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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宋喻生进了堂屋之中, 黄若棠跟在了他?的身后一起进去。宋喻生坐在主位,而黄若棠则坐在他?侧手边最近的位子。
温楚有些好奇黄若棠今日为何会哭成?这?样,在旁边竖起耳朵想听二人说话。
可黄若棠却开口道:“今日棠儿来找表哥,属实是被逼到了绝路的无奈之举, 还?望表哥勿要怪罪。只今这?事, 棠儿实不好意?思?让别人听去, 可问表哥能否让别人回避一下。”
说话之间,黄若棠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宋喻生旁边站着的温楚。
温楚有?些尴尬,虽说是好奇, 但既黄若棠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能在恬不知耻赖在这?处, 听她和宋喻生诉苦水。
她还?没来得及出去, 便听宋喻生淡淡道:“不过下人罢了, 你没必要将她放在心?上。若有?什么事情?, 但说无妨。”
温楚听了他?这?话进退不得, 而黄若棠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尴尬,愣住了片刻,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既宋喻生不让她走,那她自也不好再去说些什么。
她终于开始对宋喻生说明了来意?。
“今日这?事和家父有?关,我说出了也实在不怕表哥笑话。今日早些的时候, 我闲来无事让身?边的丫鬟小桃去街上的糕点铺子, 想要买些零嘴回来当?早膳吃。可小桃却在巷子里头撞见?了我的父亲, 身?边好似还?带着个十二三岁大?的女子, 只见?他?们往巷子最里头的一处住所进去。我起先不信, 以为是小桃看?错,可后来, 我亲自去看?,在巷口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竟真见?父亲从那里头出来,而那个女子想来也是被他?安置在了里头。”
黄若棠说到了这?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蹦了出来,她哭道:“十二三岁大?的女子,父亲若是问心?无愧,只管把?人往府上带去就是了,棠儿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可他?非要这?般偷偷摸摸,究竟是何意?啊!我不愿去揣测父亲,只这?人是他?的小妾外?室,棠儿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棠儿只怕只怕她是父亲不知何时在外?头生下的女儿,这?这?突然多了个妹妹出来,棠儿又是该如何自处啊。”
宋喻生问道:“是哪条巷子撞见?的?”
“永安巷。”黄若棠继续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去找谁说,若是同母亲说了,她恐怕是要闹,祖母年纪大?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而若是去同姨母说,姨母也要忧心?。思?来想去,也只有?表哥能帮我了。棠儿也只敢去同表哥说了。”
这?事其实并非是她胡诌,她说的全是真的,今日她撞见?她的父亲黄健,似和一个女子厮混在了一处。黄若棠其实内心?毫无波澜,她这?个没用的爹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人是他?的小妾也好,是他?藏在外?头的庶女也罢,只要他?别来碍着自己的事,随便他?如何都好。
但转念一想,她可以凭借此事在宋喻生的面前装装可怜,博取他?的怜惜。
然而现在的一切好像都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黄若棠一口气说完这?话,哭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去看?宋喻生的神情?,只见?他?仍旧是无动于衷。
黄若棠几乎都要一口气梗在胸口那处喘不上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是出于礼数,他?怎么也该起身?宽慰两句啊。宋喻生的态度,让本还?志在必得的黄若棠一下子凉了三分心?,好似无论她如何引诱,宋喻生始终都不会上钩。
见?到黄若棠哭得这?般我见?犹怜,温楚在旁边也都快看?不下去了。别的不论,撞见?都已经年过四旬父亲和一个女子混在一处,那女子都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若单单是从子女的角度来看?,确实也是叫人崩溃。
宋喻生终于好心?出言宽慰了两句,他?道:“表妹莫要忧心?了,你既然将地址告诉了我,我得了空,便帮你去查查看?这?人是谁。你且放心?吧,伯父不是会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宋喻生说这?话,倒好像是比她这?个女儿还?要懂他?似的了。
只宋喻生都如此说了,黄若棠再哭下去,恐怕是要惹他?烦了。
