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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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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峙

石欣这几日总是神思恍惚。

她自小便生活在石家村, 从未外?出?过,整日里见的除了阿牛哥便是?铁柱哥,哪里见过沈要歧这样清俊出众的人。少女心事不算难猜, 别说是?村里的人, 便是?沈要歧也从这女孩的脸红中窥得几分。

因着阿宁醒过来, 他?这几日都守在村医家, 上京闹得不?可开交,他?不敢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况且阿宁摔下山崖时虽然上天庇佑没有大碍,可右腿却受了伤, 需得好好将养。

石欣小跑着送来家中?的糖馒头,一见到沈要歧朝她笑着道谢就满脸通红, 摇着手转身就跑走。

沈要歧无奈轻笑, 听屋中?阿宁呼唤连忙应声, 又推门而入。

“沈大哥。”阿宁腿上密密麻麻的疼,连着旧疾也跟着一起招呼过来,病恹恹地朝沈要歧笑,“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 这些时日还?总是?劳烦你看顾,真是?汗颜。”

沈要歧坐在一边椅子上,有些担心地看着阿宁面无血色的脸,道:“陆姑娘救过我苍南剑宗, 不?必挂怀。”

阿宁颔首, 急急问?道:“沈大哥京中?可有什么消息?我父母兄长如何?”

她这几日昏着比清醒时候多,梦中?也总是?不?安稳。

“不?必担心, 你是?被?七星阁的人逼下悬崖, 陆家是?苦主,谢缨不?会多加怪罪, 况且听闻陆大人已经赶回京,等风头松些我会乌头他?联络。”

阿宁松了口气,想着听沈要歧说谢缨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储君,心中?有些惘然。

诚然,她是?恨他?的,可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早听兄长说谢缨身份不?一般,却没想过这人竟是?早夭的昭惠太子,蛰伏如此之久。可这样一来,谢缨身为?天子,又对她有着执念,怎会不?找到她将人弄进深宫。

即便自己身子再弱,谢缨肯许她帝后之位,可阿宁却死都不?愿活在那宫规高墙之中?。

她迟疑地看过去,“那薛子易呢?”

沈要歧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少顷叹道:“阿宁,我此前一直未同?你说,辽东王带着大军打过来了。”

“什么?!”阿宁一惊,下意识直起身,却牵动着伤口叫她忍不?住抽气。

沈要歧忙去扶她,“你别急,蔺大将军和中?州守备军将人拦在了青州,听闻太子也已经去了青州,正与王爷晤谈。”

阿宁怎能?不?急,她早该想到,薛敖为?了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可如今谢缨大权在握,薛敖是?打算反了吗?

辽东薛氏满门忠烈,薛敖怎能?如此糊涂!

“这离青州近,我去找薛敖,叫他?回辽东。”说着便要下地,可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哭声一齐拥了进来。

“求沈大侠救救小女!”

村医娘子跪在两人面前,脸上布满泪水,凄声道:“我家笑笑今早跟着他?哥哥去山中?采花,一直都没回来,刚才?她哥哥回来说,笑笑丢在山里找不?回来了。我知道沈大侠有大能?耐,那深山老林里面野兽颇多,附近还?有山匪,还?请您帮我们去找一找。”

一听这话,阿宁也有些着急,沈要歧安抚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扶起村医娘子,对着后面老泪纵横的村医说:“您救了我妹子一命,我定会将笑笑带回来。”

村医家只有一儿一女,笑笑是?个单纯质朴的女孩,沈要歧也不?忍心见她丧命。

“阿宁,你等我回来再与你细细商议。”他?安抚道:“好好养伤。”

黑云压城,甲光交缠。

谢缨身后跟着项时颂和眼眶通红的岑苏苏,他?如今身为?一国储君,却仍旧一身红衣,立在青州城楼之上俯视下面的辽东大军。

金绮恨恨看上去,咬牙道:“还?请殿下让开,我家王爷要去寻人。”

此话一出?,周遭人无不?大惊。

天下皆知薛敖在昭惠太子掌权之后便挥师而来,本以为?是?要反,不?认太子这位储君,可他?手下的大将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称之为?“殿下”,这已是?认了新君之举,又为?何带着虎狼之师杀过来?

