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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定亲
一觉醒来,萧扶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愉悦的梦,虽然记不清梦的具体内容,但那遗留的美妙滋味仍让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番后才睁开了眼睛。
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顶小小行军帐篷中,萧扶光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其实是在追击柔然王的路上晕了过去,估计是晕倒后被人给挪到了帐篷里。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亲眼见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萧扶光不确定太子的计划是否成功,有些担忧地翻身坐起来,想要出去看看。
这时候沐昂之刚好端了壶烧好的热水走进来,见他已经醒了,先是一愣,紧接着便下意识地侧过身不看他,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醒啦,这是热、热水,我放、放这里了哈。”
说完就将那壶水放在桌上,一摔帘子跑出去了。
他这一套动作磕磕巴巴的同时又行云流水,等萧扶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只能看到沐昂之那身后有鬼追着似的仓皇背影乐。
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于沐大统领突如其来的娇羞,萧扶光完全摸不着头脑,干脆起身继续收拾,整理好衣服后,又拿沐昂之送进来的热水兑了盆温水擦脸。擦完发现帕子上竟然干干净净的,他有些迷糊的和小美确认:【我记得当时流了不少鼻血啊,现在怎么这么干净?】
难道在执行这么紧张的刺杀任务的时候,还有好心人抽空给他擦了脸?
小美在他脑海里“呵呵”了两声,压根儿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早就习惯了系统的阴阳怪气,萧扶光毫不在意将这点儿小疑惑抛到了脑后,收拾好后走出帐篷,外面已经有两个麒麟卫候着了,此时对他道:“殿下正在与冯大人他们议事,吩咐说您要是醒了就过去。”萧扶光点点头,示意两人前方带路。
结果太子他们居然不在帐篷里,而是燃起了一堆篝火,众人铺了毯子围坐在附近。
萧扶光这才发现整个营地就一顶帐篷,估计是单独给太子准备的,没想到他因为晕倒给先用上了。
见到他过来,除了太子和冯士元,其他人都站了起来迎接。
萧扶光先是给太子见了礼,又和各位同僚打招呼。沐昂之还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眼神闪烁地朝他作了个揖就着急忙慌地坐下了,动作幅度大到连冯士元都为之侧目。
瞧见萧扶光对沐昂之的异状一头雾水的样子,闻承暻暗中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瞪了没出息的下属一眼,才朝来人笑道:“大妹妹的军报刚刚才送到,萧卿来的正是时候。”
草原地域过于辽阔,仅仅依靠人力来通信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冯家军历来就有驯养猎鹰的传统,冯修微的军报自然也是通过猎鹰送来。
听到这话,萧扶光连忙坐下,好奇发问:“不知道冯将军那边进展如何?”
一提到女儿,冯士元的脸上瞬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抢在太子之前开口道:“修微她们已经成功毁了蛮子的粮草,还在回来的路上救下了阿里不哥。”说完又向萧扶光一拱手,“我儿此行能够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世子提供的那张地图。”
冯修微正是通过那张地图选取了完美的炮击制高点,让有限的炮弹一颗都没有浪费的落到了柔然人的粮仓上。
话虽如此,但该有的谦虚萧世子还是得有的,面对冯大将军的夸奖连连摆手,说这都是自己该做的,并不敢居功。
见他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还要强装虚心的样子,闻承暻好笑道:“萧卿实在无需如此谦逊,此番若不是有你,恐怕柔然王就真的跑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的行动着实惊险。如果不是萧扶光及时发现柔然王更换了马车,让他们有机会变更计划,仍然按原定方案执行的话,不仅会放跑柔然王,还有可能将闻承暻在柔然部下的旗子尽数暴露出来。届时,缺乏兵力的西阳城一旦对上暴怒的柔然王,那场面他可不愿意细想。
萧扶光连忙追问:“柔然王已经死了?”