他?这?态度不亲不近,说他?对这?事上心?吧,可他?见?到黄若棠哭成?了这?样也不曾说过一句宽慰的话来,可若是说不上心?,他?大?可以推拒此事,也没必要答应她会帮忙。
这?番态度弄得黄若棠也颇为心?神交瘁,辛辛苦苦演了哭了这?一番,却也换不得他?一丝垂怜。
宋喻生就若一块无不暖的石头一样,无论她如何接近靠近,他?始终笑着疏离着你。
即便如此,黄若棠却还?是不肯死心?,心?非石木岂无感,有?朝一日,总能冰消雪融。况且说她也看?得出来,她的那个姨母对她还?是十分满意?。
她以帕拭泪,接着问道:“既然表哥如此说了,我自然也就放心?了,这?事还?是要麻烦表哥了,若真查出了什么事情?,只管同我说就是了。”
宋喻生食指轻叩了两下桌面,温楚好歹给他?当?了一个来月的丫鬟,一下子便明白他?的意?思?,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宋喻生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对黄若棠道:“自然。”
屋外?天色已经黑透,宋喻生下了逐客令,他?道:“今天已经晚了,表妹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再晚,就要宵禁了。”
夏日的天黑得晚,天黑得透了说明现下已经很晚了。
“无事,姨母说过几日祁家那边办马球赛,让我在宋家待个几日先,届时和表哥还?有?表妹一块去看?看?。”黄若棠听出来宋喻生逐客的意?思?,她接着道:“不过既然表哥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再在此处叨扰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此处。
那边温楚还?是第一回 听到祁家举行马球赛,而且听黄若棠那话的意?思?,宋喻生应当?也会去,只她为何一点有?关这?个马球赛的风声都没听到?若是这?个马球赛就在三十日,那岂不就是卦象上头所说的转机之日了吗?
温楚故作随意?在旁边问道:“表小姐方才所说的马球赛是什么时候啊,我这?几日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啊。”
她已经装作很随意?在问了,然而宋喻生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自然。
他?让温楚坐到了他?的对面,温楚不明所以,却如实照做。
见?她坐下了之后,宋喻生手肘靠在桌上撑着脸,这?样,他?便能将温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天色已黑,早已有?丫鬟在方才黄若棠同宋喻生哭诉的时候,就已经进来把?烛台上的灯燃了起来了。
宋喻生如玉般的脸在灯火闪烁下,显得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他?启唇问道:“楚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温楚发现,宋喻生虽然每回都能喊她喊得这?般亲昵,然语气之中藏着的皆是来者不善。
她面上不敢有?所表露,手上不安地扣着手指,垂首道:“不过是问问罢了,不行吗?”
她受不了宋喻生这?样盯视着她,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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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愿意?说便不说了。”
她起身?想逃离这?处,却忽地被宋喻生攥住了手腕。
温楚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那冰凉的手若烫手山芋一样,温楚想甩开,却被他?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宋喻生道:“六月三十,怎么,你也想去吗?”
果真是六月三十,而且又是在祁家,她对这?卦象便更信了几分。
只是温楚听到他?这?话,怎么不像是要带她的样子?分明从前去别的地方他?都会带着她一起,为何这?一回,祁家的马球赛便不带她了?
她想到许是上一回两人因着祁子渊起了争执,便叫他?怀恨在心?了。
温楚在心?里头骂道,腌臜小人,能这?般记仇。
温楚挣不开手,便也不挣了,左右这?旁边也没人在。
她回头问道:“可你从前不都带我出门的吗?为何这?回不带了?”
宋喻生听到这?话,便知道她想要去,想要去马球赛,去祁家的马球赛。
他?手上稍一用力,温楚就被拉入了他?的跟前。
他?仰头看?她,“我本是不想带你去的,因你总是喜欢给我惹出些麻烦来。”
他?虽坐着在下位,温楚虽站着在高位,然被他?看?样仰头看?着,却还?是觉得似是喘不上气来。
温楚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这?俨然是个好机会,她既能出宋府,而且马球赛人多眼杂,更好行事。
她听宋喻生这?样说忙保证道:“不,我一定听话老实,绝不会做出什么麻烦事来!”
