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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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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随从侍卫还都被皇后提前支开了?,泡在冰水里的楚灵均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险些便要就此丧命。

是九岁的楚载宁意外撞破此事, 跳进湖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妹妹。

经过御医的仔细调养之后,底子较好的楚灵均倒没留下什?么毛病,只是因此事有些畏水。

但天生不足的楚载宁在冰水里泡过一遭后,身体的状况便越来越差, 从此病痛缠身,汤药不断, 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药罐子。

也是在此之后,对兄长心怀愧疚的楚灵均才放下了?那些幼稚的争风吃醋, 满心满眼只剩下依靠与?孺慕。

“我?……”何曾忘记过呢?

只是你已不再信我?了?。

楚载宁微微低了?头?, 掩去唇边的苦笑。思索片刻后,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心情复杂地嘱咐道:

“陈郡谢氏的确猖狂,但到底不敢在明面儿上挑战皇家。你心中既然不愿,便也不必勉强自己。”

“随心便是了?……”

他话还未说完, 少女已然打断了?他的话,微微昂着头?, 固执又倔强地道:“可是你总是躲着我?,你不愿见我?。”

“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是了?,她总是这样直白?。

青年将那抹自嘲隐藏得很好,状似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曾躲着你,也不会讨厌你。”

“只是我?开府之后,身边诸事繁杂,一时顾不上你,抱歉。”

他面不改色地将那说辞搬了?出来,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说着说着,他自己竟好似也被说服了?,仿佛……那些让他如鲠在喉的隔阂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送来的那些礼物,我?也都看过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的话是那样真挚、那样恳切,不忍让闻者再生犹疑。

楚灵均松了?口气之后,不禁觉得先前的自己有些蛮不讲理。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少见的有些迟疑。

“阿兄,谢瑛果真会成?为我?的皇嫂吗?”

“嗯,都听父皇的安排。”

楚灵均泄气似的跺了?跺脚,无奈道:“那……你为何还要让谢琮做你的王府长史?你明知?道,阿父忌惮、厌恶陈郡谢氏。”

熹宁帝本就对他有所猜疑,如此一来,恐怕他们?的父子关系又要冷上几分。

楚载宁避重就轻地答了?话,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近来在城郊北军,还好吗?”

其实?是不怎么好的。顾党与?谢党的争斗早已经从朝堂蔓延到了?军队,初初入军历练的楚灵均因此左右支绌,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但话到嘴边,她还是选择了?报喜不报忧。

“很好的。即便有人?想欺我?年少,也被我?收拾了?。”

“再给我?几个月,我?就想办法将那些整日勾心斗角居心不良的将官除了?,再找几个整日只知?吃喝的米虫立威,彻底将北军五营的坏风气革除了?去。”

楚载宁弯唇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道:“我?知?你素有韬略,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有一点,我?还是要多嘱咐几遍:切忌不可意气用事。”

“若有何难处,也尽管……”

他本想让少女来寻他,可话还没到嘴边,便又记起?了?之前偶然听见的那段对话,稍稍扯了?扯嘴角,接着道:“去找父皇。你刚刚入朝,有时恐怕的确会陷进朝堂里的弯弯绕绕里。”

“还有,与?朝臣的往来、军中的赏罚臧否也要有理有据,不要落人?口实?留下恶名,让臣子畏惧你、不敢效忠于?你……”

楚灵均耐着性子听他说话,认真地将来自兄长的嘱咐记在心上。可听到此处,却恍若被敲了?一闷棍,满脸急切地争辩道:“不要!”

“我?不需他们?投靠我?,也用不着他们?效忠我?。我?想参军,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无动于?衷地看着你和?阿父劳心劳力。

“我?不想再活在父兄的羽翼下,我?希望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保护阿父……还有阿母。

“阿兄,将来你御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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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你镇守四方,好不好?

