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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暑热闷声, 蝉鸣阵阵。
他们相隔不过?十丈,十丈中洪波咆哮, 急浪冲刷残留的是满地狼藉。
她看向江怀澈的眸光是沈聿白曾见过的模样,泛着点点斑驳光影,神色柔和而专注,这双泛着柔情的眼眸,曾几何时是落在他的身上的。
或者说?,沈聿白曾见过更甚的模样。
在秦桢及笄的前年。
京中世家女子多在及笄前就定下了人家, 或双方亲属早早地相看中了眼,或指腹为婚,隔年就要及笄了,乔氏忙着寻来京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名帖, 也有不少世家亲自?上门送来名帖。
那天傍晚沈聿白恰好?忙完政事回府,还未踏入主院就听到秦桢糯糯撒娇的嗓音。
“姨母, 我不着急的。”
“傻姑娘, 明年都要及笄了, 哪能?不着急。”
“我……”秦桢唇瓣轻启的刹那, 眼眸余光和踏过?满园春色的沈聿白遥遥相望,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 眨着眼眸望着来人, 嗓音也不似适才?软糯, 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乔氏轻笑, 也看到了来人,瞥了眼桌案摆放的道道名帖,挥手道:“聿白你也来看看, 这些个男子在外的名声如何。”
沈聿白瞥了眼神色霎时间绷起的秦桢,权当她是害羞了, 目光慢条斯理?地掠过?道道名帖,名帖上的男子不能?说?好?,也论不上多好?,他如实说?了。
“那这些就不考虑了。”乔氏闻言皱起了眼眸,不甚满意地示意田嬷嬷收起名帖,说?完后顿了顿,视线若有所思地抬起看向沈聿白,又道:“和你相识的适龄男子想来不少,你得空时也帮着多看看。”
沈聿白侧眸,微垂头的秦桢蓦地抬头看来,恰似惊魂兔子,神情未定的眼眸中闪烁着欲语还休之意,饱含着水光的瞳仁一颤一颤的,好?似是在害羞,他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好?。”
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暗了暗,渐渐地敛下。
沈聿白答应后就回了宣晖园。
夜幕悄然降临,万籁寂静。
幽幽琴鸣声御着微风徐来,在寂静深夜中清晰无比。
低沉的琴鸣欲语还休地诉说?着御琴者的低语,忧愁的琴声飘然入耳,沈聿白执笔落在宣纸上的笔触微顿,抬眸望向大开的窗柩,萦绕着深墨的笔触悄悄滴落,皎白宣纸上落下一滩黑墨。
沈聿白敛回视线,扫了眼信件中的黑点,落下手中的狼毫将信纸收拢成团扔进?桶中,起身循着琴声而去。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与他遥遥相望的鹤园。
沈聿白站在鹤园门口,缕缕烛火摇曳生姿,看更多完结文加Qqun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落在凉亭的女子身上,不仅是她的琴声,就连她的神思,都在诉说?着她的哀愁。
是闻夕先看到了他,欲要开口提醒秦桢之时,他指尖微抵薄唇,挥手示意她退下。
闻夕福了福身,踮着脚尖离去。
满怀心事的秦桢弹完一曲,耳畔忽然传来清脆的掌声,她抬眸望去,就见到沈聿白踏着夜色前来,淡薄的神色中夹杂着她甚少见到的欣赏,不是哥哥对妹妹的赞许,而是弹奏者和听众之间的欣赏。
沈聿白落座,拎过?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甘甜清泉水,“心情不好??”
秦桢双手捧着茶盏,口是心非地摇摇头,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半响才?鼓足勇气抬眸看向他,“哥哥,你别帮我寻夫婿,好?不好?。”
沈聿白闻言愣了下,“不相信我?”
