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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轻雾

接下来相安无事。远远地见了一面栾妍后,余哲宁自己很快地调整了一下状态,外表上,他和往日一样,礼貌温柔地对待所有人,但不顾贺屿薇担忧的目光喝了三、四杯红

酒。

晚宴举办到了晚上十二点左右。

宾客四散后,别墅里的其他工人都忙着收拾晚宴的残局,贺屿薇扶着余哲宁回到套房。一进门,他提出要洗澡。

贺屿薇联系男护工后,站在浴室。

她那种始终沉默的态度,似乎让余哲宁有点不愉快。

镜子里,他看向她:“有话想说?”

一时之间,空气里有他呼出的隐约酒精味。贺屿薇张了张嘴。

“我记得你讨厌酒精味,”余哲宁疲倦地说,“今晚不用睡在行军床,回自己房间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了。”

他说话的方式,让人感觉是并不想要她留在此处。

“给你端杯水好吗?”贺屿薇绞尽脑汁地试图分散余哲宁的注意力,“或者,洗完澡后,你想不想看电影或纪录片什么的——”

余哲宁对她笑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没有表情:“麻烦你出去。谢谢。”

贺屿薇的脸发热。

此生头一次,她很希望自己的脸皮更厚一点,能够忽略这句驱赶的话。

她知道,余哲宁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人们总会高估自己的承受力,又低估感情对自己的影响力。他看到栾妍和哥哥在一起,即使内心有预期,却一定很伤心吧?

可她没办法留下。

贺屿薇悲哀地想,她没办法在别人已经明言叫自己出去的时候,还停在原地。她没有能力去揣测别人内心的想法,索性只能相信他们嘴里说的话就是真实想法。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我出去了。”贺屿薇走了两步,随后又站住脚步,“一个小时后,我会再过来看看你的状况。”

墨姨指挥着住家佣人把大厅的垃圾清场,餐具和食物先收走,之后的桌椅就留着明天专业的清洁团队来清理。

吸尘器的噪音中,她看到小保姆正拿着黑色塑料袋,默默地捡漏地毯上掉的烟头和亮片。

墨姨便对她招了招手,塞来一个红包:“栾小姐发的。她倒是终于学会做人,来家里后给佣人们先发了一圈红包。”

贺屿薇轻声拒绝。

墨姨心思玲珑,很快就从她黯然脸色里猜到一些原因。

实际上,不止是余龙飞,所有人多多少少地在最近的日子里发现了她对余哲宁产生的那一点憧憬。只不过,贺屿薇自己一直用力地压抑着,更努力地工作转移注意力,于是,每个人都不忍戳破这青涩心思。

“呵呵,回房间休息吧。”墨姨硬是把红包塞到贺屿薇的手里,“凡事不需要自寻烦恼。明天早上找小钰,让她给你做点好吃的。”

########

贺屿薇回到卧室,她懒得洗澡和换衣服,只是趴在床边看着压在枕头上的那团毛线。

她以前为自己织过条围巾。

织手套要更麻烦点,贺屿薇不好意思问余哲宁要手掌的尺寸,再加上时间短,最终决定织分指手套。

这些天除了练习英语外,她几乎都在编织。七八个小时打底,因为总是拿着针,手指头都跟着胀痛。可现在,她似乎没什么心情。

五楼依旧静悄悄的。

这是整栋别墅里唯一没有被华丽繁琐圣诞装饰物所点缀的楼层。

她一个人来到露台处。

凛冬已至,冷得让人绝望。余家一如既往的寂静,但多了一堆巨型人工篝火在别墅下方的空白处尽情地燃烧,如同不谢幕的烟火。

而车道两侧的灯已经暗下来。

贺屿薇蹲在地上,仰望着夜色发呆。

也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身后突然射出一道光,是有人推开了露台的门。

原本应该离去的某位兄长,今晚当之无愧的的男主角依旧穿着宴会时的灰底红纹衬衫,现身在寒夜之中。

他手里夹着一包烟,似乎没料到有另外的人胆敢在露台,因此停下脚步。

贺屿薇因为始料未及的相遇吓得头脑直接罢工。

“我……对不起,我马上走……”

她回过神来立刻要跑走,但脚蹲麻了,也只能慢慢起来。

对方一闪身,挡住她的路。

这情况似乎有点熟悉,贺屿薇没想明白曾经在哪天发生过,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什么。

那是一张沾染着他体温的、薄薄的一张汇票。

“给哲宁的红包,替我交给他。”顿了一下,余温钧再说,“他今晚喝了几杯?”

