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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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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三合一

脚下的官靴发出沉重的声响, 惊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稳的江婉柔。她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的眉眼掀开床帐,“翠珠——”

“当?心?。”

陆奉按住她的肩膀, 大掌抵在她的额头上。他的手很?冷,像冰一样,瞬间惊跑了江婉柔的睡意。

她一脸迷茫,“夫君,你……你怎么回了?”

平时青天白日是见不到陆奉身影的,江婉柔心?中诧异, 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乌黑的长发海藻般散在身后, 歪着脑袋,美眸睁圆,看?起来温软又乖巧。

陆奉心?中一软, 手掌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脊背,温声问:“累了?还是病了?”

只怪江婉柔平时做得太好、太周到,以至于被陆奉亲手抓到躲懒, 他从未想过责怪她,而是担忧她身子不舒服。

他把她的手放进锦被里,道:“叫太医过来看?看?。”

如今正值冬末, 房间里还烧着足量的炭火, 燥得江婉柔双颊红扑扑。她拉住陆奉的衣袖,娇声道:“别——”

“我就是累了,想躺会儿。”

陆奉刚从外头回来, 身上的衣物笼着森然寒气,像炎炎夏日的冰块儿,江婉柔忍不住往他身上蹭。

她道:“再说了,如今祖母寿辰在即, 锦光院请大夫,到时候人家是说祖母不慈,折腾我这个孙媳妇儿?还是说我偷奸耍滑,不敬长辈?哪个传出去都不好听。”

“何人敢嚼舌根?”

陆奉手中不自觉用力地搂紧她,不让她乱蹭。

他沉下声音,道:“有人嫌舌头长了,我帮他拔了便是,你无需忧惧。”

陆奉并不能?理解江婉柔为何看?重“名?声”这种虚浮之物,他自己的名?声在外就不怎么好听,有人说他残忍暴虐,有人说他貌若阎罗,那又怎么样?当?着他的面,还不得弯腰叫一声“陆大人”。

前倨后恭之辈,何惧之有?

江婉柔“哼”了一声,她靠在陆奉身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肌肤相贴,让她的言行也不自觉变得随意亲近。

她嗔道:“哎呀,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我们不像你,我等内宅妇人,出门在外,一个好名?声大有用处。再者,妻贤夫祸少,妻子贤德之名?远播,说不准还能?帮夫君加官进爵呢。”

陆奉轻笑一声,捏着她精巧的下巴,“这倒不劳烦夫人。”

如果一个男人靠自己的妻子加官进爵,这个男人在他眼里于废人无异。陆奉感叹妻子的单纯,又想到她一心?为了自己,心?中顿觉柔软。

江婉柔感受到他的松动,她打了个哈欠,拍拍身旁的床褥,说道:“夫君,床褥我暖热了,你进来一起睡会儿吧。”

她真的好累,好困。

陆奉一向严于律己,且他奉行晨起暮息,拒绝了江婉柔的邀请,他盯着她的脸色看?了会儿,看?她面色白里透红,轻拍她的脊背。

“睡罢。”

江婉柔阖上半眯的眼睛,又沉沉睡去。许是陆奉震住了那些魑魅魍魉,她不再做噩梦,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悠长。

……

外头人得了陆奉吩咐,不敢扰夫人清眠。等江婉柔睡饱醒来已经到了暮色时分,人刚清醒,金桃过来禀报,说太医已经恭候多时。

江婉柔:“……”

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金桃给她端茶漱口,轻声道:“大爷走时特意吩咐的,奴婢不敢违背。况且您身子不爽利,是该瞧瞧大夫。”

翠珠附和地点头,“是啊是啊,大爷那么疼惜您,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大爷和大公子想想。”

“行了,我说一句,你们有一万句等着。快把人请进来,客气着点儿。”

江婉柔无奈道,她险些忘了陆奉那个不容忤逆的脾性。陆奉话?不多,却言出如山,他的话?旁人只需遵从,没有拒绝的权利。她那会儿大概睡糊涂了,加上他神情?温和,竟让她以为能?讨价还价。

罢了罢了,不就喝几贴苦药,这么多年都喝过来了,不差这几口。

两鬓斑白的太医颤巍巍伸出手,三?指搭在江婉柔白皙的手腕上,过了片刻,太医道:“劳烦夫人换一只手,老夫一时拿不准。”

江婉柔依言换了一只手臂,太医捋着胡须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不仅诊得江婉柔心?里发虚,连身边两个丫鬟都面露担忧之色。

翠珠忍不住道:“大人,我家夫人究竟怎么了?您好歹说句话?啊。”

太医收了手,对江婉柔道:“夫人这脉相……

有些怪。敢问夫人,贵府是不是有一位姓洛的小先?生?”

