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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薅了一把仍旧在睡的赛雪,嘟囔道:“你到比我还能睡,不饿吗?”
赛雪迷迷糊糊地支起身子道:“什么时候了。”
“不知,夜深了。”
宝珠起身,从小窗外探出身子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这得子时了吧?”
她轻声说着。
回应她的是门外一声嘎吱声,是隔壁的小满开了门。
宝珠支起耳朵,听着壮硕的小满把又窄又陡的木楼梯踩得直响,又悄悄地透过小窗,看着他从一楼走了出去。
他穿着一身古怪的衣服,将一身筋肉包裹的严实。
宝珠再仔细一看,这一条街上的楼房中都有人走出来。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将自己的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众人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彼此保持着距离,并不交谈,与白日里三三俩俩聚在一起的模样大相径庭。
宝珠缩回头,看向怀中的赛雪。
赛雪的绿眼睛在月光下越发闪亮。
“他们去干嘛?”
“要不跟上去看看?”
两只小妖异口同声道。
第22章
虽然想要立刻悄悄地跟上去,看看小满他们究竟在干嘛,但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不好直接从窗户往外跳。
宝珠抱着赛雪,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她们俩都是灵巧的小妖,这摇摇欲坠的楼梯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踩出来。
只是还没等宝珠得意,她才轻轻地推开了楼下的门,街上包裹严实的众人便一齐看向了这里。
宝珠僵在了原地。
这些都是妖怪吗?为何如此敏锐。
不仅被人发现,还有人朝着宝珠这边缓缓走来。
宝珠赶紧把门关上,一溜烟地回到了楼上房间中。
赛雪伸出脑袋看着楼下,心有余悸道:“他们没看我们了,都走了。”
“初来乍到的,还是守点规矩算了。”
宝珠看着人们消失在视线里,抱着赛雪回到了床上。
“你说我们还要留下吗?”赛雪看着宝珠道。
“明天再说吧,现在也走不了。”
“这倒也是。”
两只小妖着实是心大无比。
宝珠变回了狐狸,团成一团,舒服地蹭了蹭赛雪柔顺光滑的皮毛。
一狐一猫,靠在一起凑成了一个圆。
脑袋靠在宝珠的头上,赛雪涌起了一片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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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狐狸到底还是不如我聪颖,她这样想着,志得意满地抱着宝珠的狐狸头给她舔起了毛。
宝珠掀起眼皮看了赛雪一眼。
这狸奴还是需要人陪,她怜悯地想着。
宝珠伸了伸头,惬意地享受着猫妖讨好地服务。
舔毛的和被舔的都十分满意。
第二日一早,小满便来敲响了房门。
宝珠神清气爽地打开门,笑道:“可是要带我们参观葛家堡吗?”
昨日用完午饭小满便回房间做功课了,下午宝珠又睡了过去,还未曾在堡中逛一逛呢。
小满咧嘴一笑:“跟我来吧。”
他咚咚地下了楼,领着宝珠二人出了门。
“我们葛家堡就横竖两条街。”小满带着宝珠她们来到了葛家堡中的空地上,指着通往四扇大门的两条交叉的街道。
站在这儿,整个葛家堡都被看在眼里,到显得没那么大了。
“房屋之间的小道倒是有许多。”
正在三只小妖交谈之时,街上行走着的人们纷纷朝着某处微笑着打招呼。
“葛夫人日安。”
“你也日安。”
葛夫人挎着一个篮子,笑眯眯地从街头与人们招呼到街尾。
小满见了葛夫人,立刻开心地拉着宝珠上前打招呼。
“葛夫人!”
“你们俩还适应吗?”葛夫人和蔼地看着宝珠她们。
“还行。”宝珠讪笑道。
“哦对了。”葛夫人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小满的胳膊,“你带她们去互助会了吗?”
“还没有。”小满摇了摇头。
“上午有人呢,带她们去呗。”
小满连连点头,葛夫人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又与赛雪寒暄了几句,挎着篮子朝另一条街走去。
宝珠看着葛夫人的背影,问小满道:“葛夫人每天都做些什么?”
挎着篮子在林子里到处捡妖怪吗?