宋喻生笑出了声来,“你同我保证过很多东西,可好像从来不会乖乖遵守。很多人骗我一次,便不会再活着了,可我却让你骗了我这?么多次。”
“只是,你的保证,我如今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宋喻生这?话却没瞎说,温楚实在是不老实,每一次又一次的保证,都是为了下一步的坏点子做准备。
温楚见?宋喻生是真不想带她去,急得都想给他?磕上几个头算了!
宋喻生也看?出来了她的急迫,心?中冷笑,总是这?样骗他?。她非要去马球赛,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那马球赛有?祁子渊。
他?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扯上的关系,光是见?上两面,就能这?样了?
就跟之前的林宿简一样吗?
他?想到了这?里,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力,温楚吃痛,发出了一声低呼。
温楚看?着他?的神色越来越奇怪,隐隐觉得不妙,她道:“你不愿意?便算了,掐我做什么啊?”
宋喻生看?她蹙着眉,脑海中忽然蹿出了恶劣的想法,他?道:“若你想去也不是不行,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该怎么做?”
“你该让我开心?。”他?看?着温楚的眼中似有?薄光在闪,他?接着道:“你若让我高兴了,我自然带你去。”
她既然想去,那便去吧,反正有?他?在,她能闹出什么花来呢?
但他?自不是什么善人,他?合了她的意?,她也理当?让他?高兴。
不然,凭什么呢。
堂屋一时之间安静得不行,温楚稍稍低眼,就能看?见?他?炽热的眼神。
宋喻生最后也没说让她做什么,只是道:“你先走吧,我还?没想出来让你做什么。”
说罢,便松开了手。
温楚见?他?松手,忙道:“我去看?看?晚膳做好了没。”
留下这?么一句话就逃离了此处。
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宋喻生其实也有?几分好奇,这?次的马球赛对她而言,究竟是有?多么重要,而她又能做到哪样的地步。
他?想起了方才黄若棠的事情?,起身?去让人喊了春风过来。
春风没一会就来了此处。
宋喻生道:“去查一下黄健在永安巷安置的女子是何身?份。”
春风领了任务转身?就要去查,宋喻生想到了什么又喊住了他?,春风转回身?来,只听宋喻生默了片刻后沉声道:“ 去看?看?是不是闻家人。”
春风有?些惊诧,眼中都带了几分错愕,他?道:“闻家?是那个故去太傅吗?”
“是,闻立廉。”
春风听了这?话心?中掀起一番惊涛骇浪,当?初闻家的下场,整个京都都有?目共睹,该死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就算是闻家后人又如何会和黄健扯上了关系不,春风想起了,当?年那个太傅确与黄健有?几分关系。
那都是快要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春风后来还?是在帮宋喻生一点一点查太傅贪污之案之时,才摸明白了个大?概。
黄健当?年高中探花之后,就入了翰林院当?了编修,他?和闻太傅还?有?一桩往事牵扯了出来。
当?年黄父早逝,黄健一人被母亲带大?,在中探花之前,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读书。
而他?确实是有?几分真才实学,虽出身?不高,后来却凭借自己本事入了大?昭最高学府国子监。黄母看?出黄健在读书上是有?天赋的,后来即便他?到了二十三岁,也干脆就咬咬牙让他?娶妻的事情?暂且搁置,一心?参加科举。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黄健一朝高中入翰林,彼时少年,二三年岁,一朝苦读终踏入大?昭学子最向往的殿堂,翰林院。然而他?出身?实在不高,又只晓得读书,在此之外?通晓的事情?也实在不多,初入官场之时,他?却因“志大?才疏”而被翰林院里头的老人排挤。
黄健就是在此官场迷途浮沉之际,遇见?了对他?一生影响最深的那人——闻立廉。
当?年若他?碰到的人是除了闻立廉以外?的任何一人,他?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
可世上从没那么多的如果,黄健会碰到闻立廉,也只会碰到闻立廉。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整个国公?府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只偶尔有?知了鸣叫的声响,格外?清晰。
自从温楚来了之后,服侍他?起身?就寝的任务就全落到了她的头上。眼看?到了时间,温楚便去暗间服侍宋喻生就寝。
他?已经净过了身?,此刻正在屋内看?书。
别的不说,宋喻生这?人虽然动不动就发疯,身?上毛病一堆。但温楚觉得,宋喻生能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实在不是没有?缘由。
不娶妻,不纳妾,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不成?神,谁能成?神?
