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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至此,一路前行
南扶光不知道宴几安到底怎么想的, 放任鹿桑追上来试图拦截他们。
离开了大日矿山的矿区范围,她现在是金丹期修士,鹿桑再是个修真天才,现在也不过筑基初期。
大日矿山那边的异动非凡, 南扶光无心恋战, 在这小师妹冲上来的第一时间以一种不太客气的效率挑飞了她手中的伏龙剑。
“哐”的钝响, 小师妹震惊得小脸煞白,而其实南扶光也很震惊——
她是万万没想到鹿桑仅仅筑基初期境界,便已经成功将伏龙剑炼成了自己的本命剑。
否则就她刚才那下,那把剑理应飞的更远一些。
这确实很令人嫉妒, 毕竟她南扶光, 一个金丹期修士, 三灵根,灵骨未显化, 没有本命剑, 有时候她自己都质疑自己修的哪门子剑修。
“鹿桑……师妹, 先声明,我无意与任何人作对。”
南扶光半侧身,稍微踮起脚,两根手指捏着身后男人的下巴,往上一扳, 示意被一招挑飞剑正忙着失魂落魄的小师妹看过来。
“虽然你不记得,但这确实是你弄的, 他只是个脆弱的凡人, 你不应这样欺负他。”
在杀猪匠听见“欺负他”这样的描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时,南扶光垂眸没给他试图狡辩的机会,松开了手, 冲着鹿桑扬了扬下巴。
“不要再有下次。”
这样的言语,果断地在他们中间划分了清晰的阵营线。
至少目前为止,她和这杀猪的才是一国的。
南扶光将手中桃木剑扔回旁边目瞪口呆的摊主怀中,后者手忙脚乱接过剑,举在手中翻过来倒过去的看,像是没整明白这普普通通的一把廉价木剑,是如何挑飞眼前身着云天宗内门弟子道袍女修手中金光璀璨的神器的。
与此同时,南扶光能感觉到隔着很远的距离,云上仙尊正沉默地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鹿桑追上来是他的指示;鹿桑的剑被挑飞时他一动未动;而眼下,鹿桑在受到口头威胁,哑口无言,只能狼狈地翻手掐诀拾回自己的本命剑时,他终于开口,却是让鹿桑回去,她不是南扶光的对手。
师父的话如此直白,鹿桑脸色更不好看。
南扶光觉得这小师妹很没道理,她出生就在云天宗,而小师妹不过入宗门数旬,比不上是自然的,有什么好不服气?
大日矿山的矿区方向再次传来异常骚动,这一次并非错觉,因为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没再搭理小师妹现下情绪因被当众挑飞剑有多难堪,隔着整条街,南扶光的视线遥遥捉住了一切的幕后主使。
后者微探出身,大概蹙着眉,睥睨众生的姿态俯视而来。
“他不会追来。”
身后,杀猪匠的声音非常笃定。
“……你这又是哪来的自信?”
南扶光奇怪地回头,只见男人双手抱臂,山似的压在她身后,微扬下颚,与宴几安四目相对。
须臾,只见云上仙尊果真抬起手,指尖并拢,朝外小幅度扫了扫。
意思是,走罢。
南扶光:“……”
还真放人?
也不知道伟大的仙尊大人究竟在想什么,肯就这样轻易放她走。
人是会成长的,说不定固执的龙也能稍微长大,又或者方才的道歉是真诚的,经过她惊天动地的宗门出走,这位目空一切的仙尊大人终于意识到,偶尔也要稍微尊重下她这位蝼蚁的意见?
南扶光不敢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云上仙尊:学会善解人意”这种的标题,发给《三界包打听》也值得上一回头条。
然而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这条龙本性难移、想法多变,就像她变狐狸那个时间线可不就是一会儿能放他们走一会儿又眼巴巴追上来……
南扶光转身抓住杀猪匠的胳膊,拖着他以最快速度往回赶。
后者被抓着小跑几步。
也不知道是方才的哪个步骤使得他想开了,男人一扫方才离开酒肆时非暴力不合作的作怪气氛,连带着也失去了前面健步如飞的有力气,他脚步拖沓,语调也有些懒散:“急什么,可能只是矿洞里那位今天心情不好,跺了跺脚。”
南扶光:“……”
杀猪匠:“和你刚才的行为一样。”
南扶光:“……”
杀猪匠:“总不能是那群矿工揭竿而起了。”
南扶光:“……”
杀猪匠:“嗯?应该不是?他们手头除了矿镐还有什么,要揭竿而起早这么干了,用不着等今天?”
