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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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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丫鬟们听着这父女俩喊话,个个儿捂嘴偷笑。

用过早膳,华缨便拎着早起买来的东西去了苍邬院。

二叔上值去了,华敏和华宋在书房做功课,华缨先来了婶娘屋子。

“这是给二表姐的,婶娘去吃席时,替我送去吧,这个盒子的四支珠花,给表姐们自个儿分着戴。”华缨没将那花纸拆开,她懒得重新包。

宋喜面上讶异藏不住,略一想,又嗔道:“不是说好咱们娘仨一会儿去逛铺子吗,怎的自个儿先将这礼买了?”

“今日醒的早,神清气爽,便索性趁着清早去了,过会儿晒得慌,我懒得动。”华缨如是说。

宋喜不置可否,又问:“你表姐的席面,你也不去吃了?”

华缨忙不迭的摇首,无赖道:“婶娘和阿敏替我恭贺表姐就是啦。”

宋喜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夫君说,人越是聪慧,思虑便越重,泱泱既是已有决断,想来也是深思熟虑的,她不好驳。

华缨交代完,长舒口气,去书房盯着那姐弟俩读书了。

门前的杏子由绿变黄时,家家门前插艾草,忙着包粽子了,院儿里都飘着粽子的清香。

落日熔金。

院儿里都是笑闹声。

“这个是蜜饯儿的,好甜啊!”

“红豆的也好吃。”

“闺女,给爹剥一个。”

徐鉴实回来,便听得这么一句使唤人的,顿时朝那四肢不勤的瞪去。

泱泱也当真是惯着这当爹的,剥了颗白胖胖的粽子给他端来,还贴心的沾了砂糖。

“祖父下值回来啦!”华缨看见他,手里的粽子一转,就那么递了去。

徐九涣:?

徐鉴实毫不客气的收了孙女的孝敬,也没顾得净手,拿起瓷碗里的银匙挖着吃,眉眼笑得沟壑纵深。

“别笑了,褶子都扯出了二里地。”

身后徐九涣幽幽道。

徐鉴实懒怠搭理他,又吃两口,还是没憋住,“你成日闲着,也不嫌难看?”

徐九涣捏着颗棋子,眉梢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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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不实在啊,吃着他的粽子,还挑他的理儿。

那厢,华敏吃着甜滋滋的蜜枣粽子,抬头笑嘻嘻道:“祖父,大伯才没闲着呢,上午逛了铺子,带回来只鹦鹉,毛色漂亮极了,大伯用过晌午饭便忙着教那鹦鹉说话呢,这会儿才得空坐坐。”

徐九涣啧了声,“过会儿就将你那一只炖了喝汤。”

华敏‘啊’了声,撒娇道:“别啊,错啦错啦~”

认错也为时已晚,徐九涣被老爹不善的目光瞪着,耸耸肩道:“那主家要将两只鹦鹉拔了毛,我日行一善,将它们买了回来。”

“……花了几钱?”徐鉴实问。

徐九涣弯腰穿靴,行至门前,才回首理直气壮道:“五两银子。”

徐鉴实:!

手里的银匙险些砸那纨绔子脸上!

晚间,用饭时,徐鉴实看向孙女,问:“明日端午宫宴,泱泱可要跟祖父一同赴宴去?”

几双目光顿时都落向了华缨。

宋喜咬着根青笋不敢咽,便是连呼吸都不觉轻了些。

徐九涣咔嚓咔嚓咬着脆骨,姿态懒散,闻言,桃花眼尾掀起,道:“那我呢?”

徐士钦也有赴宴资格,明日少不得带着妻儿去吃宫宴,只他在家里,多凄惨,多可怜?

华缨眼睫稍抬,乖巧道:“我跟爹爹在家里过节就是。”

“明日我也在家,”华敏咽下嘴巴里的火腿,又理直气壮的嘀咕:“我瞧他们不顺眼,不愿行礼。”

徐士钦木然一瞬,抬手揉了揉怦怦跳的眼皮。

“明日大相国寺有热闹,可让你大伯带着你们姐妹去瞧瞧。”徐鉴实道。

话音还未落,徐九涣忽的抖了抖袖子,兜起了两袖清风,厚颜道:“身无分文,有甚好逛的?”

