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他想起那个植入着獠牙面具,此时正在看店的新帮手:这位来到方氏五金店打工没多久的日本荒原人虽然身手不错,却没有城市中惯用的联系方式。而方白鹿以前老是自己蹲在店里,也从没想过置办个通讯器之类的东西,不然这种时候倒是方便得多。
李大爷吸起鼻子,舌头在赤裸光滑、带着红褐色的牙床上舔动。他转了转因肝功能问题而发黄的双眼,似乎在确定四下无人:
“方老板,你最近都没开店,我就没去你那转悠了。但是今儿我也没在巷子里看见生面孔……也没见到手里带家伙的。”
他把舌头伸出嘴里舔了舔人中,一指两人头顶居民楼那密密麻麻、有如蜂窝般的窗户:
“风头不对啊……本来福义胜一倒,这街上的小伙子天天都在那舞刀弄剑的!结果今儿倒这么安静……”
李大爷挤了挤眼睛:
“熟手的刀客这种时候肯定会想办法打冷枪吧?”
“巷子里没有外来武力,但是居民楼里可能藏有火力点吗……”方白鹿大致从他的话语与动作中,判断出这些模糊不清的情报。
这下倒是麻烦多了:相比于手中握有的无坚不摧、尖锐无匹的“飞剑”,方白鹿的肉身显得无比孱弱——如果被狙击到关键器官的话,一发子弹就可以要走他这条活了数百年的性命。现在庆云观知道他手里有“飞剑”,恐怕转了战术思路。
李大爷摩挲着大拇指和中指食指,接着一摊手掌,向方白鹿索要提供情报的报酬。
方白鹿把那只手推回垃圾佬的怀里:
“这块有人要打架斗殴了,你老人家赶紧找地方上网吧。最好能连上一个月的网,街上要不太平了。还有五金店重新开业,记得过两天来店里卖破烂。我给你多算点上网钱,啊?”
李大爷捂住没有牙齿支撑而向内凹陷的老嘴,本就含糊的话语更加不清晰:
“要开始抢地盘了?在街头讨生活就是不安生,又要打仗了……”
虽然言语内容中满是悲凉,语气里却带着遮掩不住的暗暗惊喜。
这新鲜的流血冲突将会产生对枪械与武器的需求、受损但无主的义肢、与人口减少所腾出的杂工岗位。街头战争就像是阿罗街又一次漫长的新陈代谢——李大爷在这度过了不少年头,已习惯了这种规律。掌握了不少生活诀窍的他,甚至还对此有些喜闻乐见。
李大爷阖上双眼,双手合十连连摆动、口呼佛号:
“香农菩萨保佑、香农菩萨保佑……让我有命多上几年网……南无!”
短暂的祈愿结束,他转过身一把揪下支在推车上的简易雨遮,盘成一团盖住脑袋:
“那方老板……我先走了?”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李大爷拉起装着编织袋的推车、急匆匆地往巷子外奔去的脚步却丝毫不停。在巷子口他回过头:
“方老板,武运昌隆啊!”
方白鹿冲他挥了挥手:李大爷这种老油子,对阿罗街中浮动的信息也很敏感。目送李大爷离开巷子后,方白鹿用指尖划了划口袋里的手机。足三阳经脉过度发力的双腿酸疼不已,他感到一股浓郁的倦意从四肢百骸涌起:
从安本诺拉那得到的情报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在地铁里受到了伏击……这让他身心俱疲——更别提那个古怪的练气士了。
“‘兆吉子,无常心’……”
方白鹿想起那兆吉子头上闪动变化的“表情包”,眉头都快能夹住滚落的雨珠了。不过兆吉子被自己用地铁车厢砸进混凝土里,一时半会估计是没法继续来找麻烦。
他踌躇半晌,把舌头伸进大牙旁的空腔,激活通讯系统——方白鹿不想自己顶着被狙击枪爆头或是给刀客削掉脑袋的风险:
“喂?仙师?是我啊。”方白鹿一边把双手在周身掏摸,点数着剩下的武器和道具;“我被袭击了。是什么‘庆云观’求真有限公司的人,至少两个安保小组,全是制式装备。采购预算给得很足的那种。”
“而且还知道我的行动路径,在地铁站就动手了。”
亚音速沙包枪的弹药与两发“夜明珠”闪光弹都在对付兆吉子时用掉了,只剩下泛亚军工送的那柄样品军刺“鱼肠”和两管肾上腺素。
如果没有“手机”,光凭这种规格的装备恐怕是没法从那练气士手里全身而退——不,可能连地铁的警卫室都出不了。
方白鹿的内耳中传来安本诺拉那干燥、机械的合成音,他一时间只感觉身上的衬衫更加冰冷:
“……你杀了几个?现在在什么位置?”
