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而?起!
一人自?擂台边缘直直地往中央奔去,快得只剩一道影子,正是陈澍,另一人则偏了半边,绕着擂台与中心之间?画了个小圆,小步包抄而?来,便是邹岱。他速度虽慢些,可若是眼力好的,一眼便能看出他这慢的两?分,正是用心险恶所在——
他在赌。
赌的第一条,是陈澍必会全?力朝他袭来。
连方才那几句交谈,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也带上?了几分刻意。出言讽刺,甚至攀扯上?李畴,为的不?过激怒陈澍——虽然过程不?如预想,但他显然是成功了。
赌的第二?条,是陈澍这般坦荡之人,不?会绕弯子,若要出手,必定是直直地攻上?来。
单这两?句交谈,把陈澍的性子透得是一干二?净!
因此这邹岱轻易便赌对了,她不?仅笔直地往擂台中奔来,且还用尽了全?力,势必要与他分个高低一般,快似闪电!
恰是这样快,这样专注且动了怒气?,才方便邹岱包抄而?来,并且——
不?过几个呼吸,两?人已然近在咫尺,陈澍朝着前方,自?然扑了个空,可邹岱那方向,却?是横着朝陈澍猛切而?来!
他赌对了这两?条,若陈澍不?过是个有些功夫的小姑娘,此刻惊慌之下,不?仅控制不?住速度,且还要以最脆弱的腰背迎上?他那大力的一掌,到时候,别说是躲开了,就连伸手去拦,从这个狠辣的角度,又在视线的死角,若手臂不?能曲至夸张的程度,也根本挡不?住。
这已然是个死局了。
可邹岱赌这两?条,自?然并不?止是为了冲着陈澍的背击上?一掌。就算这一掌何?其凶狠,顶多也就拍碎两?根骨头,或是打得陈澍吐上?几口血罢了,对于习武之人,在这生死之比的擂台上?,区区几根断骨,或是几口鲜血,还不?能定下胜负。
需知他这一步,虽然是赌对了,可万一赌错了,陈澍半途停下躲过,或是干脆就也跟着他的脚步迎面而?来,那依据他这慢上?不?少的冲劲,和陈澍正面相?对,哪怕能挡下,也是会被击得连连后退,几近坠台的。
就像赌桌上?的老?手,轻易不?出手,若是出手,又把砝码尽数投了,那一定是有了非比寻常的图谋。
邹岱不?惜以言语挑衅,再孤注一掷赌上?一回?,所博的,一定是更大,更干脆,更一击毙命的结果。
但见邹岱那掌风不?停,就这么朝着陈澍脊背拍去。两?人贴得极近了,陈澍侧头时,能瞧见邹岱背光的发丝,因动作而?飘起,似有若无,可再往后,邹岱那突袭而?来的一掌,甚至是邹岱那半个身子,因是背着光,都陷在了阴影之中,混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色。
陈澍是瞧不?清的。
不?仅她瞧不?清,这样的站位下,就连台下台上?的观赛者?,也全?然瞧不?清——
邹岱原本不?着一物的手掌之上?,竟悄然弹出了两?节指虎!
——陈澍这样快,这样专注且动了怒气?,才方便邹岱包抄而?来,并且在暗处使出此等卑劣的手段,教人防不?胜防。
眼见那指虎还不?似寻常指虎,就算在阴影之中,也闪过一阵寒光,看着锋利极了。
随着邹岱的手掌落下,只一碰,便硬生生把陈澍的外袍割开一个豁然大口,没入肉中!
“啊!”
陈澍惊呼了一声。
但与邹岱所设想的不?同,这声惊呼并不?包含着痛楚,更不?包含着惊慌,反而?似是一种平静之下的惊讶,若是一定要剥离出第三种情绪的话,倒更似是一种——
震怒。
此般气?势,在陈澍这样貌似年轻可爱的小姑娘身上?,自?然是很难瞧见的。
兴许邹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手里动作迟疑了一瞬,还未想明白那声音背后的意义,更来不?及注意到自?己掌下那背似乎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这短短一瞬,陈澍虽瞧不?见他的动作,却?仿佛背后长出了眼睛一样,脚上?先退了半步,正好卡住邹岱那迈来的右腿,用力一勾,正在提速挥掌的邹岱就这样失了平衡,左腿直直地往下一跪,而?陈澍手上?也不?停,直接扬手而?去,既然挡不?住邹岱那已没入皮肉的指虎,便冲着那小臂而?去,抓住,用力一拧——
“卡”的一声,痛意还不?曾蔓延,邹岱那只手便被陈澍扭得脱臼了!