说着,又兜兜闺女的精致小荷包,“瞧,穷光蛋。”

华缨:…………

你冒犯不?

徐家几人,每月都有月例,吃食衣裳,都是公账上出,华缨和华敏是姑娘家,除了衣裳鞋袜,钗环首饰也时常打新的,便是如此,宋喜和徐鉴实也时常给他们塞些零碎银子花用,当真是算不得穷光蛋。

只不过……华缨如今日日在府中,腰间的小荷包里,铜板换成了芍药花干罢了。

晚饭后,华缨沐浴出来,便见绿稚姐姐捧着个匣子进来,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绿稚忍笑道:“老爷吩咐人送来的,说是只给您用,别给主子败了。”

华缨:……

翌日。

东宫。

赵徵脱了汗湿的衣裳,擦了身,闻津拿着药膏进来,替其擦在左侧肩胛骨处的淤青,犹豫一瞬,闻津说:“殿下,皇后娘娘一早,便差人来,说请您去福宁宫用早膳。”

闻言,赵徵神色未变,语气淡漠的‘嗯’了声,他抬起手臂动了动,拿过木架上撑着的红罗裳绣藻的衮服换上,带着闻津往福宁宫去。

不怪闻津说起时,是那副口气,赵徵对平嘉皇后的心思也不是一无所知。

昨日苏扶楹便递了牌子进宫了,说是给平嘉皇后送端午粽子,傍晚时也没出宫,留宿在了赵商絮的宫殿。

这样的清晨,平嘉皇后差人来传他去用早膳,多不过是想趁着宫宴前女眷们进宫,过来福宁宫请安前,让他与苏扶楹见上一面。

自他们从陵王府搬进了皇宫,平嘉皇后许多次旁敲侧击的与他说,多提携外家,镇国公是他亲舅舅,定会全力推他登上皇位,大抵是他未应承什么,那几年,苏扶楹在宫中住着,早晚请安,少不得碰见,苏扶楹与商絮一般,哥哥喊着,赵徵便也将她当作妹妹看,她们筹谋的心思,他权当不知。

福宁宫,宫人们正洒扫。

殿内日光和煦明亮,平嘉皇后坐在榻上,满目柔和的看着矮案对面身着烟紫罗裙,正轻声说话的姑娘。

赵徵目光一挪,在稍远些的绣凳上看见了闷头剥荔枝的妹妹。

赵徵唇角不觉朝下压了压,抬步进了殿。

“儿臣请母后安。”

“太子来了,过来坐吧。”平嘉皇后道。

苏扶楹自软榻上起身,莲步轻移,盈盈一拜道:“太子哥哥。”

“哥哥。”赵商絮喊着,将手中的剥了壳的荔枝朝他递了递,“很甜的。”

赵徵伸手接过,却是没依平嘉皇后的话,过去软榻落座,他唤了宫人搬了个绣凳来,“摆在公主旁边吧。”

平嘉皇后细眉轻蹙了下,“许久没见你表妹了,坐近些,好说说话。”

赵徵眉眼稍垂,拢了拢衣袖,“母后待客就是,表妹与我,也无甚可说。”

第35章 兰草香包。

苏扶楹敛眉低首站在一侧,姑娘家上赶着,总归是难看的紧。

而赵徵,便是仗着她不会失了规矩纠缠,才敢说这句。

平嘉皇后神色不善,可她对这儿子,向来没法子,她抬眼,朝侄女使了个眼色,道:“今岁新贡的荔枝,你也去尝尝吧。”

偌大的福宁宫,总不至于只有这一碟子荔枝,可平嘉皇后没使唤人新上,苏扶楹便也抬脚行至那兄妹俩身侧。

赵商絮看看自己吃了半碟子的荔枝,有些心虚的起身,“表姐坐这儿吧。”

苏扶楹轻笑笑,摇首道:“公主坐吧。”

表姐妹谦让,那厢平嘉皇后招手,道:“阿絮过来,与母后说说话。”

赵商絮抿抿唇,看了眼哥哥,提起裙摆朝母后走了过去。

苏扶楹遂也在绣凳坐下了。

荔枝汁水丰盈,美人指如削葱,根根纤细白皙,汁水顺着指缝流到掌心,总是带着些颓靡之色。

余光里,那道身姿笔直的身影,目不斜视,未曾投落一丝目光来。

苏扶楹唇轻动,侧首道:“太子哥哥尝尝这荔枝。”

赵徵今日着衮服,青裳红裙,这样清丽的颜色,却也压不住他身上那股子不近人情来。

闻言,他浓睫微侧,漠然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喜食甜。”

瞎话张嘴就来,方才赵商絮递给他的那颗荔枝是喂了狗不成?