“她可忙了,堡中大小事都要由她定夺。”
小满说着,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又示意宝珠快些跟上。
“我带你去互助会,你们在外头一定受了苦,来跟兄弟姐妹们倾诉吧。”
宝珠一头雾水地抱着赛雪,随着小满走入了空地旁的一间平房中。
这平房中有一道窄窄的、向下的楼梯,小满领路,带着她们走下了楼梯,来到了空地的地下。
这里是一个巨大空旷的大堂,四面墙上点着灯。
除了一条条长凳,和一个高台外,大堂中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不过,长凳上已经坐了一些人,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小满带着新人靠近时,他们便停下了交谈,看向宝珠与赛雪。
小满介绍道:“这两位昨日才到葛家堡。”
长凳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头,两位少女,一个青年男子,他们都是妖怪。
四只妖怪都对宝珠友好地笑着。
宝珠连忙扯起了嘴角回应。
小满带着她走到长凳旁,自己先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示意宝珠也坐下。
老头见大家都就坐,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谁先开始?”
小满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我先来吧!”
在场的妖怪们都看向了他。
“我开灵智时,在一个偏远的山村。”
小满有意识时,第一个感觉是母亲的舔舐。
小满的母亲是一头青牛,对于贫穷的农户来说,它是家中最为重要的财产,因此它诞下小满时,得到了周全的照拂。
青牛不知自己生下了妖怪,它的孩子有时长得像她,有时又不像,只是既然气息一致,它便忽略了其余。
而小满本能的没有在凡人面前变成人身。
只有跟在母亲身后,去到没有人烟的山上时,他才会变成人,抱着母亲的脖子撒欢。
一开始,它们由农户的小儿子放牧,小儿子贪玩,总是自个儿跑得无影无踪。
有一回,母亲懒得回家,带着小满在山上四处游荡。
农户家找了一整晚才找到他们。
母亲挨了训斥,放牧人也换成了农户最小的女儿。
女儿心细,农户更放心,哪怕她只有六岁。
六岁的女儿被叫做小妹,她当真心细,每回放牛,都会跟小满母子说很多话。
她说小满出生的时候正是小满时节,便擅自给他取了名字。
她说她跟小满是最好的朋友。
因为小妹的存在,小满没办法再偷偷地变成人身,可是他并不讨厌她,小妹给他取了名字,小妹常常抱着他跟他说悄悄话。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小满过了好几年。
直到有一天,他一觉起来,小妹不见了。
小满偷听农户谈话,才知道小妹被卖给隔壁村的富户当儿媳妇。
从那天起,小满与母亲的放牧人又变成农户的小儿子。
而牛妖小满,在小妹离开半年后,生出了一种崭新的情感。
他感到了寂寞。
后知后觉,小满十分想念小妹。
于是他趁着夜晚,赶到了隔壁村的富户家中。
他没有发现小妹。
直到第二日,他才从富户家中谈话里听到了小妹的消息。
小妹死了。
她太小太瘦了,月信不准,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一日讨了婆婆不开心,一顿好打后,落了胎,人也大出血没了。
小妹是花钱买的,死了也不用告诉她爹娘,富户言辞中只觉得亏了。
花了钱,吃了粮食,没生下孩子就死了。
于是在一旁偷听的小满又生出了另一种情感,他摸了摸自己流泪的眼睛,觉得心里好痛。
他想杀了这一家人,给小妹偿命。
当他擦净双手,回到农户家中时,他的母亲也不见了。
农户见他回来,不当一回事,笑着在他面前讨论。
年老做不得活的母牛只能悄悄卖给私下宰牛的贩子,索性她生下来的这头小牛长得快,已经能做活了。
小满懵了。
他嗅着母亲的气息找到它时,母亲已经变成了一堆零碎。
等他红着眼回到村上,想要为母亲报仇时,发现天师们乘着骡车,停在了农户家门口。
他掉头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小满撞进了大雾中,大雾散去,他见到了葛夫人。
“葛夫人收留了我。”小满擦着泪,哽咽道,“我时常想,凡人是不是就是比妖怪要复杂得多,小妹也是凡人,小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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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凡人,葛夫人也是凡人,他们怎么就能那么不一样。”
坐在长凳上的妖怪们听了小满的分享,挨个红了眼。
那两位女子是一对蚌壳精,与湖上的捕鱼人家纠葛了许久。
青年男子原身是大公鸡,躲避天师,从江北府流浪至此。
只是宝珠与赛雪虽然红了眼,却没有向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
妖怪们都很和善,并没有对她们另眼相看。
除了那个老头——他是螳螂精,有些好奇地问赛雪:“这位小友为何不以人身示众?”