都怪自己当时昏迷了过去,没看到敌方大boss被击毙的精彩结算画面。
他问得迫切,一时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闻承暻也含笑道:“博迪在炮击中重伤,柔然王倒是有几分运气,不仅毫发无伤,还带着亲兵冲了出去。”
“啊?!”看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宣布柔然王跑掉的消息,萧扶光只觉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那咱们为什么不带人追?”
“嗐,本来都让弟兄们背上轻弩准备追了,谁知道有些人比咱们做的绝多了。”沐昂之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被抢功的愤怒甚至都盖过了面对萧扶光的尴尬,“眼见都快追上准备交手了,谁知道一堆柔然人冲出来先把那老东西给埋了。”
萧扶光更加听不明白了,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太亏,什么精彩画面都错过了,他还欲再问,太子却在此时开口:“忙活大半天,兄弟们也饿了,大家先将就着吃点东西,好好休整一晚,明日早点出发回去。”
说完又看向眼神怨念的萧扶光,语带叮咛:“你半日水米未进,孤让人炖了些肉糜羹,一会儿多少要吃些。”
萧扶光被他这仿若长辈叮嘱挑食晚辈的关怀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嗫嚅地应了声好。
*
尽管年近六十,但柔然王一直认为自己身强体壮不逊壮年,哪怕是与族中最强壮的武士摔跤,他也常常是胜利的那个。谁知今天在马上才奔驰了不到一刻钟,他便有些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觉得力不从心起来。
可是一群雍朝人正在他身后紧咬不放,还时不时的放一波冷箭,每一波箭雨都会收走十几条人命。这群人绝对是精兵中的精兵,身上配备的轻弩力度极大,射程又远,为了不成为箭下冤魂,柔然王他们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赶,尽量拉开与弩箭的距离。
饶是人能咬牙坚持,胯|下的马匹却不堪重负的放缓了速度,眼见雍朝人又一次举起弩箭瞄准,柔然王拔出佩刀,朝身后狠狠砍下,马儿吃痛地长嘶一声,顿时疯了似的朝前跑去。亲兵们见状,也纷纷仿效王上的举动,一时间将距离远远拉开。
就在马儿失血过多快撑不住的时候,这群逃亡的柔然人也远远的看到了大营的影子。
大营就在眼前,雍朝人也没有再追上来,眼见已经逃出生天,柔然王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放松笑脸……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巴拉将弓箭丢回亲兵的手上,转过身来,沉痛的宣布:“左贤王叛乱,王上已经遭其毒手。马克古部的儿郎们,和我一起,杀了那个逆贼,为王上报仇!”
亲兵率先举起那把射出弑王之箭的强弓,大声重复他的话:“杀逆贼!报仇!”
紧接着就是已经暗中投靠他的一些小头领,也纷纷跟着大喊,有他们带头,最后整个王营都被柔然士兵高亢愤怒的“杀贼!”“报仇!”之声充斥。
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巴拉转身,阴沉的看向北边,眼神里充满了势在必得,而那里,刚好就是左贤王大帐所在之处。
*
雁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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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武将家庭出身,但这的确是萧扶光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军营,当下各种好奇的探头探脑。
他在车上动来动去,搞的闻承暻也没办法静下来心好好看书,干脆将书丢到一边,向他介绍道:“边军军制与地方戍所不同,分为标兵、奇兵、游兵、援兵四营,按营、部、司、队、伍之制编成,由总兵统率。我舅舅除了任北师提督,还兼领着雁门关总兵,至于冯大妹妹,则是奇兵营的游击。”
指挥佥事是大雍武官官品,而游击却是实打实的军营实职,联想到冯修微率兵深入草原奇袭柔然王营的魄力,萧扶光不由得暗暗唾弃之前那个怀疑她不能服众的自己,眼神闪亮亮,崇拜地开口道:“冯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花木兰、樊梨花在她面前只怕也要黯然失色。”
本来只是想给他介绍军中情况,结果却听到这么一句,大雍太子的完美笑脸僵住了一瞬,等到萧扶光好奇的看过来,示意他继续说的时候,才若无其事的开口:“是呢,大妹妹自幼不爱红装爱武装,举止粗鲁不似寻常女儿家。家舅母就是担心她以后嫁不出去,才一定要赶在离京之前给她定亲。”
对哦!