天台上的门重新关闭,黑暗笼罩着他们。

贺屿薇这才稍微抬头。

那个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他沉吟地说:“并不是说不允许他喝酒,哲宁是成年人。但你在旁边盯着他一点,不要让他醉到忘记自己的脚还受着伤。”

今晚的对视,原来不是贺屿薇的错觉。

只不过,余温钧注视的人绝对不是渺小的她,而仅仅是他的弟弟。话又说回来,他居然能在百忙之中留意到弟弟的心情。

天台很暗,两人几乎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贺屿薇估算了一下她和门的距离,再借着黑暗给的勇气,颤颤巍巍地问:“请问余董事长,我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你家?”

余温钧对这问题倒并不生气,他把烟盒塞到裤兜里,双手深深地插兜:“最快是来年一月底。最迟是三月。”

这日期与她自己估算得差不多,也是医生说余哲宁脚伤恢复无碍的日期。

贺屿薇再大着胆子问:“那么,请问你查出余哲宁车祸的原因了吗?”

余温钧是没料到她还问起这件事。

不是一个棋子有资格问的话题。

但沉默半晌,他还是回答了:“查得差不多。但我现在也正等一个机会,处理那个怀疑对象。”

贺屿薇点点头。

余龙飞的嘴里永远半真半假,余哲宁面对不想回答的事情会泛泛敷衍。但余温钧只要肯开口,无论是威胁他人或解答问题,都带着掷地有声的感觉。

贺屿薇再深呼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冰冷:“医生说现在是余哲宁恢复行走得关键时期。”

余温钧等她继续说下去。

“您能不能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打他的脚了。有什么事情,可不可以等他脚伤好了再说。”她微弱地提出要求。

余温钧终于在今晚首次认真地扫了她一眼,虽然,他看不清她的容颜。

工具人干巴巴地绕半天圈子,估计就为了说最后这句话。怎么,难道她怕自己因为栾妍而找余哲宁的麻烦?

然而,余温钧也并不反感贺屿薇的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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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欣赏真正关心弟弟的人。

实际上,余温钧甚至还肯难得的回答一句:“我心里有数。”

随后,余温钧就准备放不知道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保姆离开,却又想起什么。

他冷不丁说:“你上一次是沿着梯子爬上来的?”

贺屿薇迷茫几秒。

上一次?是哪一次?

哦,难道是首次被捉到余家,她在绝望之下,索性顺着窗外的梯子往上爬,然后误打误撞地跑到露台,见到他的事?

贺屿薇困惑地点头。

下一秒,她看到余温钧走到露台边缘处,凭空消失了。

——他,他跳楼了!!!

贺屿薇醒悟过来,在第一时间内头皮都炸开。

她几乎是狂奔过去,才发现余温钧刚才消失的地方也有个梯子,余温钧顺着梯子跳到四楼的阳台,别看这男人平时没什么大动作,但真的动起来极为矫健利索。

这个花衬衫果然是被切掉脑子了吧?他做事怎么那么出乎意料?

贺屿薇拼命探头,确认他还活着后,就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后背冒出满排的汗。

她向来不擅长猜测别人想法。

但每当面对余温钧,各种推理都会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现在应该怎么做?转身就走?跑出去告诉余哲宁他哥哥有病且跳楼了?但她没带手机!