然而只下一刻,温楚就将为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宋喻生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里头是一身?雪白的中衣,他?见?到温楚来了,抬头看?向了她。
他?的唇边似乎挂着一抹浅笑,在暖黄的烛火之下,让人看?得有?些不大?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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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楚娘,过来。”
温楚被激得起来了一身?鸡皮疙瘩,艰难地朝他?挪动了步伐。
温楚还?记得他?晚间说过的话,他?说,她要让他?开心?。
可他?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她的动作十分磨蹭,不过宋喻生今日的耐心?格外?的好,其间也并没有?开口催促过她。
好不容易走到了他?的身?边。
宋喻生见?她来了,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他?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温楚让叫这?动作惊了一跳,她下意?识就想要躲,可是却想到了他?说过的话,于是乎,强忍了躲避的念头。
宋喻生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僵硬,好心?地道:“若你害怕,便回去吧,只是三十那日也好生待在府里吧。”
他?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之意?,似是打定了温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温楚却也被捉住了软肋,她僵着身?子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转机之日,错过了,说不定就不再有?了啊,她岂能甘心?。
她对自己素来狠心?,若能有?机会逃,她会不择手段,当?初她也是那样拼了命地从那个吃人的炼狱里头跑出来的,如今这?样,又有?何难。
既是她自己选择,她也不会磨磨蹭蹭。
只是,她想知道宋喻生究竟想做什么。
宋喻生见?她面上一副赴死之态,觉得颇为有?趣,他?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问道:“既是你自己选的,又要做这?副贞洁烈女之态,你说,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温楚被这?般讥讽,便是再厚的脸皮都顶不住了。她气得想要骂人,但也知自己屈于人下只能矮他?一头,纵是想说想骂也得先藏在了肚子里头,待出了门再从肚子里头掏出来再骂。
她勉强扯起了个笑,烛火下,那张惨白如霜的脸上尽是为难。
可她越是这?样顺从,便越让宋喻生心?烦意?乱。她对他?的顺从,全然是为了别人。
他?忽地笑出了声,笑声从喉咙里头溢出,比平日里头带了几分低沉压抑。
温楚也不知道他?突然在笑什么,只感觉他?笑了许久,久到眼角都沁出了泪。她惊诧地看?着他?,为何突然笑出了泪,真就这?样好笑吗?
宋喻生发觉眼角有?泪淌出,不甚在意?的拂去。
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回 那么想要一个东西,却好像怎么也抓不住,她的心?一直都不在自己身?边。口口声声骗自己会不离开,然无时无刻都在打算筹谋别的事情?。
良久,宋喻生似也笑累了,他?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
他?又问了她一遍,“如何都愿意?吗?”
“所以你为了能见?他?一面,我同你交/媾,同你行欢好之事,你也愿意??”
他?哪里知道温楚的心?思?,只当?她这?般想要去马球赛,全是为了见?祁子渊。
所以,她为了去马球赛上能见?到祁子渊一面,也甘愿做出这?些事吗?
两人离得极近,宋喻生说话之时,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引起了一阵酥麻感。
温楚有?些懵了,“他?”又是谁?
她很快想到,祁子渊。祁家的马球赛,那宋喻生口中之人自只能是祁子渊了的。为何又能想到了他??他?怎么就能对祁子渊这?般耿耿于怀,只要是每每提起他?来,就能叫他?成?这?副死样子。
温楚心?中不快,但也明白,自己现在若刀俎待割之鱼肉,当?慎言。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候喷出的微热气息,她的喉咙微微发干,回道:“用不着扯出别人来,我心?甘情?愿。”
宋喻生冷笑。
心?甘情?愿,好一个心?甘情?愿。
他?抬起头来,说话的声音带着不可捉摸的寒意?,道:“心?甘情?愿,究竟何为心?甘情?愿。”
“金銮殿下大?臣长跪不起,不叫心?甘情?愿;佛祖像下信徒下肝脑涂地,那才叫心?甘情?愿。即便你于我身?下媚/态尽出,可一切尽非本心?,我问你,这?也叫心?甘情?愿?”