“不是。”秦桢焦急地摇头,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我只是不想麻烦你,你那么忙,怎能?让你在这件事上费心,更何况……”
她的话停在半空中,没有说?完。
沉默良久,沈聿白狐疑地‘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言说?。
秦桢抿着唇,垂在琴案下的手指交织环绕,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不想,不想喜欢的人为自?己寻夫婿。
私心地觉得,相识的人都可以帮她寻夫婿,可沈聿白不能?。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聿白也没有催促她,而是颔首呷了口闻夕递来的茶水,转移了话题,“半载不听,你的琴音又更甚了。”
闻言,秦桢暗淡的眼眸倏地亮起,装载着星辰的漆黑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真?的吗?”
“嗯。”沈聿白右手微抬,指腹慢条斯理?地拂过?琴弦,“就是太哀愁了些,不好?。”
秦桢绞着的十指微顿,“我……”
“我奏萧作陪,你觉得如何。”沈聿白说?。
琴萧和鸣,清悦箫声或许能?够淡去弥漫鹤园的忧愁。
而且如果?沈聿白没有记错的话,他吹萧作陪之时,小姑娘都是开心的。
听到这句话,秦桢连忙点头,生怕答应晚一瞬他就会反悔,也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合奏了。”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
沈聿白入仕后,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夜幕黝黑时分才?会回来,清晨又踏着漫天白光离去,别说?是合奏,就是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多。
鹤一很快就送来了尘封已?久的萧。
清脆琴声和微微清亮的萧声萦萦环绕于鹤园上方,也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停留倾听,就连沈希桥也从院中赶来,甚是安静地坐在一侧听着。
一曲完毕,秦桢娇俏容颜中的笑也明媚不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聿白指尖微动,萧在他的手中转了道圈收起,道:“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不配和你合奏了。”
“不会的。”秦桢凝着他眼眸中的笑,倏地站起身,神情认真?地许诺:“我只会和哥哥合奏的。”
她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就怕沈聿白不信。
眼前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揶揄道:“往后你的夫君要和你合奏,你也不愿意吗?”
“嗯。”秦桢颔首,“不会的。”
只会和你,不会和别人-
不只是沈聿白想起了这件事,五折屏风后净手的秦桢也想起来,她垂眸望着铜盆中倒映的面庞,豆大的水珠啪嗒一声,汇入铜盆水流之中。
递着帕子的闻夕指尖颤了下,不安地看着自?家姑娘,“我去回绝了江公子?”
“不用。”秦桢微微仰头,眨去眼眸中的水光,取来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珠,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着意尘封的记忆忽而漫起的瞬间,也让她的心不由得涩了几分。
曾经的秦桢觉得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嫁给了其他人,也能?够守住这道承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嫁给了心中的那个人,但他也不似以前那样。
年少的那颗赤忱之心,也随之消散。
屏风另一侧响起沈希桥的声音,秦桢心中深深地呼了口气,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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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走出去,她常用的琴也被搬到了院中。
众人注视下,秦桢神情不变地走到琴案前坐下,微微拂动琴弦,抬眸和另一端的江怀澈点着头。
立在树影下的欣长冷峻身影也没有离去,他薄唇微抿,望着她明眸皓齿的容颜,看着她仰起头眼眸含笑地对着其他男子,神色随着琴萧合鸣音幽幽响起愈发僵硬。
