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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徐荼半响没有说话。
徐又焉这句话太直白, 直白的徐荼竟然不?知道要拿什么话去反驳他。
徐家的家门道义在他眼中一向视若无物。
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徐荼也不?过受制于爷爷,无法违背长辈的意志。
什么徐家清白, 什么家族联姻, 在徐又焉眼中, 呵, 不?过是迂腐陈旧的弃履罢了。
改姓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若再?有徐又焉从中作引, 只怕很快, 在京市和海城的圈子里,徐荼就可以摘清和徐家的关系。
左不?过是个没姓的姑娘,随便安排个身世, 徐先生说是, 就没人敢说不?是。
“四哥想怎么瞒?”
“订个婚再?分开,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然后我们在一起吗?”
徐荼这话说的太直白, 徐又焉眼眸落在她固执的眼神里,他可以看到一种叫做“拒绝”的情?绪在。
而后他听到徐荼清冷的声音, “我不?是因为爷爷的要求才不?和你在一起的。”
便是没有爷爷与?她诉说的种种, 现在的徐荼, 拎着裙袂走在冰刀尖的丫头,也是不?敢和徐又焉在一起。
他们捏着彼此的秘密和爱情?, 所有情?绪被烘在最炙热的时刻, 相爱多容易得。
亲吻拥抱做/爱, 等?到消耗尽了彼此的热情?,剩下的还有什么?
相看两厌的形如陌路还是平淡无澜的最终分开。
若是当真抗住了徐家所有的压力结了婚, 这个圈子当真长久的又有多少?。
爷爷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亲情?才会让感情?永恒”。
她看了太多这个圈子无法被考验的感情?, 她不?信自?己会是那个幸运人。
徐又焉闻言没有说话,向徐荼招了招手。
人斜靠窗前横栏的长桌上,半倚着,手指间?还捏着刚刚取下的眼镜,眼底有几分倦意,不?浓,更多的像是一种无可奈何。
徐荼迟疑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她早上没有换衣服,还是穿着昨晚的睡衣,头发被散散的随意扎在了脑后,倒是一张脸洗的白净。
毛孔都?没有一个似得,透着亮。
一双幼圆的双眼里挂着些许努力藏着的戒备。
站定在徐又焉的面前,竟然和坐着的他相差不?多的高度。
他的眼睛太好看,平素里都?是淡然无虞的样子,可认真看你的时候,却仿佛蕴了一汪的滔天?海浪,把人怕打席卷似的。
现在他看着她,嘴角依旧挂着熟悉的笑容,与?旁人嘴里淡漠疏离的徐先生像不?同的人。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徐荼深呼了一口气,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却也坦荡,“四哥,你不?就是笃定我喜欢你,才吻我的吗?”
“所以我的认为正确吗?”
“我说不?正确四哥信吗?”
徐又焉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低眸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徐荼的小耳朵。
到底还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走吧。”
年初一回家祭祖,是徐家惯来?的传统。
徐荼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绛红色露背针织上衣,配了黑色的小皮裙,过膝的长靴确保她今天?下跪时候不?会膝盖疼。
外面套了件今年最时兴的浅棕色大衣。
倒是没有化妆,简单把头发盘过发顶,扎了个黑色的丝绒蝴蝶结。
这是徐家一贯的传统,许是爷爷小时候的快乐来?自?于此,所以总这样要求小辈。
初一拜年时候,务必要穿红色的新?衣服。
她背了个斜挎包,琢磨着爷爷今年的大红包应该可以装得下,还取了个大红包,里面装着她硕士毕业论?文的奖金。
一个包换一个包,爷爷今年总算不?亏了。
隐约中听到徐又焉接了个电话,喊了申叔的名字。
徐荼没在意,只想着也该是催他们回去的时间?。
只不?过出门看到他黑色的毛呢大衣,还愣了一下,“四哥不?穿新?衣?”