谢缨凤眸微眯,问?道“薛敖呢?”

一阵兵胄摩擦声响过,自辽东军中?迎来一匹骏马。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守备军与长衡军都听说过薛敖的大名,不?过二十便担起薛家大旗,灭了北蛮,夺回玉麓,将大燕边关线往外?扩了百里。蔺争这等大将军都对他?赞不?绝口,称此子为?盖古绝今。

可他?们没想到这杀了无数外?敌的活獒王竟然是?个如今年轻俊俏的少年郎。

可当仔细望去,又都屏息静气,面面相?觑着不?敢言语。

谢缨愣住,被?下方的薛敖震到怔怔。

还?是?那个一身银袍,脚踏乌驹的薛敖,整个人在日光的照耀下濯出?刺眼的银辉。

可白的太过分,连那满头青丝都是?银白一片,束成高马尾垂落在脑后,叫人不?敢直视。

身后项时颂喉咙干涩,半晌才?道:“辽东王这是?一夜白头啊。”

金绮心中?不?忍,转头轻声问?道:“王爷的红额呢?”

阿信跟着他?一同?过来,轻叹道:“王爷说,既是?要违背祖训,污了薛家清誉,便不?能?带着祖宗传下来的红额,他?怕脑门疼。”

薛敖眼尾生红,看着上方对峙的谢缨恨声道:“还?没来得及祝太子登极凌霄。”

他?一早便知谢缨的身份,父亲在世时也语焉不?详地与他?说过,萧家是?整个大燕的恩人,萧家传人才?是?正统,要他?日后遇到这人必竭力相?护。

他?虽恨不?得杀了谢缨,可却不?得不?承认,只有谢缨坐上这位子,才?能?叫大燕安平。

“薛敖,今天这样你我心知肚明。既如此,我绝不?可能?放手,那满天下最尊贵的位子是?我十年前就为?她打算好的,你又怎能?和我抢。”

谢缨冷声道出?,望着昔日一同?长大的玩伴,眸中?凉薄一片。

“你放屁!”

薛敖死死拽住十三雪渠,“若非你从中?作梗,若非我蠢的要死,信了你的鬼话让你带她回来,她怎么会这样下落不?明!”

“谢缨,我不?是?什么好人。”薛敖指着他?,“你更?是?罪魁祸首。”

岑苏苏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恨自己那时跟着陆霁云去了泽州,没有留在京中?陪着阿宁,以至于她那般孤立无援,落得如今这样。

谢缨骂道:“哭什么!再哭就滚下去,跟着他?们一起找人!”

“我只问?你一次。”薛敖亮出?凛凛生辉的十三雪渠,“你让,还?是?不?让。”

所有人都不?再动作,紧绷着等待各自主将颁下命令。

谢缨盯着薛敖,继而高高抬起左手,正要挥下之时,却听耳边传来制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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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可!”

是?陆霁云。

他?被?谢缨困在泽州,甫一赶回来便带着府卫找人,几日下来,衣带渐宽,眼中?都是?红血丝。

见谢缨望过去,陆霁云急急道:“这一声令下,阿宁今后将被?世人戳穿脊梁!”

进京

薛敖也收到了一封信。

上面是陆霁云依稀可辨得往日神韵的行书, 他双手受过?重伤,提笔已是很难,如?今能将一手字迹练成这个?样子, 可想下了多大力气。

十三雪渠在青州的日光下泛出奇光异彩, 可握着?它的主?人却不再蓄势待发, 而是捏紧了这张信纸, 将扬起的鞭子放下。

金绮目露疑惑,与接信过去的阿信对视,见对方也是一头雾水, 不免更为好奇陆霁云写了什么,竟叫薛敖放弃攻进。

“王爷少年成名?, 大燕内外无不慨叹英才忠烈, 而今北下七七整理攻入中州, 剑指皇城,与储君针锋相对,何?故?”薛敖指尖用力,将纸面揉出痕迹。

“京中近来传言, 储君当日娶亲,坠崖新妇乃辽东王自幼心许之?人。辽东大军虎狼之?辈,辽东王骁勇无敌,为一女而大动干戈, 不惜反叛皇家, 挥鞭相向。”