她曾许诺过?,只会和他合奏,现下却和初见一面的男子,在京中世家的注视下,幽幽合鸣。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聿白失了色的薄唇愈发的苍白,心中泛起的酸涩铺天盖地地袭来,似惊涛骇浪将他卷入高浪之中,卷起不过?一瞬又重重地砸落,砸穿湖面沉入湖底。
攥紧的拳背青筋绷起,日光透过?薄背洒落筋背,紧得拳心微微颤动着。
曲音到了最后,萧声逐渐散去,只余下琴声。
江怀澈收起萧,清澈温和的眼眸落在正中央的女子身上,神色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惊艳,扬着唇静静地听她独奏。
琴声敛下时,席下的人面色各异。
就连李绾年也敛下了神情中的高傲,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被迫地承受着来自?各处的打量指责,那些人适才?不出声阻止,现下或不满或嘲笑地看着她。
就连陪同她来的嫂嫂,也甚是不悦地看着她。
李绾年咬了咬唇。
远处而来的掌声响起时,她挺直的薄背颤了下,循声望去。
来人的眼眶血丝微显,眸子却始终落在席中的秦桢身上,踏着日光而来都不曾挪动分毫,也无视了所有人或诧异或不解的注视,就只是望着那个女子。
李绾年望着沈聿白,又看向秦桢。
不解,也不甘。
她曾多次听父亲提起过?沈聿白,甚少夸人的父亲对其赞不绝口,渐渐的,她也对这个人上了心。
李绾年曾无数次停留在他曾出入的地方,想着或许某天他就能?够看到自?己,她不嫌弃他曾有过?妻子,那只是他的一段过?往而已?,更何况他的妻子已?死,总有一日,他会意识到不会寻到这个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秦桢没有死,而是好?好?地生活在京中。
李绾年自?虐般地打听着他们的事情,听闻沈聿白曾多次前去寻找秦桢,嫉妒地心中泛着酸水。
她不懂,秦桢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心上人屈尊降贵,所以听闻国公夫人设宴时,她求着母亲带她一同前来。
下舆的那瞬间,李绾年就瞧见了淡笑的秦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李绾年也是备受瞩目长大的,心中不甘也难捱,是以一听说?秦桢琴技极佳时,就忍不住出声与她争执,再?听她说?琴技不如以前时,心中的畅快也多了几分。
可适才?心中的畅快多几分,现下的难捱也加倍地诉诸在身上。
秦桢敛下抚琴的十指,抬眸看向鼓掌前来的沈聿白,刹那间,宛若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时是深夜,而如今是炎炎盛夏,暑热将她拉扯出记忆。
她垂下眼眸,起身对着江怀澈福了福身,“多谢江公子相助。”
江怀澈摇头,她温柔浅笑的模样悄悄地穿过?心膛,似羽毛轻轻地拂过?心口,引起微微颤动,他敛了敛神思,道:“没有江某,姑娘也能?完成得很好?,是我唐突了。”
秦桢微微一笑,转身看向沉眸不语的李绾年。
也仅仅是掠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看向雀跃地搂抱在一起的两?位姑娘。
回眸的瞬间,秦桢瞧见站在长廊下的几道身影,是乔氏等人,他们神色间都是赞许之意,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给他们丢了面子,余光瞥见相视而笑的江老?夫人和江夫人,她也微微颔首致意。
沈希桥也顾不上矜持,一把将她拉扯了回去,上下翻动着她的手心,“不是说?生疏了,我看娴熟地很呢!”
“这个曲子我练了很久,已?经刻在心中了。”秦桢嘴角噙着笑,低低说?着。
“嗯?”沈希桥愣了须臾,就觉得这个曲子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她倏地瞪大眼眸,看向自?家兄长,又看向秦桢,“是你和哥哥……”
“嘘。”秦桢抬手抵住她的唇瓣。
沈希桥双指捏紧,在嘴边划拉了下,表示她不会说?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心神还是颤动的,这可是秦桢出阁前练来和哥哥合奏的曲子,谁知真?的等到这日时,竟然换了个人!
憋了一会儿,沈希桥还是忍不住趴到她耳边,问:“你和哥哥有合奏过?这一曲吗?”
“没有。”秦桢道,瞥了眼被乔氏叫去的沈聿白,就是诧异于江怀澈竟然也知道这一曲子,“练完没多久,就出了那件事,后来就再?也没有抚琴过?了。”
沈希桥闻言,颇为遗憾地叹息着,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桢。
江柠听不懂她们俩打着的哑谜,但神情依然是雀跃的,扫了眼和其他人闲谈的兄长,道:“姐姐,你真?的不考虑我家哥哥吗,他真?的很好?的!”