徐又焉没多话,浅拍了一下她的头,“走吧。”
徐荼隐约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年要穿正红这件事,还是爷爷特意叮嘱她的。
那时候徐荼跟他叨叨着,家里有亲人生病,是不?可以太过张扬的。
爷爷却是不?乐意,“我是生病,又是死了,不?要到时候穿得灰灰暗暗的,丑死了。”
“我们小五这么漂亮,就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徐荼微微蹙眉,跟着徐又焉下了楼,却在地库里看到了申叔。
徐荼不?由放缓了脚步,那种不?好的预感袭再?次来?,让她不?敢再?上前一步。
申叔迎上了徐又焉。
“四少?爷,老爷已经送去抢救,您和五小姐这边上车。”
徐荼的手包几乎都?要拎不?稳,若非徐又焉转身一把拉住她,只怕她要踉跄在这里。
她刚想要说什么,却被申叔的眼神示意住。
申叔的面色严肃,“小图小姐,老爷还健在,放心。”
隔墙有耳,很多话,不?能说。
徐荼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跃出来?似的,有一种从胃里翻上来?的恶心。
极度悲伤和镇静下,容易产生的生理?反应。
手掌突然被包裹进了一个巨大的掌心里,带着温热和宽厚。
像是一贴救命稻草,也像是鱼竭而亡前的一抔水,徐荼毫无犹疑的回握住了他。
这一刻,徐荼突然觉得所有的任性都?是假的。
只有旁边的徐又焉,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
车直接驶去了医院。
彭宇开的车,路上申叔只简单说了三句话。
“老爷今早上呼吸困难送入急症室。”
“四爷昨晚住在老宅,今早上一起来?的。”
“二爷……”
申叔突然语焉不?详,徐荼把眼眸投过去,原本是想看申叔的表情?,却只听到徐又焉悠悠的开口,带着冷笑,“二爷从爷爷屋里出来?的对吧。”
他的父亲,从来?想要的都?是最多的。
哪怕已经手握了旁人不?能及的权利,也总想要再?稳固些。
儿子已经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承接遗志,他自?己就会去盘剥更多。
徐又焉太了解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最大的敌方在哪里,当然也知道,那一年陈灵荷去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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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亲起了怎样的作用。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眉眼间?的倦意散不?尽。
若是爷爷今天?当真没有撑住,只怕是徐存礼说了些什么。
这人生当真可笑,仿佛一场怪圈,谁都?走不?出上天?划定的轨道。
徐荼却完全不?知道徐存礼做了什么,在她的印象中,二叔永远都?是冷漠、专权、严厉、古板的人。
虽然常年在京市履职,却因为职责需要,每年会在各地调研,鲜少?居家。
徐又焉的母亲多年前便定居意大利,两个人的婚姻关系虽未解除,但也早已经没了婚姻之实。
据说是一位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在海外颇有名气。
从徐荼跟着徐又焉开始,就很少?见过这位女?性。
现在,听到申叔和徐又焉提起他的语气,徐荼恍然发现,自?己或许没有了解任何一个人。
彭宇的车开得快且稳,抵达市中医院的时候,不?过十?五分钟。
徐荼几乎是小碎步跑着才能跟上徐又焉的步伐。
以至于到了ICU门口时,她抚胸喘着气,那份无法控制的心跳,说不?清是因为跑动还是紧张。
徐培恒和徐存礼守在门口。
看到他们过来?,眼皮浅抬了抬,继而又落了下去。
没有什么寒暄的心情?。
反倒是后来?徐安华来?的时候,看到徐荼的模样,几乎是尖叫着发疯,“爸爸都?快不?行了,你还有心情?穿红色,果?然是贱皮子,野丫头,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等?着爸把……”
“安华!”
“大姐!”
