的身体看书学习很久,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

那时候的顾景和,可以说满脑子都想着怎么能赚更多钱,做梦的时候也是这件事,他是碰到什么机会都要去试一试的,高中校园里流行着看小说,他无意中听到几个女生的谈话,得知写小说很赚钱,就生出了也去写点小说的想法。

他向同学们打听了现在市面上大火的小说,整理成书单,然后一头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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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书店里恶补,很快就摸清了它们的套路。

他爷爷是中文系的教授,家里藏书不计其数,他从小就养成了看书的习惯,阅过的书数不胜数,且一直被他爷爷精心教养,是以虽然只有十几岁,可文学功底已绝对可用深厚来形容。

他写了大纲,没日没夜写稿,仅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写出一篇三十余万字的小说,寄到出版社后,一下就被选中了。

编辑约见了顾景和,看到他是个年轻俊朗的男孩特别惊讶,那种惊讶一方面因为顾景和写的那本小说是本言情,而写言情的作者大多是女性;另一方面,是他太年轻了,书中所展现出来的东西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能写出来的。

编辑评价他这本小说剧情和人设略有欠缺,但文笔特别好,写古言到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内容,很多作者为了避免被考据,甚至会选择架空的背景,但这本小说不仅用的是历史背景,而且不论是背景下的大小事件、时间线、政治制度、民风民俗、时代下流通的物品、流行的服饰……经过她的查证,竟然无一错处,更甚者文中角色所赋的那些诗词,不是借的那些古代诗人的作品,全是他即兴创作。

虽然剧情和人设不足,但在后者面前这些都要显得不值一提了,编辑觉得自己捡到了百年难遇的宝藏,看着顾景和的眼睛简直像看见了绝美猎物的恶狼。

顾景和那时候写小说的目的特别简单,就是赚钱,只要能赚钱他不介意改稿,他虚心接受编辑给他的指导和建议,改过的小说一经出版后,很快就火了,他一下赚到了没日没夜打工几年也赚不到的钱。

他拿着稿费交给爷爷,爷孙俩带着奶奶一起去了首都的医院,然而求医的过程并不顺利,辗转数家医院,受尽冷暖和绝望的煎熬。

甚至他奶奶最后不是病死的,而是因为一个年轻医生的大意疏忽,导致老人在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断送了性命。

可是因为那个女医生家里有些背景,所以这事不了了之,顾景和始终记得在判决下来时,那女人看向他们那轻蔑的一眼,她胜诉了,她的家人们簇拥着上来对她嘘寒问暖,软语安慰,仿佛她们的女儿,才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一对爷孙揣着希望去,捧着骨灰回来!

三个人的家,变成了两个,其实连家也没了。

女医生的那一眼,在少年顾景和心里,埋下了名为仇恨的种子。

当同龄人都在为了考试发愁的时候,他想着怎么往上爬。

既然金钱、权势能够肆意践踏人命,那他要让那些人尝到滥用权势酿造的苦果。

面对出版社的约稿,顾景和来者不拒,他就像一台生产文字的机器,在短短三年写出了合计几千万字的书稿,也赚到了普通人努力几辈子可能也赚不来的钱,然而这些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关注着财经方面的新闻和社会动向,拿手里的钱进行投资,等到了大学,还报考了金融方面的专业,一年两年……不知不觉,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那些年,他在往上爬的同时,一直密切关注着当年害死奶奶那家人的动向,那样的一个女人,私底下的龃龉必不会少,顾景和找了私家侦探搜集到了那个女医生读书和从业生涯中不为人知的污点,私家侦探买一送一,还挖出了不少她私生活混乱的证据,而在这一切爆出之前,顾景和搭上了这女医生父亲的公司。

最后的结果是她家那个在首都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公司因为投资失误,资金链断掉了,最后越搞越大,破了产。而她那些事情爆出的时候,她家中正为了保住公司焦头烂额,已没有心力替她擦屁股,从前在父母长辈眼里小打小闹的那些事,如今成了一家人迁怒她的导火索。

女医生彻底断送了职业生涯,名声烂臭了,被她曾经的上流圈子排挤了出去。

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为所欲为的富家小姐而言,跌入尘埃,再无特权,甚至那些曾经被她欺压的人都可以随时上来踩她几脚,这绝对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

话说远了……

顾景和讲述自己过往的时候,自然没有这些细节,甚至他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地平和,但江瞬倾却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似乎比那些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还来的难受。

他的眼睛红了,心酸楚的要拧出水来,一抽一抽的疼。

男人偏过头来看向他,眼里有短暂的错愕,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像静静流淌的溪水和时光,他说:“生活总是不如意的多,有些事情,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想不出那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可也终归走到了现在,凡是想开一些,总会过去的。”

“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江瞬倾问他,“顾哥,你想听听我的事情吗?”

“想。”顾景和用了一个“想”字,这个字,不同于往日里那些不含情绪的应承,传达出的意思几乎令江瞬倾受宠若惊。

这样淡然出尘的一个人,会想要了解自己?

少年看着男人那张平和的脸,努力压住自己变得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可是,你从没问过。”

“你想说了自然会说。”

“那我要是一直不说呢?”