“不行。”沈希桥毫不犹豫地替秦桢拒绝道,总觉得情感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秦桢,一定要拥有她想要的那份情才?行,“死人留在活人心中的都是最美好?的一瞬,活人哪能?比得过?,更何况你家哥哥还那么心悦他的妻子,为了她多年不娶。”
“啊?”江柠被她叨叨地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谁跟你说?我哥哥心悦嫂嫂的?”
沈希桥:“……?”
秦桢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江柠。
江柠瞥了眼时不时看来这处的众人,拉着她们俩人自?顾自?地离席,直到走到后院的无人之处,她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后,方才?道:“哥哥娶了嫂嫂,不止是为了那道承诺,也是因为嫂嫂的家中生事。”
如果?之前只是有那么点想要将哥哥介绍给秦桢的小心思,一曲之后江柠是真?的觉得若是哥哥真?的能?够和秦桢在一起,是一件幸事,也不想她们误会了自?家兄长。
“嫂嫂常年久病,京中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曾多次对嫂嫂家中说?可以备下后事,可嫂嫂的娘亲不信,又遣人四?处奔波寻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医,不管是正方还是偏方都试了个遍,直到嫂嫂及笄那年,她都没有恢复过?来。”
“嫂嫂的娘亲也是个知理?的人,不愿耽误了哥哥,也悄悄来家中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江柠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提起这件事时还是不由得叹息,“其实那时家中也是有考虑过?这件事的,毕竟谁也不敢去赌嫂嫂的身体会好?,但哥哥没有同意。”
沈希桥不懂,“为什么,他们之间又没有情,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哥哥听闻过?嫂嫂家中的事情。”说?起这个江柠神色中的忧愁散了些,染上了些许气愤,着意压低的嗓音都带着愤怒,“嫂嫂家中不似我家和你家这般,家中有侧室也有妾室,侧室又得宠,常年吹着枕头风,他们竟然想着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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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退了,给嫂嫂配冥婚!”
秦桢点着巨石的指尖顿下。
冥婚?
沈希桥忽而难耐地‘嘶’了声,她抬手扇了扇不小心咬伤的舌尖,顾不上太多,“活生生的人,为何要配冥婚!”
冥婚一事秦桢曾听说?过?,可这在京中世家中是断不可能?出现的,没有哪家高门大户是要将自?家姑娘许配给已?死之人。
“他们家中觉得,嫂嫂离死也不远了,而恰巧京外也有一富家子弟,多年前不甚落水身亡,亡时尚未婚配,嫂嫂父亲的侧室正好?和他们家中相识,且那家许诺了黄金一千两?作为聘礼,只要嫂嫂家中点头,聘礼隔日就会送入京中。”
“家中听闻此事后也觉得诧异,悄悄叫来了嫂嫂的娘亲,一问才?知道却有其事,而嫂嫂的娘亲因为常年将心思落在女儿的病痛上,在夫君那儿早就说?不上话了,也不愿生了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儿卧病在榻都不得安宁,只能?生生咽下此事。”
后来,江家不愿退亲,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家中始终备着婚事,等到嫂嫂好?了不少能?够动身时就迎娶入了江家,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之故,嫂嫂入府的当晚就又病下了,家中没有声张,是喊来了家中大夫医治,第三日才?有消息渐渐流出。”
秦桢想起姨母适才?说?的,江家少夫人入府第三日就又卧病在床,也和江柠所言对上了。
江柠:“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引起姐姐的恻隐之心,只是想告诉你,我家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姐姐可以考虑一下我家哥哥。”
秦桢思绪回笼,捏了捏神色紧张的江柠,“我知道。”
江柠松了口气,眨巴着眼眸看她,“那姐姐会考虑我家哥哥吗?”