江婉柔点头,“确有其人。”

“能否请洛小先生前来,老臣与他一同?商议后,再做打算。”

“这……”

江婉柔面露难色,不同?于两鬓花白的太医,那位洛先?生是个年轻男子,她平时见他的时候都有陆奉在场。如今天色已晚,总得忌讳些瓜田李下。

老太医在宫中多年,一瞬间想明白了江婉柔的顾虑。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生得极美,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自古红颜多薄命,对于女子来说,过于美艳的容貌,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幸事。

陆夫人,倒是个谨慎人。

他背起药箱拱手告辞,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明天,老臣携两位同?僚一起,为夫人诊脉。”

“夫人且放宽心?,您的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老太医语焉不详地打哑谜,江婉柔纵然心?中惊疑,也只能?客客气气把人送走,陆奉却没那么好的脾性。他当?时正好在宫里,得知太医诊了半天什么也没诊出来,当?即沉下脸,对皇帝道:“看?来圣上的太医院都是一群庸才。”

可?怜老太医一把年纪,被皇帝的和指挥使连夜叫起来盘问,此时也顾不上稳妥不稳妥,颤巍巍道:“陆夫人的脉象尚浅,微臣唯恐失手,不敢夸下海口。臣观夫人的脉象往来流利,如按滚珠,如若无疑——”

“当?是喜脉啊。”

***

翌日大早,太医院来了足足五位太医,加上陆府原本的洛小先?生齐聚锦光院,一个个诊完脉,皆抚须不语,那架势让江婉柔心?中发虚,险些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莫慌。”

陆奉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寒眸微抬,沉声道:“诸位,可?诊断清楚了?”

几位太医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最?年轻的洛先?生开口,“禀大人,夫人此脉,当?是喜脉无疑。”

喜脉一般三?个月能?诊出来,江婉柔这月份太浅,而且她多年未曾生养过,太医们怕诊错,闹出笑话?,这才迟迟不敢开口。

陆奉心?有准备,不至于太诧异,他面色如常地把人请走,回来,看?向呆滞的江婉柔。

“夫人,我们有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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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手掌放在她的小腹,轻轻摩挲着,不敢想象,这样平坦纤细的腰肢,竟孕育着他的孩子。

他陆奉的血脉。

江婉柔仿佛才回过神,她双手覆在他的手上,原来自己近日易怒易躁,食欲不振,是有孕了吗?

距有淮翊已经时隔多年,她从未往这方面想,如今骤然得到这个消息,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喜悦。

这世上什么都会变,唯有骨肉血亲剪不断。她在世上只有丽姨娘和淮翊,淮翊身子还不好,这胎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是她的牵挂,将?来也能?和淮翊有个照应。之前吃了几年那苦药,肚子一直没动静,她自己都不惦记了,没想到会在此时来喜信儿。

“原是我错怪那药了,果真如翠珠所说,良药苦口。”

江婉柔笑得温柔,“我好几年不曾生养过,得找两位弟妹取取经,别糟了忌讳。”

当?年她年纪小,身量没长开,思虑又重,上头有婆母压着,外加刺客惊扰,那么艰难地生下淮翊,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如今什么都好了,这胎一定能?生下一个健康壮实的孩子。

她也绝不会再让自己落入当?年的困境,她要母子均安。

陆奉眸光微闪,正如江婉柔想不到那汤药的来历,陆奉也想不到妻子竟然阳奉阴违。配药的老太医说那原本是味补药,可?滋阴补血,对女子大有益处,只是女子喝了难以受孕,大约万里取一。

陆奉暗自感叹,原来他们夫妻就是“万”中的那个“一”,这莫非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这孩子来的时机实在巧妙,刚好在他扳倒恭王之际。