难为他编这蠢话来搪塞敷衍她。

苏扶楹面上端着温柔笑,兀自吃了指尖捻着的饱满荔枝,满口清甜。

赵徵不要她献殷勤,可她有所求,便少不得放下些脸面,殷勤备至。

“听闻太子哥哥近日领了差事,扶楹还未恭贺呢,正好今日端午,这只趋避邪祟的香囊,便当是我给太子哥哥的贺礼吧,还望莫要嫌弃。”

苏扶楹说着,自袖袋里掏出一只青玉色的香囊,双手递给他。

到底是姑娘家,抬袖间香气馥雅,姿态小意柔情,就那样目光温柔的望着他,等他来接。

平嘉皇后在旁,瞧得心里满意,姑娘家柔些,再是铁石心肠的男人都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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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

香囊送了,睹物思人,少不得时常想起,再磨些时日……

“我有了。”赵徵淡声道。

骨节分明的手,似珍而重之的从袖袋里摸出所藏之物,慢条斯理的挂在了蹀躞上的白玉旁。

——是一只盈粉的香包,绣着姑娘家喜欢的海棠,下缀五彩丝线的流苏,很应端午寓景。

苏扶楹神色一顿,递出去的动作僵住了。

稍远些软榻上坐着的平嘉皇后,神色倏然一变,语气严厉训斥:“你是太子,什么狐媚子的东西也敢戴在身上,成何体统?”

赵徵抬眼,面容正色道:“这是华缨所赠。”

殿中,几张脸上神色皆怔。

“她祝我端午安康。”

尚不知送了人家一只香包的华缨,此时正赖赖唧唧的躺在床上,抠不起来。

“我今日乏累的紧,不想出门。”华缨抱着小被子,体面道。

“赵记的卤煮,陈家的樱桃煎,还有东桥的滴酥,你不想吃吗?”华敏坐在她床边,掰着手指头数,眼巴巴的看着她。

华缨想了想那滋味,道:“你回来会给我买的。”

华敏:……

她垂头丧气的出来,院中坐着逗鹦鹉的徐九涣毫不意外,厚颜道:“大侄女儿,借大伯些压岁钱用用。”

院子里安静了。

华缨闷着脑袋在床上赖了片刻,爬起来换了身轻便束袖口的衣裙,抱着大刀出屋练刀去了。

时辰尚早,刚用过朝食没多久。

日光和煦又安静,穿过枝繁叶茂,落在飒飒踏踏的姑娘身上。

院中伺候的小丫鬟们纷纷跑出来瞧,好不赞叹。

大刀扫过繁茂的枝叶,一簇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朝檐下站着的几个丫鬟飞去!

“啊……”

“小姐……”

几声惊讶,慌手慌脚的接住了那枝石榴花。

最后一招式罢,华缨利落收刀,纤细的身姿柔韧,一双眸子似水洗过,晶莹黑透。

她呼出口浊气,笑盈盈道:“今日佳节,几位姐姐忙完便回家过节吧,端午安康。”

“多谢小姐。”

去大相国寺看热闹的徐九涣二人,是在晌午前回来的。

还未进院子,便听见了华敏清脆的喊声——

“阿姐!快来!”

华缨坐在堂屋轩窗下的软榻上自个儿对弈,闻声,脑袋探出去瞧,却是没见着人。

她侧身穿上鞋子,边往外走边整了整裙摆。

晌午日光刺眼,晒得人发晕。

华缨往外走了几步,正欲迈出堂院,就见外面她爹爹似是撵着什么,阿敏抱着满怀的吃食哈哈笑。

“这莫不是个蠢蛋?”徐九涣皱眉道。

华缨歪着脑袋仔细瞧了眼,那团白绒绒的……是幼犬?