徐存礼和徐又焉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她的名字,眼眸里的寒意溢出,吓得徐安华只能坐回到椅子上。
大气不?敢喘。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连过往护士的脚步声,不?小心的咳嗽声,过深的呼吸声都?可以加剧空气中的凝结度。
像是亟待爆炸的气球,每一个动作都?在给他注入气体。
所有人都?在等?着爆炸的那一瞬间?。
时间?的流逝已经不?能用分钟来?记录,徐荼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一直盯着手机的跳表。
从分钟调到了秒钟。
啪嗒啪嗒的每一下,都?像是水滴滴落,在她心中泛起小小的涟漪。
她现在想,什么秘密什么钱权,只要爷爷能醒来?,所有遗嘱上属于她的,她都?可以不?要了。
她想起在徐家过的第二个年,旁人还不?能认可她,徐安华还在骂着她野种,以为她是徐存礼或是谁在外生得小女?儿,寻了个由头带回家的。
爷爷敲着拐杖,把徐荼叫去了身边的位置,摸了最大的红包,当着所有人的面,喊她“小五”。
她还想起中考出成绩的那天?,其实在徐家人眼里,成绩是不?算重要的,高中可以择校,大学可以出国,不?论?成绩好坏,总有路可以走。
但当她拿着成绩单兴奋的跑去找爷爷的时候,徐延国拍着她的手,几乎是笑出泪来?,夸着她优秀。
她哪里优秀啊,徐家所有的孩子,从小就是拼尽全力的培养,接触着最顶级的资源,而她,是在末寨被父母弃之如敝履的陈荼,是三岁开始就要照顾自?己,五岁就必须洗衣做饭的山野丫头。
可就是这样的她,爷爷当成宝似的捧着,由不?得旁人对她说一个不?字。
就是这么一个她,爷爷掏出了所有的信任。
他说小五是徐家的小姐,谁都?不?能欺负。
他说小五是他最爱的孙女?,所有人都?要让着。
他说小五啊,我老了,你能陪陪我,我就开心了。
他说小五啊,我这辈子不?算是光明磊落的人,但又焉能把你带回来?,老天?待我也不?薄。
他说……
徐荼泪眼婆娑,只能听到呼啦啦大家起身的声音,只能听到医生的那句“节哀”。
她想,爷爷我穿了你最喜欢的红色衣服来?了,你怎么就没能再?看看我呐?
第三十二章
徐延国的葬礼复杂。
虽然早有医嘱, 但毕竟对外瞒的紧,在大部分人?眼中,是?突然离世。
遗体根据安排, 要送回京市安葬。
追悼会安排在了枫山公墓。
徐荼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公务人?员进进出出。
黑西装白衬衣, 身?姿笔挺, 面色无异。
徐存礼不方便主持工作, 全部都是?由徐又焉负责。
许是?徐又焉在她?面前惯来闲散慵懒, 徐荼很少见过他这般严肃冷漠的模样?。
同样?是?一席黑衣, 身?姿高挺, 眉眼间微蹙,敛着情?绪,内收而威严。
那副好看的皮囊在这样?的气场下, 反而越发衬得他脱尘。
有一种难以逾僭的疏离。
旁人?见了他, 都会客气的道一声,“徐先生”。
徐荼坐在角落里, 看着人?群来了又散,散了又聚。
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
但异常的安静, 所有人?都像是?刻意压着步子, 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她?想去看看爷爷, 但没有人?告诉她?遗体在哪里。
只说那是?重要的东西,已?经被保管妥当。
徐荼想争执几句, 说那是?她?的爷爷, 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物?件。
可还是?安静的沉默下来。
这里, 没有她?说话的资格。
护送遗体的专机是?当晚停在市中医院的停机坪,徐荼和徐清源几个?小辈, 被安排坐着蒋毅的车,连夜赶回京市。
徐又焉作为长孙, 几乎是?脚不沾地,却在徐荼临上车前,低头叮嘱了一句,“牢记你是?爷爷的孙女,其余一句话不要多说。”
徐荼应着,就?看着他长腿迈上飞机,在之后的两天?,徐荼都没有见过他。
她?和徐清源像是?提线木偶,总有人?过来安排几句,他们跟着做着,在之后就?是?无尽的等待。
中途孙载怡来给她?送了一次衣服。
也只顾得上说一句“节哀”便再无多言。
徐延国在位时的关系在京市,退休后又扎根海城,级别和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来了五湖四海的权贵。
徐存礼人?在实上,因而也少不得现在当权的。