陆奉骨子里是个极为刻板传统的男人,多子多福,子嗣越多越好,又不是养不起。当?年他先?失马断腿,后家眷遭刺杀,她生产又那样艰难。他想,再等等吧,等他手里的筹码重些,那时她也长大了,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她长得好,她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俊俏又漂亮,不急于一时。

陆奉也是个极能?忍耐的男人,这一等就是五年,他有时自己也觉得惊奇,这几年间,他竟只守着一个女人,对旁人提不起半分兴致,更别提让她们怀自己的子嗣后代?。

大约妻子珠玉在前,旁人在他眼里均成了庸脂俗粉罢。

……

两人各有秘密,但对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怀以同?样的期待。江婉柔被层层保护起来,手头的事务分给了周氏和姚氏,她只拿个主意,动动嘴。翠珠连倒个水都怕累着她,平日大多躺着听戏,没人挑她的不是。

皇帝龙颜大悦,此时也忘了之前对江婉柔的种种不满,抚掌大笑道,“君持,你那媳妇是个好的,赏!厚赏!”后来因为胎儿月份尚浅,怕惊扰孩子,遂做罢,不过还是让内侍来陆府走了一遭,口谕嘉许。

老祖宗也高兴,府中好久没传出喜信儿,结果三?房和大房接连有孕,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寿辰上,除了二房夫人周若彤的脸色不太好看?,尽善尽美。

春节和老祖宗大寿过完,府里一下子闲了下来,江婉柔这时候还没有出现害喜之症,趁着自己有精力,提前选好了接生的稳婆、奶娘,擅妇科的大夫等等。不仅精挑细选,还把人的一家老小全接到府里,反正陆府不缺地方住,她把这些人的软肋牢牢拿捏在自己手里,就算有人被买通,想做点儿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同?样,陆府也不缺银子,江婉柔给的酬劳是寻常人家的数倍,如此一番恩威并施,稳婆奶娘们皆对江婉柔俯首帖耳,谁也不敢看?她年轻脸嫩,糊弄她。

这一番动作瞒不过时刻关?注陆府的皇帝,倘若之前因为孩子的缘故,如今皇帝倒真有几分对江婉柔本人另眼相看?,他后宫佳丽三?千人,多的是人怀上,真正生下来,养活,才算本事。

皇帝是武将?夺天下,打仗时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美酒美人,及时行乐,天下一统时更有无数藩国使臣送公主前来和亲。这位功绩彪炳的开国帝王在私德上颇为荤素不忌,宫妃早就看?透了帝王的凉薄,卯足劲儿拼龙子,只是有些被人暗算无法?有孕,有些在月份不显时流产,有些难产而亡,更可?惜的是好不容易生下来,一场风寒夭折的。

太多了,皇帝的精力在江山百姓,在天下万民,后宫只是他的消遣,他不可?能?日日在后宫为几个女人的哭哭啼啼断官司,反正总有人能?生下来。这些女人不事生产,天天养尊处优,倘若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也不配做皇嗣的母亲。

皇帝勉强把江婉柔看?在眼里,此女虽善妒,手段却是不俗。老大病歪歪,她安稳把他养到了五岁,君持的孩子在她手底下,想来能?健康长大。

他这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唯独对不起君持,倘若能?看?他子孙满堂,他百年之后可?以瞑目了。

……

有皇帝暗中相护,江婉柔自己也小心?,这一胎稳稳当?当?过了三?个月,小腹微微显怀时,她开始了孕吐。吐得天昏地暗,如此又折腾一个月,江婉柔吃了太医的安胎药,终于能?睡个安稳觉时,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放下账本儿,问道:“淮翊怎么样?我最?近没怎么见他,他可?有好好用膳?”