她想了想檐下舔毛、威风凛凛的鹦鹉,只觉往后日子要鸡飞狗跳的热闹了。

几息间,二人走近。

华缨蹲下身,想要摸摸那玉雪团儿。

“阿姐!大伯给你买了只幼狮回来!”华敏欢喜道。

闻言,华缨手顿住——

这……是狮子?

“不咬人,”徐九涣从袖袋里掏出帕子擦汗说,“还是只喝奶的小东西。”

华缨‘哦’了声,手掌落在那团白软的毛上轻轻摸了摸,便对上了小白狮蓝宝石的眼睛。

很干净,像是雨后晴空。

“嗷呜……”小白狮歪了歪脑袋。

“它可是饿了?”华敏也蹲下瞧,好奇道。

徐九涣用帕子扇风,使唤人:“去买只下奶的羊回来,总不能饿死它。”

华敏乐呵呵道:“好呀,它喝奶,我吃羊肉串!”

华缨:……

徐九涣:“且说好,我嫌那羊腥膻,我不去买。”

“我……”华敏刚张嘴,便被大伯使了两个眼色,粉唇嗫喏下,机灵道:“我怕羊呢。”

两人一道看向了华缨。

府中的下人备好端午宴,华缨便谴了人回家过节去了。

这府上一时半刻的,还当真是找不出个得手使唤的下人来。

“刚出生的小畜,可食米汤。”华缨恍若不知,抬眼认真道。

徐九涣、华敏:……

端午饭只他们仨,便也少了许多规矩。

用过饭,华敏跑去跟华缨挤着软榻上,一同看闲书吃小食。

“若是日日能这般悠闲就好啦~”华敏晃着脚丫说。

华缨从话本子上抬眼,眼睛里又几分使坏,道:“祖父说,后日教考你们功课。”

华敏气得瞪她,委委屈屈的抬手捂住耳朵,“听不见……”

日光渐西斜。

正房里午歇醒来的人,难得舒展筋骨,使唤人研磨,“来,给你俩做幅画。”

父女仨日光悠闲,宴散回府的几人,面色却是不佳。

苍邬院。

宋喜脱了繁琐沉重的朝服,又坐去梳妆台前拆卸发钗发髻。

徐士钦也将身上的袍子脱了,拧了凉帕子擦了擦脸,侧首朝屏风内室问:“你可要帕子擦脸?”

“擦个屁!”

传出的声音恼道。

徐士钦眼皮一跳,“不可说粗俗之言。”

他说着,拿起凉帕子进来,便见妻子散着一头青丝,脸色委屈又恼怒的瞪他。

徐士钦脚步微顿,迈步过来,身后立着一道百花春景图的屏风,他将手里的凉帕子递给她,道:“一个香包罢了。”

“啪!”宋喜朝那只伸来的手拍了一巴掌,尚不解气,“你是不知其意,还是脑袋坏掉了?”

端午佩戴香包,有驱邪避灾之意,今日宴上众人,几乎人人佩戴着兰草香包。

太子殿下亦是。

绿裳红裙,不及那腰间香包惹眼。

粉莹莹,缀着五色绳的流苏,不消想都知道,那是姑娘家用的!

太子东宫中,尚未有女眷,而一向与太子走得亲近些的,唯有平嘉皇后的亲侄女,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今日宋喜与众夫人去东宫请安,苏扶楹与商絮公主伴在平嘉皇后身侧,二女皆尊贵,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太子妃呢,连商絮公主都坐在她下首!

宋喜从前不是不知平嘉皇后的心思,可谁都没搬到明面上,可今日!赵徵竟是连那般亲密私物都明晃晃的佩戴在身上,私相授受都不知藏着掖着,他们一家子将泱泱当作了什么!

镇国公府宠妾灭妻,难不成如今他赵徵也要效仿,太子妃还未入主东宫,他就要将太子侧妃先娶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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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喜恼得眼圈都红了。

平白挨了一爪子的徐士钦:“……你怎的还先哭上了?”

宋喜闹脾气似的踹他一脚,霍得起身往床榻走。

徐士钦跟上,“依爹的意思,泱泱与太子的这桩亲事不能成,你又何必恼?”

“亲事一日没退,在旁人眼中,泱泱就是太子妃一日,”宋喜踢了鞋子上床,“他们若是退了亲事倒也罢了,如今亲事不退,行径张扬,是在恶心谁?”