方白鹿狠狠拍打衬衫,把用力拧干留下的皱痕捋平:
“她为什么要用这么阴间的合成音……像小新那样修修音不好么?非要这么悚人……”
“对我这么有信心啊?还以为你会先关心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之类的……你直接到五金店这来找我吧。”
也许是因为刚刚才和练气士交手,还没摆脱紧张的心情;又或是在石油塔顶端的长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方白鹿少有地与安本诺拉开起玩笑来。
兆吉子那有如活蛇般在身体中游动的长剑浮现在心头——方白鹿又补上一句:
“另外还有位仙师和我起了冲突……道号是‘兆吉子’。有印象吗?”
自己在石油塔顶还和安本诺拉交代,让她为自己阻挡微机道学研究会里其他力量介入阿罗街的地盘之争。但现在看来这决定还是太迟了。
通讯那端没有回答。只有风声呜呜地卷动,看来安本诺拉似乎还呆在石油塔的塔顶。方白鹿没有催促,只是将无针注射的肾上腺素打进身体里:这不是他平时习惯用来提神的兴奋剂,但提神醒脑也绰绰有余。
方白鹿的心脏收到指令,开始更加奋力地搏动。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更加清明。
“这东西也不能经常用。下次得去配几副中药补补身子,最近太伤神了。”
安本诺拉简单平淡的回答打破了沉默:
“我来了。”
第98章 第X次街头战争(三)
深黑的云层被大红的灯光照亮了,像是由无中生出的一轮旭日。那是来自于地上、由探照灯打出的亮眼光线,浓郁的胭脂与朱砂浸透了云层。
那是一个“囍”字,被标准的正圆裹在中间。
“有人结婚?”
方白鹿把手掌遮在双眼上方,顶着雨水打量着那吉隆坡许久都无缘得见的“火烧云”。有新的男女想要结为伴侣,甚至愿意自然生育、十月怀胎……这是街道办与社区为他们打出的喜报,甚至还有廉价的喜酒宴可以吃。
想到流水席上源源不断供应的折扣价营养液,方白鹿拿出口袋里的一小团软硅胶放在嘴里咬了起来:长时间食用流质食物让他胃气虚弱、咀嚼能力也有下降,这食用级硅胶团是之前找老刘头开的民间方子。
“街上多久没人结婚了,怎么又有头铁的啊。”
在光棍都不好养活自己、男女之事又有着五花八门满足方式的现在,有情侣愿意结为连理极为少见。
方白鹿此时刚刚沿着居民楼外墙的破烂防火梯爬上楼顶:老刘头关于狙击火力的警告让他心有戚戚,便打算先到个高处再说。
“李大爷说的没错,今天是很安静……”
他从楼沿向外望去,却看不见平时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的人群与夜市,只有三三两两的摊位散落在步道上。数条街外却传来由锣鼓、鞭炮、欢呼组合成的震天喧闹——从那冒着的赤色光焰来看,难得出现的新人就是在那办着红事。有人朝天鸣枪庆贺,步枪的轰然击发声引起更巨大的笑闹与喝彩。
“安本诺拉确实有说过,动手的话不要杀伤无辜。抢夺地盘的战争如果影响到街区的消费能力,研究会是要介入的。”
如果按口袋里还有余钱去流水席吃酒和营养液的标准,那么这场喜宴确实能囊括阿罗街上绝大多数的“消费者”了。而且哪里有热闹,都会引得街上的闲汉趋之若鹜——网络的娱乐堪称美妙,但有时也比不上现实里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