起初得知江婉柔再度有孕,陆淮翊面上高兴,那一缕失落的情?绪瞒不过江婉柔这个母亲。她正苦恼时,陆奉把人叫到书房,不知父子俩说了什么,密谈一个晌午,再出来,陆淮翊小小的脸上充满坚定。

他小心?翼翼抱着江婉柔的腰,嫩声道:“母亲,我是大哥,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和妹妹。”

看?样子完全没了芥蒂,让江婉柔心?中更加柔软,她的淮翊,一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肚子里的还是块肉,怎么比得过朝夕相处的长子?她并未因此忽视淮翊。只是前

一个月她自顾不暇,吃不好睡不好,吐得神智不清醒,手头上的事全交给了两个弟妹,现在刚缓过劲儿来。

翠珠和金桃每人搬了个绣墩儿,一边一个,给江婉柔按浮肿的小腿。翠珠回道:“夫人放心?,大公子好着呢,大爷看?重大公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今早奴婢瞧见,常安大人又把大公子接去了禁龙司。”

陆奉一向公私分明,把陆淮翊带在身边实属无奈之举。年前把恭王案子结了,其中抄家流放者几近千人,除了当?年内阁首辅胡良玉一案,这当?属本朝第?二大案。年前皇帝雷厉风行,结案后直接封笔过年,打得人措手不及。

年后各种麻烦接踵而至,击鼓鸣冤的、告御状的,狱中写血书的,什么人都有。恭王虽遭幽禁,但人还活着,留得青山在,说不定将?来还有复起之日,一众党羽纷纷鸣冤呐喊想翻供。若只是如此也好办,不理便是,关?键在于牵扯那么多人,还真有一两桩冤假错案。

比如青州知府,两袖清风,把穷乡僻壤的青州治理得山清水秀,谁知就因为去过两次恭王的宴席,又因言语刚硬得罪了刑部大员,被刑部大笔一挥判为恭王同?党,摘去乌纱帽贬为庶民,三?代?以内不得参加恩科。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圣上大怒,命人彻底筛查,不放过结党营私之辈,但也不能?冤枉如青州知府这样的清官!于是苦了刑部和大理寺,连续几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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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休沐,陆奉身为此案主审官,核心?供词皆出自禁龙司,当?时为了尽快结案,酷刑轮番上,他的事务更繁忙。

当?他披星戴月回来时,江婉柔早就睡下了,他问了丫鬟她的饮食起居,知道她这一胎怀得辛苦,看?过便去书房睡。陆指挥使在外忙碌一天,回到书房,一眼看?见陆淮翊那一沓狗爬似的大字,气得眉心?直跳。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几天不掌眼,陆淮翊退得有点过分。

没办法?,陆奉只好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他让人在他下首放置一张桌案,命常安每日接送,放在眼皮底下盯了几日,写出的字才逐渐像话?。

江婉柔不知其中曲折,疑惑道:“带淮翊去禁龙司做什么,他天不亮就去上朝,淮翊才五岁,哪儿能?这么折腾。”

江婉柔越想越烦躁,孕时身子不好受,账本也看?得她窝火。她才个把月不管事,府里就开始乱套了,库房每月都能?少点儿东西,她还偏偏不好开口。

距离她生产还有五个月,期间少不了两个妯娌帮衬。她不好时撒手不管,好了先?去兴师问罪,事儿不能?这么办。就算周氏和姚氏在她手里翻不出什么风浪,二爷三?爷是陆奉的亲兄弟手足,陆奉那个脾性不会提出分家,日后妯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和睦相处最?好,都省心?。

“难道是遭贼了?”

她喃喃自语,周氏和姚氏管事,但开库房的对牌一直在她手里,每月都对不上账。若说遭贼吧,少的东西都不算贵重,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之类,都是女子物件。

翠珠双手按着她的小腿,笑道:“那还不简单,夫人忘了咱们大爷是干什么的了?请禁龙司的大人出手,不管什么魑魅魍魉,统统无所遁形。”

“胡说八道。”

听着翠珠天真的话?,江婉柔不禁莞尔,不说让男人进内宅合不合适,她作为陆府当?家大夫人,自家事自己捂着便罢了,还闹到外头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治家不严?