萧扶光瞬间想起那个在春熙园袒露胸襟(字面意义)的豪放青年来,低头嘀咕:“现在回想起来,施公子的作风和为人,与冯将军的确十分登对。”
对于他的话,闻承暻不置可否,只是轻笑着补充道:“施景辉也来了北疆,如今应该正同大妹妹在一起。”
所以,你就别惦记了。
第42章 首功
冯修微可不仅仅是救了阿里不哥,她还将人给带了回来。萧扶光随着闻承暻来到总兵大营里的时候,就见到一群大雍武将中间,正坐着好大一个束手束脚的柔然二王子。
太子亲至,众人纷纷起身军礼相见,阿里不哥忸怩了一下,也起来向闻承暻行了个汉人的揖礼。
闻承暻笑着免礼赐座,又对阿里不哥道:“军营条件艰苦,还请王子暂时委屈些,等到西阳城里就好了。”
这次不用看其他人的眼色,阿里不哥乖觉地站起身,冲上面拱了拱手,才回道:“多谢殿下|体恤,如今的生活已经胜过柔然千百倍,小臣一切都好,只是难免担忧族人现下的处境。”
煽动弘吉刺部反叛之后,他倒是屁股溜溜来了大雍的土地上,但被他留在草原上的族人们群龙无首,根本抵抗不了马可古部的精兵强将。
听懂了他向大雍求援的弦外之音,闻承暻的笑容也真诚了些许,许诺道:“王子只管放心住着,孤已向圣上请旨,等旨意一到,冯大将军自会点齐人马,与王子一到出兵讨逆。”
巴拉能说是博迪杀了柔然王,阿里不哥当然也能说人是巴拉杀的,他又是大阏氏生下的嫡子,借他的名义出兵“讨逆”,比巴拉一个没名分的私生子要名正言顺的多。
得到大雍太子的保证,阿里不哥这颗自从知道巴拉也和雍朝人勾搭上之后就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轻飘飘地回到了原位,他也不再自矜身份,而是老老实实地向闻承暻行了跪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声音放到最大:“殿下再造之恩,小臣万死难报!”
又举起右手,三指朝天,狠声发誓:“若小臣他日侥幸心愿得偿,必将率领族人,尊奉圣朝为主,从此鞍前马后,任由驱策。若违此誓,便如日坠西山,天地共鉴,臣当黄沙覆面、尸骨不全!”
这番誓词掷地有声,就连闻承暻也动容了,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温声道:“王子的诚意孤早有领会,您有何必如此。”
阿里不哥虎目含泪:“先前若非殿下洪恩,臣怕是早已坠入阿鼻地狱。如今逆贼狂悖,弑父杀兄,臣无用之人,所能倚仗的唯有上邦天兵,实在惭愧难当。”
他言语之间,竟然又把阿拉坦的死也顺手按在了巴拉头上。
但闻承暻显然不在意这些细节,反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触动一般,伸手拍了拍阿里不哥的肩膀,以示安抚。
前几天还是不死不休的两人,转眼竟变成了温情脉脉的君臣,还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处执手相看泪眼的好戏。
萧扶光和其他人一样,脸上挂着感动的微笑,实际上关注的东西却有些跑题:【这个二王子说话确实好文绉绉诶,博迪真没冤枉了他。】
小美都快服了他了,这种时候还有精力分心关注这些鸡毛蒜皮,不像它,早被太子和阿里不哥这说来就来的精彩演技给吓了个结实,好家伙,完全不用彩排的啊。
看着淡定的宿主,小美忍不住发问:【你都不觉得他们可怕吗?明明有血海深仇,还能装得这么和睦。】
【可怕?有什么可怕的?】萧扶光表示摸不清楚小美的脑回路,【支持阿里不哥,分化柔然才是当前局势的最优解,太子选择这么做很正常啊。】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决定这么做的,如果是在决定来北疆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安排,那未免也太了不起了吧!