秦桢默了几息,笑着道:“我和你家哥哥都不认识,更何况你家哥哥对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哪来得考不考虑一说?呢。”
沈希桥见江柠还要说?,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这种?事情可急不得,而且我们家只看桢桢喜不喜欢,可不看别的。”
江柠想想,“也是,是我着急了。”
“姑娘。”
听到闻夕的声音,秦桢侧头看去。
闻夕小跑过?来,喘着气道:“国公爷和夫人寻您呢。”
秦桢和她们俩对视了眼,说?了声后就和闻夕一同往东苑的方向去。
后院通往东苑的径路树影重重,茂密枝桠叠落成群,衬出一条清凉径路,走在径路上时身上的炎热都会散去不少,若不是那么闷热的时节,走在这儿甚至会觉得身上微凉。
这个时节走在这儿,正好?。
径路树影下,沈聿白站在池水栏杆处。
他听到轻盈的步伐响声,微微侧眸看来,看到来人时他倚着树干的身影站直,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秦桢也看到了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着。
不堪一握的手腕被擒住时,她偏头,眸光沉静地看向沈聿白。
沈聿白神色中的阴侧已?然散去,凝着她淡漠的眼眸,恍惚间想起那双含笑欲语还休的视线,心中微涩。
他眼前滑过?前院中的她和其他男子合奏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想着,若不是他自?作自?受,和她在众人面前合奏的男子,是否就会是自?己。
思及此,沈聿白喉骨艰难地滚动了番,道:“刚才?弹得很好?,比之前都要好?。”
秦桢闻言,浅笑了下。
曾经付诸心血和日夜练习的曲子,就算是隔了许多年,十指抚上琴弦时都不用去动思绪,十指已?然自?己拂动。
那时的她想着,不仅是要让沈聿白惊艳,也要让他只要在看到别人抚琴时,就会想起和她同奏的这一曲,要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谁知世事难料,她确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不过?不是好?事。
“这个曲子,我练了很多遍。”
沈聿白被她眸中的凉薄刺得微微动了指尖,手腕将将脱落时倏地回过?神来握紧,怕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双眸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他仿佛看透了眸底下蕴含的意思,嗓子紧了紧,似猜测又似肯定地问:“为何会练那么多遍。”
秦桢平静地说?:“想着和你合奏,让你以后若是看到别人抚琴,想到的也是我。”
沈聿白闻言,指尖倏地紧了下,深邃如静默湖泊的眼眸狠狠地颤了下,一缕捕捉不住的恐慌蔓延开来,挺直的身影也僵直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
“不过?已?经过?去了。”秦桢微微启唇,截断他的话,她抬眸望着眼前稍显不知所措的男子,神色中闪过?一丝畅快,但也仅仅是一瞬。
她是故意的,故意当着他的面弹奏这一曲,也是故意将这件事告诉他,就是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看到沈聿白一闪而过?的慌乱,秦桢也就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过?的。
“至少今日和江公子合奏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再?想到你了。”
合奏时,秦桢想到的只是那个日夜练琴的自?己,而不是像当时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
沈聿白僵硬的神色掠过?错乱。
他不知道,不知道这首曲子是秦桢着意练来和他合奏的,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抱着那样的心思,而如今,她和别人合奏了这个曲子,对于她而言,这首曲子里残存的记忆,也不再?是他。