南扶光:“……”
杀猪匠:“?”
杀猪匠:“他们只有矿镐没错吧?”
南扶光:“呃。”
杀猪匠:“……”
……
这件事真不全怪南扶光。
今日离开大日矿山时,她其实并没有太确定自己真的能立刻再回去——
不是她不愿意回,而是她没把握,宴几安会放她回。
出世便众星捧月,为恒月星辰,带了前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叠加龙族脾性,云上仙尊行事作风向来擅长一意孤行……所以在知道南扶光有办法离开大日矿山后,他大概率是要出手把她带走的。
他打定主意这么做了,南扶光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金丹期对上化仙期,就别说像鹿桑对上南扶光一样会被吊起来打……这其中实力之悬殊,大概得类比一介凡人碰到金丹期修士同等效果。
南扶光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这一次她暂时回不来,她至少希望大日矿山的矿工们能全体在这个草芥人命的地方再□□一会儿,□□到她前往弥月山,将此地暗藏之隐晦污秽完整上报仙盟。
是以。
昨日杀猪匠睡着后,她拎着乾坤袋,将里面能算做武器的东西有一样是一样全部掏了出来,那腐朽木桌上,为数不多几把武器一字排开,她又将乾坤袋里的中低等符箓,一件件地拍进那些凡品武器里。
辰时,她迎着晨曦出门,将武器派发给了采矿区的矿工,告诉他们这些武器可以使得他们至少跟一半的监护者硬碰硬,必要的时候,请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已时,她回到安全屋,待杀猪匠醒来,南扶光拽着他出门,并在大日矿山门口,将最后一把附着了木属性的武器匕首交给了有银。
“我也很希望这次不是有人揭竿而起。”南扶光道,“毕竟我现在手上只剩一张绿色火属性符箓,你觉得一把着火的矿镐在我手里,能和段南过几招?”
杀猪匠一时半会没说话。
南扶光没听见回答,回头瞥了他一眼,正想奚落几句,突然想到这家伙可能悄悄倾慕自己这件事,这会儿他大概率是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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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撒开手中男人的袖子的手,云天宗大师姐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清了清嗓子,然而血色还是无法抑制地悄悄染红了耳根。
她搓搓手:“不用太担心,会没事的。”
杀猪匠面无表情地反问:“担心?应该不是。”
“我只是在想待会你若被那拿镰刀的怪胎一刀剁飞脑袋,纯粹就是活该。”
南扶光本来就心虚,这会儿直接被他骂的抬不起头,顺便心想,担心就承认,这人怎么那么擅长口是心非?
……
烛龙衔火,万峰叠岳,穹灵之上,有赤色天波浮动。
凡尘苦夏已久。
弥湿之地仿若凡尘的另一个缩影。
修仙界总有谣言,说云天宗的轨星阁早已占出三界六道大限日,若沙陀裂空树再不复苏,整个世界的轨道将迎来彻底的坍塌……云天宗宗主谢一年到头为了辟谣跑断了腿,强调也便是今载夏炎比去年严重一些而已。
什么时候下场雨就好了。
回到大日矿山,这个念头毫无道理地钻进了南扶光的脑子里。
眼前山体倒塌卷起黄沙弥漫,遮天蔽日。
大日矿山的墙被压塌了,突然出现的突破口反而像是夏日孩童在荷塘扔下的地笼,明知道是陷阱,但还是有许多虾蟹争先恐后的上当——
满地各色的狐狸鸣叫着奔跑,有一些被监护者拎着皮毛拎起来,挣扎之中,就被杀掉了,血洒了一地,飞溅在地面薄薄一层黄沙上。
狐狸的尸体被扔在地上,还有一些残破不堪的躯体属于监护者。
他们每杀掉一只狐狸,就会有身着矿袍的人怒吼着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劳资甲午县庆城同村人士!劳资喊陈国光!去尼玛的甲壹叁叁伍!”
“僻远山清远县,李同!”
“我不是乙贰伍柒肆!我叫薛茂!”