那手骤然失了力,软塌塌地搭了下来,又被陈澍拽着,在邹岱跪倒时,几乎成了一个支点一般,高过他的头顶,更是被陈澍随手往高处拽了拽。
那指虎明晃晃地挂在手指上?,反射着寒光。
大抵来观赛的人也大多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场下噪声减弱,一片嘈杂之中,能听?见几个在台上?观赛之人倒抽了一口气?,更有人站了起来,想仔细瞧瞧此人手中那个刺眼的光点。
一只手被生生扭脱臼,邹岱自?然是疼得几乎晕厥过去,不?过这么短的一眨眼,他额上?已然布满了晶莹的细汗。他半跪在陈澍脚边,被陈澍的阴影遮去了大半的阳光,大口大口地喘气?,在陈澍再一次将?他的手拽高时失声惊呼,终于痛骂出声。
“你……别欺人太甚!”
两?颗指虎应声滑落,在台上?转了好几圈,终于倒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场下更为安静了,北台的比试还不?曾开始,连这小小指虎落地的声音也回?响在这十二?个论剑台上?。
“是谁欺负谁?”陈澍低头问他,又冲着场下寂声的观众喊道,“是谁欺负谁!”
“……不?过是被你一招过了……嘶……”邹岱缓着气?,神情却?还硬着,断续道,“不?必……羞辱我……”
“这叫羞辱么?”陈澍冷笑一声,掰开他那手,质问,“比试之前那官差是否曾找你问过武器?”
邹岱咬牙不?答。
“你是否如实登记了你这暗器?”
“你是否曾用这暗器于暗处伤人?”
“——这五年前比得的玄字台擂主之位,你是否胜之不?武!”
她当真动了怒,横眉竖目,连连抛出数个掷地有声的质问,问得邹岱是哑口无言,胸膛起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却?只能恨恨地盯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
陈澍俯视着这样卑劣、愤恨的一个小人,那怒火终于慢慢地兀自?烧尽,她深吸一口气?,睨着邹岱不?甘心的神情,不?以为忤,而?是恢复了平静,就着方才掰开的那根手指,给台下众人,或是给自?己说一般,稳声道:
“第一场,我削了那老?太的半边耳朵,是有心,也是无意。那花脸老?怪血债累累,可偏偏她那耳朵确实什么也不?曾做过,若依我的,就该把她脑浆打碎,而?不?是为难一块耳背肉。有人劝我,不?要为此生气?,我觉得也有理,世间?事太多,该管管,管不?来不?必为难自?己。”她顿了顿,临了邹岱迅速变色的面孔一眼,道,“今日,我拿着你这伤人无数的手,也不?做多余了,不?敢替天道行事,唯求一个以德报德,以眼还眼——
“你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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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规,妄图偷袭伤我的这两?根手指,我便收下了。”
“——啊”
话音方落,她应声一挫,在邹岱的惨叫声中活生生扭断了他的两?根手指,宽厚地扔回?他自?己的怀中,拍拍手,又拿他那黑衣的袍角擦干净了手上?的血迹,竟还拍拍邹岱的肩膀,就事论事地道了声谢,才慢悠悠地逛下擂台。
不?知这邹岱是疼昏过去了,还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一段动作,他是一个音也不?曾发出。
只听?得台下静了半晌,方才站起来仔细瞧的那几个贵宾看呆了,也顾不?得坐下,接着,仿佛终于有人记起来一样,稀稀落落地响起来几声叫好声,然后才是——
“玄字台……玄字台终场,一号邹岱对二?十八号陈澍,胜者?,陈澍!”