宝珠怕赛雪不开心,赶忙替她答道:“她觉得猫身漂亮。”
“唔。”老螳螂精捋了捋长须,有些困惑,“老东西还以为小友有些身量不足呢。”
宝珠又想抢答,赛雪却自己认了:“是有些……”
“老东西活了这些年岁,确实还有些眼光。”老螳螂精摇头晃脑的自吹着。
赛雪眨了眨眼,小声追问:“我为何会这样?”
“有些妖先天便是成妖,有些却要后天再长长,先天不足,后天再长,后天若不长,那就不足咯,正是天道也。”
老螳螂精嬉皮笑脸地看着赛雪。
赛雪愣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宝珠:“他是不是在骂我?”
宝珠凑近跟她咬耳朵:“他说你是傻子。”
赛雪怒目圆瞪地看向老螳螂精,刚想骂回去,老螳螂精已经起身,吹着小曲离开了。
小满赶忙安抚炸了毛的赛雪。
两只小妖就此在葛家堡住下了。
平日里吃着葛家的白食,天天在互助会与同类们一块儿倾诉。
宝珠也对大伙含糊地描述了自己与李挚的感情纠葛。
说到动情处,几只小妖一块儿抱头哇哇大哭,旋即又互相擦眼泪。
小满摸着赛雪的头,呜咽道:“凡人心,似海深,有时真不知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妖怪心思单纯,哪里敢赌他们会怎么对我们。”
“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生死相许!”
两只蚌壳精哭到几乎没抽过去。
只有大公鸡和老螳螂还保持着体面,安抚道:“没事,咱们活得久,大不了多与几个凡人纠葛纠葛,习惯了也就不伤心了。”
既然已经交了底,又这样熟悉了。
一日入了夜,宝珠团成一团睡在床上,赛雪团成一团睡在宝珠上,两只小妖正迷糊呢,忽然门外传来了小满的声音。
“你们还没睡吧,随我去见葛夫人吧。”
小满低声道。
宝珠直起身,身上的赛雪被扫落床下。
她迷糊道:“这么晚了,为何不白天再去。”
“你随我来就是。”小满神神秘秘地不肯多言。
宝珠回过神来,想起她们刚来葛家堡的那天晚上,小满也是半夜出门,街上全是衣着奇怪的人,原来是去寻葛夫人的吗?
她挠了挠头,从床下捡起睡得翻白眼的赛雪,左右摇晃了一会儿。
这猫妖死了一般没反应。
宝珠叹了口气,认命地将她挂在脖子上,开门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大斗篷,裹在身上与他一块儿朝大堂走去。 一路上,宝珠数次要发问,都被小满嘘了回去。
她只得将疑惑咽下,跟着人群下了楼梯,与小满一块儿捡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大堂只有四壁上有昏暗的灯光,这点亮度聊胜于无,宝珠偷偷打量了一圈,连妖怪也无法看清斗篷下都有些谁,只看得到他们隐隐约约扬起的笑。
像一个个含笑的影子。
这些影子们规规矩矩地坐着,偌大的地方,只有偶尔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
宝珠感到赛雪抽动了一下,似乎是要醒了,连忙将她的嘴捂住,小声对她嘘。
赛雪茫然地看着她。
宝珠捂着她的嘴,举起她的脑袋转了一圈后将她塞进了斗篷中。
猫妖乖顺地贴着宝珠。
在这时,原本就安静的大堂更静了一些,小满轻轻地扯了扯宝珠的衣袖,对着高台处努了努嘴。
葛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上面。
她如同宝珠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一脸慈爱,面带微笑,在大堂中环视了一圈后柔声道:“这几天都过得好吗?”
“好!”
众人整整齐齐地应答道。
宝珠被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小满。
这个大个子流着泪,一脸崇敬地注视着台上的葛夫人。
这是在做什么?