呐喊声此起彼伏。
曾经只有编号的人们高呼自己的本名,前仆后继地碾压上来。
监护者急急忙忙地根据自身的修炼种类释放一些术法,但一道炼气期修士释放的天雷咒也劈不着两个人,很快他就会被一群人摁倒在尘土里——
南扶光亲眼看见一名监护者被摁在地上,压住他的那个人南扶光很熟悉,是有银,她第一时间伸手去拽掉他腰间挂着的矿灯造型的腰坠。
在她的手伸向腰椎时,那监护者的表情就会从冷酷瞬间变得惊恐,他高呼着“你怎么知道”“别碰”,但很快这声音就被周围嘈杂声音淹没!
腰坠离开监护者腰间的那一刻,原本聚拢在监护者周身环绕要害的术法失去了效果,他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银骑在他身上将他死死摁在地上,她将一把匕首插到了那个人的肩膀里——
在监护者凄惨的痛呼中,无数的藤蔓蔓延,扩展,直到缠绕住监护者整个人再牢牢扎根进泥土里。
狐狸的血液成了它们生长的养分。
那名监护者被牢牢的固定在地上,双眼惊恐地瞪大呐喊着“怎么可能你是个凡人怎么可能”,他可能还有话说,但是此时另一名中年男人矿工干净利落地用矿镐剁掉了他的脑袋。
圆滚滚的脑袋脸上还定格在上一秒的震惊与惊慌表情,滚到自己脚边时,南扶光都头皮发麻,浑身血液仿若逆流,一时间动弹不得。
“大梁山桐树村,你爹,有银。”
藤蔓从那失去了脑袋的监护者身上松开褪去,站在他无头尸体身边的少女抬起头,隔着人群一抬头便看见了南扶光。
她手中重新握上了那把附着了木属性会生长出藤蔓的匕首,现在那匕首卷了刃,滴着血……
当有银一步步走来时,南扶光肩膀僵硬了下。
杀猪匠低头瞥了眼,看见她后颈脖好像有绒毛起立炸开,又想到了在某条时间线里往他怀里钻的炸毛狐狸。
“劳驾。”他对越发靠近的有银道,“我对血过敏,烦请保持一点社交距离。”
有银果真停在了南扶光不近不远的位置,没有搭腔杀猪匠睁眼说瞎话,她上下打量了下南扶光,那眼神疏离却写满了跃跃欲试,让南扶光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掀开了安全屋的窗户,提醒她安全屋里不能出现狐狸,并且塞给了她一个烤地瓜。
可惜她都不记得了。
“你还真的回来了。”有银道。
南扶光强迫自己无视这会儿就贴在自己腿边的那颗新鲜头颅,嗓音毫无起伏:“我不该回来?”
“你们这一次的‘大矿日‘预定‘演出‘一共是三个人,多多收到了大日红花。”有银无视了南扶光语气里的讽刺,自顾自道,“因为他父亲没有完成上一次的演出,所以他必须继承这个任务,继承来的大日红花无法转移。”
“他才多大,最初看到矿道里的东西用了好几周才不会哭着尿裤子……现在让他去和那东西对话,是不是很残忍?”有银停顿了下,“阿泰叔想要替代多多,监护者不肯,一来二去就动了手。”
南扶光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有银似乎也没有很在意她的意见,稍微解释了一下后,她耸耸肩:“你给的武器真好用,我这辈子没想过自己还能割开一名修士的喉咙,就像切西瓜一样简单。”
她转身就要进入新的一轮厮杀,素来冷言冷语的少女的黑发被粘稠的血液飞溅湿润,发尾往下滴着粘稠散发着温热的鲜血。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突然站住。
“你后悔了吗?后悔不该给我们武器,看上去这反而让我们更早奔赴黄泉。”
南扶光摇摇头。
有银有些惊讶:“什么?我还以为你很心软呢——”
“会因为牺牲而感到心痛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心知肚明是正确的事,那么就算是牺牲也一定要去做,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南扶光道,“有时候正义的秤就是会倾斜,需要用沾血的手去扶正,但如果怕脏了手,秤就永远不会有回归平衡的那天。”
有银闻言沉默,忽而,冲南扶光展颜一笑。
“你说得对。进入大日矿山,我们总会死的。”
“死前能带走几个监护者,我很满足。所以你要记住自己说的话,为了正确的事就会有牺牲,所以不用后悔。这不是你的错,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恰巧在今日落下来了,仅此而已。”
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恰巧在今日落下来了。
仅此而已。
……
刺眼的阳光与火烤般灼热的大地被隔绝,血腥味钻入鼻中却变得更加生动立体。
南扶光的呼吸加重时,她听见耳边有男人的低沉嗓音响起。
“人一但接触到从未接触过的力量很容易就迷失自我。”
“前所未有的新奇获得,会激起他们血脉里原有的躁动。”
“大日矿山曾经处于一种并不算完美但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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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中,你给予的武器让凡人得到了修仙入道者的力量,从而打破了这种平衡。”
“看到了吗?”