也罢,没少什么贵重物件,等她身子好些时再细查吧。

江婉柔如今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一出是一出。凌冽的寒冬悄然过去,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红花嫩柳,一派生机勃勃。

她忽然道:“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

这心?一散,就散到了禁龙司。

不管金桃和翠珠怎么拦、怎么苦口婆心?地劝,江婉柔只道:“我想淮翊了。”

顺道和陆奉商议一下,让淮翊在府中念书,他才五岁,天天这么折腾,吃不好、睡不饱,会长不高的。

江婉柔自己都没有发现,因为陆奉不常在府,她怀着个金疙瘩,身边众人捧着她供着她,事事顺她心?意,不知不觉中,把她的脾气养刁了。

按照从前,她是听会劝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抱着大肚子,闻着禁龙司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想吐。

金桃搀着她,小心?翼翼道:“夫人,要不咱们回吧?院子里新栽的迎春花开得可?好,或者再听一出戏?上次老祖宗寿辰的麻姑献寿,您说好看?呢。”

“不,我们进去。”

江婉柔皱着秀眉,放下掩鼻的手绢。马车晃得她头晕,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就这么走了?她是出来散心?的,不是图坐马车找罪受的。

金桃和翠珠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两个心?腹丫鬟曾私下偷偷商议过,夫人近来脾性有些微妙的变化。金桃来得早,她在江婉柔怀陆淮翊的时候就在她跟前伺候,那时候夫人面团一样,逢人就笑,没吐过一个“苦”字。

这一胎的怀像比上回还好些,怎么就这般娇气。

相比于伶俐的翠珠,金桃沉默寡言,但她很?聪明。在夫人嫌苦,打翻了几次安胎药后,她忽然恍然大悟,女子十月怀胎,怎么会不苦呢?

只是那时候的夫人,她不能?、也不敢说啊。

如今所有人围着夫人转,她不想吃的东西没人敢逼着她吃,嫌安胎药苦,泼了,大夫还得装聋作哑当?不知道,偷偷改进药方,让夫人得以下咽。

旁人羡慕夫人尊荣,她们只能?看?到浮于表面的东西,金桃一路跟着她,知道她多不容易,所有的尊荣都是她该得的。

夫人平日对所有人温柔和善,如今她有孕,她们怎么不能?顺着她一点儿呢?

金桃没有再劝,从怀中取出一块陈皮,让江婉柔好受些许。可?惜她来得不是时候,千辛万苦过来,儿子,陆奉,一个没见着。

陆奉在和刑部的大人们议事,江婉柔不便打扰。陆淮翊本来在好好练字,不小心?失手,把砚台磕坏了一角,被陆奉勒令: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

于是陆淮翊带上两个护卫,溜达出去买砚台了。

江婉柔:“……”

这两好人!她真是不知道怎么说。

禁龙司的血腥味儿太浓郁,江婉柔待了一会儿便头晕想吐,翠珠怕煞气冲撞她和腹中的胎儿,好说歹说把人哄走,却在门口碰上了一桩官司。

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想进去,被门口的带刀侍卫拦下来,双方正在胶着。

本来不关?江婉柔什么事,谁知那丫鬟被逼急了,高声道:“我家主子是陆大人的内眷,我之前来过这里,你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江婉柔瞬间停下脚步。

她回身,仔细打量眼前的丫鬟,衣着不俗,不过她却不曾见过她。

陆府丫鬟几百人,所有新进府的,不管是外院洒扫还是内院伺候的,都会在江婉柔这个主母跟前过一遭,她记性不错,虽叫不出每个人的名?字,但自家府中的人尚且认得。

她问:“你是谁?”

丫鬟打量江婉柔一眼,见她丰腴貌美且衣着华贵,以为是哪家贵夫人,她退了一步,愤恨道:“夫人,这起子人狗眼看?人低,请夫人为我做主,待我见到陆大人,定会厚厚答谢。”

“陆大人?”

江婉柔好笑道:“哪位陆大人?”

丫鬟的脸上浮现一丝得意,“在这里,还能?有几个陆大人?我家主君是禁龙司指挥使,陆奉,陆大人。”

她不认得江婉柔,守门的侍卫可?不瞎,忙拱手道:“夫人恕罪,属下这就把这胡言乱语的女人丢出去——”

“不必劳烦,我问这位这位姑娘几句话?。”

因为她说的话?太离奇,江婉柔不仅没生气,还饶有兴趣地问:“你说你家主君是陆大人?莫非你是定康胡同?家,陆国公府的丫头?”