贺屿薇向来觉得,张嘴向别人求助是世界上最痛

苦的一件事,不如自己先跟上余温钧,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如果情况棘手再求助别人吧。

她心一横,也顺着梯子往下爬。

深冬的户外金属设备比秋天的更为扎手。贺屿薇掌心触碰着铁梯粗糙的质感,忧伤地想自己这条小命是不是得命中注定交代在余家。

寒风陡峭,刮着头发和上衣。

因为大幅度运动,她的上衣无法掩盖腰部的肌肤,脚踝也仿佛被冻住。就这么一路爬下去,防火梯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她的手僵得受不了,但估摸着已经到了,眼睛又不敢往下看,就先伸长腿往下试探着——下一秒,她被结结实实地抱下来。

余温钧也没想到,胆小如鼠的小保姆居然也跟着自己爬下来。

贺屿薇刚在地面站稳,他的臂膀移开,保持既能远离她又能随时威胁她闭嘴的距离。

他用目光给她一个“安静”的指令,将她整个人推向更黑暗的拐角处。

两人的肌肤没有相碰,贺屿薇再次闻到他身上独特香味。

说句奇怪的话,仅仅通过余温钧的举止,就能让人感觉他身上的味道一定好闻。但今晚,她最先从中准确地闻到一丝酒味。

贺屿薇立刻厌恶地屏住呼吸,随后看到他们身处何方——四楼套房主卧室外的观景露台。

透过没拉窗帘的窗口,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带着拄着双拐的男生走进房间。

细细的红底高跟鞋敲击地面。接着,是隔着玻璃仍然能知道极为悦耳清脆的女声。

“需要扶吗?”

“倒也不必。”

跟在她身后出现的,是原本应该在洗澡的余哲宁。

两人坐在沙发上,栾妍为他倒了一杯水,她的低胸礼服让余哲宁不敢直视。

好长时间,她扬起脸说:“这场景一点都不尴尬——才怪。”

余哲宁笑了。

那是贺屿薇所没见过的笑容,因为,余哲宁柔和的眼睛里有什么在燃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栾妍。

哦,这是他看着喜欢人时的表情呀。

她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失落,但与此同时,贺屿薇的精神极度绷紧,余光在胆战心惊地瞥着身边的人。

余温钧也正抱着双臂看着这一幕。

跟他的处境相比,贺屿薇觉得她的失落不值一提。

世界上最普通的男人都讨厌被戴绿帽。余温钧这种性格,目睹刚回来的未婚妻和暗恋她的弟弟在深更半夜共处一室,绝对是灾难现场。

也许余温钧已经提前预判到一幕,此刻,他只是跳下来求证而已。

贺屿薇知道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从不提前预想悲剧,只会在它发生的时候毫无抵抗地接受。

她无法揣摩余温钧的想法。她只是想,自己能做的事是一定要保护余哲宁。

贺屿薇的手还在发抖,但却把注意力转到余温钧的身上。

她打定主意,余温钧此刻踹飞房门进去“抓奸”,自己就会抓住他胳膊,用尽力气拖住他的步伐,让余哲宁有时间能够离开。

余温钧的目光并没有继续看向房间里的两个人。反而,他扭头看着她,头稍微一侧。

余温钧那双眸子,没有恼羞成怒,没有受伤怀疑、嘲讽或嫉妒的情绪,也没有像余哲宁那样把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

他还是那一个居高临下但又绝非触不可及的余温钧。既不会更温暖,也不会更阴险。

这人坐镇的场合,四周的气场总是极稳定的。

贺屿薇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看到余温钧再比了个手势——“原路返回。”

几分钟,他们重新站回五楼的露台。

贺屿薇几乎是被拉着领口,以恶鬼上吊的姿势硬从下面扯来的,而她刚站稳脚步,余温钧就没再管她了。

拉开门后,玖伯在门口站立。

余温钧边眯起眼睛适应走廊的光亮边迈开脚步,他没有回头,一路穿过走廊,乘坐电梯而下,电梯没有在任何楼层停留,而是直接抵达一楼。

轿车在门厅前等待,余温钧矮身坐进里面前,玖伯眼疾手快地阻挡住身后的人。

余温钧坐稳后,轻轻地偏过头。

“跟着我干什么?”他语调平静。

他的身后正跟着一条仿佛在街边流浪多日的小笨狗,她很可怜地摇着尾巴,沉默且巴巴地就从五楼露台一路小跑随着他过来。

小保姆被玖伯用力地推开,退后几步,依旧站在车窗边。

她还穿着那套阿玛尼裙子,在户外冻得不停抽鼻子,喉咙里发出令人不舒服同时又为她感到可怜的嘈杂声音。恼人的刘海儿后面能看到她的额头,也被冻红了。

贺屿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回去。”余温钧再命令她,再似乎于心不忍地抽出一张纸巾什么的,看也没看地隔着车窗丢给她,“我不会为了女人找自己弟弟的麻烦。擦擦鼻子。”