“战争。”
这杀猪的,废话真多。
“今日会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如果他们手中没有你给的武器,他们也许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今日,对此,你不害怕吗?”
南扶光无声地瞅着杀猪匠。
后者笑了。
似叹息也似感慨。
“你还是你。”
脚下的大地颤动让南扶光无法问杀猪匠最后那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地面裂开了缝隙,剧烈的摇晃让奔走的人们不分身份跌在地上。
震耳欲聋的山体炸裂声中,被关押在大日矿山山脉深处的怪物得以重见天日,雪白的鳞片重新暴露在阳光下,发出“滋滋”的声音,毛发好像被火灼烧,散发焦臭。
监管者于半空闪现,二阶仙器雪刃阳光下折射耀眼光芒,段南高高举起镰刀试图逼退那怪物——
然而这怪物大约真的不是三界六道众生范畴内,那难得的仙器,砍入其鳞片,如砍在世间最坚韧龙鳞之上,金属摩擦刺耳声音后,伤不到其一根皮毛!
段南迅速回撤武器,再单手拽着怪物垂耳似想往更高处攀登,然而在他的手碰到它毛发的瞬间,自然身后,半空中,犹如被无形的手撕裂,出现一道深色空间间隙裂缝——
像是有生命的生物般,那裂缝逐渐扩张,在元婴期修士倏然睁大眼回首一刻,“阿乌”一下将其包裹吞噬……
间隙闪烁,合拢,消失,一气呵成。
南扶光:“……”
亲眼目睹这一切,南扶光脑海中就仨字:逆天了。
到底是谁把这东西放出来的?!
紧接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奇怪的呼吸声,隐匿在嘶吼、惨叫声,那沉重的气息却能够清晰的传入耳骨,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身后在喘气。
那是之前在矿道里才能听见的声音,伴随着那一息一呼,好像又有无数碎碎低语涌入,道不尽的话语急迫地述说着一些事。
很显然不是南扶光一人才听见这种声音,只见奔跑中的人们停了下来,纷纷回过头去——
他们被阴影笼罩。
大日矿山的上空,出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怪物,过于巨大的身躯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头部高耸入云,伴随着垂落的耳朵晃动,时而有黑裂空矿石如雨点般落下。
巨大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让所有人感到窒息的恐惧。
怪物每一次挪动都能踩碎很大一排屋房,它的一条腿上拖着长长的锁链,锁链上那一大排黑金色的符箓被人为撕毁,伴随着它抬脚,在卷起的狂沙中几张符箓碎片,如落叶吹散。
伴随着房屋被踩,天上也噼里啪啦往下掉黑裂空矿石,那大家伙笨重地挪动身躯,看上去每一次下脚都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角度——
直到某一次怪物落脚,几名监护者连惨叫都来不及便被踩成了肉泥。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脚下炸裂开,怪物抬起脚,覆盖着绒毛的兽爪在半空动了动,从云霄之上传来奇怪的愉悦嘶鸣……
黑裂空矿石停止了掉落。
这家伙无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真的很讨厌修士。
南扶光拽下了捂在双眼前的手,最后一瞬扫过眼前这一片堪称人间炼狱之地。
黄沙。
鲜血。
残肢。
来历杀伤力具体数据均未知的非自然生物。
她再一次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猫的第九条命”。
这一次时间转换器再次体现出了其不稳定性,或许是本次扭转时间涉及的生命体过多,又或者是眼前的怪物本身和黑裂空矿石产物有奇怪的共鸣——
本应该还剩两条尾巴的狐狸从头部开始龟裂,裂缝产生耀眼的光芒!