“百姓皆窃语,言此女祸国妖水, 如?今下落不明也是自讨苦吃。人言可畏, 小妹行善事无数,却因着?王爷与太子殿下的纷争而背上骂名?, 何?其可笑。阿宁如?今没有踪迹,若日后归家,举国皆唇枪舌剑,王爷又该如?何??剁得了一人的手,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陆霁云在信的最后写道:“鹤卿自有办法叫王爷进京,可辽东大军绝不可再往前?一步,还望王爷为着?天下苍生和阿宁,再三考虑。”

抬头望去,楼上的谢缨也神色阴沉,郁郁地朝下看来。

薛敖拧眉,银白马尾在天光下亮的耀眼,“若真的想救她?,就让我进去。”

未等谢缨言语,薛敖回?头大声?道:“辽东军听命,留守青州雁门郡。”

是薛敖先退了一步。

听他这般说,陆霁云抹了把额上的汗,盯着?沉思不语的谢缨不言语。

几片乌云刮过?,压着?城门檐角遮在楼顶,给那红衣少年如?玉的面色蒙上层阴翳。

“开门。”他直视前?方,迎辽东王。”

盯着?那抹银白进城的身?影,谢缨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

与他幼年在辽东的住处不同,辽东王府从来就是热闹的。

薛启性情奔放,王妃也是个?比他还豪爽的女子,北境苦寒,每逢冬季便有许多家贫之?人冻死在街头,一城之?主?怎会眼睁睁看着?子民遭难,便央求了陆老爷鼎力相助,在王府附近盖了许多屋舍,以?便百姓安然度过?冬日。

这样一来,王爷周围总是有许多年纪相仿的小孩子。

薛敖打小就生得虎头虎脑,一双圆眼看人的时候带足了精神气,有几分神似年轻时候的薛启,唬的那群在王府附近逗留的娃娃们一愣一愣的。

阿宁那时候跟个?雪娃娃没啥区别,陆老爷行商在外,陆夫人身?子骨不好,便托付给王府照看。小姑娘性子好,见人先是笑,那群孩子都喜欢亲近她?。

她?那时除了他与薛敖,也有交到玩伴,谢缨还记得那女孩似乎是叫什么小桃。

小桃爹娘都有着?重病,阿宁见她?家过?日子艰难,便将自己的私房钱都给了小桃治病。可她?爹娘的病已是无力回?天,临死那几日,阿宁陪着?小桃哭肿了眼睛,还是他看不下去,将人提走安抚。

后来小桃不知?道怎么听闻神花雪渠的事,又听谁说雪渠花只在冬日出现,可起死回?生。一日雪重霜寒,小桃带着?阿宁上了莲白山,等他们找不到人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日。

阿宁那身?子骨,多吹一会风都是要?命,遑论?上了连薛启都不敢涉足的莲白山。

薛启一边骂着?胡闹,一边带人上山找人,又严令禁止他和薛敖跟着?。

他还记得薛敖红着?一双眼睛拽住自己的衣角。

“谢狐狸,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找阿宁,你带我,不然的话我告诉我娘!”

谢缨恨得牙根直痒痒,又怕这混账真去找王妃拉住他,遂带着?薛敖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山。

路上因着?兔子好吃还是野鸡好吃,两人吵了好大一架,继而分行东西两条路继续找人。

许是上天庇佑,他在晚上便在山脚处看到火光,探进那洞中,正是搓着?手烤火的薛敖和阿宁。

薛敖那傻子睫毛上挂着?冰晶,一颗虎牙耀武扬威地露出来,“怎么?还是小爷快吧!”

又抖了抖树枝上插着?的兔子,“我就说兔子更好吃!”

