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白昼的守夜人(1 / 2)
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层粘腻的薄膜,糊在鼻腔深处。老陈躺在三号病床上,听着邻床传来压抑的呻吟。那是老张,一个全身瘫痪的老人,除了偶尔转动眼球,整个人像一尊被钉在病床上的雕塑。
凌晨三点十七分,老陈又一次被异味熏醒。他微微侧过头,看见护工刘姐歪在陪护椅上,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浮肿的脸。她戴着耳机,嘴角不时因视频内容微微抽动。
老张的肛门不断渗出黄褐色的液体,浸透了护理垫,顺着股沟流到床单上。老陈记得昨天下午,张家的子女们围在床前时,刘姐是如何利落地更换护理垫,如何温柔地替老张擦拭身体。她那时的表情虔诚得像在擦拭圣像。
“刘姐,”老陈轻声提醒,“老张该翻身了。”
刘姐猛地抬起头,迅速收起手机,脸上堆起职业性的关切:“这就来,这就来。”
她起身的动作很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走到床前,她草草用湿纸巾抹了两下,随手扯下脏污的护理垫扔进垃圾桶,却没有立即换上新的。老张的臀部暴露在空气中,皮肤因长期受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忍一忍啊,老爷子。”刘姐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动作更轻,轻得几乎像没有碰触。
老陈闭上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手术,想起了等在门外的儿女。幸运的是,他只是胆囊切除,再过几天就能出院。而老张,已经在这里躺了两个月。
天亮时分,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刘姐像被按了启动键,迅速为老张换上干净的护理垫,仔细擦拭每一处褶皱,甚至不忘给他的嘴唇涂上润唇膏。当张家大女儿推门进来时,看见的是满头大汗的刘姐正在为父亲按摩双腿。
“刘姐,辛苦你了。”大女儿放下保温盒,眼圈乌青,“昨晚还好吗?”
“应该的。”刘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老爷子后半夜睡得不安稳,翻了三次身,刚换完护理垫。”
老陈看见老张的眼球在眼皮下剧烈转动。
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老陈逐渐摸清了规律:早晨七点前,刘姐会完成所有的“表演准备”;中午家属探视时,她总是忙前忙后;晚上八点后,她便进入“待机模式”,直到次日清晨。
周三下午,老陈的儿女来接他出院。他坐在轮椅上,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老张。老人的眼睛正望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球里有什么在闪烁。老陈突然想起自己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是被孤独啃噬殆尽后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