轿车离开,她茫然地低下头。

手里握着的,并不是用完即扔的纸巾,而是一张柔软厚实烟雾色的绢制男士手帕。

第22章 有风

余温钧日常办公的套房,比起办公室,更像一个杂间。

进门处有圆柱型的水族馆,随后是会议室和秘书桌,墙角有张黑色皮沙发和隔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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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胶囊咖啡机的转角柜,茶几上常年搁着订阅的财经杂志和本季度的企业内刊。

墙面上挂着三幅字画,墙脚处有一套弓箭和整套的高尔夫球杆。

余温钧很小开始练习反曲弓,通过国内选拨赛达到国际赛事的水平,大学时也参加弓箭社团,除了游泳,是他坚持时间最长的运动。

下午两点,李诀独自整理着文件,再装订进活页夹。

文件上面贴有写着日期的彩色标签,提醒董事长在该日期之前作出判断。

董事长,自然是余温钧。

余父从他显赫家族里争利失败,被边缘化后只能拿到一个年度亏损达9000万、国企改革后无奈转民企的烂摊子。而肯给他大儿子的也只是有名无份的工作。

余温钧最初是个办公室小主任,管得是西北地区的边缘业务。在谁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取得其中一个细分领域的小竞标,短短几年带动企业的整体效应,扭亏为盈。

盈利后的股份改制大会,余温钧遭遇几大背景深厚的股东空前反对,其中还有亲叔伯和眼红的继母。

他决然出走,调职进入体制内的银行。

当时国家政策提出对非洲的一带一路,余温钧参与了在非的融资、人民币结算等金融业务,并主导了一个南非颇为敏感的长期能源投资项目,好几年的时间都在非洲大陆,成为行内最不可估量的年轻领导者。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路春风马前蹄往中央决策机构升迁,余温钧再次辞掉公职。

离职两年的脱密期间,他在国内重新做起贸易生意,无聊又耐心地装修起家里的宅邸。

余温钧除了自己的集团的任职,目前还担任几家龙头企业的董事和顾问,他把最初从父亲那里接手企业的原拆为三家股份公司。其中两家,分别由舅舅的儿女和余龙飞负责。

这两派常年争得如同水火。

余温钧最近作出决定,让秘书李诀担任第三家公司的总负责人,来年任职。这一个决定在裙带关系和血缘关系绑定的垄断市场里,堪称石破天惊。

没一会,门砰地被打开,余龙飞满脸不服地走出来。

他看到李诀时,立刻冷笑:“小眼镜儿,现在很得意吧?”

不过是一个来自东北小县城的小流氓,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哥哥的法眼,一路栽培到高位。唉,他哥怎么就喜欢捡一些奇怪的人回家。

等余龙飞气咻咻地走了,李诀走进套内,余温钧正把手表摘掉放在桌面,揉着眉头。

他今天罕见地十点多就起床,把弟弟叫进来聊公事,而隔着一道门,自然也听到余龙飞刚才的话。

“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必然要面临很多的质疑。”

李诀说:“我会凭自己的能力

让他们闭嘴。只是怕龙飞少爷会内心对您有心有嫌隙。”

“我对你、龙飞,以及哲宁的期望是一样的——我可以去担当大后勤,保证你们过一辈子的舒坦日子,但不能保你们飞黄腾达和出人头地。任何实打实的权力都需要自己争取,而且需要付出代价!”

说到这后,余温钧忽地抬起眼睛。

李诀本能性地低下头。

“如果有一天,你们成为我的对手,我希望你们能带给我精彩一击。”

再聊几句,余温钧就准备看整理好的文件。

玖伯却拿回蓝色纸盒包装的食物。

这是栾妍托司机送来的手工饼干,说是什么一大早亲自去厨房烤得甜饼,要让余温钧尝尝口味。

掀开纸盒盖,一股烘培物的香味散出,余温钧的视线依旧还停在文件上,把蓝色纸盒推给李诀,指了指里面。

李诀不由愣住几秒,很谨慎地拿起一块饼干,余温钧却说拿少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拿走剩下的所有饼干。

余温钧再把空盒子还给玖伯。

“处理掉。”

接下来四十分钟,李诀嘴里被迫塞满饼干,边喝水硬吃边默默地听他和玖伯确定下周去新加坡出差的行程。

跟着这人工作多年,李诀很了解余温钧的性格,他是个办大事的。

当初在国企,很多人敢当面嘲讽地叫余大少爷为“二哥”,余温钧极为平静地答应。

但这代表怯懦吗?