谢缨懒得理?他,几步走到阿宁身?边,将人抱在怀里。可能是薛敖把自己的外袍都脱给了阿宁,小姑娘除了受到惊吓,并没有什么大碍,连身?上都被火堆烤的暖乎乎的。

只是阿宁那时最黏他,见人一来就鼻尖红红地落泪,嘴里也不出声?,哭的可怜极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小桃和她?上山后,嫌阿宁走的太慢,就把她?留在这里等人。

谢缨气的脑袋胀疼,且不说小桃能不能回?来,阿宁若真在这里过?了夜,恐怕第二日他们找到的就只是一具尸首。

阿宁不知?道他的愤怒,只是伸手软软挂在他脖子上,一句一句地说自己有多害怕。

她?说自己最怕一个?人,最怕这种没有声?音的地方,还说若是她?下次再这样,叫他们快点来找,她?不想自己一个?人,她?怕冷、怕疼、怕自己孤零零的呆在一个?地方。

她?很怕。

谢缨满脑子都是当时阿宁绵软的嗓音,靠在耳边,除了信任就是依赖。

可现在阿宁怕不怕呢?

可现在阿宁又要?有多怕?

她?失踪这么久,谢缨根本不敢想阿宁现在情况怎样,那么陡峭幽深的山林,他的小姑娘怎么办。

薛敖一身?的白叫他恍然想起那时的大雪,可他怀里再无阿宁,他也找不到她?

沈要?歧回?来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他身?上遍布深重的水汽,眸中血丝显而易见,见他这样,阿宁忙叫人坐下来喝点姜汤驱寒。

“万幸。”沈要?歧灌下一碗汤药后缓声?道:“笑笑是跟她?兄长走散了,又之?前?听她?娘说想将她?许配给同村的阿牛,一时赌气不回?来,我们找到她?时正躲在个?破庙里哭呢。”

阿宁一愣,“可笑笑才十二岁啊。”

她?知?道那个?女孩,乐观开朗逢人就笑,可不过?十二,怎就要?早早地许了人家呢?村医夫妇看起来并不像卖女求荣,况且那阿牛家也很是贫穷。

沈要?歧叹了口气,“并非是逼迫,而是这里的女孩子都是十一二岁便许了人家,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阿宁眉心微蹙,听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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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歧轻咳出声?:“咳咳阿宁,我昨日听说,辽东王进京了。”

阿宁眼睛瞪大,沈要?歧继续道:“他前?日与太子在青州对峙,你兄长劝谏后各退了一步。辽东大军留守在雁门郡,他带着?几个?亲卫去了清露寺。”

寻人

沈要歧定定看着她, 轻声询问:“阿宁,你可想去找王爷?”

“他如今就在清露寺,京中无人不知他是在找人, 连寺中住持都惊动了。况且如今能与太子殿下有抗争之力的唯有王爷, 若你想去找他, 我定全力以赴助你。”

阿宁挪了挪酸疼的左腿, 心中感激,她知道沈要歧乃苍南剑宗传人,却甘愿冒险救她, 不惜为此欺瞒一国储君。纵使她当时与沈要歧做的买卖再大,也不抵这?救命之恩。

“多谢沈大哥。”阿宁笑道:“可我不能这?时候出现。”

沈要歧不解, “这?是为何?”

阿宁叹道:“一则为了我陆家, 二则为了薛子易。”

“若没有我的音信, 薛子易就不会与太?子动手?,可若我出现,依照他们二人的性子,必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阿宁轻笑道:“此时已是不止是为了陆霁宁这?个人, 而是他们打小?便习惯了这?种你争我抢,更何况如今又都位高权重?,满城人皆知他们在做什?么,这?种情况下怎能容忍别?人压在自己头上。”

“到?那时, 我陆家、我兄长也不可避免地会搅进去。如今宫变结束不久, 朝堂之上本就动荡,若真的以我为筏子大动干戈, 万千黎民百姓流离失所, 我万死难赎其罪。”

沈要歧怔住,似是才认识阿宁一般, 半晌才摇头道:“当年在辽东与北蛮厮缠,你为了救王爷和我们炸了山,后来我虽是没见?到?,也听说了你在渝州散尽千金…只?可惜我却将陆家少主视作只?知情爱的小?姑娘,是我的不是,陆家少东家明明就是内外锦绣,心怀大义。”

阿宁听他这?样说腼腆一笑,“沈大哥说笑,我只?不过手?上零花多点,手?又松散。只?是如今这?形式实在岌岌可危,我不能做那颗打破湖面的石头。”