她说着,手臂抬起,指向窗外,“瞧着吧,外头那些个,还不定怎么笑话泱泱呢!”

“阿娘!瞧大伯给我哥阿姐画的像!”

蝴蝶似的华敏边喊边跑了进来,乐陶陶的。

绕过百花屏风,步子倏地止住,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

半晌,华敏张了张唇,呆呆问:“……我又要有弟弟了?”

只穿着里衣坐在床上的夫妻俩,脸蓦然一红。

第36章 年糕。

五月初六,武定伯府的二小姐定亲。

郎婿是靖安伯府的世子爷,段家亦是从武,段晁身材孔武有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模样更是威风堂堂。

被打发去瞧自家未来二姑爷的小丫鬟,对着几个小姐,笨口拙舌的说不出那威风模样来,急得都要哭了。

“诶呦,别哭别哭,今儿是你家小姐的好日子,可不兴掉眼泪的。”姚宝蕙连忙道,又将她打发了出去。

姚宝璐双手托腮,一双杏眼圆溜溜的,低声道:“二姐夫定是要去跟夫人请安的,咱们快些去偏堂,躲在屏风后瞧瞧也成啊。”

她口中的夫人,是武定伯夫人,也是姚宝蕙的阿娘。

前些年,老夫人故去,这府中如今有客,少不得要去武定伯夫人跟前请安。

姚宝蕙眉心一跳,两簇弯眉微蹙,道:“仔细我阿娘知晓了,罚你抄规矩。”

他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失仪,可不单是丢自个儿的脸面,便是家族都蒙羞。

若是不慎传扬出去,日后说起他们家的姑娘,少不得被人说笑一句没规矩。

姚宝湘今儿梳妆得格外亮眼,发包上的花钿,做工精美,上镶嵌着颗小红宝石,瞧着娇俏。身上穿着石榴红的外裳,抹胸亦是桃红,上绣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

姚宝湘歪在榻上,不以为意道:“我与表哥自幼便识得,有甚好偷瞧的?”

年岁小时,段晁还时常来武定伯府做客呢,他们姐妹几个都是见过的,哦,小阿敏没见过。

直至十岁往后,段晁才来得少了,多是给老夫人请个安,便跟哥哥们往练武场去了。姚宝湘去外家做客也少了许多,只有年节和摆宴时才去,但也只是跟表姐妹们见面。

如今是何模样……倒还真说不好,只求他别长残了,她也喜欢美男子。

“少装,”姚宝璐手肘碰碰她,又忍不住挠她痒,“我就不信你不想瞧瞧自己郎婿的英姿?”

姚宝湘被她闹得往炕稍缩,梗着脖子说:“我才不稀得瞧呢。”

就是想看,也断不能承认!

她不要脸面的啊?

“好了好了,别闹了,”姚宝蕙连忙来拦,“等下裙子皱了,再见男方家的女客便失礼了。”

今儿是定亲,男方家的女眷少不得要来看看未婚娘子,正如她们家也要看段晁。

旁边,老五姚宝芳和华敏凑着脑袋不知嘀咕什么,忽的,这边闹声一止,那厢‘啪’的一声——

几个姐妹被吓了一跳,满目呆愣的看着拍桌的小华敏:……

“王八蛋!”

华敏恼道。

不消想,便知这两个小的方才在嘀咕什么了。

几人对视一眼,姚宝蕙过来劝道:“阿敏,这事你回家莫要与泱泱说,仔细她听了难过。”

“可怎能瞒着我阿姐?”华敏皱着小眉头说,“等她日后从旁人嘴里听说,又知咱们都知道,却是独独瞒着她,那才会难过呢。”

越说,华敏越觉得有道理,语气十分笃定道:“阿姐只会因咱们亲近的人瞒着她难过,才不会因那王八蛋与旁人生情难过。”

果不其然,华缨听她说起时,作画的手都未有停顿,好似华敏只是说了毫不相干的一事,转而问起武定伯府的宴席是否热闹。

秋蟹冬雪,吃奶的小白狮长胖了一圈,一脑袋扎进了下人清扫的雪堆里,惹得院中丫鬟们捂嘴笑。

院中张灯结彩,又是一年到了头。

华敏趴在窗前瞧热闹,看见这一幕,扭头便与阿姐告状,“阿姐,年糕又犯蠢撞雪堆啦!”