“我?要辅佐你做圣明天子,万世明君。”

举重若轻、八风不动的景王殿下,愣在了?原地。

“你……文殊奴……”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也不想再去辨别了?。

在他乏善可陈的前二十年里,没有知?己挚友,没有伙伴朋友,生父恨他,生母厌他,如今那位养父倒是曾给过他一点从未体会过的父爱,可是也很快就收回?去了?。

只有她,只有她愿意陪着自己,数年如一日地陪着自己。

她眼底的孺慕,她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依靠,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也不是那样无用,那样毫无意义?。

这束耀眼夺目的晨光,几乎是他支撑病体、勉力与?病痛做斗争的唯一动力。

他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但声音倒是意外的平稳。

他想喊她的小字,又记起?妹妹已经入了?朝,不能再唤她的小名,让她在旁人?面前失了?威严。

于?是改了?口,唤她的名字。

“灵均,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兄长,我?当然知?道……”

“好。”楚载宁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他庆幸又悲哀地想道:管它是真是假,只要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

他会好好地,做完他该做的一切。

风云起(六)

自那日将话说开之后, 兄妹俩之间那层隔膜便被彻底揭开了,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像从前的日子,闲时把酒临风, 忙时鱼雁传书, 无话不谈, 亲密无间。

楚灵均在下值之后, 常常不厌其烦地从城郊大营溜到景王王府——自然不是单纯为了蹭那一顿饭。

“我府上的厨子就这么合你心意?”楚载宁笑着打趣道:“不若你将我府上的厨子带回去?”

一袭玄色祥云纹袍服的少女微微弯眉, 惬意十分地呼了口气,将那碗黑得五彩斑斓的药汁推到自家兄长面前。

“兄长该喝药了。”

楚载宁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又?很快将长眉抚平,含笑点了点头, 风轻云淡地岔开话题,道:“对于裴世子,灵均到底是如何打算的呢?”

酒足饭饱的楚灵均以手支额,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温润青年, 闻言微愣,回道:“打算什么?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青年好似对她的答案并不满意, 蹙眉叹道:“你对于他……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呢?是想与他携手同游、共度余生,还是……只是一时存了玩乐的心思?, 将人家……”

“我, 我……”楚灵均眼眸微睁,脸上终于露出点难为情的意味,但反驳时的语气依旧理直气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起这个呀?还有, 阿兄,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恶劣的人吗?”

“我有好好计划的, 等再过个一两年,明旭初有官声政绩之后,我就去找阿父说清楚。”

“这样也?好。”楚载宁温柔道:“裴世子与你自幼一同长大,你们二人的情分自是要比旁人深厚些。”

他话音微滞,柔声道:“但我只怕你尚且年幼,分不清对朋友和对恋人的喜欢。”

楚灵均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又?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往对面推了推。

青年面色微僵,但气度依旧超然,态度也?体?贴,“你下午还要到城郊的军营去,趁现在到厢房歇歇吧,莫要累着了。”

“谢谢阿兄体?恤,我待会儿便?去。”她眨了眨眼,锲而?不舍地将药碗又?往对面推了推,道:“阿兄快把药喝了吧,我担心你待会儿又?忘了。”

“且先?放着吧。”楚载宁神色自若地回了话,笑道:“现在还有些烫,我待会儿再喝。”

楚灵均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药碗,劝道:“现在温度刚好,再放就要凉了。”

她无辜地撑着脑袋,眼睛微睁,小声道:“阿兄该不会不想喝药吧?”

楚载宁投来一个很疑惑的眼神,似乎很奇怪她为何会这样问。

对面之人再不答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碗汤药。

青年无奈,只好忍着心中的厌恶,慢慢端起那碗一闻就很苦的药汁,机械地倒进喉咙中。

这药是真的很苦,苦得发涩。楚载宁厌恶中药的味道,就像厌恶这副残破病弱的身躯。

在面对千奇百怪但苦得十分一致的药汁时,他不止一次地想过:何必呢?反正不管怎么喝药,不管怎么调理,这副身体?都?是病恹恹的。倒不如不喝,起码图个开心。

苦药入喉,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很想让人端来蜜饯,压压口中那挥之不去的苦味。

可少女还未离开——为了那几分莫名的兄长的威严,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正在这时,一碟色泽诱人的蜜渍金桔递到了跟前。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妹妹如清泉般流淌的声音。

“很甜的,尝尝?”