顾景和:“……”

江瞬倾见他沉默,立马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然后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对方说:“那我会保留这份好奇。”

江瞬倾望着顾景和许久,最后也不能明确这个人的心思,他有些泄气:“你知道吗?你跟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说要同我讲讲你的事情。”顾景和一句话拉回了跑偏的话题,而江瞬倾很轻易被他牵引了思绪。

他先是想了一下,才开口:“其实我撒了谎,我爸妈都还活着。”

人在自我暴露的时候,一旦被倾诉的对象表现出不满或否认,自我暴露的人会立马停止暴露,缩回自己的安全壳里。江瞬倾在说这句话时,便小心的观察着顾景和,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的情绪,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妈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我爸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儿子,后来她怀了我,我爸让她打掉,但她为了捆住我爸偷偷把我生了下来,后来被他妻子发现,我爸就断了给我们的生活费。

第 44 章

第 44 章

我妈从跟了我爸就没再工作过,等总算从我爸那里要不到一分钱的时候,她把我丢给了江家,江太太和她儿子恨我,我在那个家里并不好过,就连佣人都能随意使唤羞辱我,我那个哥哥更是每天以捉弄我为乐,说难听些,那些年我过得连江太太养的那条狗都不如!

虽然他们家很有钱,可谁愿意每天被人当成狗一样对待呢?所以等我上到高中,我和江家断了联系,我努力读书,抓住一切课余时间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那几年虽然一直捉襟见肘,可不用遭人白眼,我是开心的。

我以为我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家庭,摆脱那些人,可我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们那么恨我,怎么会见我好?

我那哥哥趁着我最火的时候,让人在网上肆意抹黑我,甚至收买了我签约的公司,让公司放任舆论在网上发酵。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掉在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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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老鼠,拼尽全力的往上爬,好不容易要爬上来了,他们只要轻轻抬脚一踹,我立马又摔回潭底,而那些人,大概就乐意看着我在这污泥里边挣扎。”说到激动处,江瞬倾暗暗捏紧了拳头,“我总还想着,有一天要是我站到了他们上头,也定要叫他们尝尝这跌在泥潭里挣扎的滋味。”

不知不觉,他忘记了向来维持在人前的乖觉形象,泄露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翳和恨意。

回过神来后,江瞬倾心里就有些不安,他怕顾景和因为这些话而厌恶自己,可说出的话已然不能收回,他只能故作轻松,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恶心、很低贱?”

“不会。”顾景和回望着少年那双宛如被血色蛛网笼住的年轻眼眸,“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这不是你的错。”

“啪嗒!”在他话音落下的几秒后,水雾在少年眼中迅速汇集,一滴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重重砸落,然后一颗接一颗,宛如断线的玉珠。

视线迷蒙中,江瞬倾隐约看见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湿润。那动作那么轻,像是盛满了珍重,却令江瞬倾的眼泪淌的更凶。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仓皇别开了脸,他努力的克制着,等发现自己克制不住后,江瞬倾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顾景和讶异于他的剧烈反应,默然半晌后,他说:“想哭就哭吧,不用压抑自己。”

这话像是给满堤的水开了一道闸,那些蓄势待发的情绪瞬间汹涌而出,江瞬倾一瞬哭的像个孩子。

而在顾景和眼里,他也确实是个孩子。

顾景和坐到他身边,一只手落在他后背,给他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江瞬倾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抽了一把纸巾捂在脸上抹去了狼狈,许是对方给的宽慰和纵容让他敞开了自己,他终于能够坦荡的直视对方。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的出生就是不被欢迎的,就连亲生母亲也憎恨他,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些路人、甚至那些曾经喜爱追捧他的粉丝,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也都跳起来肆意指责和辱骂他,更有甚者跑到他的门前放恐怖快件,用朱漆写东西,丢臭鸡蛋……仿佛他当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仿佛他对她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江瞬倾曾一度也觉得自己生而罪恶,他不愿面对自己的身世,从来讳莫如深、不愿提及,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他诉说的勇气,是他说,“不是你的错”。

这简单的一句话,胜却千言万句,救赎了他。

“很晚了,去睡吧。”顾景和在他情绪稍微稳定后,这么说。

“嗯……顾哥。”

“什么?”

“我能抱你一下吗?”青年泛红的眼里有期待也有紧张。

顾景和没有太多犹豫,点头应允,然后对方便一丝丝靠近他,伸手抱住了他。

除了林漾漾偶尔兴奋的给他来个熊抱,顾景和没和什么人有过这样的接触,那种感觉是新奇的,却并不反感。

他感觉到男孩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突然很想摸一摸,这么想,就也这么做了,然后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得僵硬。

顾景和想着自己这举动也许让对方觉得不自在了,收回了手,却不知道江瞬倾的僵硬只是因为意外,甚至在他收手后,心里反而生出失落来。

江瞬倾就这样靠在顾景和怀里,贪恋着这平日里做梦也不敢想的亲近,许久,久到他终于觉得没法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才慢慢直起身来。

他终究是没法坦然的,甚至没好意思抬头看对方,垂眸想着说些什么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未免虚伪,最终也只说了一个“谢谢”。

“没关系。”

当晚,江瞬倾很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他在暖融融的冬日阳光中醒来,入目是明窗净几,是江水辽阔,仿佛一切阴霾都离自己远去了……

他从客厅出来,顾景和坐在沙发上看书,男人一向专注,过一会儿了才注意到他。

“起了。”

“嗯。”一想到昨天,他仍有些不好意思。

顾景和:“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像是特意等着江瞬倾起床吃早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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