所以自从回到?了京市,徐家就?前所未有的团结与和谐。
这种时候,家族的门面比内部嫌隙的斗争重要得多。
徐荼以徐家小孙女的身?份,参与进了这场盛大的葬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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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山公墓的葬礼规格之高,让徐荼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爷爷为了国家付出半生所收获的荣耀。
一批又一批的人?前来追悼。
他们鞠躬,他们默哀,他们拭泪,他们象征性?的给每一个?人?送去拥抱。
徐荼木然的接受着。
这一刻她?才?知道,当人?要去直面更为复杂敏感和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会忘却掉最根本的痛苦。
她?哭不出来。
饶是?一圈又一圈的人?握着他们的手说着节哀,她?也已?经哭不出来了。
好像那天?在医院里,守在角落中掉落的泪水,就?是?她?为爷爷能?流下的所有的泪水。
大家像是?有一种无声的默契,谁也没有提过遗嘱,谁也没有提过分割。
徐荼又回到?了徐家那个?大的让她?曾经找不到?路的老宅里。
只不过冬日的温度低,湖面结了冰,天?鹅也被移走,树枝干枯,地面干净的落叶都没有一个?,只有一种凌空萧瑟的凄凉。
裴怔和申叔也不见踪影。
家里往来了一些徐荼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主厨的师傅换了据说是?北清斋的大厨,洒扫的阿姨面色年轻了许多。
有一个?自称是?常芳海的五十余岁的女性?,说是?这个?院子的新管家。
徐荼不知道他们是?谁的人?,也没有心情?去窥探和剖析。
爷爷的去世对于她?来说,与其是?一件痛彻心扉的剥离,更像是?陡然清空的孑然。
她?没有亲人?了。
没有了那个?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她?笑眯着眼,虽然黑心肠的会把徐荼推到?风口?浪尖,却也永远在背后护着她?的小老头。
没有了那个?每年都要把最大的红包给她?,任由徐清源说着爷爷偏心,也要把偏心进行到?底的亲人?。
没有了会和她?一起看着天?鹅湖,聊着文学聊着历史聊着人?生聊着他私心的爷爷。
徐荼觉得心空了。
她?突然很想很想回到?赫尔辛基的小屋里,很想守着常年无光的夜幕,想逃离现在这种压抑又无措的环境。
她?也很想徐又焉,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一样?,那么那么的想念他。
她?甚至一瞬间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爷爷已?经去世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了,她?是?不是?可以接受他了。
==
徐又焉是?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天?回到?老宅的。
他换了身?姜黄色的风衣,高及脚踝的铆钉长靴,黑色的皮手套和一顶宽帽檐的防风帽。
不似他平日里的着装风格,像是?从什么地方赶来似的。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那个?过去爷爷喜欢放置摇椅的小亭子,零散的坐着徐家的亲人?们。
徐荼没有上前,她?落在后面,看着徐又焉把目光在四周回转,不由的又把自己往柱子后面藏了藏。
她?说不清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好像这几天?她?的大脑不复存在,做的都是?些本能?的事情?。
可徐又焉的眼眸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只不过看出了她?的躲避,没有上前一步。
继而看向大家。
话语简单,无外乎爷爷的葬礼顺利,大家近日辛苦,都早点回去休息。
徐安华自然是?第一个?沉不住气,“又焉,爷爷的遗嘱……”
徐又焉眼眸一暗,嘴角勾了勾,说起话来,依然是?一派自得。
“爷爷生前留了两份遗嘱,众所周知裴律师手里有一份,但另一份下落不明,裴律师和申叔两个?人?已?经去寻找,待两份遗嘱同时找到?,自然会公布,在此之前,还希望大家稍安勿躁,回到?各自平稳的生活中。”