楚载宁望她一眼,终于还是抬起如梅枝般清瘦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捻起一颗蜜渍金桔放进嘴里,末了轻声道一句谢。

楚灵均满意地望了眼空着的药碗,又?悄悄看了看端端正正坐着的兄长,眉眼处不禁露出几分俏皮的笑意——原来,阿兄真的怕苦啊。

这样想着,她便?将那碟蜜饯放在了自家兄长面前,殷勤地劝人多尝几颗。

青年微微摇头,又?开始温温和和地赶人。楚灵均这回很乖巧地起了身,只是在走到门槛处时,又?飞快折了回来,郑重地指了指窗边放着的那几株盆栽,道:

“阿兄,这几株君子兰可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找来送给你的。你可要好好养着它们,我以后每回来都?要看的!”

“知道啦。”青年耐心地看着她,缓缓答道。

“那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再用药汁浇灌它哦。”

“我……”

不等楚载宁将话说完,楚灵均已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丢下一句“君子一言九鼎,不能背信弃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载宁无奈一笑,微微侧身欲观察那几株君子兰,却对上了绿绮暗含质疑的眼神。

她很快就摆出了劝谏的架势:“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

青年哭笑不得地按着额头,心中感?慨万千。

楚灵均的精神不错,并没?在景王府小憩,便?骑马回了城郊的军营,准备处理帐中堆积的公文。

她来到军营的时间已不算短,但远远比不上那些在军营经营了数年的老?油条,威望也?不及后者深厚。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后,无论?是谁,都?已然习惯了这位定安公主的存在:

公主御下温和,待人和善,从来不会因为个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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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而?迁怒于人;

公主年纪虽轻,武艺却极是高?强,尤其是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常常让人叹为观止;

公主的出身自然是极尊贵的,不过她的生活好似并不奢侈,有时甚至还会与底下的将士一同用饭……

大大小小的军官将士,远远地看见?这位殿下,都?会陪着笑见?礼——即便?内心总是忍不住腹诽:好端端一个皇室公主,放着清要显贵的三省六部不去,怎么非要跑来艰苦的军营?

少女仿佛对这些人的心思?全然不知,亲切又?得体?地一一将人叫起,偶尔甚至还能叫出某些将士的名字,不顾自身身份与满身粗布衣裳的士兵唠起了家常。

便?有人觉得这位殿下亲善有礼,一点儿也?不像其他贵族那般矜傲自持,不由得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但也?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暗笑皇室的人果?真虚伪至极,整天?只知道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收买人心……

旁人心中是何想法,与如今的楚灵均暂时是没?什么太大干系的。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坐在军帐里,耐心又?细致地处理着手上的每一份公文。

若到了巡营的时辰,便?带着亲兵仔仔细细地走过大营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顾党还是谢党的人想凑上来献殷勤,都?被?她避重就轻地推了去。

她好像没?什么鸿鹄大志,只想管好门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安安静静地做好手头上的事。几乎所有的将官,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领着校尉职位的定安公主将校尉谢长青贪腐的铁证摆到陛下面前时,整个军营的人都?忍不住吃了一惊。

铁证如山,想来是不会错的。

但是,公主是如何拿到这些证据的呢?怎么这些年来,他们就一点儿也?没?发现呢……

风云起(七)

疑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但当往日高高在上的谢校尉在三军之前被公然处斩,当鲜红的血淌满干净的刑台……这些疑惑又不重要了?。

军中将士肃然列队,听?着如今北军的最高长官训话——正是昔日?领着校尉一职的定安公主。凭借着揭举谢长青的功绩, 她一跃成为了军中的最高长官五军都督。

没有人再敢在明面儿上有意见了?。

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看着刑台上慢慢淌下的血, 慢慢意识到:定安公主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 也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仪。

军正官诵读军法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但他们的声音再高, 也终究比不过少?女那清朗而嘹亮的声音。

“前车之鉴便在此处,万望诸君引以为戒。”

血还在流淌, 在底下听?都督训话的将士们却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回了?营地。

但校尉李铮并没离开,反而去了?楚灵均的军帐。李铮将面对楚灵均的姿态放得空前得低, 躬身下拜,可悲又可怜地道?:“殿下洞幽察微,下官望尘莫及。此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儿。”

谁又能想到, 这个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男子,就在前一日?, 还与定安公主、与谢长青平起平坐,是背靠顾党、不可一世的奋武校尉呢?