觉得余温钧怯懦的人估计已经被他分批填在八宝山和李子园了。

世界上能让余温钧无限妥协的人,也就他的两个宝贝弟弟。

圈里人均有所耳闻,余哲宁看上了栾妍而搅黄了他哥的婚事,但也都只敢背后议论纷纷。

而等李诀艰难地吃完栾妍做的饼干,他也对这婚事抱有极负面的态度。

########

未婚妻的到来,为平静的余家带来某一种显而易见的改变。

除了烤饼干,栾妍一大清早就跑去地下泳池拍照,命令墨姨开着高尔夫球车带自己绕了一圈余家占地极为惊人的后花园,说是要参观。

十二月初的天,只要刮风都会很晴朗。贺屿薇和余哲宁站在窗前,看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为一个黑点。

气氛有一点奇怪,贺屿薇和余哲宁谁都不肯主动说话,眼睛也不看对方。

但,贺屿薇还得做每天的保姆工作。

推着午餐车回到房间,余哲宁依旧心不在焉地凝视着窗外。

她摆好餐碟和餐具后,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余哲宁没有反应。

贺屿薇只好再把刚才的事情重复一遍:“余董事长今晚邀请你、余龙飞和栾小姐一起到楼下吃饭。如果你不想去,也可以直接告诉小钰。她还在门口。

他这才扭过头:“哥让我和未来的嫂子吃饭,我当然要出席。”

余哲宁环视一下眼前的丰盛菜肴,好像它们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他再抬起眼,发现她又在室内戴上了口罩。

昨晚在户外待着受凉又受惊的原因,贺屿薇今天早上起床时嗓子痒得要命,不停地咳嗽着。

不想打扰别人,贺屿薇主动戴上口罩。

她很有一点心烦意乱。

刚才跟小钰打听过,家里佣人们似乎并不知道余温钧昨晚的行踪,他们都觉得他在舞会后就独自返回瑰丽酒店。毕竟,家里车道的路灯都是平常的亮度。

内宅包括花园的一切杂事,都由墨姨和副手沫丽负责。唯独,大门门卫的安保监视系统是归玖伯专管的。

啊唉,余温钧还把一张汇票交给自己,她得赶紧交给余哲宁。

贺屿薇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事,余哲宁已经费力地坐下。

“昨晚,我没洗澡,而是去了栾妍的房间。”

房间内鸦雀无声,只有男生的声音回响。

“什么多余的事情都没发生。我只是告诉栾妍,从今往后会像陌生人一样对她。因为觉得有必要把这些话干脆说出口,否则,日后和她相处更尴尬。而我在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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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里待了五分钟就离开——你愿意相信我吗?”

贺屿薇垂着头。

如果昨晚没发生那些事,她会为余哲宁的坦白相告而感到高兴,但现在,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要不要告诉余哲宁,他哥哥昨晚同样目睹了一切?

“现在想想,这事做得没分寸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和栾妍单独相处了。口说无凭,不如你负责来当场外第三人来监督我吧。”余哲宁抓起筷子,“反正,你每天都在我旁边,可以掌握我的行踪。”

贺屿薇把圣培露的杯子放在余哲宁惯用手的一边。塑料吸管险险地插在瓶口,马上又要脱轨似的。

她终于抬起头,重重地点头:“……那,好的。如果你哥哥再怀疑你,我会站出来为你作证的。”

贺屿薇的口气严肃得有点可笑,似乎答应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余哲宁的眼睛张大了一点,又笑了。

“我和栾妍,什么都没有。”他吐了一口气,平淡地说,“她喜欢的人是我哥。昨晚,她又这么告诉了我一遍。我也觉得……他俩在一起很配。”

###########

余龙飞瞧不上栾妍。

这场婚约,原本就是父亲牵线搭桥,但即使是走政治联姻的路线。他哥明明还有更优渥的女方人选待选。

更重要的是,在栾妍出现前,余哲宁和余温钧之间的关系是很融洽的。

都怪那个黑皮狐狸精!

