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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沈既白并未回答。
室内倏然静了下来, 静到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脸上始终凝着一道视线,一点一点地炙烤着她的肌肤。
过了很久,久到周歆感觉脸上都被人盯出了好几个窟窿, 才听到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你不会夺他人之舍。”
她松了一口气, “当然——”
话?未说完, 就听他言语笃定地道:“你是占舍。”
犹如一道惊雷划过耳畔,周歆的心?咯噔一声,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谁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在耳边炸响。
“你和张卿清都是占舍, 真正的张卿清死在了槐树林里。”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语气肯定,神情也甚是平静, 就像掌握了确切证据成竹在胸的执法者,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早已洞察对方的死穴。
抚摸在喉结处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有些僵硬, 周歆依旧没?敢去看他, 视线虚虚地落在一旁, 声音低低的。
“为何如此?肯定?”
沈既白抓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捏了捏, 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这个回答太过模棱两可?,若是换个人,周歆不会起疑, 可?他是沈既白。
“推论的依据呢?”
沈既白道:“他不识字。”
周歆:“……”
穿越遇上猪队友,大罗神仙也顶不住啊!
谁能想到堂堂东都第一才子, 居然不识字?现代明明已经普及了义务教育,怎么?还会有张叨叨这条漏网之鱼?
她追问?道:“何时发现的?”
“昨夜。”
“说详细点嘛!”
沈既白道:“他不认识我?们住的那间房的名字。”
周歆回忆几许,那间房门口好像挂了个牌子,上面刻着两个繁体字,具体是什么?字,她当时没?注意?。
唐朝以繁体字为主,唐楷还是武则天登基后推广使?用的,怪不得张叨叨不认识。
但她还是有些疑惑。
“道家只有夺舍和献舍,从?无占舍一说,你为何会想到这个词?”
尽管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情况,确实很贴切。
沈既白道:“你们既非夺舍,也非献舍,那便只能是无意?间占了他人的舍。”
“原来这是你创出来的词……”她道,“还挺厉害的。”
言毕,她话?锋一转,问?出了最想知道的事:“那天唐彦修来,先是试探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朝南衣,随后又试探我?是不是夺舍,然后呢?他还做了什么??”
闻言,沈既白垂下眼?帘,想起那个人疾言厉色的样子,还有那句满是威胁的话?——
“我?绝对不会由着她用南衣的身体与你这么?个东西在一起!”
他低声道:“就这些。”
“真的?”
周歆不太相信,这才抬眼?看他,“他就来试探一下?也不放几句狠话?吓唬吓唬你?”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喃喃道:“……这不像他啊。”
沈既白忽而?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腰,声音凉嗖嗖地,听起来有些危险,“你很了解他?”
周歆立刻否认:“不,不了解!”
他这才松开手,扯过一张纸放在案卷上,拿起狼毫笔递过来,低声道:“昨夜你说,你姓周名新,是哪一个新?”
醉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以后不能在沈既白以外的人面前饮酒,免得抖落出更多秘密,被人抓住把?柄!
心?思及此?,周歆用指尖点着他的心?口,歪头一笑,“当然是沈少卿的心?呀!”
沈既白侧目看来,一侧眉梢微挑,意?有所指道:“……害羞?”
周歆:“……”
她接过狼毫笔,转过身正坐在他怀里,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
“歆,神食气也。小时候我?有些痴傻,被父母遗弃在山里。四处乱窜时无意?间跑到一个山神庙,偷吃了供奉在供台上的馒头。”
“没?想到那是一个道士的家。许是见我?可?怜,他收养了我?,不仅治好了我?的傻病,还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闻言,沈既白眸光微闪,声音微微有些沉,带着不加掩饰的歉疚与疼惜。
“……阿周。”
“没?事啦!”周歆笑道,“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再说,他捡到我?,这对我?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呀!至少我?不再疯疯癫癫,居无定所了嘛!”
他轻揽着她的腰,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呢?”周歆将笔递回去,“既白应当是你的字罢?你的名呢?”