再看看前后左右,大伙几乎都与小满一样,瞧着疯疯癫癫的,对葛夫人狂热极了。
台上的葛夫人一点也不意外,亲亲热热地挨个与台下人打招呼。
“张虎,你腰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夫人惦记。”
张虎坐在前头,捂着胸口一副将要晕厥的模样。
葛夫人走下来,笑着抚摸了张虎的头。
张虎身体僵住,哐当向后倒去。
但他身旁没人管他,人们的眼睛里燃着火,只求葛夫人能与自己搭话,或者伸手触碰自己。
跺脚的人、举手呐喊的人、大声哭泣的人。
宝珠目之所及,都是这样的人。
她的脑袋开始变得昏沉,有什么东西嗡嗡地在耳边响动着。
宝珠被周围人裹挟着,几乎要沉溺在其中。
葛夫人一路走下来,终于到了宝珠身旁。
她温柔地看着宝珠的眼睛,伸手握住了宝珠的手。
“好孩子,不要难过,从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眼里有着母亲般的包容。
沉浸在葛夫人的眼中,宝珠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来。
葛夫人安抚地摸了摸宝珠的脸颊,心疼道:“以前苦了你了。”
宝珠委屈地注视着葛夫人从自己眼前离开。
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于水火的——
宝珠的视线追随着葛夫人扫过诸位狂信徒,不经意间停留在其中一个身上。
那人的斗篷不知被哪位激动的信徒蹭掉了,他的头脸露出在昏暗的灯光下。
平平无奇一张脸,只是眼睛有些小,离远了,看起来只有两条缝。
被夺舍般的狂热瞬间从宝珠的脑中散去,电光火石间,她记起了这个男子。
下半场,葛夫人在台上念诵经文,宝珠在下头如坐针毡。
她既要扬起一脸痴笑,又要克制自己的视线不要老往眯眼男身上看。
终于等到散场时,宝珠已经一身冷汗。
装疯卖傻地回到了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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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小心地关上了门窗,将赛雪从斗篷下掏出来放在床上。
“你们为何那样?”
万幸,猫妖不喜欢以人身示人,她被宝珠裹挟在怀中,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周围一片嘈杂的哭喊。
宝珠擦了一把额上冷汗,凑近了赛雪,从牙缝中冒出几个字:“我们遇到麻烦了。”
即便将声音压得这样低,宝珠仍旧不放心,她伸出手,在赛雪身上不住地写着字。
赛雪的瞳仁放大又缩小,被毛根根竖起。
“怎么办?”
猫妖气若游丝地说道。
“明天,出去看看。”宝珠写道。
两只小妖坐在窗前等日出,等到太阳终于升起,宝珠把赛雪揣在怀中下了楼。
她们走到一楼时,居住在二楼的老汉正扛着锄头开门,听见声音回头笑道:“起得早啊。”
宝珠心头一紧,战战兢兢地露出了个笑:“天亮了嘛。”
“早起早睡身体好。”
老汉笑容满面地结束了交谈,哼着小曲朝城外走去。
宝珠悄悄地尾随在他身后,顶着角楼上若有似无的视线,走出了葛家堡。
葛家堡外的农田上,已经有勤劳的农夫在侍弄庄稼,放眼望去,一派清新的田园景色。
再远一点,便是环绕着葛家堡的一大片森林。
属实看不出有何不对劲。
但此时神经紧绷的宝珠,分明感觉到,自己往外走得越远,角楼上的视线便越阴冷。
而森林中,在她看不清楚的阴影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些原本无害的小生灵,好似转变了性子。
她只得站在森林旁伸了个懒腰,又摇头晃脑地往回走。
“森林里有东西,角楼上也有东西,没办法简单地逃走。”
“那我们?”
“得想个办法叫天师过来。”
“这是妖怪该想到的解法吗?”
宝珠可不觉得叫天师解放葛家堡有何不对。
她围着城墙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做,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住处。
正巧碰见眼底全是血丝的小满一脸兴奋地开门道:“宝珠,我对葛夫人说的话,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觉得……”
这大傻牛。
宝珠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房门后,宝珠在房间里不住地走来走去,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赛雪被她晃得发晕,几乎睡着前,宝珠猛地俯下身子,在她身上写道:“你在陈园那样久,可学会了下恶咒?”
赛雪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略懂。”
宝珠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黄色封皮的小册子,她从小册子上撕下了一页,指着上头秀丽端正的字迹,冲赛雪道:“咒她!”
远在仙渡府的裴璇玑,这两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这几日为了防着妖怪找李挚的麻烦,两位天师教他留在裴府中。
李挚既然住下了,总不能白住,这书生一个脑子,比两个天师合起来还要聪明。 张鹤从雨中捡到他的第二天,李挚便恢复如初,好似雨中那个孤魂野鬼并不是他一般。
因此三人便不时聚在一块儿讨论案子,将那异人寺的规章制度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近几日讨论的是刘雪玉。
刘雪玉前几日死在狱中,死得蹊跷,死前什么都没交代。
早不死,晚不死,偏生在异人寺的大牢中死了。
不用李挚说,两位天师心中都生出了疑窦。
为了这个,昨日裴璇玑便准备要再去一趟陈园找找线索,不防一出门,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摔得她是满眼金星,几乎没爬得起来。
还是张鹤勉强将她从地上拔起来的。
当天师的,既然出门不利,还是不要出门了。
裴璇玑心有戚戚,便缩回书房整理案卷。
她一个人思路不清晰,喊来了李挚与张鹤一块儿讨论。
又让侍从上茶。
侍从端着茶盘,甫一踏入书房,左脚绊右脚向前一摔,一壶茶水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全泼在裴璇玑头上。
坐在她对面的李、张二人连根头发丝都没有湿。
裴璇玑一抹脸,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面色苍白的侍从捡起地上仍旧完好无损的茶具退了出去。
“小裴,我夜观天象,你最近不宜太拼,还是歇一歇吧。”张鹤看着裴璇玑的脸色,唯唯诺诺地劝道。
裴璇玑沉声道:“无妨!”