他垂着头, 万分恭谨地再叩首, 道?:“殿下若不弃,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楚灵均很温和地将他扶了?起来,只是微微皱着眉,仿佛有些不满,道?:“李校尉这是什么话?一时失言, 倒情有可原,只是日?后切勿再提了?。”

李铮惶恐道?:“殿下……”

楚灵均好脾气地将人扶起来, 虚虚为人拂了?衣摆上?的尘土,道?:“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臣子,没什么追不追随的。”

“往事?已然随风而逝。”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李铮一眼?,淡淡道?:“只要校尉日?后尽心于国,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李铮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背后沁出的冷汗已然湿了?里衣。这么多年下来,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要是这位真要追究,恐怕自己?的下场与谢长青是差不离的。

“下官谢殿下大恩。”

“且退下吧。”

“唯。”

楚灵均神色始终淡淡,待人离开之后,便退至屏风后换了?身常服,脸上?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若无要事?,便统统将那些人挡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帐外的亲兵立马应下,但到底挡不住心里的好奇,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圆。

——要知道?,这位殿下自从入朝之后,便是一等一的醉心公务,再没了?之前那副懒懒散散的做派。往常总是要忙到日?落月升再回城郊田庄歇息的人,今日?竟然按时下值了??

是什么烟火繁华勾了?自家殿下的心,让她竟忍心抛下了?最爱的公文?

一名素来便活泼些的女兵挠了?挠头,挤眉弄眼?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去赴世子的约吗?”

楚灵均从不会在士兵面前无故摆架子,闻言弯了?弯唇,合起手上?的折扇便往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倒管起你家殿下了??”

“好生守着军帐,不然我回来可是要收拾你们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身形愈发高挑的少?女风度翩翩地展开了?绘有壮丽山水的扇面,轻车熟路地到了?素日?与裴少?煊碰头的茶楼。

在小厮殷勤地将她领进包厢后,楚灵均略有些嫌弃地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头,转头朝坐席旁的另一名女郎笑道?:“南嘉,暌违已久了?。”

那名叫南嘉的年轻女子闻言便站起了?身,潇洒一拱手,欣然见礼道?:“殿下日?安。”

这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清丽,脸颊旁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煞是可爱。

她身上?的袍服简约极了?,甚至洗得微微发白,可穿在她身上?时并不显寒酸,反倒将她衬得洒洒落落。

楚灵均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恰到好处地托起南嘉的手腕,亲昵道?:“又多礼了?。”

“近两日?可还好?南嘉,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开口便是了?,或者你找明旭也行?。”

“殿下已经帮衬我许多了?,多谢您。”南嘉眼?里写满了?感?激,道?:“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确实?不错,去除了?几名碍眼?的小虫子,眼?睛清爽了?不少?。”

“哦?”南嘉眼?眸一转,莞尔道?:“那便恭喜七七整理殿下了?。”

楚灵均与南嘉凑在一块儿,可谓是相谈甚欢,全?然没管一旁的裴少?煊。

眉目疏朗的少?年几次想凑到自家殿下身边,都被敷衍地推开了?脑袋。裴少?煊恹恹地垂着脑袋,偶尔看?向南嘉的眼?神活像是正宫见了?外边儿的外室,哀怨至极。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不知多少?次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南嘉引荐给殿下啊。

南嘉只是慈幼居出身的一介孤女,当初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若不是经他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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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见到尊贵的公主殿下?早知道?殿下这么欣赏她,就不介绍她俩认识了?……

那厢的两人俨然已经忘我,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势。

裴少?煊听?得昏昏欲睡,直困得睁不开眼?睛,直到南嘉忽然将声音拔高一个度,掷地有声地说道?:“殿下屈尊招揽,是南嘉之幸。”

殿下想招揽南嘉?