众人?瞬时哗然。
谁都不曾想过,遗嘱竟然会有两份。
“上哪里去找?老爷子生前留了话?”徐培恒有些沉不住气。
“四叔莫急,自然是?有线索,不然也不会知道还有第二份遗嘱的存在。”
“都散了吧。”
徐荼咬着下唇。
另一份遗嘱在她?这里,她?想以徐又焉对她?和爷爷的了解,一定是?知道的。
他不来问,就?意味着,他在故意拖延。
徐荼不知道遗嘱的内容,更不清楚徐又焉的想法?。
只不过她?毫不关心,只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来,老宅里安排的妥当,洗漱用品穿戴首饰一应俱全,她?只收了孙载怡给她?送来的几身?衣服。
她?想回到?自己的家里去住。
这里太憋闷,太难受,有一种随时会让人?窒息的不畅。
徐又焉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要背着包出门。
埋头要走,冷不丁的就?撞到?他的胸脯上,不太灵光的脑袋还愣了一下。
许是?好几天?没见到?,还生了几分陌生感。
谁又能?想到?,上一次见面她?还在为了他突然的吻而手足无措,现在却是?爷爷去世后的疏离。
命运当真是?个?捉弄人?的好手。
徐荼抬眸望着他。
刚刚远远的看去没有注意,徐又焉应该是?疲惫极了,眼底倦意浓郁,还有几根若有似无得血丝,下巴上隐隐有青色的胡茬,像是?奔波了一夜,刻意赶回来。
徐荼所有的话梗在喉咙处,也只是?喊了声,“四哥。”
徐又焉也没有多话,眼眸落在她?的脸上,只说了句,“走吧,送你回家。”
徐荼跟在他后面,乖巧而安静的走出了老宅。
临上车前,她?回身?看向那块巨大的红底黑字匾额,上面写着“守中和”三个?大字。
题字的,是?徐延国本人?。
这或许会是?她?最后一次踏入徐家老宅了。
一路安静。
许是?太过疲乏,徐又焉的眼镜被放置在了一旁,人?背靠在椅背上,开了温热的暖风,微闭着双眸。
彭宇把车开得稳,晃晃悠悠的,徒增倦意。
徐荼这几天?自然也没有睡好,眼睛闭上就?总会想起爷爷。
没有难过没有悲戚,只是?想起他,想起那张似笑非笑,总是?夹杂着深意的脸。
现在也闭着眸子,却同样?不太踏实。
冷不丁的,手突然被执起,徐荼刚想挣扎,就?听到?徐又焉哑着嗓子说道:“别动,我睡不着。”
徐荼安静了下来。
当安眠药这种事情?,她?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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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道是?不是?他掌心的温热让人?踏实,徐荼竟然也在车上睡了过去。
隐约中好像听到?徐又焉接了电话,又隐约听到?他说了句,“让她?睡吧。”
再之后,眼皮打仗似的,就?怎么都睁不开。
等到?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泛黑。
徐荼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徐又焉牵着,而他单手在处理工作。
“四哥。”
徐又焉偏头,顺势把手边的设备关闭,“醒了?”
“恩。”
“睡了5个?小时,怎么,在那边睡不着?”
徐又焉简单随意的问着,手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徐荼想扯,却发现根本扯不动。
他铁了心的要握着,徐荼动不得半分。
当下有几分急,说了句,“四哥,手。”
徐又焉恍若未闻,“你看过爷爷的遗嘱吗?”
他的手依旧未松开,只不过手机屏幕被关上,昏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借着地库里隐约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彼此的轮廓。
彭宇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
徐荼摇了摇头,想到?他或许看不见,加了一句,“没有,爷爷给我之后,我便把它放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瑞士银行?”
徐荼没有再说话。
她?既不想骗徐又焉,也不想违背爷爷留下的话。
“你想不想知道,我手里的这份遗嘱,爷爷给了你什么?”