华缨歪在榻上翻着话本子打瞌睡,充耳不闻。

屋里烧着地龙,将屋子烘得暖洋洋的,人盖着毛皮毯子窝在榻上,筋骨都懒了。

这半年,宋喜将许多事交给了华缨管,这春居堂多管事婆子和庄子下人来禀事,忙碌过一日,便多一日,年根儿下尤其的忙。

今儿年三十,仆妇婆子们各自忙,丫鬟们也井井有条的忙着手上的差事。

华缨窝在榻上,不多时便打起了瞌睡。

到傍晚时,檐下将上灯,华缨方才被华敏往嘴里塞了瓣酸甜冰凉的蜜橘,悠悠转醒。

她舒展着身子伸了个懒腰,嚼着汁水丰沛的橘子瓣咽了,也清醒了几分,“几时了?”

“都要用团圆宴了,”华敏来拉她,“咱们去前堂玩儿啊!”

今年徐鉴实和徐士钦都没进宫赴宴。

前几日徐鉴实有些染风寒,不重,吃过两贴药便好了,只趁着这风寒,与宫中告了假。

父亲卧床,为人子女怎好宴饮贪欢?是以,徐士钦也告了假。

门窗关起,挡了一室风雪。

堂屋燃着炭盆,窗前徐九涣悠哉的与老爹对弈,案桌前,徐华宋研墨,徐士钦提笔写了几张福字,待得晾干,被宋喜指挥着张贴在屋里。

华缨姐妹俩进来,笑盈盈的给祖父问安,姐弟仨凑去一块儿,听这几日府外放了风的华宋将从戏楼听来的戏。

徐九涣听见,道:“这有甚稀罕的?左右今夜守岁,一会儿用过团圆饭,去听戏就是。”

他说着,眼珠子在老爹身上一转,又扬言:“你们祖父请客!”

徐鉴实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前儿才发了份例,怎的,银子又败完了?”

“大过年的,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徐九涣理直气壮。

徐鉴实险些没给他一棋子。

往前数几年,徐九涣父女俩在外,徐鉴实与徐士钦一家子也入宫赴宴,今岁难得都在家,一桌子团圆饭极尽丰盛,便是饭也用了五色饭,寓意五谷丰登。

“泱泱尝尝这鱼,年年有余。”徐鉴实道。

华敏埋头啃肘子,头也不抬道:“阿姐嫌剃鱼刺麻烦。”

华缨嚼着块东坡肉,唔……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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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啃鱼头,但总不能鱼还没吃,鱼头便没了,不像话。

嘴巴里的肉咽下,她刚想说话,碗里便被夹了块鱼肉——是没有刺的鱼腩,这块多是孝敬长辈吃,或是疼爱三两岁的孙辈,可祖父夹给了她。

旁边徐九涣自己夹了块鱼,仔细剃鱼刺,嘀咕道:“当真偏心……”

徐鉴实懒得搭理他拈酸吃醋,与孙女道:“快吃,等会儿凉了滋味就不好了。”

说罢,似是想洗清偏心的嫌疑,他又道:“长幼有序,明儿的鱼,你们姐弟俩吃鱼腩。”

华敏咬着肘子不禁乐,“我又不嫌挑刺,祖父何需端水?”

华宋腮帮子被肉丸子撑起,鹦鹉学舌,“我也是。”

徐鉴实欣慰,侧首看长子,示意他:看看小辈,再看看你。

徐九涣挑鱼刺,不看。

用过团圆饭,屋里几人说要听戏去。

徐鉴实让人拿了银子来。

“不用,我们有。”徐士钦臊的老脸都红了。

“拿着吧。”徐鉴实没让他推让,将银子塞给他,“照看好泱泱和阿敏,年节人多,仔细走散了。”

华敏往小兜里塞零嘴,闻言扭头,“祖父也去嘛。”

徐鉴实摆摆手,“祖父风寒刚好,便不凑这热闹了,你们好好玩儿,跟好你爹。”

华缨净了手,穿上披风,巴掌大的脸,一半掩在缀了狐狸毛的兜帽里,眨眨眼道:“咱们动静轻些,在这夜里也不打眼,没谁会注意察觉的。”

“就是,祖父去嘛,我还没跟祖父听过戏呢。”华敏撒娇道。

徐华宋没说话,穿着披风眼巴巴的站在旁边。

徐九涣暗戳戳给他一脚,将人踹到了老头儿跟前。

小孩儿趔趄一下,双手不觉的抱住了祖父手臂,俨然是一副撒娇的姿态,徐华宋的脸腾的红了。

徐九涣抱臂立在一旁,揶揄道:“瞧,你大孙子也想你去呢,你要是不去,在家独自守岁,他又焉敢享乐?”