云层中的怪物似有察觉,停止了异动,发出哼哼的声音,垂落的耳朵晃动着似朝南扶光方向扭过头来,它弓起身,垂下头,后脑勺的金色兽瞳缓缓的睁开。
那如人低语之音在耳边越来越响,似夏日虫鸣,似冬日冰体消融沉入不净海低,似万千被关押于大日矿山地下冤魂哭泣,似森山月下野狐鸣泣——
当整个时间转换器“嘭”地一声炸裂化作碎片,眼前的黄沙卷起沙尘暴般的漩涡,耳边的一切都在时间间隙中倒转。
狂风吹来,南扶光踉跄后退一步,肩撞到身后结实坚硬胸膛,原来那杀猪的一直站在她身后。
“杀猪的,你们为什么要废话连篇、问东问西?伤疤被揭开的时候总是会痛的,也会流血,但是这样才能得到痊愈。”
近在咫尺的距离,南扶光反手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将那脸上似笑非笑的人一把扯到自己跟前——
他被迫弯下腰。
她微扬起下巴,与他对视,目光闪烁着坚定。
“我的字典里,向来没有太多的‘不该‘。”
“哦。”
男人一声轻笑。
“那便拭目以待了,仙子姐姐。”
从此刻起,每一步都是孤注一掷,她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那没关系。
至此,就一路前行。
第42章 造谣可以,墓志铭不可以这样写
一旦发现时间紧急, 很多拉扯的步骤就可以减少,什么鹿桑什么宴几安统统闪开,南扶光站在酒肆大门前的街道上,听见小摊贩叫卖声的第一秒, 就冲着大日矿上的方向撒腿狂奔。
得赶在第一声巨响响起前。
得赶在那个怪物被人为彻底释放前。
因为是当着杀猪匠的面使用的时间转换器, 于是顺道节约了他问“为什么”的时间, 等南扶光把两朵刚掉了没几瓣花瓣的大日红花扔到满脸诧异的看守矿区大门的监护者脸上时,后者非常诧异地问:“那么快?你们出去是为了改善伙食?那也可以吃完晚膳再回,来得及。”
杀猪匠没忍住笑出了声。
南扶光却十分无语。
她觉得自己已经出去了一辈子那么久,现在再回到大日矿山矿区, 看着的生锈轨道与焦土, 她发现自己竟然分外想念——当然是想念非鲜血淋漓版。
矿洞门前, 南扶光抓起矿灯,矿灯一瞬间被点亮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旁边的杀猪匠倒是闲得很, 又在拨弄那些挂成一排的矿灯, 纯纯手欠似的摸着玩也没有拿下来的意思,唇角微翘,是他惯有的神态。
这份淡定激起南扶光想用手中的矿灯砸他的冲动。
矿灯在手中摇晃,她问:“刚才的监护者脑袋飞的不够高?为什么你不会害怕?”
杀猪匠转过身,瞥了她一眼, 又伸手过来,替她调整她手中那盏矿灯松脱的固定铁钉, 一边头也不抬道:“我是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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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吗?”
“不一样。”矿灯摇曳的频率变低, 明显稳定,隔着灯男人抬起头,“山猪被剁掉脑袋之前哼唧的声音比较大, 有时候我不得不在山上就解决它。”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
有时候南扶光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回答问题。
男人英俊成熟的脸挂着熟练的笑容,然而半张匿藏在阴影中的脸上,那笑容逐渐因为光影含糊……
南扶光只能清晰看到他的眼眸深处,明确那眼中其实并无多少笑意。
她愣了愣。
如同数次目睹云霄之上,怪物低下头缓缓睁开那单只金眸,完全陌生的的恐惧感再次侵袭,白毛汗立了起来。
“你的类比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人和动物不一样。”
“这发言未免太傲慢了。”
“你这个疯子。”
“?你怎么骂人,是你自己先问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身往里走,杀猪匠像是黑暗中视力比南扶光还好,手里根本没拿矿灯,南扶光任劳任怨拎着矿灯,进了矿道就乖乖闭上嘴,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要引起里面那个怪物的注意——
这就成就了旁边那个人肆无忌惮的独白时间,他忙着以让人来不及想好哪个更叫人生气的频率提出一些很讨人厌的问题。
比如。
“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拯救得了整个大日矿山的现状吗?虽然不会变得更糟糕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目标颇为勉强,一口吃不成胖子。”
比如。
“你确定仙盟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看未必,说不定蛇鼠一窝。”
比如。
“中央区域关着那个东西,是挺高的,难怪一释放大家都吓傻了一样……上上个时间线你用时间转换器我没在场记不起来,上个时间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么些年关在矿山里面它都吃什么?身材保持那么好。”
比如。
“它才该叫壮壮。”
比如。
“你那个师父道貌岸然,挺讨厌的,你不觉得吗?”
