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章抱紧些,就不冷了(1 / 2)
夜色如墨,将这座千年帝都龙台城彻底浸染。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触手可及,无穷无尽的雨水从中倾泻而下,连绵不绝,织成一张笼罩天地的、白茫茫的巨大雨幕。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这座古老都城的每一寸肌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淹没了世间其他所有的声响。
皇城方向,那连绵起伏的宫殿群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庞然巨兽,飞檐斗拱间依稀可见的点点灯火,在雨中晕染开一圈圈朦胧的光晕,顽强地昭......
暴雨过后的荒原,泥土松软如腐,马蹄陷进去半寸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黑牙牵着缰绳走在前头,披风被夜露浸得沉重,肩头压着一层薄霜。小鸢跟在三步之后,怀里抱着那枚木雕铃铛,指尖摩挲着上面细密的刻痕??那是沈眠亲手所雕,线条稚拙却温润,像极了她说话时的语气。
他们已行至西北戈壁边缘。此处地势陡降,沙石混杂着碎骨铺展千里,传闻曾是上古战场,埋葬了十万无名将士。每当风起,黄沙卷动,便有低语自地下传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令人脊背发寒。
“师父,”小鸢轻声道,“黄泉坞真的存在吗?还是……只是逆影残党的幻术引诱?”
黑牙没有回头,只将腰间铜铃轻轻一拨,叮然一声,余音荡开数丈,竟让四周躁动的风沙骤然静了一瞬。
“若为幻术,为何连罗盘也指向此地?”他低声说,“你听。”
小鸢屏息。
风中,隐隐有水滴之声,规律而缓慢,仿佛从极深处渗出。不是雨水,也不是泉流,倒像是某种机关在运转,或是……井底有人敲击石壁。
她猛然记起《冥枢志》残篇中的记载:“黄泉坞者,非地名也,乃‘伪天枢’之基。昔年逆影宗窃取守魂血脉,欲以万魂饲井,重塑阴阳秩序,代天执命。”
“他们想造一个假的天枢仪。”她喃喃。
“不错。”黑牙终于转身,目光如刃,“真正的天枢靠愿力维系,而他们要用怨念堆砌。一旦成型,便会吞噬方圆百里生魂,化作永不停歇的轮回磨盘??所有人死后再醒,醒后再死,记忆不断破碎重铸,沦为傀儡。”
小鸢打了个寒战。“可我们只有两个人。”
“不。”黑牙望向远方起伏的沙丘,“还有她。”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自天际掠下,踏沙无痕,衣袂翻飞如鹤翼。来人戴着半透明的面纱,手中握着一根白骨制成的短杖,杖首悬着一枚干枯的心脏,仍在微微搏动。
“明心司左判官,柳七。”她摘下面纱,露出清瘦面容,眼角微蹙,“你们来得比我快。”
“你怎么会来?”小鸢惊喜上前。
“昨夜招魂礼上,三百二十七个名字突然自行移位,在《亡名录》上排成了四个字:‘黄泉将启’。”柳七声音冷峻,“这不是巧合。是那些早已消散的亡魂,在用最后的力量示警。”
黑牙点头:“看来,他们已经开始献祭了。”
三人不再多言,依罗盘指引深入戈壁腹地。越往前行,空气越是滞涩,呼吸之间带着铁锈味,仿佛吸入的是凝固的血雾。地面开始出现裂痕,纵横交错如蛛网,每一道裂缝中都渗出幽绿色的光,照得人脸青白不定。
午夜时分,一座巨大的环形坑穴出现在眼前。
它深不见底,直径约莫十里,宛如大地被人硬生生剜去一块肉。坑壁由黑曜石与人骨熔炼而成,层层叠叠,宛如巨兽的胃囊。中央矗立着一口井??并非寻常石井,而是由九具盘膝而坐的尸身围成圆形,他们的手臂交叠于头顶,掌心托起一面青铜镜,镜面朝下,正对着井口。
那便是“伪天枢”的核心。
更令人惊骇的是,井口周围跪伏着数百具躯体,皆双目紧闭,胸口起伏微弱,显然尚存一口气息。他们身穿各地服饰,有农夫、书生、僧侣、宫女……全是近年来失踪之人。每个人的额头上都贴着一张黄符,符纸上用朱砂写着同一个名字的不同变体:**沈眠**。
“他们在收集对她的执念。”柳七咬牙,“每一个思念她的人,都会被引至此处,成为养料。”
小鸢浑身颤抖:“这些人……还活着。”
“暂时。”黑牙抽出腰间铜铃,低声道,“但只要仪式完成,他们的魂就会被抽离,注入那面镜中,伪造出一个‘伪守誓者’的虚影,借此启动伪天枢。”
“我们必须毁掉它。”柳七举起骨杖,“但我只能压制半个时辰。这阵法融合了噬魂蛊与转生咒,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反噬,把我们也拖进轮回陷阱。”
“我去中心破镜。”黑牙道,“你和小鸢负责解救活人,切断连接。”
“不行!”小鸢抓住他的袖子,“上次启动真天枢,三位守誓者同时滴血才成功!现在只有你一人靠近,你会被吸干!”
黑牙低头看她,眼神柔和了一瞬。“还记得沈眠怎么说的吗?铃声响起的地方,就是家。我不是一个人。”
他解下铜铃,递给她。
“拿着。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摇响它三次。哪怕我在九幽之下,也会听见。”
小鸢泪水滚落,却用力点头。
三人分头行动。
柳七挥动骨杖,口中诵念《玄牝残典》中最古老的封印咒,白雾自杖心涌出,迅速笼罩外围人群。她逐一撕下他们额头的符纸,每撕一张,那人便剧烈抽搐一下,随后昏睡过去。然而随着符纸脱落,空中渐渐浮现出无数细若游丝的红线,全都通向井心??那是执念形成的因果链,斩不断,烧不灭,唯有以同等愿力抵消。
而黑牙独自走向中央。
每走一步,脚下沙土便泛起血泡,炸裂出腐臭的气息。风中响起无数声音:
“为什么丢下我?”
“你说要带我回家的……”
“黑牙,你逃了,你又逃了!”
是他父亲临终前的怒吼,是他妹妹被拖入归墟殿时的哭喊,是沈眠沉入井底那一刻无声的叹息。
他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
“我不是逃。”他低语,“我是回来赎罪。”
终于抵达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