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 她确实不值得(2 / 2)
苏时锦怔住。
毁掉记忆中枢?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再无人能大规模操控他人记忆。但也意味着,《真忆谱》的力量将逐渐消散,已唤醒的记忆可能再次模糊,甚至永久流失。
“值得吗?”她问。
“值得。”他答得毫不犹豫,“自由从来不是完美的秩序,而是拥有说‘不’的权利。让人们自己决定要不要醒来,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苏时锦沉默良久,终于站起身。
她取出忆血灯,点燃紫花汁液,洒向四周九面铜镜。镜面顿时浮现万千画面:有欢笑的家庭团聚,有撕心裂肺的认罪忏悔,有老人握着陌生名字痛哭,也有孩童指着画像喊出失散多年的亲人……
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忆,未经修饰,未经筛选。
她举起《真忆谱》,走向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会毁掉你。”她说,“但不会用仇恨,而是用理解。我不原谅过去的错误,但我尊重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过的灵魂。”
她将《真忆谱》按入心脏正中。
刹那间,黑心剧烈搏动,银丝崩断,水晶瓶逐一炸裂。无数记忆碎片化作流光四散,穿透地层,飞向四方天际。整个京城猛然震动,所有忆血灯同时爆发出璀璨紫芒,照亮夜空如同白昼。
百姓惊醒出门,只见天上星辰倒映人间,每一盏灯下,都有人突然流泪、拥抱、跪地叩首。
他们在记起。
而在北方边境,一名服下毒药的老农,在弥留之际睁开了眼。他望向窗外盛开的紫花,喃喃道:“翠娘……你还活着?我记得你穿红嫁衣的样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话毕,含笑而逝。
皇宫之内,禁忆阁崩塌,青铜巨门化为齑粉。沈明远的身影渐渐淡去,临消失前,他对苏时锦微笑:“谢谢你,让我终于可以安睡。”
苏时锦走出地道时,天已微明。
阿念迎上来,满脸焦急:“姑姑!各地都在报告异象,很多人突然恢复记忆,但也有人陷入癫狂……我们该怎么办?”
苏时锦望向远方,晨曦初露,朝霞如血。
“什么都不做。”她说,“让他们哭,让他们喊,让他们写,让他们画。让每一个醒来的人都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故事。设立‘诉忆亭’,在全国各县建造,任何人都可前往倾诉,由记忆修复司记录成册,永不销毁。”
“可万一……有人利用这些记忆报复呢?”
“那就教会他们宽恕。”苏时锦轻声道,“不是强迫遗忘,而是在看清一切后,依然选择前行。这才是人性最强大的地方。”
三个月后,第一座诉忆亭建成于江南水乡。
白墙黛瓦,檐下悬铃,风起时叮咚作响,象征记忆的流动。亭中设案,上有笔墨纸砚,旁置一盏长明忆血灯。每日清晨,总有人前来,或书写往事,或静坐良久,或与陌生人讲述一生隐秘。
有人写下:“我曾在战场上亲手杀死兄弟,只为抢夺一块军功牌。”
有人留下:“我嫁给了不爱的人,因为我父亲用我的记忆威胁我。”
还有人画了一幅图:一个小女孩站在井边,手里攥着半块糖,笑着,眼里却流着血泪。
苏时锦常来此处,默默聆听,从不打断。
某日黄昏,一个小男孩跑进来,踮脚把一张皱巴巴的纸贴在墙上。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 “妈妈,我梦见你回来了。你说你喜欢看花开。”
苏时锦蹲下身,轻声问:“你妈妈去哪儿了?”
男孩低头,声音很轻:“她吃了药,说再也不想起爸爸打她的事。可我……我想她记得我。”
苏时锦抱住了他,久久未语。
当晚,她在日记中写道:
> “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也无法让每一段记忆都带来幸福。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讲述,就说明希望未熄。
> 记忆不是终点,而是桥梁。通往理解,通往和解,通往真正属于人类的黎明。”
数年后,紫花遍野,诉忆亭星罗棋布。
清心会被彻底铲除,余化真被捕当日,当众撕开胸膛,露出心口刻满符文的肉块,狞笑道:“你们以为赢了?只要人心惧怕真实,清心之火就不会熄灭!”
他自焚而亡,灰烬中竟生出一朵赤红怪花,触之者瞬间失忆。此花后被命名为“忘忧莲”,列为禁物,深埋地底。
而苏时锦,则悄然隐退,游走于各地诉忆亭之间,继续收集残存的记忆碎片。有人说她在编写一部《万忆录》,记录所有不愿被遗忘的故事;也有人说,她其实早已将自己的记忆尽数献祭,如今行走世间,不过是执火者集体意识的化身。
唯有阿念知晓真相。
在一个雨夜,她来到衡阳山旧庙遗址,看见苏时锦独坐井畔,手中摩挲着一枚褪色铜片,正是当年玉匣中的那一块。
“姑姑,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她轻声问。
苏时锦抬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不知道。”她笑了笑,“也许我不是苏时锦,也许我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但我记得那些哭声,记得那些呼唤,记得每一个在黑暗中伸出手的灵魂。这就够了。”
她站起身,将铜片投入枯井。
叮??
一声轻响,荡开涟漪。
仿佛有千万 voices 在井底回应:
> “我们记得。所以我们活着。”
风吹散乌云,月光洒落,照见井壁新刻的一行小字:
> **“第一百万口井,已启。”**
远处山道上,一名少女背着行囊走来,肩头晃动着一盏微弱的忆血灯。她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闪烁着疑惑与坚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 “往前走吧,有人正在等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