等闻承暻与阿里不哥心照不宣的共同表演完这出君臣相得,他又就明日出发回城的事宜与冯士元吩咐了几句,这才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转身离去,顺手还带上了眼神皮卡皮卡萧世子一枚。
回去的路上,闻承暻见那小纨绔总是动不动偷看自己几眼,估计还以为自己的动作挺隐蔽的呢,可他一双猫儿眼亮闪闪的,分明让闻承暻不发现都难。
闻承暻失笑,问他:“萧卿为何这样看着孤?”
偷看被抓包,萧扶光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不过很快调整好那点小尴尬,凑过来叽叽喳喳:“殿下,您真的好厉害啊!不动声色之间就摧毁了柔然的根基,臣看他们估计得乱上几十年,才能恢复元气了。”
本来王上身死,军需粮草被毁,对柔然的打击就已经够大了。
闻承暻还别出心裁扶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巴拉来分割马克古部,导致柔然王刚死,整个柔然就立马分裂成以巴拉、阿岱、博迪、阿里不哥为首的四方势力。
其中最强势的博迪被俘虏,巴拉和阿岱肯定会趁此机会大肆侵吞他的势力,最弱势的阿里不哥又有大雍襄助,实力增长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如此一来,柔然这头雄踞大雍北疆百年的恶狼,已然被肢解为势均力敌的四部分,再也无力与大雍相争。
萧扶光一想到能亲眼见证柔然分裂这样的历史大场面就激动不已,再看到一手促成如今局面的太子殿下时,就更加难以掩饰心中崇拜——拜托,直面这种可与饮马瀚海、燕然勒石比肩的不世出之功,让他骨子里的武将热血很难不沸腾诶。
萧扶光眉飞色舞的表述了一大通他对于太子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景仰之情后,突然笑得蔫坏蔫坏的:“之前我还好奇殿下为什么不杀了博迪,现在看来,您是想等到他的部下快撑不住的时候,再把人放出去稳住局面吧?”
【到时候草原上乱成一锅粥,博迪出去后刚好可以趁乱喝了,嘎嘎嘎。】他忍不住在心底和小美幸灾乐祸。
端起茶盏,勉强掩住唇边笑意,闻承暻作势清了清喉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自从一统草原后,马可古部吞并了不少小部族,人多势众远胜当年,就算是拆成两个,也依旧是庞然大物。所以孤不得不取巧,将其一分为三,再扶植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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孱弱的弘吉刺部与其对抗。”
他一番讲解下来,萧扶光心悦诚服,赞叹道:“殿下果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大雍能得您护佑,实乃黎民之幸。”
虽然这小纨绔以前也没少夸赞他,但闻承暻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客套话,哪里像今日,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激动得红扑扑的,可见字字出自肺腑。
闻承暻颇为受用的接受了夸赞,不过仍然正色道:“孤来北疆之时,其实是做了必死的准备。”
果然见萧扶光震惊的瞪大眼睛,他轻笑:“偷袭大营、刺杀柔然王,无论哪件事都是凶险万分,卿不会以为孤有万全的把握可以成事吧?”
