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东回到鹤岗县城时第一时间并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去了郊外的烈士陵园，为了不让他分心，之前，留守在家的柳克夫、房雪等人已把牺牲的杜云秀、邢喜山等人入殓安葬。
    冬季挖坟不好挖，柳克夫、房雪等人便在选定的位置处堆上锯末子，然后点着火进行“沤”，一堆又一堆的锯末子，一处又一处烟雾，每处烟雾都是一个“家”，里面居住着为这次鹤岗保卫战牺牲的独立团指挥员与战士的魂。
    当一处又一处的烟雾升起时，柳克夫与房雪的眼眶都湿润了。
    现场有些人发出呜呜的哭声。
    这一战，毙敌427人，自己牺牲了109人。
    张晓东来到烈士陵园时，陵园里非常安静，只有风吹动树梢发出的声音，他迈步向山上走去，当路过“汉奸走狗恶匪专区”时脚步并没有放缓。
    此处，虽已平坦经过了处理，但道路中央还留有一些烟熏与动土的痕迹，十分的明显，谭玉成等“徐大胡子”绺子427名土匪的尸首已被混葬在其下。
    临近山顶，一个一个新坟和新碑进入眼中，见到他，忽然碑群中刮起一大大的旋风，旋风从一个坟头刮向下一个坟头，它如同八路军的冲锋号，静卧在其中的每个魂魄忽地一下都从睡梦中醒来。
    “魂魄们”起立，集体向局长敬礼。
    在碑群前三米，张晓东站下庄重地举起了右手。
    左、右，中间，他身体旋转了半圈。
    此刻，那股奇怪的旋风在碑群中转了一圈以后消失了，纳闷的是，树顶此刻也静止下来，风不知道去往了哪里，座座新坟加上几座旧墓，在阳光照耀下，白雪、苍木，格外的，精神。
    张晓东放下手臂时，早已泪眼婆娑。
    邢喜山、杜云秀等等，之前的大钢、姜洪飞等人一一出现在眼前。
    男人掉泪不磕碜！为值的人和值得的事落泪，乃男人本性。
    有人说过，眼泪虽晶莹剔透，看是无色，其实，它是由鲜血凝就，一滴一滴，它不仅是鲜血，且还是心尖之血，如果一个人，骤遇极大悲伤，情绪一时出不来，一个劲地哭泣，所以，就很容易把眼睛哭瞎。
    张晓东泪珠滚烫，落下，砸得地面积雪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他抬起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
    对一个人来讲，什么最重要？当然是性命！革命是什么？简单地说，革命就是牺牲！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从何而来？靠的就是大无畏、信仰坚定的一个又一个革命者前仆后继地去牺牲！拿命去换取！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东西，我们的战旗为什么那样红艳？那是革命者用鲜血染就！
    他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起，已做好了随时为革命牺牲的准备，从关内到关外再到鹤岗，他见过很多次和很多战友的牺牲，可是，即使如此，每一次，他仍旧还是无比的悲伤。
    他又擦拭了一下脸，泪水遇到了寒冷，脸有些发木，他没有说话，把身后大钢等人带来的新华镇“龙江陈酿”哗啦啦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坛又一坛，然后摆上祭品点燃黄纸。
    祭奠结束，他起身行了个军礼。
    看几眼，他迈步来到杜云秀墓前。
    “放心吧，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见了面，我会劝他，血海深仇，一定要报！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还是天堂地狱，那个狙击手，一定要扒了他的皮！但是，他一定也要活着！让他，替你和你们的孩子好好地活着！”
    他向坟头再次抬起右手语气艰难。
    昨天，他才知道，杜云秀与老七已怀孕。
    放下手，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当路过“汉奸走狗恶匪专区”的时候，他双脚停了下来，看了两眼前方地面，深吸一口气，从前到后，他双脚跳起交织用力向下跺去……这个动作很是滑稽，他却做得极度的认真。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来来回回，这些动作，他竟然重复了三遍。
    回到鹤岗矿务局的时候，已是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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