“什么定康胡同??我是城南——”

绿衣丫头忽然掩嘴,语焉不详哼哼两句,低声道:“反正不在定康胡同?。”

江婉柔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柔声道:“那真是

奇了,你说你家主子是陆大人的内眷,可?据我说知,陆夫人和陆大公子皆住在定康胡同?的陆国公府。”

“你家主子是哪位,莫非是陆大人养在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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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胡说!我家主子才不是外室!”

绿衣丫头羞红了脸,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我家主子身份尊贵,如今只是一时落魄,请夫人帮我一次,我知恩图报,一定会记得夫人的好。”

江婉柔反问,“我连你家主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帮你?”

绿衣丫鬟的脸涨得通红,神情?羞愤,“夫人身份尊贵,何苦为难为我一个下人?”

“我倒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不知死活的下人。”

江婉柔眸光泛冷,这丫鬟张口闭口“我”,连她都不认识却敢自称是陆奉的内眷。她不相信陆奉背着她养外室,他霸道又独断,若真喜欢直接领进府便是,何须养在外头?

不过一个满口谎言,居心?叵测的丫头罢了。

江婉柔平时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如今怀有身孕,气性大了。她看?向一旁的侍卫,冷声道:“这女子攀附权贵胡言乱语,应当?抓起来细细审问,别是什么刺客才好。”

“属下遵命。”

……

丫鬟身板儿不大,精怪得很?,侍卫没有对一个弱女子设防,冷不丁让她咬住胳膊,侍卫怒极,一巴掌拍下去,打得丫鬟大声尖叫,唇角的鲜血四溢。

这处动静很?快吸引了里头的注意。

“这都闹什么,大人们在内议事,你们不要命了!”

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侍卫骂骂咧咧过来,江婉柔一看?,乐了,是个熟人。

“常安,你倒是威风。”

江婉柔似笑非笑,她盯着常安的表情?,缓缓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丫鬟连我都不认得,却说她家主子是陆奉的内眷,常安,你说好笑不好笑。”

常安看?了眼被打得神志不清的绿衣丫头,又看?看?自家主母,低头不语。

江婉柔的眸光一沉,翠珠和金桃时刻盯着她,生怕她气出什么好歹,谁知江婉柔不怒反笑,对常安道:“我今日来得巧,刚好碰上这胡言乱语的丫头,不若一起去夫君跟前说道说道,说不准这丫鬟认错了人,我反倒冤枉了人家。”

……

一阵沉默后,常安抱拳道:“夫人。”

“大人正在和刑部、大理寺诸位大人一同?议事,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恐不便——”

“没什么不便的。”

江婉柔打断他,她抚摸着明显凸起的肚子,淡淡道:“他是我夫君,我等他,天经地义。你说是吧,常安?”

她那肚子金贵,龙椅上的皇帝都每日派人盯着,常安不敢造次,恭恭敬敬把人带到耳房歇息。

***

另一边,陆淮翊在附近的墨香阁买砚。

陆奉只留给他一句话?,让他自行解决,别的什么都没给他。陆淮翊身为陆府大公子,吃穿用度皆有江婉柔为他操心?,却不会主动给他银子,

好在陆家的少爷小姐们,公中每月都有月银发放,江婉柔身为当?家主母,不主动多给,却也不会克扣自己亲儿子的月银,他平日用不到钱,经年累月攒一攒,拼拼凑凑,竟也有一千多两。

陆淮翊问过侍卫,砚台的价格为五两到十两,他怀揣一张百两额的银票,信心?满满去挑砚台。

平日的吃穿用度都由?母亲为他准备妥当?,他很?少有自己做主挑东西,自己付钱买的经历,一切颇感惊奇。绷着小脸挑挑拣拣,问质地,问工艺,问发墨快不快……像个小大人一样,骤看?之下,挺像那么回事儿。

掌柜见这位小客人貌若仙童,小小年纪气质卓然,衣着又华贵,一看?就是哪家权贵家的小公子。他们店铺,赚得就是公子爷的银子!