沈聿白握着她的五指微抖,“我可以和你合奏的,鹤一,取萧— —”
“我不需要了。”秦桢凝着他清冽眼眸中的执拗,颤抖的指尖透过?肌肤递入她的心中,她平静地看着他,重复道:“沈聿白,我不需要了。”
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是补上一曲就能?够弥补这段记忆。
沈聿白薄唇微张,苍乱之间还未说?出口,就被别人夺了声。
“秦姑娘,可需要帮忙。”
秦桢听过?这道温润嗓音,就在不久前。
第 52 章
林荫小道深处, 杏花坠落。
秦桢掀起眼皮看去,江怀澈站在那儿, 随风洒落的杏花落在他的肩,飞舞杏花与芝兰玉树的身影交相?辉映。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沈聿白侧过眸,眼眸中带着微许打量,打量目光深处掩藏着的波涛汹涌的浪潮,浪潮没有翻上, 湖面恰如往常平和。
和?叶煦不同,沈聿白和?江怀澈有过私交,对?他的为人处事甚是了解。
他们是一类人。
江怀澈看似温润柔和?,实则内心是个?极其淡薄之人, 和?他无关的事情,多不会被他放入眼中, 就算是身处漩涡中央, 也能够拂去萦绕四下的尘埃, 翩然?离去。
这样的人, 席间相?助已?经?不在他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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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风格之中。
若是其他人, 沈聿白会怀疑他的用心。
江怀澈不在其他人这个?范围内。
席间一曲结束时, 沈聿白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不是合奏者对?另一方的赞许惊艳, 而是男子对?女子的惊艳, 他心思沉了微许,握着秦桢的五指也不由得紧了几分。
耳侧传来秦桢轻微的痛吟嘶声时,沈聿白回过神来, 蓦然?松开?手。
日光落下,白皙细腻手腕布满红痕。
沈聿白眼眸颤了下, 声音沉了几分:“叫大夫来。”
“不用。”
秦桢叫住鹤一,漫不经?心地撇了眼手腕的绯红,头也不回地领着闻夕离去。
她走的决绝,余光都没有留下分毫。
恍惚间,宛若窥探到了她留下和?离书?离开?的那日,也恰似如今这般,全然?放下的释然?离去。
紧捏的手心在江怀澈出声之时骤然?松开?,思绪回笼的沈聿白掠了眼掌心中的印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跟上他们的身影。
跟随多时的鹤一睨了眼自家大人。
神色一如既往的淡薄,紧绷的下颌却在无声地透露他心中的微乱。
鹤一不知道他是否有听清江怀澈的话,若是听清了想?来不会自若如此,思忖须臾,悄声道:“江大人的意思是,两家长辈都在后院林园凉亭中等待着。”
闻言,沈聿白沉稳有力的步履滞了下,微眯着眼眸看向鹤一,又看向并肩离去的两道身影,清隽面庞上的淡薄霎时间被陡然?漾起的危险取缔,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些许。
秦桢也是听到江怀澈这么说,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原以为只是姨母寻自己,如今看来更像是两家的相?看?
还未走入后院林园,秦桢就看到守在院门口?踱步的田嬷嬷,时不时地仰头左右看着,瞧见她来时,嬷嬷神色一喜,可看到她身侧跟着的江怀澈时,匆匆迎来的她愣了下。
就在秦桢思忖着该如何?和?江怀澈说时,就听到他说:“姑娘自便,江某先进去了。”
说着对?着前来的田嬷嬷微微颔首,越过她们的身影离去。
秦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田嬷嬷迎上来后回头撇了眼已?经?踏入院中的江怀澈,不解地问:“姑娘怎会和?江公子一同前来?”
“路上遇到的。”秦桢含糊地说着,没有提到遇到沈聿白的事情,转移了话题:“嬷嬷是在等我吗?”