“这婚约纯粹鸡肋,也就栾家还在说动余承前不停地推进此事。哥,凭你的手段,想取消婚约也是动动手指的事吧?余承前算个屁。他管好汪柳就不错了!”

“叫爸,不要总是直呼大名。”余温钧呵斥弟弟,但语气并不重。

兄弟俩回家后,先坐在宽敞、通透的客厅喝茶。

余龙飞添油加醋地转述了栾妍今天在余家各种折腾的行为,余温钧边泡茶边垂眸听着。

他刚为余龙飞倒好一杯茶,贺屿薇就扶着余哲宁出来。

余龙飞扬唇微笑着,一伸脚就想去踹余哲宁的拐杖,却看到戴着口罩的小保姆如临大敌地盯着自己。

“唉,盆栽姐就像余哲宁身边的警卫员似的!”

余哲宁趁机用拐杖头狠狠地跺一下余龙飞的皮鞋,茶叶泼到余龙飞的手,他顿时急了。

吵闹声中,余温钧置身事外地喝着茶。

只要不是吵得太过分,他通常不干涉弟弟间的日常打闹和斗嘴。

墨姨这时候再推开门。

栾妍来了。

颜值的高低,和肤色似乎没有必然关系,这依旧是个桀骜不驯的健康美人。

女孩穿着一身纯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三围傲人,亮眼得就像雨后斜出的一道虹,懒洋洋地扭着腰。

昨晚贺屿薇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此刻依旧移不开视线。

她也能感觉到,余哲宁的身体略微一僵,但表情没有变。

栾妍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微笑着再走到余温钧面前。

“怎么样?我漂亮吗?”

她大大方方地问,把手递过去。

余温钧放下茶杯,从容不迫地站起身。

他在众人面前牵住她,随后往前一带,那似乎是华尔兹舞里一个负责牵引的经典动作,因为栾妍就像一个精巧美丽的八音盒人偶,毫无自主意识,就在他的手里原地旋转了一个圈,裙子在空气中扬起漂亮的波浪。

栾妍自己也是慢几拍才反应过来。

她对上余温钧的视线,男人的眼神平静,穿着白衬衫,但并不是纯白,上面印染着紫蓝色和红色交织的泼墨植物花纹,艳丽,窒烈,在他身上停均得合情合理。

那天下着雨,家里安排她相亲,栾妍气得和母亲吵了一路,到餐厅门口的中途还想逃跑,但是香奈儿背包被旋转门拽掉了。

她捡起来包后下意识往左右一看,前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面朝喷泉,静静抽烟

,没有回头。

栾妍当时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这人,可能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猜对了。

但,她对余温钧的印象依旧是差差差——暴发户最爱的花里胡哨范思哲衬衫,在他们圈子里都穷奢极欲的日常消费,目光沉默而冷酷,看起来就不太好打交道。

关键是,他年纪比自己大那么多!

栾妍很直率地说出对他的评价后,对方却笑了。

她这才心想,虽然不如两个年轻弟弟俊美,但笑起来的模样还挺有魅力。

到后来,余龙飞和余哲宁的脸在她眼中模糊了,但余温钧拿烟的姿势,他看她的眼神,他站在人群中的身影。这些依旧是清晰立体的。

栾妍出国留学的这些年,栾家紧密关注着这位姑爷的动态,余温钧没有和拈花惹草的消息沾边,他花很多心思控制着集团的规模,赚很多钱,但不再进行任何大额消费,而是专心修建这个郊区的巨大宅邸。

今晨参观余家花园后,栾妍不得不说,余温钧对建筑物和花园的品味比他挑衬衫更符合平常人的审美,大量地引进各种昂贵花草,对建筑物也进行各种改造和装潢。

话说回来,在余温钧的五楼书房里,还挂着前女友送的纸鸢吗?

栾妍晃着他胳膊:“收到我做的饼干了吗?”

余温钧轻描淡写地带过:“蓝色盒子。”

栾妍兴奋起来:“我在里面还加了新鲜的薄荷。喜欢这个口味吗?”