她天生神力,又通文墨,倒的确适合从军做个副将。

“但是殿下,我欲到边疆去,到昭宁军中去。”

竟敢拒绝殿下?如此不识好歹!裴少?煊立时便打了?个激灵,再无睡意,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年轻的女子。

楚灵均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少?年,脸上?倒没什么被拒绝的恼意,只是十分认真地建议道?:“边疆?边疆凶险,向来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你若不想做我底下的副将,也可再多读几年书?,将来走科举的路子。

“或者,我推举你去六尚局做个女官,熬几年资历后,转到尚书?内省做个女尚书?不是问题,以你的资质,再用个五六年,想必也能成功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她的语气带了?点规劝的意思,叹道?:“何必到沙场上?去搏命呢。”况且,从去年冬天开始,北狄便已是动作频频。

楚灵均知道?终究要有人去抵御边疆,但也确实?不忍见到这样?难得的良才美玉早早地死在战场上?。

“谢殿下好意。”

年轻清丽的女郎叹了?口气。但是……谁让她绑定的是名将养成系统啊!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名将,怎么可以只窝在富丽堂皇的京都?

哪个不世出的名将,不是真刀真枪地从战场里打出来的?

南嘉强打起精神,将心中的三分豪情表现出了?十分,慷慨激昂地起身拱手,朗声道?:“但南嘉心意已决,此生唯愿效仿定国侯,封狼居胥,安邦定国!”

自大昭开朝以来,便只有太祖皇帝封过一任定国侯——秦玉,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第一位女将军,昭宁女军最初的创始人。毕竟,定国这个年号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古往今来,武将家的子弟几乎都想成为第二个定国侯,成就她那般的伟业,但有几个人敢真的将其宣之于口。

可南嘉敢。

楚灵均眼?中的欣赏与探究意味愈来愈浓,顿了?顿,爽朗道?:“好志气!人生在世,自当戴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

“我祝将军……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谢殿下吉言!南嘉也祝殿下早日?潜渊化龙,腾飞而起。”

楚灵均失笑,随手遣小厮送了?桌酒菜上?来,给即将远行?参军的人践行?。

推杯换盏之间,又是一番对谈。值得一提的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南嘉竟然主动说起了?几人当初相识的事?情。

“殿下恕罪,当初我能遇上?裴世子,是我有心设计……”

南嘉无视脑中系统的频频警告,坚持要彻底坦白:“后来请世子为我代为引荐,也是我有意促成……”

她从前只是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一朝穿越,糊里糊涂地在这片土地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她与眼?前这两位的身份差距。

定安公主一夕翻脸,她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孤女根本?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可是,这件事?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中,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公主,还是世子,皆待她以诚,几次相助,而她接近二人,却是因为系统那所谓的任务。

“是南嘉辜负了?殿下、世子的情意,愧不敢当。”她深深低下头去,展袖长揖,直至及地。

她原以为她会惧怕、会忐忑,但当南嘉真的将这件事?情吐露出来之后,心中反倒一片坦荡,没了?堆积已久的郁气。

系统尖锐的爆鸣声经久不息,南嘉只觉嘈杂,甚至有点好笑。

她闭上?眼?,安静地等那两位的反应。殿下与裴世子会厌恶她,会与她绝交吗?如果殿下要治她的罪,那她……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扶起了?她。她有些呆愣地望着温言细语的定安公主,又惊疑地望向憨憨的镇北侯世子。

镇北侯世子眼?里的疑惑比她还重,那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好似下一秒就要拿着袋绿色包装的某某梅,给她一句亲切的问候。

南嘉稀里糊涂地被安抚了?下来,每次想要开口都会被楚灵均巧妙地岔过话题,直到小宴结束,也不知道?二人为何都是这副不以为意的做派。

楚灵均亲自送走了?南嘉,在清冷的月色中含笑折了?枝翠绿的柳,递到尚有些迷茫的年轻女郎手上?,勉励道?:“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折柳相赠的意思南嘉还是懂的。她顿时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柳枝,而后依依不舍地消失在长街之中。

楚灵均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那袭月白色,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欲离开,却正对上?那张委委屈屈的脸。

“殿下……说好的我们一起赏月的,为何又要让南嘉来?”