可能被太子的气定神闲混淆了判断,萧扶光的确是到了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路上有多危险,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闻承暻继续道:“沐昂之他们来之前,都已经给家中留下了遗书。”
“孤本来也做了如果刺杀计划不成功,宁愿与冯家军殉城,也绝不让柔然人踏进中原一步的准备。”
话音刚落,便见到萧扶光脸色变得煞白,心知他是真的害怕了,闻承暻不由得将语气放软:“但因为有你挺身而出,先是绘制了精准的地图帮助修微制定最妥当的计划,后来又发现了柔然王的行踪,拼着小命不要也要给兄弟们指路,将那点渺茫的把握提升到了最大,才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扶光,柔然之行,你是最大的功臣。”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喊他的名字,萧扶光莫名有些脸热,嗫嚅着开口:“都是臣应该做的,哪里当得起殿下这般夸赞。”
并非萧扶光谦虚,而是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保家卫国,驱逐外敌,是每个中华儿女刻在血脉里的东西。
闻承暻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认真的告诉他:“孤已经将此行始末用密折奏报给父皇,其中将你与修微列为首功。”
看到他还想再推拒,大雍太子分毫不让:“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赏罚严明才不会寒了功臣的心。你小小年纪便为国出生入死,孤要是不重重赏你,岂非是寒了其他有心报国之人的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扶光当然只能答应了。
按理来说,太子亲口说了要赏赐,他于情于理都得给人磕一个谢恩,但这会子萧扶光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继续八风不动地安坐在马车一侧,好像笃定了太子不会怪罪自己无礼一般。
马车继续安静地在这片守卫森严的大营中穿梭,车上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对话,萧扶光靠在车厢壁上,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已经睡了过去。闻承暻看不过眼,拿了小枕头让他靠着,在得到对方安静熟练的配合后,大雍储君那习惯性微微皱起的眉头,似乎也悄悄、悄悄地舒展了一些……
*
在草原上流浪了那么多天,施景辉感觉自己都要变成野人了,好不容易回到了西阳城,他赶紧结结实实的泡了个热水澡,将自己洗涮的干干净净后,换上一身天青色宽袍大袖的文人常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千防万防,还是晒黑了!我就说我不能去吧,殿下非要逼着我。”
一个身高八尺的大老爷们儿抱着镜子理红妆的画面实在太过辣眼,沐昂之都没眼看了,将那面菱花镜从他手上抽走,不耐烦道:“少磨磨蹭蹭,殿下等着要见你呢。”
“你少唬我。”使了个巧劲儿将镜子抢回来,施景辉在窗前又是一通狂照,“进府的时候我还听到萧世子和他老人家抱怨说饿了呢,且等这二位吃完饭了我再过去。”
天气这么热,他可不想在屋外面站着受罪。
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沐昂之尴尬地放下试图抢走镜子的手,欲盖弥彰地开口:“萧世子饿了,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大呼小叫干嘛呢,这一路不都是世子伺候殿下吃饭的吗?”施景辉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我以为殿下是嫌弃你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才让世子照顾的呢。”
“你才笨手笨脚!”沐昂之大怒,又有些心虚自己方才的态度,见施景辉依然没事人一样揽镜自照,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要开揍。
两人打闹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女声响起:“两位实在是热闹。”
施景辉连忙循声望去,就见到冯修微一身红装,浅笑盈盈地站在冯士元的身后。
他的未来岳丈!
施景辉一个激灵,触电一样将沐昂之推的老远,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后,向冯士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磕头礼,道:“小侄见过世伯。”
冯士元挑剔地看了眼他皱巴巴的衣襟,勉强抬了抬手:“起来吧。”
从地上爬起来后,施景辉又朝着后面的冯修微一揖到底:“大妹妹。”
冯修微笑着回了个蹲福,又道:“殿下差人传我父女二人进来议事,父亲想起施公子如今也在太守府里住着,便过来看看。”
谁知道就看到了这一幕呢……
冯修微毫无同情心的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话,沐昂之赶紧凑过来:“那感情好啊,殿下也让我喊老施过去呢,咱们正好一道。”
*
四人联袂而至时,萧扶光与太子刚吃完饭,正在被甄公公带来的小黄门服侍着擦脸,过了这些天的苦日子,终于再次享受到暌违已久的全方位服务,萧扶光舒适地半眯起了眼睛。
施景辉一进来,见到的便是正襟危坐的太子身边,还坐了个大喇喇享受着内侍服务的萧世子,想到先前沐昂之的不对劲,他悄悄看向一旁的损友,谁知沐昂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他,一副死心虚的样子。施景辉暗暗皱眉,只能将这点子疑惑暂存心中。
闻承暻喊大家过来,当然是有大事宣布。
见人齐了,他便道:“博迪已经吐了口,他们的粮草和火器,都是从西阳城里悄悄送出去的。”
“这不可能!”冯士元第一个反驳,“臣全家戍卫多年,不敢夸口说西阳密不透风,但也绝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冯修微却在此时想起一人:“去年年尾开始,柔然动作频频,爹爹分身乏术,只得将城中一部分事务分给陈太守打理,难道就是在那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寻常人当然没办法从冯家军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但如果那人是地位仅次于冯士元的西阳城太守呢?