比如。
“你那个小师妹倒是真性情,什么都写脸上,就是话多了些,听说是神凤降世?鸟类都比较聒噪的原因吗?”
再比如。
“我也养过一只鸟,确实很聒噪。”
南扶光不知道这会到底是谁比较聒噪,终于在某个岔路口忍无可忍猛地停住,转身,阴沉着脸给了他一脚。
摇晃的矿灯中,被袭击的杀猪匠完全无视她的怒目,无所谓地抬手拍拍灰,再抬头,正欲继续说些什么,此时无意间瞥见前面的岔路口。
他笑容一顿终于收敛了些,换上比较淡的语气道:“到了。”
“!”
南扶光瞬间忘记跟他的争锋相对,用力转过身,拼命往岔道口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看去,前方黑暗吞噬了一切,就像是巨兽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亲身进入矿道,顺利进入中央矿区,视线整个终于不再局限于双面镜而变得开阔起来,感官完全不同。
尽管早就在双面镜中见识过了这里面的基本场景,在用眼睛亲自看到摇曳的鲛油灯芯跳跃的火焰澄光,心脏还是止不住“砰砰”地跳动起来。
人至中央区域入口,这次没有了只到杀猪匠腰际同高的小屁孩作为引导人,站在门口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因为小屁孩本人正在忙。
黑金符箓碎片散落一地,小屁孩正撅着屁股站在比他人还粗的玄铁铁链旁,采蘑菇似的,弯腰伸手向链条末端的最后一张黑金符箓。
南扶光猛地抖了下,肝胆俱裂喊了声“多多”,后者吓了一跳直起身回头,连带着手中那黑金符箓“撕拉”一声清脆的声音。
整个矿山开始摇晃震动,怪物的叹息与私语如潮水涌出再无数次拍打于矿壁山洞再钻入耳朵里——
南扶光手里的矿灯摔在地上,摔得稀碎,只剩下鲛油灯那点澄黄无济于事的摇曳轻晃……
她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
如何描述眼前一幕?就像是一座雪山拔地而起,一场雪崩蓄势待发,雪山沿途与山脚下的一切注定无一幸免。
南扶光几乎要相信这世上果真有天道玄妙存在——
天道要她失败。
天道要她命陨于大日矿山。
灭顶绝望时,人真的会笑出声,她转过头对身后杀猪匠无语地嗤笑一声作为自嘲,而后三步上前一把拎起一脸懵逼又有点决绝的小屁孩,将他夹在腋下,躲过了巨大怪物直起身时被它蹭掉的落石。
两人滚作一团蜷缩在一个角落,一片落石混乱间隙里,她勉强看着杀猪匠迅速找到了另外一个暂时安全的地点缩躲进去。
南扶光暂时松了一口气,这回她可再也没有时间转换器再救任何人一命。
她低头问小蘑菇,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今早看到桌子上的大日红花,有银说我死定了。”
“……”
“有银说,我会死,她也会,反正大家总会死的,只是时间问题。明知道会死还要硬活着会很累,还不如拉上垫背的,一起早点死掉算了。”
小蘑菇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很少听他一次说那么长的句子,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鹦鹉学舌,南扶光简直能自己翻译一下带入有银说话的语气。
这个时候教育小屁孩少和厌世少女玩显然为时已晚,总不能让他下辈子注意点。
山体很快就被怪物从内部突破,沉睡多年的怪物舒展了身体,也许是错觉,耳边碎碎低语之音好像也带上了愉悦的语气——
伴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炸裂,地表震动,南扶光摇摇晃晃地抱着小蘑菇摔在地上时,一缕阳光照亮了终年不见天日的矿山中央地区。
这一次不再是似是而非的低语和各种拟声,怪物发出了奇怪的叫声,介于幽冥狼嚎与吞海鲸吐纳之间混合的声音,尖锐又足够悠长。
那声波震得人脑子疼,就好像颅内盛着一块杏仁豆腐,现在豆腐正为这声波震动疯狂抖动,随时会“啪”地直接爆开成豆腐花。
南扶光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摁着小蘑菇揣自己怀里,她颤抖着手,疯狂地摸索乾坤袋,试图将“阴阳镜像界”摸出来——
延展空间,创造界限,形成独立的里世界,躲进去的人与物体可以完成与外界空间与时间的双重切割。
这东西创造出来的究极意义就是为了保命,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南扶光掏啊掏好不容易把皱巴巴的符箓掏出来,稍微压压平整正准备用,这时候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压住了她的手。
是那杀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原本待着的地方摸到了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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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攸关,此时男人脸上终于不再带着那可恶的笑,他只是掀了掀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的怪物,道:“这东西能装下多少人?”