那是呈秋郡主第一次见?到?薛敖。

她祖母是大长公?主,自幼生长在平川,乃当地百年望族。听闻昭惠太?子归朝承袭大业,祖母特?命她父亲带着她前来祝贺。

早有耳闻辽东王骁勇无敌,乃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少年英杰,呈秋身份尊贵,在平川便是眼高于顶,再好的少年郎都不放在眼中。也正因是如此,听闻曾经的南侯缨摇身一变成了昭惠太?子,她方才央求祖母来一趟上京。

只?是来过之后竟有意外之喜,近来名?声大噪的辽东王也出现在了皇城。

虽说有所耳闻过他带着大军赶往上京的原因,可那又如何,在呈秋看来,铁汉柔情才是有情有义。

只?是看着眼前这?白到?晃眼的少年郎,她忽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少年生得极为俊朗,一双圆眼澄澈流光,转眼间便能将人的心魂吸了进去。可叫呈秋最为惊诧的是,那头泛着银辉极惹眼的白发。

明明是异于常人的头发,可放在他身上却是少年人身上沉腕拨蹬的意气,出云破日的磅礴风华。

可薛敖并未看她一眼,对着她旁边的秦东来问道:“你手?上的草蝴蝶从何处得来?你说你当日在场,究竟是怎样?阿宁在哪处落崖?”

自昭惠太?子得势,五皇子一党纷纷落马,其中首当其冲地便是秦家,大公?子秦硕折了腿被判流徙西南一千里?。秦相主动请辞告老还乡,京中只?剩下为了兄长送行的秦东来。

秦家与大长公?主素有交情,秦家一朝落难,呈秋倒是不忌讳避嫌,直去看了秦东来,又在清露寺山脚下遇到?匆匆赶来的薛敖。

秦东来一朝突逢巨变,人也比以往沉稳许多,“王爷,我大哥当日命七星阁拦截陆姑娘的马车是受了五皇子的命令,我知道他罪孽深重?,可他如今也受了太?子的责罚,我不求王爷能救他,只?求王爷能看在我冒死送信的份上,高抬贵手?,留他一条性命。”

谢缨为了阿宁险些毁了整个秦家,薛敖比他更为只?多不少。

薛敖定?定?看着他,“你说。”

“当日我听闻陆姑娘大婚,不想参与这?上京的盛事?,便替我娘去清露寺求一道符。可刚从寺中下来便见?禁军与七星阁还有几名?黑衣人缠斗,不过一会,便见?一辆马车冲至崖边急停,而后见?陆姑娘大着肚子从里?面出来,几方缠斗中马匹受惊,陆姑娘不幸坠崖,之后的事?王爷应当已经知晓。”

秦东来继续道:“至于草蝴蝶,是我前几日送我大哥流放,在京郊临近青州地界,在几个小?孩子手?中拾得的,我见?它像陆姑娘头上一直戴着的就王爷?”

秦东来一抬头,被薛敖的模样吓了一跳。

居高临下的少年眼睛瞪大,充斥着不可置信和血丝,直直盯着他,“你说阿宁,大着肚子?”

秦东来点头,薛敖沉声道:“阿信,问清楚草蝴蝶在哪捡到?的,带着人过去找!”

阿信见?他掉头,忙追问:“王爷您做什?么去?”

“我进宫宰人!”

朱墙红瓦,檐角流光。

似乎是得了命令,薛敖这?一路进宫竟丝毫没有阻拦,畅通无阻地进了凌霄殿,见?到?好整以待的谢缨。

他手?持一本公?文?,斜睨了眼气势汹汹的薛敖,冷声道:“你不是找阿宁进宫做什?么?放你进来嘶你发什?么疯?!”

谢缨后背直直撞在桌角,脸庞被薛敖打的歪在一侧,等他反应过来,薛敖已经红着眼睛又扑了过来。

他也被这?一下打的冒了火,眼见?薛敖不依不饶,扔了公?文?跟着扑了上去。

殿外的侍奉面面相觑,因着之前受过太?子命令不敢叫侍卫过来,只?能胆战心惊地看着两人厮打在一起。

薛敖只?觉得心头火越烧越旺,他想起秦东来说阿宁大着肚子坠崖,就想将眼前这?畜生剁了。

阿宁年纪小?,又是那样的性子,定?是谢缨强迫她,可这?人最可恨之处就是他明明做了这?事?,却护不住阿宁。

若是平日的阿宁还有一线生机,可若她怀了孩子,怎么可能会生还?