闻承暻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测:“回来后孤才知道,陈豹曾数次寻死,应当就是担心事情败露。”
里通外国,贪昧军粮,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冯士元痛声道:“民屯的粮草,朝廷一贯不允许武将插手,臣曾经向陈豹要过军粮,却被他搪塞了过去,后来朝廷拨的粮草到了,柔然攻势又急,臣只能暂且将此事搁到一边。没想到……早知如此,当日就该手刃了这厮才是。”
大雍的军粮制度,分为军屯、民屯和朝廷划拨三部分,顾名思义,军屯就是士兵在戍地附近耕种,所收获的粮食用作军粮。民屯其实就是“开中法”,朝廷鼓励盐商将南方的粮食运到边塞,并根据粮食的多寡颁发盐引给商人,在年景不好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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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屯的粮草往往会占据军粮的大部分。
但出于对武将的忌惮,大雍并不允许军队自行管理民屯的粮食,而是交由各地太守看管。大雍的历任皇帝们认为,让文官拿捏住军队最基本的吃喝需求,就能实现二者之间的制衡。
萧扶光再次为这种天才般的制度设计所折服,幸好他不是大雍的武将,不然早心寒干不下去了。
感觉到他的躁动,闻承暻安抚的看了一眼,继续爆出更重磅的消息:“陈豹敢如此逆行倒施,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天大的好处。柔然盛产铁矿,却不擅冶炼,朝中便有人与他们做生意,用朝廷的粮草和武器换取他们的铁矿石,可谓是一本万利。”
他看向冯士元,语气中不无讥讽:“柔然可是个大财主,舅舅执意要与柔然开战,可不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吗?”
冯士元只关注一件事:“朝中那人,是谁?”
众人的目光也都对准了太子,义愤填膺的想要知道究竟谁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闻承暻却道:“陈豹嘴严的很,甄公公都没能撬开。孤就算隐约知道是谁,也不能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就将人法办。”
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孤有一事,还要仰赖施卿。”
突然被点名的施景辉闻言抬头看向太子,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接下来便听到,上首的太子两片嘴唇轻轻一碰,就给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任务:“此事甚秘,孤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办,还得劳动施卿回京一趟。”
施景辉:……
我刚在草原上流浪了两个月,才见到未婚妻不久诶,现在你让我回去?!
太子殿下的未来表妹夫心里攒了一堆抗议的话,面上仍然挤出了一个艰难的笑脸:“殿下有命,臣莫敢不从。”
一旁围观的萧扶光看了眼脸上笑嘻嘻心里***的施大公子,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月的自己,不免心有戚戚的递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
商议完正事,萧扶光回到自己本来住着的小院儿,昔墨几砚两人终于见到了自家少爷,冲过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几天我俩天天吃斋念佛,就怕您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吉利,又连着“呸呸呸”了几声。
萧扶光被逗乐了,安慰两人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而且在外头这些天你家少爷可没白过,还立了大功呢。”
“您还说呢!”昔墨急了,“当初要是知道太子殿下是要去杀柔然人,我说什么都不会让您跟着他去的。”柔然王死掉的消息一传回来,西阳城里处处欢声笑语,唯有他和几砚两个吓得不停地给佛祖磕头,生怕萧扶光出什么意外。
看见昔墨眼睛都哭肿了,萧扶光也有些内疚,可是当时的行动太过机密,他也是没办法。此时只能略微有些生疏的安抚:“别哭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干这么危险的事了。”
谁料昔墨把眼泪一收,抽抽鼻子,冷哼道:“这话您还是留在侯爷面前说去吧。”
侯爷?