在掌柜谄媚的推荐下,陆淮翊最?后相中三?块砚台,一方材质为端石,色泽温润,平滑如镜。另一方是歙砚,石质坚润,纹理细腻。最?后一方由?陶土烧制而成,外观虽质朴无华。但质地细腻,发墨不易干涸。

他下巴一扬,“这些,包起来。”

十足的贵公子派头。

掌柜喜笑颜开,胖胖的手指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动,一抬头,笑道:“一共七百六十八两,给小公子摸了零头,七百六十两。”

陆淮翊傻眼了。

他眼睛睁得浑圆,不可?置信道:“这砚台是金子做的么?”

他一个月的月银才三?十两!

陆淮翊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他身子不好,平日吃的一碗药就上百金,原先?也不知道人间疾苦。只是最?近天天跟着陆奉,偶尔看?父亲桌案上的卷宗,才知道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仆人,有人为了几十两纹银争得头破血流,几百两的家产能?让亲兄弟反目成仇,一千两,可?以买好几条人命。

这三?块砚台好是好,可?比起父亲桌案上的、比起他书房里的,品相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怎么能?值七百多两?

掌柜笑呵呵,道:“小公子如果身上暂时不方便,本店可?以挂账,您先?用着,回头补上就成。”

把店铺开在京城最?热闹的街肆,掌柜的眼神儿毒,这小公子身上穿的绸缎、腰间带的玉佩,加起来远远不止七百两,他不怕他赖账。

陆淮翊低头沉思片刻,把东西一推,“此物之价,高昂至极。”

“我不要了。”

这回轮到掌柜傻眼了。

墨香阁的东西不算便宜,胜在地段儿好,来得都是公子老爷这些大人物,他们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就够他们小店活了,就算物价昂贵,贵人们重面子,也不会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掌柜见他年纪小,舔了舔唇,顿时生出欺瞒之心?,“小公子,区区七百多两而已,您再看?看?,这砚台的色泽——”

“行了,适可?而止,秦掌柜,你莫要诓骗稚童。”

一道温润的声音身后传来,陆淮翊转身一看?,是个身姿颀长的男子,比父亲年轻些,容貌俊秀清雅,行止气度非凡。

他上前扫了一眼那三?方砚台,淡淡道:“两块石砚一块陶砚,工艺材质皆属平平,六十两顶天了。秦掌柜,做生意不可?太贪心?。”

掌柜似乎认识他,支支吾吾不说话?。男子取了他要的东西,对一旁的陆淮翊道:“往前走两条街,左拐,有一家没有名?字的店铺,价格公道,质地上呈。”

陆淮翊才明白自己是被“宰”了,他走到男子跟前,认认真真躬身一拜,嫩生嫩气道:“多谢先?生仗义执言。”

他生得唇红齿白,小小孩童像小大人一样,行礼的姿势也非常漂亮,看?得出来,他家教?极好。

裴璋莞尔,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年岁不大,尚不识人间险恶,下回出门,记得跟紧自家长辈。”

免得被骗。

陆淮翊却摇了摇头,认真道:“先?生此言差矣。父亲说过,雏鸟经历风雨,方得振翅凌空。我亲自经历深浅,下回便长记性,不会中招了。”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裴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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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漂亮的孩子颇有好感,他弯下身,温声道:“你父亲说的也没错。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就这般知事?”

陆淮翊道:“我姓陆,名?淮翊。”

“陆?”

裴璋眉心?微皱,问:“京城陆姓不多见,你父亲是?”

“我父亲……也姓陆。”

陆淮翊支支吾吾,陆奉身份尊崇且敏感,身为他膝下的独苗苗儿,他甚少自报家门。可?眼前这位先?生眉眼温柔,他方才帮了自己,他弯着腰和他说话?。

他低声道:“我父亲是陆奉。”

第24章 第 24 章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

大名鼎鼎的禁龙司指挥使, 可止小儿?夜啼。

陆淮翊虽小,也知道自己?父亲的威名赫赫。他在父亲身边见过?许多人,他们?敬畏他, 眼神克制而畏惧,连他这个小童也不敢直视。

当?他一个人在外、无人知晓他的身份时,他们?又常常因为?他的年纪小而轻视他。

这位先生是第一个弯下腰,平视和他说?话的人,他不想骗他。

裴璋闻言一怔,相较于声名如雷贯耳的陆奉, 他第一瞬间, 竟先想到了那个女子。

那个在陋巷之中,华彩照人的美艳妇人。

是她的孩子啊,怪不得生得这样漂亮。

他复杂地?看着?陆淮翊, 心里?鬼使神差般地?想伸手触碰他。他的眼睛他母亲很像,瞳仁乌黑发亮,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闪到了人心里?。