薛敖吐掉口中的血沫,骂道:“你个畜生,你看着阿宁长大,却叫她大着肚子出事?,我现在就打死你,再去找阿宁!”

谢缨一愣,又被薛敖一拳贯到?了地下,捶击地面的声音听的人牙疼。

谢缨嘶声道:“蠢货!这?才三个月,你大个肚子给我看看!”

弑君

薛敖一怔, 手上动作却不停,铁锤般的拳头擂在谢缨胸口,震的他?头皮发?麻。

“嘶都退出去!”谢缨朝殿外涌进的侍卫喊道:“没有孤的命令, 谁都不许进来。”

薛敖眼底发?红, 一腔怒火在看到崖边烧成一片荒芜, 空荡荡的叫他?心中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慌来, 他?揪住谢缨的衣襟,右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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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捏住他?的脖颈,良久才问道:“你这下得意了, 可你开心吗?”

“那处那么高,底下那么黑, 她胆子又那么小。我连叫阿宁一个人吃饭都不忍心, 你怎么敢怎么敢将她逼下去?”

银白的发?尾扫过肩头, 垂落在谢缨脸上。

他?不答话,低垂的眼睫挡住眼底细碎不明的光。

等?眼皮上的光亮一晃而过,谢缨猛地?瞪大眼睛,“你疯了!”

脖颈上抵着?的薄刃冰凉刺骨, 手持匕首的银色少年面无血色,一双圆眼却亮的吓人。

薛敖右手逼近,见血丝蔓延在谢缨颈侧,讥声道:“陆霁云真以为他?写几个大字我就能如你们的意, 做他?的春秋大梦。”

“你是个混账, 那也是个混账。他?为了你这么个害了他?妹妹的小白脸冲锋陷阵,脑子长草了。”

薛敖死死盯着?谢缨泛出?冷意的凤眸, “是, 我也是混账,混账到相?信你这么个卑鄙小人能照顾好阿宁, 我真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抽死自己。但在那之前,你——我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先去底下给老子赎罪!”

谢缨冷声道:“薛敖,你这是弑君!”

“区区一个储君,我杀了又如何?”薛敖骂道:“我薛家?满门忠烈,你出?去问问说我薛家?谋逆,你那些个祖宗认不认?再说就算谋逆又如何,我宰了你,谁又敢来判我的罪!”

谢缨面色愈发?难看,脖颈上抵着?的刀越来越深,他?能感?受到腥热的血流下来,蔓延到衣襟下。

“薛敖,看在阿宁的面子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谢缨淡声道:“把刀放下。”

“你不配提阿宁!”

薛敖骂道:“谁稀罕你那狗屁机会,我要阿宁,我就要你死!”

察觉到杀气有如实质般在刃尖炸开,谢缨这才意识到薛敖是真的想要杀了他?。或许是从进京前便存了这念头,亦或是从一开始听到他?强娶阿宁便已有杀心。

总之,这疯狗是真的想在这里杀了他?。

谢缨左手蓄力?,正要一掌迎上之时却听有人在门外焦急大喊:“王爷!有陆姑娘的踪迹!”

谢缨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见薛敖瞳孔微颤,猛地?转身?冲了出?去。

掉落的匕首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凌霄殿内转眼空无一人,谢缨擦了擦嘴角的血,起身?朝外喊道:“杜鹃!带禁军跟着?辽东王找人!”