见萧扶光一脸茫然,昔墨得意地笑了起来:“前天收到的家信,有人弹劾甄公公玩忽职守,怠慢和谈之事,侯爷便请命过来督促。”
这年头通信困难,朝廷里的人见使团迟迟没有动静,担心议和失败的他们自然会拼命的弹劾。但是就算被弹劾,也不至于派个超品侯爵过来敦促吧。
萧扶光小脸一垮,他是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被父亲教训啊……
第43章 交心
就算心里抗拒,萧扶光还是在第一时间将朝廷派了使者过来敦促和谈的事情告知了闻承暻,谁料太子一副早就知道了的模样,还冲他笑:“孤在雁门关的时候就收到消息了,只是想着让你好歹松快两天再告诉你。”
见太子已经知道了,萧扶光只好假意抱怨道:“家父估计是对臣不放心,怕我拖您的后腿,这才屁颠颠地领了活儿要过来。”
明面上是埋怨,实际却是在给靖远侯这堪称二五仔的行为开脱。
闻承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仍旧只是笑:“你孤身在外,令尊放心不下想要过来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他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让萧扶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还想再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正巧你们都在,倒省了我不少事儿。”
萧扶光回头看去,便见冯修微一身银白轻甲,笑意盈盈的冲闻承暻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蹲福,又道:“柔然内乱的好消息传回来后,城中百姓便自发组织了庆典,如今还派我过来,请殿下和世子赏光呢。”
作为军事重镇,西阳城的成年男子全民皆兵,不少青壮女子也在冯修微的带领下投身戎马,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几乎都是雁门关戍卫官兵的家小。生活在这样一座沐浴在战火的城市,习惯了过完今天没明日的日子,城里的百姓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沾染了军队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风格,有酒就得当天喝,有喜事当然也要马上庆祝。
百姓们的盛情,闻承暻自然不好推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萧扶光却在冯修微的眼神看过来之后,可疑地瑟缩了一下,倒不是他自矜身份不愿意去,而是他一想起之前被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的经历就头皮发麻,这种事儿他可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看到萧扶光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闻冯表兄妹二人也同时想起了他被围追堵截的往事,闻承暻还好,知道他脸皮薄,强忍着没表露出异样,冯修微却是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世子放一百个心好了,有我护着,没人能吃了您。”
往日糗事就这样被大喇喇翻了出来,让超级爱惜颜面的靖远侯世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反击:“不敢劳烦将军护持,一会儿大家喝起酒来,将军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毕竟他可是出了名的能喝八两绝对不喝半斤的当代酒仙靖远侯世子萧扶光是也,现在且容这小小女子放肆,等到了酒桌上,看他不把她喝死!
可惜,萧扶光这一番狠话并没有起到警告的效果,冯修微听完后的确愣了一下,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和她纤长的体型完全不适配的大声狂笑,直把个萧世子都笑得浑身不自在了,她才在太子暗含警告的眼神里勉强止住了笑意,冲着萧扶光比了个大拇指:“世子爷好样儿的!待会儿末将一定要好好领教才是。”
几人说笑完,太子去内间换出门的衣服,萧扶光也回到小院儿换衣,这次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并没有拿出在京城的行头,而是只换了件月白色大衫,发冠也让换成白玉的。
几砚劝他:“好歹是喜事,少爷该穿件鲜亮的。”
萧扶光拿着白玉发簪的手微微一僵,没有说话。昔墨适时的插进来:“这回带的白玉冠都是掐了金丝的,少爷看看这顶青玉的怎么样?也是素的,颜色还不显。”
萧扶光回过神来,觉得昔墨手上那顶青玉冠也不错,点点头示意他给自己带上。
笑嘻嘻的送了萧扶光出去,昔墨才转头教训几砚:“你没见少爷这几日衣服头巾都挑的素色吗,刚才还非要他挑件鲜亮的做什么?”