他?手掐在她的腰上,说到了最后几乎已经带了憎恶的意?味,连手上的力气都不再掩饰。
她为了别人而愿同他?行床第之事,宋喻生光是想想就恶心?。
他?冷呵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乐得作践你便罢了,我宋喻生倒还?犯不着这?样作践我自己。”
温楚被他?这?番话说得面色涨红,既他?都如此说了,那怎么也不像是会带她去了,况且就算是真的带她去了,想也知会盯她若盯囚犯,那她又如何逃出生天。
罢,不去就不去罢了,她也省得在这?头被他?这?样羞辱。
她推他?一把?,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去,然而宋喻生的手紧紧锢在她的腰身?,他?的力气很大?,手上经络隐隐浮现,叫她动弹不得。
没了所求之事,温楚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生硬,“既如此嫌恶,那我也不留在这?处碍了世子爷的眼了,撒手。”
宋喻生道:“你就是这?样的耐心??倒你像是大?爷了,我是伺候你的仆侍了。”
宋喻生总说这?样的话,哪家大?爷若她这?般憋屈?若有?朝一日他?真成?了她的仆侍,她一定给他?一个头打出两个包来。
不待温楚开口,宋喻生却忽又道:“我一直有?件事情?困于心?头,若你能为我解惑,便也是了却我心?事一桩,届时,我若开心?了,自也带你去。”
能困住宋喻生的事情?,那定不是什么寻常之事,温楚可没什么信心?能去为他?解惑,可他?都这?般说了,那她自然没能拒绝的理由。
若能解不出来,也不亏,解出来了,那更好了。
宋喻生缓缓开口。
“有?一子出身?之时天呈异相,一大?师赠言此子前途不可限量,于是得此一麒麟儿,此子父母欢喜,族中有?如此子弟,此子族人欢喜。可此麒麟,年至七岁却还?不能言说,不能通慧。”
宋喻生虽说“此子”,可温楚听到“七岁不能言说”之时,也就知道“此子”指代宋喻生自己。
“他?身?负众人所望,长成?此番,实实在在叫人失望叹息。那子父亲满怀欣喜,却碰到了这?样的孩子,实不能忍受。他?恨自己生了这?样蠢笨的顽童,于是怒从心?起,辱骂鞭笞,恨不能以一剑劈死他?来得清净。”
宋喻生好似陷入了往事,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眼中只有?烛火跳动闪烁。
只是因为恰逢天有?异相,后得一得道高僧赠言,以至于宋喻生从出身?的那一刻之时,就一直在众人的期望之中长大?。若他?真是个能够身?怀天命之人倒也好,可他?七岁还?不能言说,就比之寻常稚子而言,那都像是个傻子。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若说他?晚开慧也好,但宋霖根本等不及。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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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本就看?好二子,想要越过嫡长子而去立贤。本因宋喻生的出生,才改变了心?意?立宋霖为世子,可结果一看?这?所谓的天命之子,不过是一个到了七岁话都说不出来的傻子。宋霖自觉无颜面对父亲,辜负了他?的所望,对宋喻生更加严苛,给他?请最好的教书先生,自己每日下了值归家之后,也都去教他?说话。
可偏偏无论如何教,宋喻生从始至终都说不出一句简单的话来,就是连“父亲”“母亲”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究竟算是哪门子的神童?哪一家的神童能这?样没用,能这?样叫人生气。
那时候宋喻生的身?边还?陪着一只小狗,那只狗是他?一次外?出,从路上悄悄捡回家里头的。小狗受了重伤,宋喻生好不容易才救活了下来,只是那狗伤好了之后,四条腿里头,还?有?一条是瘸的,平日里头一瘸一拐走起来,十分滑稽。
七岁的宋喻生就跟那狗一样,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时宋喻生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事情?却看?得清楚明白,例如,父亲不会喜欢他?在家里头养狗,所以他?也一直小心?翼翼藏着它。而那只狗也甚是听话,平日里头若宋霖在的话,它便一直安安静静躲起来不吭声。
可他?偷偷养狗的事情?最后还?是被宋霖发现了,那天宋霖发了很大?的火。
他?说,宋喻生品行不端,连话都说不明白,还?敢在家里头偷偷摸摸的养狗。
他?当?着宋喻生的面打死了那只狗。
若宋喻生能说出话来,或许宋霖还?会有?放过,可从始至终,宋喻生除了跪在他?的脚边哭以外?,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霖看?宋喻生这?样,更是生气,恨不得干脆连他?一起打死算了。
否则,将来活着也他?们宋家的污点。
好在,宋大?夫人赶了过来。
那一天,于宋喻生而言,真真是人间炼狱,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宋霖先是打死了狗,后拿那个打死了狗的木棒,又往他?的身?上挥去,宋喻生不过七岁年纪,挨了三棍,就已经吐了血。
宋霖怒道:“上天不仁,让你生得如此蠢笨,可你竟还?敢做这?种蒙骗父母之事!年纪尚小且如此,长大?之后岂不是要弑君杀父,能不能饶?究竟能不能饶!”