离京之路必路过青州,若是秦东来知道薛敖今日会途径此处,必然不会选在今日带着?秦硕出?发?。

树倒猢狲散,当初宰辅之家?何等?繁盛,可一朝事变,阿谀奉承之人纷纷转头漠然,更有甚者?雪上加霜,恨不得将秦家?踩在土中,永无翻身?之日。

秦东来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以往有父兄相?护,他?成日里打马过街,人人虽是暗地?里讥骂他?,面上却是敬着?端着?。可如今他?父亲失势病重,兄长被谢缨折了手脚,已然是个废人,偌大的府邸竟要他?扛起。

许是白眼吃多了,人也多了几分记性?,秦东来忌讳着?薛敖这么尊大佛呆在上京,又知道他?是个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故而赶在今日带着?他?兄长离开。

窄小破旧的马车内,枯瘦的男子仰躺在塌上,口中不时吐出?一口浊气。

谁又能认出?这人是曾经素有美?名的秦硕秦大公子。

“大哥,你可要喝水?”

听秦东来殷切地?询问,秦硕叹道:“不必西南山高水远,路途艰难,是为兄拖累你了。”

秦东来心中一酸,笑道:“大哥不骂我,反而还这么说,叫我不敢应答。还希望等?哥你养好伤了,日后我再胡闹的时候轻点抽我。”

车内秦硕摇头轻笑,窗边不时吹来山林间?的微风,叫他?郁结已久的心轻松不少。

少顷,闷重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秦东来回头一看,被那为首的银光刺得心下发?慌。

是薛敖。

薛敖似乎是没注意到他?,带着?人匆匆跑过去,在不远处的驿站停下。

金绮带着?人迎上来,将手中之物交给薛敖,“王爷,您看。”

一团杂乱不堪的枯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枯叶暗黄,大半部分碎成了干屑,甚至连形状都分辨不出?来。

薛敖眼睛发?直,怔怔盯了一会。

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阿宁那么喜欢这东西,髻上总是颤颤巍巍的两只,笑得开心时草蝴蝶也跟着?一起晃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宁了。

“人呢?”

金绮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阿信,恭声道:“回王爷,属下等?顺着?秦家?二公子的线索找到了一处村庄,找到了一个女子,听秦家?那个说,草蝴蝶就是在她身?上看到的。”

薛敖手心微微合拢,“人呢?”

金绮侧身?,后方走近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脸色发?白,好似被吓到了般,瞥了眼面前少年的银发?便匆匆低头。

“你不必怕。”薛敖看向她,“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捡到这东西的。”

石欣听他?这般问,不禁暗叹沈大哥他?们猜的真准。

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是我和铁柱哥去山下打猎,在狼窝附近捡到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正是阿宁当初掉下去的那处。

阿信和金绮眼皮乱跳,心中不妙感?顿生。

想起沈要歧的嘱咐,石欣壮着?胆子又道:“那大狼一直都在山里,村子里的猎户都忌讳它。那天也是我和铁柱哥运气好,没遇到这畜生,要不然不过它老巢附近很多新鲜的血,应该是刚吃饱,也顾不上我们俩大人说的这个草蝴蝶是粘到我裙边被带回了家?,然后就被一位公子撞见问了很多,你们就过来找我了”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石欣不敢再说下去。眼前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抬起圆眼直直地?盯着?她,瞳孔中漆黑不可见底,叫她瘆得慌。

“带路带路!”

薛敖看向阿信和金绮,眼中少有地?流露出?无助来。他?手掌冰凉,脚下重逾千斤,不管不顾地?吼着?,将石欣吓得小声啜泣。

若不是沈大哥百般嘱托叮咛,她才不要惹这活阎王。

“殿下”

身?后传来跪拜声,金绮等?人问声望去,见是脸色难看的谢缨,纷纷行礼。

薛敖没有回头看他?,压着?嗓子道:“若是我举整个辽东之力?,一定杀了你。”

天一

清露寺素来为京中达官贵族看中之地, 又有皇室时?常奉香,是京中香火最为旺盛之地。可近来寺内主持却关门谢客,任凭谁来都不给开门。

香烟袅袅, 钟声低沉, 法堂内一片静谧, 与寺外的兵荒马乱大相径庭。

传闻寺中住持年逾百年, 是触及妙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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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连景帝都对其尊敬有加,不敢多加叨扰。住持法号天一, 已?在山上久居多年参悟理道,从未外出。

阿宁刚进清露寺, 便听到僧人的撞钟声。夕阳西下, 几段霞光洒向寺内, 在钟声阵阵中为此处的清幽增上生机。

“陆施主,腿上可还受得住?”