几砚很委屈,参加庆典当然要穿得喜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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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主角今天也在大声密谋》 40-50(第5/22页)
他又哪里做错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十几年的情分在,昔墨也不好冲人发火,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的拿手点了点对方那不开窍的脑袋:“冯小将军还没下葬呢!少爷哪里好意思在家属面前穿红着绿的,那像什么话!”
*
等到了地方,萧扶光才发现举办庆典的场所居然是在西阳城的城楼之上。
主桌空悬,显然是给太子留着的,剩下的则以主桌为中心,沿着城楼、城墙逐渐排开,连城楼前的马面墙上摆了好几桌。
见萧扶光神色震撼,冯修微不无自豪地解释道:“城中地方下,摆不下这许多席面。我便想着不如摆在城楼上,弟兄们可以轮流放哨警戒,既不会误了正事,也不耽误吃点儿好的。”
这可真是个绝世“好主意”啊,萧扶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幸亏柔然人现在自顾不暇,不然这不就是给柔然包饺子的大好良机吗?
他这边厢在吐槽,那边厢的沐统领却像是学到了什么人间至理一样,频频点头,可见是真心认可冯修微的这番理论。
虽然严格来说萧扶光也算半个武官,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总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那些武官的脑子是怎么长得,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啊。
等到了城楼上,西阳城的大小官员一溜雁翅排开,向太子见礼,然后又由冯士元亲自领着太子在主桌落座。萧扶光便与冯家人一道坐在太子左手边第一张桌子上,甄进义是内相,因此与军中其他内臣一道在右手第一张桌子上坐了,其他人则按照官职大小依次落座。
不过在开宴之前,还有些别的仪式。
先是按照惯例,由闻承暻领着大家祭告上天,又酹酒在地,以飨英灵。
完成这些仪轨后,理论上就可以归座开宴了,谁知却又有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出来,朝着闻承暻颤颤巍巍地下拜,领头的那个用一口浓重的乡音感谢起他击溃柔然的功绩。
原来这些人是西阳城中的耆老,因为感念太子恩德,所以求了冯将军希望能够当面致意。
闻承暻连忙将人挨个亲手扶起,又道:“驱逐鞑虏,佑国安民,本就是孤职责所在,并不敢称谢。”
那几个老先生却不依不饶,非要亲眼看着闻承暻饮尽了他们亲手倒的感恩酒,才咧着加起来不到六颗牙的大嘴满意地下去了。
刚应酬完老的,又来了小的。
萧扶光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正冲着太子傻笑的一群男男女女,在心里和小美吐槽:【西阳城的人是不是不清楚太子是干嘛的啊?】
不然很难解释他们对太子殿下这般随意的态度啊。
小美满不在乎:【太子本来就挺和气一人,你自己大惊小怪也就算了,还非得管着别人也对他毕恭毕敬的啊。】
这话瞬间让萧扶光不满了:【什么叫我大惊小怪?那可是太子诶,京城里任谁见了他都大气不敢出的好吗!】
他对太子的态度,只是参照着京城权贵圈的标准,很普通的尊敬了一下好吧。
【而且我现在对他可没那么小心翼翼了!】萧世子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自证。
但是被小美稳准狠地怼了回来:【是哦,为什么现在你又不在乎他是不是太子了呢?】
对哦。
为什么呢?
萧扶光若有所思的垂下脑袋,开始复盘这段时间自身的改变,并没有精力再分给脑海中得意洋洋的系统。
人群中被簇拥着的太子殿下,状若无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眼神,看向面前穿着崭新衣裳、喜气洋洋的男女们,含笑应允道:“诸位的大喜事,孤当然愿意过去沾些喜气。”
得到太子殿下同意给大伙儿证婚的金口玉言,这些人都欢呼了起来,恩都没有谢一个就打算退下去。幸亏这伙人里有个军中的千总,好歹知道些礼节,此时便拉着未婚妻冲着上面叩头谢恩。众人见他如此,也都嘻嘻哈哈的照猫画虎,朝闻承暻行了好些个不伦不类的礼节。
闻承暻不以为忤,反而还悄声吩咐沐昂之,给这些新人都备上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