徐荼再次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哪怕爷爷没有留给我什么,幔京和现在我手里握着的股份已?经够我吃穿不愁了,余下的,便是?都给我,我也不会打理,不过是?浪费罢了。”
徐又焉突然轻笑了一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带着几分轻蔑的不屑。
“爷爷让我们一辈子在一起,以兄妹的身?份,你说这个?老头子,坏不坏?”
“阿图,”他的笑意渐浓,徐荼看不清他眼底更深的情?绪,只能?听到?他用一种仿佛在诱惑她?的声音说道:“我们一起把它改了好不好?”
第三十三章
许是在路上睡多了, 回到家徐荼反而睡不着了。
一个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呆了许久,感?觉脑子好像都要钝了,这才想起来要给?孙载怡打?个电话。
可拨出去才意识到,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十一点了。
好在孙载怡秒接, 直白的问道:“是不是需要我?”
“恩。”
徐荼只说了一个字, 孙载怡就给?她扔了句, “等我”。
再来的时候, 拎了烤串和啤酒, 头发用爪夹夹在头顶, 素着?一张脸,俨然一副接了电话就出门的模样。
巨大的羽绒服里面?裹着?一身最简单的卫衣套装。
袋子往桌子上一扔,人盘着?腿, 跟她一起坐在了地毯上。
拎了根烤土豆, “说吧,是不是你四哥。”
当真是好闺蜜, 一个电话过去,什么?都不说就知道徐荼这般寡淡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昂, ”徐荼应了句, 也?伸手取了根肉串, 一边吃一边琢磨着?这事要如何说。
徐又焉叮嘱过她,爷爷去世之后她的身份是大忌, 切莫主动说出口, 饶是她跟孙载怡如此好的关系, 也?自然不能?说。
而遗嘱更?是不能?让她知道存在两份。
都是些需要严守的秘密,话卡在嘴边, 就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爷爷去世前跟我说紧了不能?和四哥在一起, 但徐又焉……”
徐又焉太强势了!
徐荼一闭眼就能?想到刚刚在车里,昏暗静谧的空气中,他几乎是要把鼻尖落在她的鼻尖,哑着?嗓子,声音像是浮着?的颗粒似得,密密麻麻的萦绕着?她。
他说,“怎么?办,我不想忍了。”
是现在想起来,都会是鸡皮疙瘩渐起的触感?。
徐又焉,好像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剥去好哥哥的外衣,他或许一直都是这样一个直白□□的男/人。
不然四年前也?不会反应如此之大的把她连夜扔出国去。
“徐先生?怎么?了?他不是跟你表白了,难不成强取豪夺把你睡了?”
徐荼一口啤酒还没咽下去,这一刻险些被气泡顶到鼻子,差点背过气去。
“咳咳,孙女士,还麻烦你,咳咳,注意点说话方式。”
孙载怡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你在外面?四年白混了,这么?保守,按理说北欧器/大/活/好的帅哥那么?多,你没睡几个?我听沈能?能?的意思?,你没少谈恋爱啊。”
“我那不叫恋爱,就是个date,打?发打?发时间而已。”
她是想恋爱的。
爷爷那时候告诉她,若是对四哥存了些别的心思?也?是正常的,徐又焉长了她近十岁,不论是人生?阅历还是钱财资本自然都远胜于同龄人,学校里的男孩子自然无法去比较。
“但是小五啊,总还是要走出去看一看,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心动,什么?是真正的寝食难安,也?要尝尝分?手的滋味,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徐荼那时候,是揣了恋爱的心思?的。
漂亮的北欧男人,浪漫的意大利人,甜蜜到眼神里都是你的西班牙人,当然也?有看似趣味相投的中国人,每一个,徐荼都在吃过饭、看过电影后,产生?了浓浓的倦意。
她没有寝食难安,只觉得无趣。
他们?连徐又焉的分?毫都比不上。
年少时已然让她看过如此惊艳的人,以后又怎么?能?让旁人走进心里。