他接过狼毫笔,在“歆”字旁边写了个同样大小的“宥”。
宥,乃宽恕,赦免之意?。不知道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希望他原谅过往的遭遇,好真正的活在当下,拥抱未来。
周歆喃喃道:“……沈宥。”
耳畔立刻响起低磁的声音,“周歆。”
这还是穿到大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地喊她的本名,她甚至都觉得有些恍惚,关于这个名字,这个身份,久远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周歆继续喃喃道:“……沈既白。”
他立刻回道:“周不正。”
她看着他,“阿墨。”
他也看着她,“……阿周。”
四目相对片刻,周歆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唇角,心?道,原来这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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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上最动听的情话?,竟是你的名字。
她继续道:“沈既白,沈既白。”
他微微挑起了一侧眉梢,只静静地看着她,没?再开口。
周歆加快了语速,像在叫魂似的,“沈既白沈既白沈既白……”
他蓦地抬手捂住了她的唇。
她吚吚呜呜地抗议几声,他却捂得更紧,好似不耐烦再听下去了,可?那双水墨般的瞳眸里泛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见人无论如何也不松手,她只好舔了舔他的掌心?,他立刻像烫到了似的收回了手。
周歆眼?疾手快地抓过那只手,低头咬了一口,气鼓鼓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喊!”
响在耳畔的声音已然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却一本正经,“……这是大理寺,如此?成何体统?”
“那这幅样子岂不是更不成体统。”
她试着从?人怀里起来,却被人紧紧扣住了腰,连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起身,不由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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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了。
“好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沈既白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岔开,“阿坷的事,我?问?过出云子。”
周歆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他怎么?说?”
“他去了天井。”
“天井?”
“嗯。那是先人挖出来的地下避难所。这两场鼠疫,刺史都将病人驱赶至此?,任其自生自灭。阿坷闯进去,带出几具白骨挫骨扬灰,恰逢他们的亲眷前来祭拜……”沈既白顿了一下,才道:“他被殴打至死。”
“那几具白骨,是不是打伤田郎中的……”
“是。”
“既然有人祭拜,为何没?有立坟冢?”
“因鼠疫死在天井里的人太多,生出了毒瘴,人们不敢进去,只在洞口祭拜。”
“那也不对。”周歆冷静下来,“他的命魂始终没?有回到药铺,他的死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那些人没?想到会失手打死,怕他到地府告状……”
沈既白没?继续往下说,周歆却立刻明白了过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不会是披发覆面,以口塞糠,将他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躯壳里了吧?”
沈既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歆气得咬牙切齿,“出云子就没?管管?”
“他破了此?法,将阿坷送入轮回。”
“原来是他做法事超度了阿珂的亡灵。命魂原地消散,所以才没?回药铺看看。”周歆道,“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
这一点令她很意?外,“一句都没?有?”
“若非说有,倒是有两个字。”
“什么??”
“算了。”沈既白道,“他知道螭吻兽一直在等?他,原本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大概是想给它?留个念想吧。等?待本身是美好的,但等?一不归人是不幸的。”
周歆的心?跟着沉了下来。
沈既白附和:“有人可?等?,总比无人可?等?强。”
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有人擅自走了进来。
未等?周歆看清进来的是谁,视线便被绯色的长袖挡住了。
沈既白的胳膊抬得老?高,另一只手掐着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脸按入怀中,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低磁的声音响在头顶,“宋公,劳您先——”
话?未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卢寺丞的声音,“宋公怎么?不进去?”
“怎么?都站在——”
杂乱的脚步声和声音一齐停在了门口。
看着立在门口呆若木鸡的几个人,沈既白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高举的袖袍不仅遮住了她的头,还遮住了上半身。可?袖袍再宽,也不及人宽,尽管他捂得很严实,依旧露出一角青色的官袍。
他清了清嗓子,镇定自若地道:“请诸位到外面稍等?片刻。”
卢寺丞立刻收回视线,忙不迭地转身走了出去。
宋公瞪过来一眼?,似是不满他在当值期间胡来,怒甩衣袖出去了。
剩下的几位和沈既白并无私交,又早就听闻他的流言蜚语,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此?刻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怀里的人究竟是不是凌云君。
可?他们的官阶比沈既白低,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便挤在门口磨磨蹭蹭。
沈既白的声音冷了下来,“有事?”
“没?事,没?事。”孙寺正赔着笑脸踏出门槛,见状,其他几位也跟着走了出去。
大抵是过于震惊,谁都没?有想起来关门。人虽然出去了,议论的声音却顺着敞开的门传进屋内。
“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不是少卿让我?们这个时间来阅微堂的吗?”
卢寺丞硬邦邦地笑了笑,“估计是少卿忘记时间了。”
孙寺正道:“年轻人血气方刚,这一……起来,难免会忘了时辰,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宋寺卿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那也得注意?下场合!”
有人咳了几声,意?有所指道:“是……那位吗?”