那报赛果的官差似乎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工作,却?也难掩声音中的颤抖,高声喊完了这句话。
明明那邹岱还不?曾认输,更不?曾坠落高台,或是死亡,但台下根本无人质疑这喊的一句有什么不?妥,正相?反,这一句话仿佛引炸了呼啸的人海,话音未落,尖叫与欢呼声便把那最后半个音淹没了。
声势之大,甚至比李畴方才所得的声量还要震人心魄。
陈澍在楼阁中走着,下楼时台下无几呼声,又听?见那报赛果的人这么一喊,听?见后续杂乱的欢呼,以为是隔壁台的门派之战开始了,还加快了脚步,“登登”地蹦下楼梯,推门而?出。
紧接着,便被扑面而?来的人流扑了个正着。
她还不?曾如此真实地被人这样簇拥过,一时间?难免无措,被挤得话也说不?清楚,在人群之中“哎哟”了好几声,也没能挤出来,还是那官差,许是见过些风浪,大手一挥,强硬地把人压回?了原位,又收了陈澍的木牌,接着,便喊出了下一场对战的双方。
能排到这个最火爆的时刻,这下一场自?然也是引人瞩目的一场比试,很快,这些观赛者?的热切便无情地移向了下场比试的两?个人。
陈澍抓准这个空当,从人群中溜出来。她逃得极快,什么也没顾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从重重人墙当中挣脱,又迎面撞上?另一堵。原本是想往云慎那边去,就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钻,不?知走了多久,她心里也知晓大抵是错过了就站在擂台边上?的云慎,心里没底时,终于被人伸手揽过。
是个着灰袍之人,身形高挑纤瘦,手指纤长有力。
她不?曾瞧见那人的面孔,只觉得触感熟悉,就这么被拽着往这武场之外而?去,只过了几步路,不?知钻进了哪里的小巷子,论剑台之下的那些嘈杂声音骤然低了,像是临沸的水,徒有气?泡,却?无声响。
那牵着她逃来的人还没有褪下那披风,先开口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是谁?”
“总不?是坏人。哪个坏人这么不?长眼来救我?”陈澍说,伸手一指,“而?且我瞧见你身上?沾着大虫的毛呢。”
“是么?”沈诘终于露出脸来,顺着陈澍指的方向一瞧,果真看见两?根浅色泛金的虎毛,哭笑不?得地伸手弹走,道,“你心也是真大,这恐怕就是有‘恃’而?无恐吧?陈姑娘小小年纪,方才在台上?那一番话,可真是振聋发聩,我笃定不?出三日,你这名声便要传及四海了。”
陈澍无所谓地歪了歪头,道:“我又不?博这名声,有和没有,都没甚区别。不?过却?是要谢谢右监大人今日‘相?救’。”
“小事。”沈诘道。
巷内无风,又似乎是个极隐蔽的巷道,许久无人问津,每说出一句话,连那呼出的气?似乎都能把这巷中杂物上?落的灰洋洋洒洒地吹起。
没有光照,这些灰尘再次下落的时候,便变得异常缓慢。
“我还以为你要借此提出个什么要求,做出什么条件呢。”陈澍想了想,道,“你为什么还没提,在等什么呢?”
沈诘一哂,笑道:“怎么,我见你平素待人赤诚,方才也是信我的,片刻后如何?又出此问,难道我就不?能是个好人,纯发了善心么?”
“你当然是好人,”陈澍道,“但你更是个忙人。而?且你方才不?肯露面,必是有其他缘由。”
沈诘笑意愈深,听?完半晌,先是叹了一句:“不?错!你悟性还挺高,可惜了,不?是我家的后辈——我确实找你有事,也确实在等着什么。”
也正是巧了,她这话刚出,这偏僻小巷的巷口便有人影经过,那人似乎很是谨慎,朝里瞧了瞧,确定无误后才踩着地上?杂物往里走。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云慎。
“你没伤到吧?”他一来,便提起陈澍后颈,就着这昏暗光线仔细打量方才被邹岱割破的后腰,这么冷着脸瞧了许久,才仿佛刚发现沈诘一样,站直了,拱手行礼,道,“沈右监。”
陈澍被这么一拽,心头更是一跳,且不?说沈诘还站在此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二?人呢,单说她那靠法力硬防下了邹岱那招,分明一根毫毛也不?曾伤到,再让云慎细瞧了,岂不?是露馅?
趁着二?人寒暄,她忙藉着沈诘那披风一罩,只作害羞状,脸红着躲远了两?步,迭声叫“没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骗过了云慎没有,总之他敛了神情,确实不?再往陈澍这里瞧。
“你来得有些慢。”沈诘淡淡道。
这便是点云慎了。但他今日似乎少见地不?曾听?懂,点了点头,道:“在下毕竟身无武功,力不?从心,从人群里赶来确实多花了些功夫,还望沈右监见谅。”
“谅了。”沈诘瞧瞧陈澍,又瞧瞧云慎,这一片蒙昧的昏暗之中,她终于抛出了或许她甫一见面便想提的问题,
“你二?人,可认得临波府那严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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