宋喻生被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一个劲得往外?吐血。
宋大?夫人赶来之时,被冲天的血腥气刺痛了鼻,她赶紧上前将宋喻生护在了怀中,她哭叫道:“我如今就生哥儿这?样一个孩子,你想要杀了他?,就先来杀我!你敢弑子?将来都没脸进你宋家的祠堂!”
那时候宋礼情?还?在她的肚子里头,尚未出生,宋喻生是宋大?夫人唯一的儿子。即便他?如何蠢笨,可是为娘的又怎么舍得去怪罪。
宋霖恨声道:“你休要同我提这?样的话来,我不过是打他?几下,你就这?样护着!棍棒底下出孝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我生了这?样的儿子已经是不孝,干脆今日就打死了干净,省得将来成?了我宋家的祸患,家门不幸!”
好在大?夫人早就已经把?消息递去了荣安堂,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之后,那时候还?是在当?家作主的宋首辅和宋老夫人已经赶来了这?边。
这?两人倒也没宋霖这?样的血气方刚,易怒易躁,听了这?话事情?始末之后,宋首辅道:“既然你这?样厌恶这?个孩子,那便把?他?送去佛堂修养一段时日,当?初是慧空大?师说得他?有?慧根,那便送他?那去吧。待他?什么时候会说话了,通人性了,再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吧。”
宋大?夫人惊道:“送送去佛堂?何时。”
宋首辅看?了一眼满身?是血的宋喻生,道:“就今日吧,活得过是他?的命,活不过,那也是他?的命了。”
活得过,是他?的命。
活不过,也是他?的命。
可是,他?身?上有?血,不得入佛堂啊。
宋大?夫人哭道:“他?这?样去佛堂,谁会收他?!他?会死的,你们想要杀了他?吗?!”
宋首辅道:“若他?真的这?样愚钝,那么世子之位,断不能到你们大?房的头上,明白吗?现在年纪小,不见?人倒还?能瞒着,可将来年岁大?了呢?宋家的嫡系子孙之中,不会容许有?一个傻子存在。你自己选吧,若你不想当?这?个世子夫人,无妨,把?人留下,留在你这?个母亲的身?边。”
宋大?夫人想要孩子,可宋首辅又道:“你肚子里头还?有?一个孩子,实在没必要为了他?闹成?这?样。”
子孙后辈于他?们而言,素来排于家族之后,若子孙会让家族蒙羞,那宁愿没有?这?样的子孙。
宋大?夫人最后也放弃了宋喻生。
他?们打算去杀了那个麒麟子,那个饱受众人期待长大?的麒麟子,那个本以为能成?神仙,最后却成?了痴儿的麒麟子。
说来也算他?好运,宋家人,他?的祖父祖母,还?有?他?的亲生父母,全都放弃了他?,可是老天好像发了善心?,还?没有?放弃于他?。
他?没有?死在从宋家到寺庙的路上,没有?死在寺庙的门前,因他?最后,还?是被慧空大?师救了下来。
被宋家人丢弃在了寺庙门口之时,他?的怀中还?抱着那只,早就已经没气了的狗,而他?,残留着最后一口气,痴痴傻傻地笑着。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宋喻生的果,全是别人加诸于他?的因。是慧空大?师在宋喻生出生之时,说了那样的话,将宋喻生捧着上了云霄,可也就是那句话,让宋喻生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若是没有?这?句话,宋喻生的愚钝,或许也没那么能让人不能接受,可就是有?了这?样的话,宋喻生的愚钝,让人万万不能接受。
宋喻生不是因为聪慧而被人称作神童,他?是因为被人称作神童,而必须成?为神童。
神童出生,家世显赫,他?怎么能是平凡人呢?