阿宁回神,连忙答道:“多谢大师挂念,用过您的药后已?经?好?多了。”

争卑回头看过来, 见阿宁虽是靠在沈要岐身侧,额角却是细密的汗水,叹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的不是, 只想着找到安身之处, 却没顾及到施主的身体。”

阿宁摇头,连忙宽慰。

她心?中对这位声名远扬的争卑大师一直怀揣着恩情, 当初她命悬一线, 是争卑下山到了她家,与父母言明雀灵石就?是雪渠花心?, 这才?救了她一命。

昨日山匪突袭石家村,匪徒人多势众,沈要岐带着村中壮年迎击,却未料到贼匪狡猾,竟从另一侧河套方?偷袭。

当时?家中只有村医娘子和她的小女儿?,石欣担忧阿宁的腿伤,正与阿宁谈话之际,贼匪破门而入。

那起?子山匪何曾见过阿宁这般精妙的小娘子,当下就?起?了贼心?,将阻拦的石欣等人捆在一处,试图去抢阿宁。

阿宁腿脚不便,手上却有当初薛敖送给她的匕首,她正欲扎透面前这畜生时?,门外传来的掌风直直将这人掀翻。

竟是远在辽东的争卑大师。

后来沈要岐成功驱逐匪寇,带人回来见到争卑也是大吃一惊。

争卑与阿宁在室内密谈许久,沈要岐只记得后来房门被推开,阿宁面容惊慌苦涩,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

她说:“沈大哥,我?不去找薛子易了。”

闻言沈要岐大惊,阿宁为了薛敖百般折腾,半条命都折了进去,可如今薛敖已?经?杀进上京,她却不再靠近。

“阿弥陀佛。”争卑轻声道着佛号,“天道忌盈,卦终未济。薛氏杀孽太?多、命数微薄,可无数黎民百姓也因薛家安身立命,故而薛氏满门十几子只留一身。”

“王爷与莲白山有不解之缘,当年一鞭斩断千山雪,名震天下,却也为他留下一劫。此?劫非我?等可断,只能望有缘人来解。陆施主生在富贵人家,却生来为家人所弃,是极贵极凉薄之命,万幸施主性情敦厚,心?怀大义,救下浮屠万万,是为运道。”

“可若陆施主仍留在王爷身边,便只有一个?兰艾共焚的结果。”争卑目怀慈悲,手指捻着一串檀木珠,“当初我?给王爷那串佛珠,便是为了助他逃过此?劫。可王爷将那珠串毁坏殆尽。老衲这才?知晓,王爷的劫数不在生死,而在陆施主的身上。”

阿宁浑身颤抖,听争卑继续道:“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人因生我?而有己见,因分别而有嗔怨,因贪求而生是非。陆施主,人这一生很长,不必苛求三年五载,眼下之全不尽周全,是去是留还望思索清楚,老衲可为姑娘寻那和光之地。”

声落风动,沈要歧听不懂争卑所说是什么意思,却清楚地看见阿宁脊背弯出脆弱的弧度,其上微微颤抖,像是碎雪一般可怜。

“还请大师替我?寻一处安静之地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陆霁宁。”

沈要歧虽是震惊,却十分尊重阿宁的选择,收拾了行囊又嘱咐过村中知道此?事的人后便带她跟着争卑来到了离当日出事不远的清露寺。

几人前方?迎来一个?小沙弥,朝着阿宁等人双十合十,“阿弥陀佛,方?丈说师叔祖今日会来,叫小僧来迎一迎。”

小和尚生得白净,一板一眼地说起?话来憨态可掬,引着三人走进殿中,果然见殿中央的神佛下跪着一位僧人。

正是堪称泰斗,有半佛之称的天一大师。

天一早在信中就?知晓阿宁的事情,他念在薛敖与她都有大功德,命数又甚是奇怪,便顺着争卑应下请求,为阿宁在寺边的小禅房中收拾出来一处清幽雅丽的住处。

见诸事妥当,争卑不欲多留,与阿宁宽慰几句后便离开,像是曾经?在辽东那边行之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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