话?音一落,咳嗽声此?起彼伏,像是一种?无形的默契,众人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改用眼?神交流。
周歆越听越耳热,心?道,真社死,简直社死当场!
沈既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是我?的错,我?忘记这个时间他们会过来。”
周歆不信:“……你故意?的!”
“真不是。”沈既白立刻辩解:“我?与宋公商定时间时并不知晓你在这。”
周歆白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早已从?耳垂红到了脖子根,那抹红分外夺目,仿佛能滴出血来,可?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许是察觉到这抹视线,他垂眸看来,声音低柔,眸光似水,整个人都如同被春风眷顾过,温柔得不像话?。
“怎么?了?”
第 62 章
周歆未见过这番模样的沈既白, 微微有?些失神。她面颊一热,立刻瞥开了?视线。
“没,没什么?。”
“嗯。”
他轻拍她的腰肢,示意她先站起来。
周歆赶忙起身站到桌案旁, 听见他低声?嘱咐了?一句, “在这等我。”
毋庸置疑的口吻, 直接将她打算遁回水云间冷静冷静的想法掐灭。
她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喔,那好罢。”
听见答复,沈既白才起身走到玄关, 对上门口那几道满是揶揄的视线, 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一声?, 道:“诸位随我来。”
言毕,他一手负在身后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前往关押证人?的后廨, 泰然得仿佛被撞破恋情的那个人?不是他。
身后的同僚都没开口说话?,陆陆续续地?响起清嗓子的声?音,连空气里都满是八卦的气息。
须臾, 有?人?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人?不风流枉少年, 恭喜少卿好事将近。”
闻言,沈既白微微蜷起手指, 有?一瞬间的紧张,见人?并没有?挑明是谁,才松了?一口气, 淡然回道:“此言何意?”
说话?的是孙寺正,平日里惯会溜须拍马, 没想到这次拍到了?软钉子上。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挤出一抹硬邦邦的笑容,道:“……是孙某妄言了?。”
见状,其他几位已经张开口的同僚都知趣地?闭上了?嘴。虽然他们年龄比沈既白大,资历比沈既白高,却都不敢多?加造次。
更何况这种?事,事关女眷清誉。
一阵清风吹过,沉淀在脖颈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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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的那抹红被吹淡了?,萦绕在少年周身的那丝似有?若无的烟火气随之消散,只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见过佳人?在怀眉眼柔和的沈既白,再见他恢复回原本的模样,众人?心中冷不丁地?生?出几许不适,纷纷收起八卦的心思,连眼神交流的小动作都停止了?,气氛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
卢寺丞开口岔开了?话?题,“少卿为何会约在这个时辰审讯?”
沈既白道:“沈某着人?去证人?家里搜访。这个时辰,应当有?消息传回来了?。”
卢寺丞叹了?口气,“拜裴侍郎所赐,此案如今引起多?方关注,我们不仅要结得漂亮,还要令众人?心服口服。”
孙寺正道:“早就料到裴侍郎会出来弹劾个谁,没想到他弹劾的是我们。按理说,以刑部与大理寺打断皮肉连着筋的关系,这种?漏判情况,私下对接就行,他非要闹到御前,你们是没看见崔尚书的脸色,光朝会就瞪了?裴侍郎半天。”
宋寺卿微微摇头,“裴侍郎当官几十载,若知晓变通,早就升任尚书了?。”
沈既白道:“朝中需要圆滑的忠臣,但百姓需要刚直的纯臣。”
闻言,其他几位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均没再说话?。
*
周歆坐在太师椅里,双手掩面,不知念了?多?少遍清心咒才平复心绪。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在耳边,听起来像人?们偷偷的议论声?。
时断时续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撩拨着心弦,搞得脸颊上的温度持高不下。
不知道他们会对沈既白说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怎么?解释。
周歆暗忖,这种?事越解释越乱,也许他根本不会解释。
桌案上的卷宗被风吹起一角,她拿过一旁的笔架盖住,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地?研读,逼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房门再次被人?打开的时候,她已经将南市案的卷宗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
沈既白走进屋,转身关门时顺手插上了?门栓。
她怔了?怔,忽然有?些紧张,“……你,你锁门干嘛?”
他一步步走近,淡淡开口,“以防万一。”
“万什么?一?”心中升起一抹期待,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你,你要做什么??”
沈既白走过来,站在身侧,将几张符箓放在桌案上,“你可识得?”