田嬷嬷点头,说起了正?事。
“适才老爷和?夫人和?江家闲聊,江夫人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姑娘的身上,说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夫人聊聊姑娘,江家众人对?姑娘都很是满意,想?着若是有缘,也想?和?夫人结为亲家。”
秦桢拂着肩头杏花的手势落下,听田嬷嬷这么说,就知道她在外头等自己是何?用意,稍作沉吟:“姨母怎么说。”
田嬷嬷:“夫人的意思是,姑娘且去见见就行,一切都以姑娘的意思为准。”
秦桢了然?,迈开?步走入后院。
穿过后院长廊,还未走到凉亭就听到江夫人言笑晏晏的语气,听得出是位分外爽朗的女子。
乔氏浅笑,伸手取过果盘中的荔枝,眼眸余光瞥见秦桢的身影。
坐在对?面的江夫人睨见乔氏眼眸中越来越深的笑意,若有所思地回眸望去,拾阶而上的女子身影纤细,浅绿色的百蝶穿花罗裙随着步伐悠悠飘起,裙摆褶褶如盎然?春日倾泻于地,精致眼波荡着薄雾,甚是怜人。
江夫人莞尔一笑,道:“时常听闻沈国公府秦桢生的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言必,走到乔氏身侧的秦桢落落大方地对?她点了点头,江夫人见状更是满意了,只觉得此行不亏,悄声对?丫鬟道:“去唤公子过来。”
秦桢坐在乔氏身旁,接过茶水丫鬟递来的甘露,浅抿了道。
乔氏剥完手中的荔枝递给她,取过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汁水,对?秦桢道:“江夫人前些日子听说了你的事情,对?你的经?历甚是感兴趣,适才还在和?我聊着。”
言语中是在告诉秦桢,江家对?她和?沈聿白的事情也都打探清楚,就是如此也还是想?着前来相?看。
秦桢听明白了。
她神色自若地‘嗯’了道。
“感兴趣说不上,就是佩服而已?。”江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觉得满意,“拿的起放得下,如此利落洒脱是许多人都做不到的。”
更别提放下的那人还是沈聿白。
虽说那时的沈聿白尚未是内阁重臣,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人不会屈居于小小大理寺少?卿之位,这不,不过短短三?载之间就实现了几连跳,更别提其在皇帝甚是看中他,往后也断不会仅仅是内阁重臣。
若是其他女子,就算是咬碎了牙咽下满口?鲜血也绝不可能离开?。
是以江夫人在三?载前听闻沈聿白的夫人留下和?离书?离去时,就对?秦桢有了大致的印象,心中也钦佩她的处事,谁知她却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
不过好在也只是一场乌龙。
又听闻秦桢干脆利落地拒绝寻妻多年的沈聿白时,对?她更是感兴趣了,也就渐渐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我来这儿的用意,想?来秦姑娘也听说了。”江夫人睨了眼神色始终淡淡的乔氏,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沈夫人甚是疼爱秦姑娘,为人长辈也都想?着为自家孩子寻个?可心人。”
乔氏闻言,落在手帕中的指尖微动?。
“怀澈有过婚配,也多年未再娶,沈夫人心中有惑是人之常情。”江夫人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自家儿子,道:“可若是没有相?处哪能知晓为人,我觉得倒不如让两个?孩子相?识,处段日子,若是能成自然?是佳话,若是成不了,也是多交个?朋友。”
循循善诱的语气盈盈入耳,乔氏不动?声色地往巧笑倩兮的脸上扫了几眼,见秦桢嘴角微噙笑意,眼眸恰如往常,只对?江夫人道:“桢桢的事情,我向来是以她的心思为主,她若是不想?,谁来都不行。”
“这是自然?。”江夫人眼眸含笑地看向秦桢。
微挑的眉梢似乎是在询问秦桢的意思。
秦桢浅笑,没有立即回应。
她是有些犹豫的。
犹豫的点在于她和?江怀澈今日是初见,若江柠所言为实,江怀澈着实是个?可以相?交的人,但也仅限于相?交,没有别样的男女之情。然?而又觉得若是因噎废食久久无法走出困顿,如何?对?得起始终为她着想?的姨母。
秦桢微微抿着唇,作势呷了口?气清水。
这时候,稍显稳重的步履声踏上台阶,或轻或重,还夹杂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慌乱。
秦桢借着茶盏余光撇去,果然?看到了沈聿白的身影。
乔氏对?沈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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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此也甚是诧异,尤其是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稍显不悦地看向自家儿子,“你怎么来了。”