宋喻生在寺庙养了近乎两个月的伤,其间,一直也都是慧空大?师亲力亲为。
或许慧空自己也知道,他?曾经那句无心?之言,给宋喻生带了天大?的麻烦。
慧空大?师知道宋喻生经此一遭,心?境必会天翻地覆,他?怕他?想不明白,自此走上了岔路,于是在他?养伤期间,日日在他?耳边诵经念佛,期望他?多少能听进去一二分。
然而慧空大?师每日的念经声只让宋喻生觉得吵闹不堪。
有?一日,宋喻生养好伤能下床了之后,在一棵菩提树下,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诵经声,忽就顿悟,也能开口说话了。
他?对慧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师,我已勘破,能回家了吗?”
他?说的话,实在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儿能说出来的话,慧空大?师却认真问道:“你勘破了什么?”
宋喻生笑了笑,道:“佛曰,不可说。我不能同大?师说。”
他?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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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了什么呢?他?什么也没勘破,诸般业障,他?们全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不想留在这?里再听慧空的唠叨了。
但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宋喻生就在心?里埋下种子,他?要逼着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再也就没人敢去打死他?的狗了。
好在,他?终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温楚看?着宋喻生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方才还?在说他?小时候的事情?,怎忽然就不吭声了呢?她出声唤了他?一两声,宋喻生终回了神来,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女子。
他?神思?好不容易回笼,移开视线看?向了前方,他?问道:“你说,若一个人改了别人的命,要遭报应吗?”
他?没有?将那些话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想知道,当?慧空的一句话,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要受报应吗?
温楚最怕谈的便是这?些事情?,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若真是要谈,能谈起三天三夜,口干舌燥。而且,她也不知道宋喻生是想要听受报应,还?是不受报应呢?若一不小心?触了他?的霉头,到了最后,她肯定也是要倒霉。
她试探性地说道:“这?个事情?嘛实在是不好说的。但我觉得呢,只是我觉的啊,若是说这?话是好话,却不小心?办了坏事的话,我觉得他?吧也确实要该承担一些因果。但若是这?样说的话,好话也不让说,坏话也不让说,那我们算命的,干脆去喝西北风算了。人世间的事情?总是有?好有?坏,也不能把?过错全推说给了算命的人是吧”
温楚明显能感觉到宋喻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了,便知自己说的话不合他?的意?了。她两眼一闭,心?一横,干脆就说了违心?话,她道:“不不,该受报应,该受。”
果然宋喻生听到这?话,脸上也有?了笑意?,他?道:“好啊,那我便去杀了他?吧。”
究竟要不要杀慧空,成?了一件困扰宋喻生许久的事情?。
温楚听到他?要杀人,被吓到,她睁了眼来,道:“不过你看?,咱们这?话又说回来,若真有?什么报应,老天自会有?神罚,犯不着你亲自动手啊。你这?你这?犯不着为了别人再造杀戮啊!”
“你是不想我再造杀戮吗?”宋喻生道:“可我已经杀了很多了人了,手上已经沾了很多血了啊。”
温楚见?他?一副说不通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及时止损,回头是岸吧。”
温楚实在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了,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宋喻生道:“好,只要你说不想我犯下杀戮,我便不杀了。”
这?也不是什么难说的话,温楚道: “我不想你犯下杀戮。”
“嗯,那我便不杀了。”
温楚惊了,还?能这?样?
他?似是累了,让她站回了地上,他?道:“那你也算是帮我了却心?事一桩,走吧。”
温楚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带我一起去了?”
“你若再说,今夜就睡在这?里吧。”
温楚忙不停地跑了出去。
宋喻生突然释怀了,他?笑了一声,不杀便不杀了,若真要杀,宋家的人也都该死。
他?总不能因为慧空不姓宋,就格外?欺负他?吧?
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