目光落在那几张黄符上,周歆隐隐有?些失望。
锁门只讨论案情,这和盖着棉被纯聊天有?什么?区别??
“你锁门……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闻言,他微微扬起眉梢,眼底泛起一抹略显狡黠的笑意。
“不然呢?”
周歆:“……”
沈既白俯下身,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撑着椅背,将她半罩在怀里,低头凑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清冽又?熟悉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周歆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目光交汇的一瞬,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再次烫了?起来。
她慌忙移开视线,抓起符箓定了?定神,道:“这是傀儡符。”
沈既白保持着那个姿势,声?音响在耳畔,如同覆耳呢喃,低磁动听,“如何使用?有?何功效?”
“这个符咒对使用者的灵力要求很高,相应的,威力也很强。”周歆一一回答,“只要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取得对方的血液,便能?催动此符短暂地?操控他人?的言行。”
“生?辰八字……”他垂下眼眸思量一瞬,忽而眸光一亮,“户籍文书。”
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文库纵火案,与南市杀人?案都与邪修有?关?”
“不无可能?。”
“在哪里发现的符箓?”
“他们的住处。”
周歆隐隐觉得不对,“你觉得他们像是在他人?控制之下给出的证言吗?”
“不像。”沈既白心领神会了?她的想法,“这符咒,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周歆颔首,“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沈既白顺着她的思路走,“能?使用傀儡符,便能?施展幻颜术,他想让大理寺将目标放在会幻颜术的修道士身上。”
“所以,背后捣鬼之人?根本不会幻颜术,或者说,他并非玄门中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刻意引导你们往反方向查,想必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嫌疑人?,就等着你们上门去抓。”
周歆停顿一瞬,继续道:“此人?心思缜密,引你们去抓他,定有?后招应对。其实此案最关键的还是那个未被找到的凶器。仵作推测赵圃是被比较平坦的重?物砸击后脑而亡,这个范围很广泛,锤子,砚台,石头等等都算。犯人?自?称是用砚台砸死了?赵圃,只要找到这个砚台,便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并非杜撰,并非屈打成招。”
沈既白认可她的想法:“衙役里外搜寻了?好几遍,没有?发现砚台。”
那说明,有?人?先衙役一步到达战场拿走了?凶器。
周歆问?道:“大理寺到达之前,可有?人?出入过店铺?”
沈既白回答:“在巡街的金吾卫赶到现场之前,确实有?人?进出过店铺,但南市来往的人?太多?,究竟是什么?人?进出过,至今也未能?查清。”
那就难搞了?。
周歆一手撑腮,慢慢分析:“赵圃的香料铺里并无伙计,那他应当是又?当跑堂又?做账房。这个砚台,应当是他记账用的吧?你们到的时候柜台上有?砚台吗?”
“没有?。”沈既白语气肯定,“卢寺丞起初怀疑是苗肆拿走了?砚台,苗肆不承认,因此还受了?一番苦头。”
原来所谓的屈打成招竟是这么?来的。
“这么?说,拿走砚台的是刀疤脸!”
周歆将符纸拍在桌案上,“那便只能?从它身上下手,看刀疤脸究竟想诬陷谁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诬陷一个人?的!”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闯入院中,声?音行至门前停了?下来,扣了?几声?门,“少卿,有?衙修认出了?符箓的主人?,是青牛观观主玉炼道长。”
闻言,周歆与沈既白对视一眼。
门外的人?继续道:“卢寺丞派卑职来问?,是否现在动手抓人??”
沈既白道:“我亲自?去。”
“是。”
那人?退了?下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周歆道:“玉炼道长多?年来未出过青牛观,能?与何人?结仇?”
沈既白道:“一查便知。”
“一张符纸并不能?证明他是真?凶,若我没猜错,那方砚台此刻就在青牛观。”周歆道,“好歹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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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案发当日便已经想好了?如何借机打压你,如何陷害给玉炼道长。此等心机定非常人?,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沈既白摇了?摇头,“毫无头绪。”
“仔细想想,他是你们两?个人?共同的敌人?,符合这个条件的并不多?吧?”
“不是不多?,”沈既白纠正,“是根本没有?。”
这不可能?……
周歆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盖,认真?思索着,“难道是我忽略了?什么?细节?”
他抓着她的手往下一按,阻止她继续啃咬指甲,“先去青牛观,看看玉炼道长怎么?说。”
“也好。”
青牛观,后院。
玉炼道长的居所很简洁,家具比静室还少,跟朝南衣有?一拼,屋子里最醒目的便是一张床那么?大的草席。
周歆和沈既白席地?而坐,中间只隔了?半尺距离。她将几张符纸放在草席上,问?坐在对面的鹤发老道,“道长,这可是你的符咒?”