“也分给李诀尝了尝。”

他并没有一句谎言,但一字不提自己根本就没碰食物的真相。

###########

余家宅邸里已经多年没有长辈的存在。

余温钧日常管教弟弟们严,吃饭却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彼此是能热热闹闹的聊天。

大部分时间是余龙飞在聒噪。

“哥,你下个月去开普敦也带上我呗。”

“听说,周家大儿子和他媳妇最近离婚了——哲宁你应该认识这人,就是给你做手术的骨科医生。他们当年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们还出席了,哲宁你不是也夸新娘子比女明星还性感,说这是你喜欢的女人风格吗?”

栾妍也在,余哲宁的脸色便有点微妙:“……我那会上小学吧?”

余龙飞一挑眉:“小学生怎么了,男人从小到大喜欢美女不是罪过。唉,他媳妇叫赵什么来着,超级大美女,听说婚后玩得很野。我打听打听能不能约她出来玩。”

坐在主位的兄长难得接话:“别给自己找麻烦。豆豆不是你能惹的人。”

余龙飞重复了一遍绰号:“哥认识她?”

余温钧说是熟人。

在旁边沉默听着的栾妍突然笑着插嘴:“哦,你的熟人都是大美女吗?”

插科打诨的气氛无形被变了,余龙飞唇边有讽刺的笑容,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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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说话。

余温钧平静说:“赵家是房地产商,在吉布堤有不少境外产业,生意上打过交道,包括赵家的两个儿子我也认识。关于赵家的这个大小姐,龙飞,她可是你公司的大股东成员之一。你是不看名单名册还是懒得出席董事会?”

余龙飞举起双手求饶,而栾妍却还在咬定刚才的话:“但,你说她是大美人。我和你的熟人,谁在你眼里更美?”

比起吃醋,女孩子的语气和询问的时机有点微妙。栾妍是刻意当着他的两个弟弟这么问,似乎试探余温钧对自己的容忍和重视态度。

余温钧便直视她:“无论熟人还是美人,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比你想象中更注重信用。而婚约,也是信用里的一环。”

余龙飞再次冷冷一哂,而余哲宁略微握紧手中的餐具。

餐厅的门全关上,但里面人高声说话的声音会透出来。

贺屿薇能听到栾妍的笑声,余龙飞不耐烦地打断余哲宁的声音,余龙飞激昂地抨击着余温钧对李诀的安排的声音。

她不想听,轻轻地从门口移开。

工装裤子口袋里鼓囊囊的,里面装着羊毛线和针。

余家用餐时间持续了很久,当脚步声响起,贺屿薇立刻把手头的毛线收起来,躲在其他佣人们背后。

门打开,以余温钧为首的人走出来。

紧接着是栾妍和余龙飞。

贺屿薇刚想抬头越过这群华丽人类而去看后面撑着双拐的余哲宁,随后,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

余温钧走路很快,而他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当管理者久了,他对别人说话会刻意放慢几拍语速,因为知道对方常常因为过度紧张而无法理解他话语的意思。

比如,眼前的这一位。

头顶处总是翘起好几根梳不平的呆毛,习惯性用长刘海挡住眼睛的,小孩。缩紧的肩膀显示她的大脑目前一片空白,后背还刻意地驼着,想刻意地减小存在感。

他们身边围绕着至少七、八个人在聆听这场对话,贺屿薇陷入一种被审视和被围观的紧张里。

脑海彻底木了。她记得昨晚快被吓得昏厥,但提着一口气疯狂追赶余温钧,生怕他杀去四楼或三楼找他们算账。

幸好,这个古怪兄长直接走了。

此刻,余温钧目光在自己脸上扫视一圈,她听到他沉声问自己:“又生病了?”

贺屿薇条件反射地把口罩从鼻梁处拉下来,抬起头。

“没、没有生病。戴口罩是因为咳嗽,我……”

“哲宁身边不能缺人,春节期间,她得全程留下照顾他。在此之前,给她和那个护工各自放一个连休假吧,他们决定好休息的日期后,你来负责协调。”

余温钧根本没等她结结巴巴的回答,就直接跟站在她旁边的墨姨做出指示。

他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是料定她不敢把昨晚的事说出来的意思,扔下这句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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