说罢,起身要去拿她从仙渡府异人寺弄来的陈年案卷。
这陈年案卷刚拿在手中,不知怎的,裴璇玑手一抖,案卷天女散花般飞了一书房。
张鹤暗叫不好,使了个法决,将书页全部收到了手中。
“前辈,你说得对,还是明天再议吧。”
背对着张鹤,裴璇玑嘴唇颤动道。
“嗳,小的这就告退。”
张鹤油嘴滑舌地说着,跟李挚打着眼色离开了书房。
二人走后,裴璇玑疑神疑鬼地左右打量,最终决定早些上床睡觉。
“一定是太累了。”她喃喃道。
第二日一早,裴璇玑的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千钧的大石头。
压得她从梦中清醒过来。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自己胸口站了一头半大不小的猪,正哼唧着。
为什么家里会有猪。
为什么猪会站在她胸口。
裴璇玑艰难地把猪从床上轰下来,抬头看着屋顶上巨大的破洞。
“我是被下了恶咒了吧。”她喃喃道。
虽说女子闺房外男莫入,但天外飞猪这事到底特殊。
张鹤与侍女一块儿从房里把猪往外赶,一边与站在外头的李挚交谈:“这猪怎么回事?”
“昨夜大风,有户人家的猪圈被大风刮起,正巧落在……”
李挚越说声音越小。
张鹤也说不出话来。
而裴璇玑站在花园中,一手举罗盘,一手举着无锋剑,迈着四方步,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张黄色的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撕下来的。
裴璇玑丢下罗盘,哈一声,伸手接住了它。
见到这张纸,一旁围观的李挚脸色骤然一变。
“这是我写过的字帖,竟然被人拿去做法咒我。”裴玄起高高扬起了眉毛。
纸有两页,她翻到背面仔细辨认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念到:“葛家堡,腹部空空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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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念完,黄纸被李挚一把夺下。
“裴天师,线索来了。”
李挚低声道。
第23章
“李公子,你说这是线索?”裴璇玑满面寒霜,“在我看来只觉得有宵小在咒我。”
李挚拿起黄纸,指着裴璇玑的字迹道:“裴天师可还记得?这是你摘抄给我的。”
裴璇玑皱着眉仔细查看,嘟囔道:“这倒没错。”
“我曾去过陈园,在它出事那天,这册子便是在那时遗失的。”李挚面不改色地扯谎,“或许正是陈园中逃离的某个人捡到了它。”
“那他为何要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恐怕他此时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不得不引起天师注意。”
这个说法有几分道理,裴璇玑沉默了下来。
“葛家堡这个地方,倒是有些像我们之前讨论的。”张鹤拿着一张堪舆图从书房走来,“此处占地颇大,夹在两省之间,位于江北府与仙渡府交界之处,两边都不好管,倒是能藏得下许多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堪舆图递给裴璇玑。
“这组织的首脑能蛊惑人心,招徕众多信徒藏在深山中,陈园也有人牵扯其中,那人去到葛家堡后方才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因而想到要求助天师。”
裴璇玑喃喃自语,越说越觉得有理。
“不过。”张鹤挠了挠头,“这个葛家堡我倒是有印象,似乎是在许多许多年前就荒废了,据说已经陷入了地底。”
“陷入地底?”李挚皱起了眉头。
裴璇玑放下堪舆图,去到书房翻找起来。
她找到一个陈旧的案卷,翻到其中一页,示意李、张二人一起看。
“……前往葛家堡除妖,却发现此处坞堡早已陷落地底,地上只余残骸,并未发觉妖物作怪……”张鹤读道。
李挚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颤声道:“莫约有妖法?”