玉炼道长垂眼瞧着这两?张傀儡符,面露疑惑:“这不是前几日贫道卖出去的符纸吗?”
周歆道:“您卖出去的?”
他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青牛观的香火不比太清观,贫道平日里会为贵人?画符祈福。一般都是来求平安符的,傀儡符倒是头一次,所以贫道印象很深。”
周歆道:“那您记得那个人?的样貌吗?”
玉炼道长摇了?摇头,“他带着帷帽,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没看清长什么?样。不过他手上有?很厚的茧子,走路底盘很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既然有?意乔装,那从衣衫配饰上是找不出线索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手上有?厚厚的茧子,周歆脑海里突然闪过唐彦修的脸。上次在青牛观,他用手捏着她的下颌,她便感觉到了?那层硬茧。
奇怪,同样是习武之人?,沈既白的手好像就没有?茧子。
唉?究竟有?没有?茧子?
她糊涂了?起来,一时间有?些无法确定。干脆抓过身旁之人?的手,低头细细地?查看了?一番,还用大拇指摸了?摸。
确实没有?茧子。
但应当起茧子的部位却比其他地?方粗糙得多?,就像过度磨损的皮革,摸起来有?厚重?的颗粒感。
见状,坐在对面的玉炼道长微微一怔,随后目光一偏落在了?沈既白的脸上。
少年神色坦然,只微微朝她偏了?偏头,声?音低柔,“怎么?了??”
“前几日唐三郎去沈夫人?的店铺闹事,”周歆停下动作,抬头迎视着他的视线,“是在刀疤脸现身前,还是现身后?若我没记错,他两?是同一天出现在南市的吧?”
沈既白纠正:“是同一时间。”
“原来如此。”
她松开他的手,心道,怪不得沈既白一直没有?怀疑是唐彦修在背后捣鬼,他没有?作案时间。
况且,他刚入金吾卫几天,羽翼未丰,不大可能?有?实力给沈既白下这么?大一盘棋。
身旁的人?收回手,垂进袖中,不动声?色地?蜷起指尖,掌心一片潮湿。
周歆继续问?:“道长还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吗?”
玉炼道长思索了?一番,回答:“四五日之前罢……四日前,那个人?来得很晚,贫道还以为他会暂住一夜,没想到他连夜离开了?。”
“大约在什么?时辰?”
“至少得戌时过半。”
这个时辰,城门即将下钥,若是跑得快还能?赶得上进城。
可他有?什么?事急着去做,为何一定要当夜回城?
周歆思索时,沈既白开了?口:“道长可认识赵圃?”
“这名字……是有?点耳熟。”玉炼道长回想了?一番,忽而眼眸一亮,“是不是南市那个赵掌柜?”
“正是。”
“哎!”他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心术不正的,向我讨了?一张转运符。转头亏了?生?意,又?怪我的符不灵,在这大闹了?一通,若不是袁司马那日来上香,怕是不好收场哦。”
周歆冷哼一声?,“惯用心机奉神明,只将玄门住市井,怪不得会死于非命。”
闻言,玉炼道长一惊,“他……死了??”
周歆道:“几日前就死了?,道长不知道吗?”
玉炼道长摇了?摇头,“贫道不知。”
门被人?打开,徐绍匆匆走了?进来,停在沈既白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嗯了?一声?,徐绍立刻将手中的画卷平铺在几人?中央的草席上。
画上是个中年男子,体态丰腴,长着一张笑面,笑容可掬地?提着手中的鸟笼,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沈既白道:“道长为何会有?苗肆的画像?”
玉炼道长扫了?一眼画像,用力摇了?摇头,“这不是贫道的画,沈少卿是从何处翻出来的?会不会是哪位香客留下的?”
“不会。”沈既白道,“这是从您的偏室翻出来的。”
闻言,他面色一白,急忙解释:“可这确实不是贫道的画,贫道从未见过!再说,贫道都不认识画上的人?,收藏他的画像作甚么??”
沈既白道:“使用幻颜术必须要精准地?幻化出对方的五官,照着画像幻化自?然更像一些。”
闻言,他愕然一瞬,满脸皆是茫然,“沈少卿此言何意?贫道为何要幻化成他的样子?”