衣袖下的手紧攥成拳,裴璋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这般失礼之举。他退后?一步,克制道:“原来是陆大人家的公子。”

“我是你的……”

他顿了一下, 没?有说?出?“姨丈”的称呼, “是你父亲的同僚,我姓裴,单名一个璋字。”

两人互报家门, 陆淮翊知道裴璋在朝为?官,又躬身行了一礼,“裴大人好。”

“不必拘礼。”

裴璋说?话如和风细雨般不疾不徐,他道:“既是同僚之子, 我少不得看顾一二,你要去买砚台?我同你一道。”

盛情难却,加之陆淮翊对温文尔雅的裴璋心有好感,两人并肩去了裴璋方?才提到的店铺,那是一家书肆,掌柜的和裴璋是旧识。

这家砚台的质地?和品相超出?上家多矣,陆怀翊记得裴璋所言,方?才那些值六十两银子,这回他把怀里?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掌柜却推辞不受。

裴璋笑道:“我比你年长几岁,这三块砚台赠与小友,算我给你的见面礼。”

不等陆淮翊拒绝,他徐徐道:“你若真想谢我,便?不要让我的心意白费,愿你秉持恒心,书艺日进。”

陆淮翊本就不好意思,听?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他羞愧地?低下头,“裴大人,我……实在受之有愧。”

之前交上去的大字,父亲还?会?圈上几个写得不错的,在下面批注勉励之语。如今一个圈也没?了,批语越发严厉,他越发怵父亲。

他让父亲失望了。

裴璋并不言语,他问掌柜要了一块墨锭和一张宣纸,把陆怀翊领到案前,道:“写个‘永’字,我看看。”

永字八法,点、横、竖、撇、捺、钩、提。大多习字者练的第一个字便?是“永”字,陆怀翊并不陌生。他给砚台添了水,自己?研开墨锭,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永”。

“裴大人?”

他转身看向裴璋,这个“永”字他练得最多,应当?不会?在裴大人面前出?丑。

果然,裴璋端详片刻,颔首道:“尚有些神韵灵气。”

陆淮翊微舒一口?气,裴璋忽而话锋一转,“虽有神韵,形却欠妥。笔画架构松散,横不平,竖未直,折处生硬突兀,可惜了这分灵气。”

裴璋声音温柔,言辞却十分锐利,一针见血直指要害。陆淮翊羞愧地?低下头,低声道:“父亲和老师也这么说?,我以后?勤加练习,会?写好的。”

裴璋笑了,他走到陆淮翊身后?,握着?他小手落下一笔。

“这样,轻一点。点为?侧,侧锋峻落,收笔时势足收锋……”

裴璋带他写了一遍,果然比之前大为?精进,陆淮翊惊得双目睁圆,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写得这么好。

“你并非不勤勉。”

裴璋道:“你只是体弱,手腕无力而已。”

“冒昧问一句小友,你一直临摹的,是否是陆大人的笔迹?”

陆淮翊点头,“嗯,是父亲的字。”

他的字贴是陆奉一字一句亲自给他写的,如今手里?的是第二本。第一本被他不小心打翻茶盏弄湿,父亲连夜为?他补上,半夜未阖眼。

他习字格外勤勉用功。

可不知为?什么,他明明不偷懒,先生也夸他聪颖,字却一直写不好。

裴璋为?他解了惑,“小友似乎身体羸弱。”

他温言道:“陆大人是习武之人,笔锋似刀枪剑戟,力透纸背。小友年小体弱,手腕使不上劲儿?,却一味临摹陆大人刚劲坚实的笔锋,最后?只会?是四不像。不若缓笔慢行,放柔力度,方?能显现你自身的灵气。”

陆淮翊的眼睛越来越亮,这番话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先生只说?他年岁小,笔还?拿不稳,不急。父亲严词厉色,他只有低头听训的份儿,更不敢辩解。

原来他并非蠢笨难教,只是身子弱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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