“那就是一只极为可怕、极为邪恶的妖怪才做的到了。”
张鹤不留痕迹地打量了面前二人的脸色,试探道:“兹事体大,要上报给总司才好。”
“不要!”裴璇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那你说怎么办?”
裴璇玑沉思许久也未曾想出个章程。
“二位。”李挚压低了声音,“仙渡府这处异人寺分司,因着刘雪玉之死,想来二位已经起了怀疑,那不如。”
他伸手指向堪舆图上葛家堡的另一个方向。
“绕过仙渡府,直接向江北府借兵如何?”
裴璇玑与张鹤对视了一眼。
“江北府中……”裴璇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略认得几个人,这也不失为好主意。”
“你在哪儿认不得人?”张鹤边摇头边拆她的台,“那便由你决定吧,我俩平级,张某指挥不了你。”
“那就这样决定了,这消息此时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仙渡府这回既然没有提前知晓线索,我倒要看看还会不会有人做出杀害证人的事来。”
裴璇玑做完决定,看向了一旁的李挚。
“这几日多谢李公子了,我与前辈离开后,你安心住在裴府中温书就是。”
“怎么?天师们过河拆桥,不与我同行?”
两位天师同时一怔。
张鹤道:“马上要秋闱了,你还不好好温习功课,当真要做天师不成?”
“有何不可?”李挚一脸认真。
裴璇玑倒吸一口凉气,转身伸手用力给了张鹤一下,怒道:“这下可好,前辈成日的在他面前胡说八道,好好一个秀才当了真!”
张鹤直挺挺地挨了一下,仔细盯着李挚的脸道:“李公子,可不要开玩笑,当天师哪有当官好,你这样聪明的人,不要做傻事啊。”
“如今我五内俱焚,莫说温书。”李挚慢慢扬起一抹苦笑,并未将话说完,“总之,李某绝不会拖二位后腿。”
他说着,拾起了裴璇玑方才做法用的罗盘。
只见那罗盘上的指针颤悠悠地转着,不一会儿,便指向了李挚指尖的位置。
裴璇玑又吸了一口凉气,捂着胸口无力道:“老天偏心啊。”
于是李挚同行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三人分开准备,李挚打算在走之前去探望断了腿在养伤的周桓,裴璇玑去仙渡府寻上峰告假。
周宅就在裴宅旁,关于无上至尊的案子,异人寺来人询问了他几回,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因此便周桓作为受害人,彻底从案子中摘了出来。
这回断了条腿,又受了许多惊吓,浪荡子周桓可算是改了性子,每日在家睁眼便是温书,再也不寻欢作乐了。
恐怕也算是因祸得福。
李挚敲开了周宅大门,由侍从引到来到了书房。
他迎着周桓欣喜的眼神坐在了周桓的书桌旁,又笑着捡起了一篇周桓刚才做好的文章,仔细研读着。
“写得怎么样?我觉得这回过后,我像是重活了一回,写的东西都不一样了。”周桓感慨道。
“写得好。”李挚不吝夸奖。
“你都这样说,那肯定是真的了,这回你一定能中,要是这回我也能中就好,我们也能有个照应。”
周桓含含糊糊没说得很明白。
他俩即便成了举人也还要考进士,中了进士再讨论一块儿做官的事也不迟。
两个秀才大言不惭,多少有些不规矩。
若不是谈话方是李挚,这话周桓也是不敢说的。
李挚摇摇头,面上沉了下来。
“好你个李挚,看不上我,觉得我考不上不成?”周桓挑眉,佯做生气。
“你不但能考上,还能做个好官。”
听到李挚这样直白的话,周桓有些不好意思,他摸着头道:“你别笑话我。”
李挚没有回答,拿过纸笔,就着周桓的文章写了许久,又递给周桓:“我猜的题,你若有空便试着做一做。”
周桓接了过来,乐道:“神童猜的题!我得琢磨透了好好写一写!”
周桓还是病号,李挚也有要事要去忙,又聊得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李挚走到书房门口,周桓忽然开口道:“这回真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肯定已经没了。”
“举手之劳。”李挚摇摇头。
“可你救了我的命,今后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你一定记得使唤我。”周桓诚恳地说着,“李挚,你是个好人。”
年轻的周桓,经历过被同窗打断腿囚禁于地窖后仍旧精神饱满的周桓。
他现在正处在最好的时候,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一天会佝偻着背,颤颤巍巍地辞官回到老家,做一只斗败的狗。
被刺痛了般,李挚轻轻眨了眨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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