绛色袍服的明丽少?女闻言莞尔,调笑道?:“你这醋坛子,怎么什么飞醋都要吃?”

“谁让阿姐又冷落我。”

楚灵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回了?他刚刚的问题,道?:“你不觉得南嘉是个很有趣的人吗?”

“哦。”裴少?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只小心地牵着她的手,见她未曾反对,便立马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她的侧脸上?亲了?亲。

见她将目光转了?过来,又有些难为情,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根,拙劣地转移话题:“殿下好像很担心南嘉?”

少?女趣味盎然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直到他是在受不住,半羞半恼地低下了?头,才轻笑一声,牵着年纪相仿的少?年走在灯月相映的街道?上?,叹道?:

“南嘉啊,有时古灵精怪,有时又好似不通世事?,天真得好像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我本?想将她带在身边的。”

语罢,她笑了?笑,轻松道?:“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走吧。”

月色灯光,交相辉映,将原本?昏暗的夜装点得温馨至极,也将小巷中的那对相伴而行?的眷侣衬得愈发春衫年少?,风致翩翩。

裴少?煊望着地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情不自禁地咧起了?嘴。

什么南嘉北嘉,反正殿下最喜欢的人的一定是他。

风云起(八)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岁月从不曾停下?它的?脚步,而人间万事也随着这不断划过的年轮变幻个不停。

霜林尽染, 秋色渐浓之时, 景王楚载宁便与谢家千金谢珩办了订婚宴。

一个是皇室玉牒上的?嫡长子, 一个是天下望族陈郡谢氏的千金, 这两个的?订婚宴, 那可?真是高朋满座、贵胄盈门。

楚灵均也带着自己的?小情郎去了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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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订婚宴,但很快就与唇红齿白的?少年携手离开——她看陈郡谢氏的人实在不顺眼?。

订婚宴后没多久, 景王便在谢党的?助推下?成功离开了御史台,做了每一任储君都曾任过的?京兆尹。尽管熹宁帝几次阻挠, 事亦成了。

此间意味,朝堂上的?人便没有不知道的?。

许许多多等着看热闹的?朝臣,便将目光转向了定安公主。

二殿下?好似对?此没有丝毫不乐意,端的?是一派风轻云淡。

她依旧每天乐呵呵地批着公文、管着北军, 偶尔再回回从边疆传回来的?、属于友人的?书信,或者?, 再和那位镇北侯世子腻歪腻歪。

朝臣们看得心?里直嘀咕,不约而同地备起了贺礼——看这样子, 估计二殿下?和裴世子的?婚事也快了。

就是不知, 是大?殿下?会先和谢珩完婚,还是二殿下?会先和裴世子订婚?

谁也没料到,在冬雪初至时,皇家那位素来康健的?长辈嘉福大?长公主会忽而病倒,溘然长逝。

嘉福大?长公主可?是皇室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她一死?,原本已经渐渐提上日?程的?婚事便立刻搁浅了下?来。

皇帝私心?里本就不愿楚载宁与谢氏联姻, 如今便顺势颁下?了诏书,令有司以国丧之礼为嘉福大?长公主料理后事,且暂时禁止嫁娶之事。

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登时冷清了下?来,家家户户都在皇室的?号召下?带上了白幡,以表追思之情。

那些爱玩的?王宫贵胄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玩乐,纷纷在家族的?施压下?按捺下?性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盼着国丧早点结束,能够重新过上纸醉金迷、花红酒绿的?生活。

怎料天灾突降,变故忽来——

人们没等到欢欢喜喜的?丝竹管乐,只见到了充满着不详的?烽火狼烟。

嘶鸣的?战马载着衣袍染血的?将士,自连连告急的?边疆疾驰而来,艰难地叩开繁华的?京都。

完成了使命的?白马呜呼一声,口?吐白沫,倒在了恢宏的?城门?前。

形容狼狈的?士兵顾不上与自己感情深厚的?战马,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爬起来……直到爬到那金碧辉煌的?云台殿。

喑哑难辨的?声音是如此刺耳,与这座富丽的?宫殿完全不相衬。

“陛下?,北狄犯边!贼寇来势汹汹,我军不敌……请陛下?速速派兵支援。”