“我给?你出个馊主意,反正你跟沈凌不是还没确立关系,你先和你四哥在一起,快乐快乐,然后再和沈凌结婚,俗话说得好,玩够了的女人踏实。”
“噗,”徐荼当真忍不住,笑?岔了气。
好难得笑?得收了收,眼底都泛着?泪光似的,“你是把徐又焉当傻子还是把沈凌当傻子。”
“这豪门密辛里道不尽的龃龉还少嘛,”孙载怡不以为意,“我爸我妈当年更?乱,但是孙家的地位动了吗?就是你和沈凌把这婚结了,日后住在徐先生?那里,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知道你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有那么?一尊大佛护着?你,你纠结个什么?劲啊。”
孙载怡说的都是事实。
旁人眼中难以触及的高门大院,其实内里腐烂堕落,从根上都是臭的。
婚姻和爱情从不冲突,婚姻与利益交结,爱情与情欲连携,所以结了婚在外面?各玩各的是常态,反倒是忠贞如一的,少得可怜。
徐荼喝了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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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酒,没有接话。
孙载怡突然偏头看她,“你知道沈浓的联姻对象是谁吗?”
徐荼闻言摇了摇头,她从回国就焦头烂额,俨然忘了当初沈浓和她回来,也?是为了联姻。
海城一顶一的人家就那么?几个,“我认识?”
“应该认识,倪匡生?。”
徐荼一愣,继而意识到,“港城倪氏?”
“对。”
徐荼眉头一皱。
她跟着?徐又焉见过两次倪匡生?,都是以家宴的形式。
徐又焉的生?意与他没有太多的联系,倒是倪氏想要打?通京市的贸易入口,希望徐存礼通融通融。
这几年国家对港澳的政策远没有前些年来得纵容,所以很多事情,的确需要亲上加亲来实现。
倪匡生?在港城做的是地产生?意,又兼顾着?大半澳门的□□业,是个实打?实的商人。
人长得儒雅英俊,话不多,但眉眼间潜藏着?情绪,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他有过婚史,甚至在之前的一次家宴上,徐荼见过他的小儿子。
顶顶聪明的小孩子,算下来,今年也?有七八岁的模样。
更?何况,倪公子当年一掷千金力捧当今影后宋晚宁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之后的艳色绯闻也?不在少数。
沈家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让沈浓嫁这么?个男人。
徐荼努力按下心中的不适,“沈能?能?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倪氏多金,倪老爷子前年就去世了,偌大的家业都交到了倪匡生?手中,他现在绝对算是一顶一的金牌王老五,想嫁进去的姑娘多了去了,沈家能?攀上他,算是高攀。”
“屁,两个人差了一轮的年纪,沈家还真是不要脸。”
孙载怡“啪”的一声,又开了一听啤酒,“其实我倒觉得你不如跟沈能?能?两个人一起反抗一把,反正现在徐又焉说了算,你不嫁最多那些长辈嘴里难听些,也?没人压得住你,没了徐家的制衡,沈浓说不定也?不用嫁给?姓倪的,给?人当后妈这事,我总觉得不是个事。”
徐荼喝了两口啤酒,跟孙载怡碰了碰,“你们?看,我跟徐又焉是什么?样的关系?”
“自然是兄妹关系,”孙载怡不扯谎,“前两天悼唁的时候,我奶奶还说,徐家那两个小孩子亲厚嘞,延国可以放心的呐。”
孙载怡学着?老太太平素里说话的语气,逗人生?笑?。
爷爷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小五啊,我走了,你就只剩下又焉一个亲人,亲人好啊,亲人踏实。”
他总在这么?说,像是怕徐荼的定力不足,三天两头翻来覆去的和她说着?同样的话语。
其实到最后的时候,徐荼是想问问他的。
他的亲人们?,也?不过是算计着?他,到头来他惦念的,不也?是灵觉寺里求而不得的陈女士。
亲情,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