沈既白道:“冒充他杀人?。”
“胡言乱语!”他气得脸色发白,激动了?起来,“沈少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贫道与他无冤无仇,作甚么?如此陷害他!”
沈既白道:“但你与赵圃有?仇。”
“赵掌柜不过是来闹了?一通,何以就要害他性命?”玉炼道长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指着地?上的画像,“所以是他杀了?赵掌柜?那你们去抓他呀!”
既然沈既白选择唱黑脸,周歆便自?动唱起了?白脸,“已经抓了?。奇怪的是,苗肆入狱后,有?人?假扮成他的样子在南市出现过。我们查到这几张傀儡符才来拜访您。道长,您现在有?很大的嫌疑。”
“我?”他抬手指着自?己?,震惊得双眼溜圆,“你们怀疑是我冒充了?他行凶?这不可能?!”
他指着苗肆的画像,“只要找到作画之人?,便能?知道此画他是为何人?所做,便能?证明贫道的清白。”
沈既白道,“此画是苗肆找人?画的,原本一直挂在书房,案发后被凶手带走了?。”
闻言,玉炼道长的脸彻底白了?。
他沉默几许,忽而双手结印,右脸赫然多?出一道疤来,疤痕又?长又?深,从眼尾一直蜿蜒到唇角。
“实不相瞒,若我幻化成他人?的样子,脸上就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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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疤。”
似是怕人?不信,他立刻施术幻化成沈既白的样子,果然脸颊上有?一道疤。
“沈少卿,这回总能?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沈既白看着他右脸颊的那道疤,微微蹙起了?眉。
瞳孔缓缓放大,周歆喃喃道:“怪不得假苗肆脸上是有?疤的……道长,你脸上有?疤这件事都谁知道?”
“只有?那夜留宿的香客知道。”
“那夜?哪一夜?”
玉炼道长深深地?了?口气,缓缓垂下眼帘,“这道疤,是十年前一位煞气侵体的香客留下的。他神志不清,无差别?攻击人?,差点掐死一个稚子,贫道前去阻止,被他手中的匕首划伤,当夜留宿在青牛观的香客都看见了?。”
沈既白道:“道长可还记得都有?哪些人??”
他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不过,凡在观内留宿的香客都会记录在册。”
“那文册呢?”
玉炼道长站起身,“在耳室,二位随我来。”
周歆与沈既白对视一眼,一同起身跟在后面进了?耳室。这应当是一个档案间,纵横排列着书架,只留出仅供一人?行走的空隙。
“十年前……”
玉炼道长走到倒数几排的位置,“应当是存放在这里……”
沈既白跟进去帮忙一起找,周歆则逐列大致地?看了?看。
这屋子里存放的都是书籍文册,从规模来看,青牛观以前的香火还是很旺的。
“找到了?!”
随着一阵灰尘迎面洒落,他拽出一方册子,摊在手中翻阅,“那位香客出手阔卓,捐了?一锭金子,文册上都有?记载,很好找。”
话?音一落,他翻书的动作便停了?下来,指着一行字,“喏,找到了?,就是这晚发生?的事。这页都是那晚留宿的香客名单。”
周歆赶忙走过去,听见沈既白低声?说了?一句,“苗远?”
苗远?
这不是苗肆父亲的名字吗?
她立刻问?道:“划伤您的人?,是苗远?”
玉炼道长回忆一瞬,轻轻地?摇了?摇头,“……被煞气侵蚀的是他的儿子。名字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很爱笑的郎君。拔除煞气后他还来过几次,想要捐款重?建青牛观,但贫道未再见他。”
周歆走到沈既白旁边,一眼便扫到了?垂落下来的那一页纸上的某个名字。
她抬手指着那行字,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他那夜也在?”
第 63 章
沈既白看过来, 忽而眸光一定,神色颇有几分意外。
“……唐闵?”
听到这个?名字,玉炼道长的神情有几分感慨,“唐公常来上香, 每次来都会住一夜再?走, 这些年一直如此。”
十年前……
周歆的心忽然跳得很快, “那个?差点被掐死的稚子, 是?唐公的儿子?”
他立刻反驳:“不是。那孩子身患重病,根本?经不住这一下。”
“所以他当?时也?在?”
玉炼道长道:“在的,他病得很严重, 唐公带他来祈福。”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周歆抓着沈既白的胳膊, 拽着人往前走了?几步, 拐进临近门口那行书?柜的甬道里。
“我记得你说,在大理寺赶到之前是?巡街的金吾卫围住了?香铺控制住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