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6章 乱淮(2 / 2)
就在谯县城头的钟离茂浴血苦战,咒骂援军迟迟不至时,他殊不知,坐镇寿春的诸葛融,此刻同样焦头烂额,甚至处境比他更加凶险。
诸葛融,乃太傅诸葛恪之弟。
司马懿于二月初病逝的消息传来后,诸葛恪判断魏国新遭大败,主少国疑,司马昭光是稳定青徐二州就足够头疼,绝无余力南顾淮南。
故而,他做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安排:让性格宽容大度、甚得士吏之心的弟弟诸葛融坐镇寿春,负责安抚新附的淮南各郡。
这个安排,虽有任用亲信之嫌,但考量到诸葛融的性情能力,用于绥靖地方、收拢人心,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前提是,没有那支突然从西边冒出来的“复雠义军”。
眼看着淮南积雪融化,已是开春,诸葛融本正致力于一件关乎东吴未来国运的大事:春耕。
淮河两岸土地肥沃,实乃是粮仓之地。
若能趁此春时,迅速组织起屯田,恢复生产,那么兄长诸葛恪便有了北图中原的坚实资本,再无需在粮草上仰季汉之鼻息。
(注:历史上司马懿就是听从邓艾的建议,在淮南、淮北广开河道,大举屯田,从而大大加强了魏国在东南的防御力量)
然而,东兴之战的“辉煌胜利”也带来了巨大的后遗症。
战事进展太快,导致大量未来得及撤退的魏军残部散落各地,化为流寇,危害乡里。
同时,淮南本地的豪强大族们都在持观望态度,需要软硬兼施,一一加以平定和劝抚。
二月初,司马懿一死,眼看着司马昭自顾不暇,只盼着别人不去打它就不错了,自然不可能有能力出兵。
基于对局势的判断,为了尽快恢复秩序,诸葛融将手中的机动兵力大量分派了出去,清剿残敌,威慑地方。
岂料,义军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全盘部署。
直到谯县被围七八日后,诸葛融才堪堪收拢了约一半的派出兵力。
他正准备命这支疲惫之师北上救援岌岌可危的谯县,一个来自西南方向的晴天霹雳,彻底将他震懵了:
庐江郡反了!
原魏国庐江太守文钦,降而复叛,悍然斩杀了吴国派去的安抚使者,宣布响应北边的“复雠义军”,举兵造反!
这文钦,乃是曹爽同乡,性情贪婪残暴,人缘极差,昔日曾屡遭王凌弹劾,却因曹爽庇护而安然无恙。
司马懿诛曹爽后,为稳定局面,反而加封其为前将军。
东兴之战时,司马昭视其为曹爽余党,自然将其抛弃。
文钦独守庐江,面对吴国大军压境,不得已才献城投降。
吴国一时无力全面接管,只得让他暂代太守之职。
谁能料到,义军一起,其中的核心人物毌丘俭,竟与文钦有着非同寻常的旧谊。
早些时候,毌丘俭为反司马氏,刻意拉拢文钦,曾“计厚待钦,情好欢洽,钦亦感戴,投心无贰”。
义军尚在途中,毌丘俭的密信已经经汝南送至文钦手中。
信中除陈述吴军掘坟暴行,更以收复故乡(文钦亦是谯县人)之义相激。
文钦得信,二话不说,当即与儿子文鸯设计,诱杀吴使,易帜反吴。
庐江郡治六安,与寿春仅隔着一个巨大的芍陂(古代水利工程,今安丰塘)。
庐江是和吴国交战的前线,文钦父子曾在江北屡败吴兵,在吴军中也算是有勇武之名。
若让文家父子这两只猛虎出柙,趁寿春兵力空虚之际北上偷袭,则整个淮南腹地将门户大开,瞬间易主!
诸葛融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远在淮北的谯县?
他急忙将刚刚集结,尚未出发的援军全部召回,紧守寿春各门,同时八百里加急,向建业的兄长诸葛恪送去告急文书:
“谯县危,庐江反,寿春兵力空虚,淮南大局倾覆在即!阿兄若再不亲提大军来援,恐江淮新得之地,旦夕尽失矣!”
——
“砰!”
一声巨响,诸葛恪猛地将身前沉重的紫檀木案几整个掀翻!
案上的公文、笔墨、砚台、茶盏哗啦啦摔了一地,墨汁四溅,一片狼藉。
诸葛融派出的信使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冯永!冯永老贼!蜀中蛮奴!安敢如此戏我!安敢如此欺我!”
诸葛恪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在厅内狂暴地踱步,再无半分平日里的名士风度。
他伸手指着西北长安的方向,破口大骂,语气里充满了怨毒,以及一种被戳穿心思的羞愤:
“什么狗屁‘复雠义军’!什么曹志哭庙,夏侯霸兴兵!全是放屁!分明是你这老贼躲在幕后牵线耍弄的提偶戏!”
“假仁假义,阴险狡诈!嘴上说着吴汉盟好,背地里却行此捅刀之举!用这等下作手段,坏我大事!”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就是你这厮巧言令色蛊惑那些曹魏余孽!这‘驱虎吞狼’之计,你倒是学得精通!”
“我真是瞎了眼,竟曾以为你是个可交之辈!还与你书信往来,商议什么易地之策!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算计我东吴!”
“好好好!好一招‘伪游云梦’,尔学得真是青出于蓝!”
他越骂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会炸开。
他想起自己之前给冯永去信,以谯县换南阳,那时是何等的自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如今看来,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被冯永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素来自负智计超群,如今竟被冯永如此轻易看穿。
不但被看穿,还反被算计,这种羞辱感,于他而言,比战场上折戟沉沙更难以承受。
仿佛那黔之驴,技穷之态曝于白日;更如沐猴而冠,却被当众卸去冠冕,裸身戏于闹市。
PS:
岁聿云暮,寒气侵骨,年关将至。
诸公莫再逼问多更缘由。
作者箘案牍劳形,键盘生烟,非为勤政,实乃孔方兄相逼耳!
观今岁之经济,如江河日下,奔波一载,囊中依旧羞涩。
然故里小辈,翘首以盼压岁钱,其数之众,令人咂舌。
纵尽一年之所积,竟难填压岁之壑。
嗟乎!
无奈何,只得效那织女穿梭,十指翻飞于方寸之间。
但求多码几行字,换些散碎银两。
庶几可免年终之窘,聊慰后辈之望。
岂不闻:
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今方知,压岁钱之重,亦能压垮七尺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