北狄首领有意蛰伏,暂时臣服于大?昭,原本是不会这么快将铁蹄迈向中原的?。

可?是……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寒冬凛冽,风雪大?作。

在铺天盖地的?冰雪之下?,牛羊没了,水草也没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几乎在天灾中丧失了所有赖以生存的?食物,于是,复又高举起屠刀,挥向南边的?邻居。

……若是抢不到粮食,不仅自己会死?,身后的?妻子、儿子也会生生饿死?。甚至说,整个种落都会面临灭绝的?风险。

在死?亡的?威胁下?,部落与部落的?矛盾、首领与首领之间的?矛盾都被暂时放在了一旁。以默罕为首的?各首领以血为盟,共同计划着、商量着,去掠夺富饶的?大?昭。

如狼似虎的?恶邻带着死?亡的?阴影逼近。

重压之下?,边防很快便崩溃了。

承平已久的?朝臣们望着自远方而来的?烽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征兵、调粮、抚恤……整个朝堂都崩紧了心?中的?弦,战战兢兢地祈祷这个冬天能快点过去。

就连平常并不怎么忙碌的?北军五营,也渐渐紧张了起来,操练得一日?比一日?狠。北军五营的?职责便是拱卫京师,若是敌人当真来犯,本该是大?昭最精锐的?将士,却羸弱散漫、不堪一击,国祚……危矣。

楚灵均日?复一日?地操练着士兵,日?复一日?地巡视着军营——哪怕是最为人称道的?宿将,也赞她治军严谨,赞她塑造了这样一支精锐之师。

但握着这支精锐之师的?楚灵均却一点儿也不安心?。

她上了奏疏,自清远赴边疆。

理所当然的?,皇帝拒绝了。

“我儿要掌兵,我不拦你。”

“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边疆局势是何?等的?凶险,我怎能让你去?”

见她犹不死?心?,皇帝又气又急地接着劝:“况且,北军是拱卫京师的?军队!上至主将,下?至士兵,都不可?轻动。”

皇帝的?态度太过于坚决,楚灵均只好暂时退下?。

但却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

一次不行,那便两次……她总有一天能说服自己的?父亲与兄长。

说来有些好笑,就在数月之前,她还用这些理由?劝阻过意欲到边疆从军的?南嘉,且或多或少地觉得她的?决定并不明智。

如今时过境迁,岁月辗转,她自己竟也成了皇帝眼?中不明智的?人。

她微哂,不知第多少次提笔蘸墨,在雪白如月的?纸上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忽有欢呼声自远及近,一点一点地传了过来。

这欢呼声起初还只是寥寥落落的?几道声音,但没过多久,便如微小的?水珠注入了汪洋大?海,只剩下?滔天巨浪。

楚灵均搁下?手中的?笔,撩起军帐的?帘子,询问营中那些满脸喜气的?士兵。

“发生何?事了?”

“殿下?,殿下?!敌军退了,大?昭胜了,就在刚刚,捷报传回来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前被战争阴霾所笼罩的?上京,之前死?气沉沉的?大?昭都城,转眼?间又活了过来。

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的?人,无论是高贵的?公卿,还是卑微的?平民,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高高兴兴地奔走相告。

熹宁帝也不例外?。在捷报传回来的?当日?,他便下?旨嘉奖了主将谢瑗,先是加官,后又晋爵。

而后传下?旨意,特许众人暂时不必顾忌嘉福大?长公主的?丧期,一享宴飨之欢。

金碧辉煌的?大?昭皇宫,复又办起了觥筹交错的?宴会。

楚灵均坐在御阶之下?,遥遥望着对?面的?兄长景王,偶尔也端起酒杯,得体?地应对?着前来攀谈的?朝臣与贵族。

眼?前的?一切,好似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宁静。

可?她的?心?却依旧未曾安定。

寒冬还未结束,北狄依旧没有充足的?生活资源……他们当真会甘心?退去吗?在形势一片大?好,甚至有希望冲破重重关卡、直入中原的?时候,又云消雨散,匆匆离去?

这疑问梗在心?中,几乎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了。可?周围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这样安宁啊。

身边的?臣子在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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