一路走来,沈聿白也听到了凉亭中没有着意压低的谈论?声。
他目光掠过在场的三?人,落在看到他后笑容淡下的秦桢身上,负在身后的修长指节紧扣着掌心,却在江夫人回头看来的刹那间敛下眼神中的汹涌,“听闻您在这儿,过来给您送来贺礼。”
鹤一适时地走上前,落下手中的匣盒。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然?,就好像他真的是为了送礼而来。
说来也是好笑,和?离之前秦桢时常要去猜,猜测沈聿白到底在想?些什?么,和?离后再看时,都不用去猜,只需稍稍看一眼就知道他想?做的是什?么。
乔氏半信半疑地让田嬷嬷收好匣盒,下了驱逐之意:“你父亲在院中和?江大人闲聊,你也过去吧。”
谁知沈聿白倘若未闻,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乔氏张了张嘴,欲要再说什?么时,瞥见不知何?时前来的江怀澈,“……”
她心中微叹了口?气。
坐在一旁的江夫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眸一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嗓音乔然?响起,“我觉得沈大人在这儿也甚好,正?好可以与?怀澈说说,桢桢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怀澈也好投其所好。”
听到江夫人浅笑嫣然?的语气,心中涌上的一股气霎时间卡在秦桢的嗓子眼中,引得她止不住地咳了几声,下一瞬,端着清水茶盏的手映入眼帘。
不等她作何?反应,另一侧递来了一方帕子。
端着茶盏的手指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秦桢认得,那是她刚入国公府那年,沈聿白执剑时不小心划伤的,溢出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看得她发晕。
清澈可见底的眸光掠上虎口?,浅薄的视线像极了灼热的日光,烫得沈聿白心口?颤动?了下。
可仅仅是一刹那就毫不留恋地收了回去。
沈聿白薄唇抿成一条线,茶盏往前递的瞬间,女子抬手接过方帕的动?作如同慢映般纳入眼眸,他呼吸促了下,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捏紧。
江夫人眼眸中的笑愈发地深。
沈聿白不动?声色地将茶盏放在秦桢的面前,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坐下。
别人看不清,乔氏却很清楚,他清冽如常的神色下蕴含的浪潮,只需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掀起滔天骇浪的波澜。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做什?么去了。
秦桢对?江怀澈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江夫人甚是喜悦地看着他们俩,对?乔氏道:“你我在这儿想?来也尴尬,若不如我们就回到前院,让两个?孩子自己聊如何??”
乔氏思忖须臾,颔了颔首。
她起身的时候拍了拍秦桢的肩膀,稍作示意后就和?江夫人离去了。
两人走远后,凉亭霎时间静了下来。
炎炎夏日的凉亭不知不觉地漫起微许凉意。
秦桢略过沈聿白递来的茶水,端起来时用过的茶盏喝了口?润润干涩的喉咙。
轻柔的举止令沈聿白呼吸窒了一息,他睨了眼桌案边缘那道碍眼的方帕,以及它甚是碍眼的主人,道:“前些日子都察院拟文弹劾都府官员,想?来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江大人为何?还在此。”
言语中的意思很明显。
神情更是直白-你为何?还不走?
“已?经?查清了,不日后就会送往大理寺审案。”江怀澈道,他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都府弹劾之事就是他一手操办的,“今日恰好轮到下官休憩。”
沈聿白微抵腮,棱角分明的下颌骨绷紧。
喉间浸润的秦桢目光静静地落下,凝着狭小杯口?荡漾的水波,耳畔是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嗓音,都很温和?。
少?顷,她抬起头。
透过沈聿白清冽如许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不知何?时开?始,若是和?他待在一起,时常会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就好像他的眼中永远都有她的身影,她的一举一动?都能透过他的瞳孔看清。
秦桢清楚,曾经?的沈聿白,眼中是没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