怪物三分之一的身子还埋在矿山里,构造问题那腿可能有点短,凹陷的山体暂时阻碍了它迈出去作威作福的步伐,这会儿它正笨拙地爪子在刨土,像是准备自己挖一条能走出去的道。
上个时间线里频繁的震动就是这样传来的。
南扶光停下了准备立刻启动符箓的手势,她一下就搞懂了杀猪匠在说什么——
矿山外,禁制内,整个大日矿山矿区还有数不清的无辜之人。
而“阴阳镜像界”为如今三界六道能够找出的最顶级的符箓,其施展开的空间,笼罩整个大日矿山区域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们时间不一定来得及。”
南扶光疑虑——
要从这里出去,展开界限,等待所有的……包括不限于矿工与监护者,一起躲进去,哪一步不需要一些时间?
“来不及就争取。”杀猪匠道,“如果只有你躲进符箓展开的界限里活下来,事后你会哭个没完。”
南扶光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会真诚又难得夸他一句。
正想问他说话那么笃定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
办法自己就送上了门。
天空晴天突然有闷雷声,“轰隆”的巨响响彻天际,一抹玄铁同款漆黑条条身影浮现于半空,白发在天空飞舞,与人同高的赤怒鬼头镰高高扬起——
“畜生,退去!”
言简意赅的怒呵如使用扬声符箓,通过破损山体很有威严的扩散、放大、回响。
除了大日矿山区监管者段南,还能是谁?
耳边响起了杀猪匠的叹息,他说,它有名字,叫壮壮。
南扶光:“……”
南扶光觉得这个壮壮和那个壮壮确实有共通点,比如他们都很讨厌修真者,人形壮壮则讨厌到死到临头听见修真者说句话都还记得要奚落抬杠。
“两条时间线他都尽职尽责地出现了,这人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南扶光公平地说。
杀猪匠瞥了她一眼,就好像在看个傻子,而他懒得跟她争论这位她口中“尽职尽责地出现”的监管者,之前“尽职尽责”地杀了她多少次。
南扶光把手中黑金符箓揣进怀里最方便被拿出来的地方,然后一把拽过满脸懵逼闯了个大祸而不自知的小蘑菇,嘟囔着“好了好了这下又不一定死得成了”。
小蘑菇在她怀里仰起头。
南扶光低头严肃地告诉他,以后离有银远一点,小孩子要学会自己杜绝来自社会上的负面情绪。
……
那怪物像是浑身布满铠甲,鳞片硬得不像话。
雪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南扶光都不免走神心想,但凡段南能随便弄掉一片鳞片,都够那些天天抱着熔炼炉的器修抢到头破血流。
——可惜不能。
二阶仙器在这一条时间线里依然毫无作用,好在这怪物看似可怕,实则冷静下来能发现它属于顶端发育压制侧芽生长……
总而言之智商不太高。
它忙着挥舞与下肢同样粗短的上肢挖土,又时不时需要扭动笨重的身躯躲避段南一次次的攻击,这时候段南放弃了攻击它被鳞片覆盖的身体,镰刀挥舞着攻向它湿漉漉的鼻子。
怪物被弄疼了,鸣叫如被搁浅的鲸,恼怒地抓起一把土扔段南——
它很忙,一时间忘记释放那个诡异的间隙把戏表演大变活人消失。
段南勉强算是拖延住了怪物,它尚未离开矿山那小小的凹陷处。
——这给足了时间给南扶光成功地把小蘑菇送出了矿道。
重新来到已经进入初步混乱的矿区,南扶光将阴阳境界符塞给小蘑菇,告诉他如果她回不来,就在怪物离开矿山的瞬间把符撕了往头上扔,然后通知矿区内所有人,都往从头顶开始扩散开的黑暗区域逃难。
小蘑菇答应得很懵懂,南扶光说实在不行你找个信得过的大人帮你,想了想补充,“但不许找有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