说罢,又催促:“赶紧的,一会儿该是没厢房用了。”

徐鉴实少时读书用功,为官后更是克己复礼,戏楼这样的打发时辰的地儿,他从未去过,也只是在谁家吃席时,才会听一曲半折的戏,再有,便是他今岁寿辰,老二媳妇儿请了戏班子来家里。

徐鉴实目光在几个小辈脸上扫过,半晌,美髯轻动,“出门吧。”

几人顿时笑。

一家子静悄悄的出了门。

华缨整个人裹在披风里,只留一双眼睛瞧着路。

此时未上更,行人如织。

灯笼成片,亮如白昼,不远处鳌山前,更是人山人海,远远就听见孩童欢喜的闹声。

东风吹落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1]

徐家的马车行在其中,并不打眼。

一路到戏楼前,几人踩着脚凳下车入内。

徐九涣熟门熟路的抛给堂倌儿一锭碎银子,“要个厢房,端些果子茶点上来,要顶好的。”

“客官楼上请,”堂倌儿殷勤道,“诸位来得早,咱们东侧的厢房还空着呢,今儿是咱们戏楼的名角儿登场,各位若是有想听的戏折子,也可点戏……”

他说着讨好的笑,“就是得使些银子了。”

没等徐九涣开口,徐鉴实沉声道:“不必,贵台唱什么,咱们听什么就是。”

“听见了?去泡茶来吧。”徐九涣耸耸肩道。

堂倌儿手脚麻利的替他们阖上门去了。

戌时正,角儿粉墨登场。

徐家这间厢房好,无需掀帘都瞧得清底下戏台。

徐九涣将几碟果子放在女眷手边,也难得当个孝子,替老爹斟茶。

徐鉴实轻哼了声,端着茶碗慢品,目光悠然的落在戏台上。

他也这样的岁数了,享受些,未尝不可。

听过一出戏,已经三更,几人意犹未尽的商量着去大相国寺吃炙猪肉。

这回,徐鉴实便是连犹疑都未,率先掀帘上了马车。

徐九涣:“啧,还挺馋。”

徐士钦眉头一跳,怼他一手肘,“不可说爹。”

自消了宵禁,汴京城便时通宵达旦的热闹,大相国寺前头摆着小玩意儿卖,后头还有炙猪肉的美味佳肴,更是一个好逛的去处,往日便行人络绎,今儿过年,更是人山人海,放眼瞧去,皆是提着灯,穿新衣逛摊子的百姓。

也是。

今儿宫宴,那些个达官显贵多去赴宴了,按着时辰,这会儿方才出宫,自是没多少排场。

一家子悠闲的边逛边往里走。

华缨、华敏跟在祖父身边,华宋则是走在阿娘身侧。

宋喜偏了偏脸,轻声问:“怎的不过去?”

华宋摇摇脑袋,“我、我陪着阿娘。”

每回心虚,便会结巴一下,宋喜瞧他眼巴巴的看着那姐俩儿跟在公爹身边的孺慕,在看看儿子,低声道:“去吧,别怕。”

“……阿姐院儿里的年糕,大伯便是在这儿买的,”华敏叽叽咕咕的说,“白狮难寻,大伯本是想买只幼犬的,正好瞧见年糕,便买了,险些将我的压岁钱都花光。”

徐鉴实躬身看着笼子里的一只狸花猫,闻言,回头诧异问:“你大伯用的你的银子?”

华敏咬着糖葫芦,点点脑袋,“大伯说得了压岁钱便还我。”

徐鉴实:……

那厢,徐九涣咬着羊肉锅盔,从人群间挤过来,将手中油纸包着的烫手的锅盔分给几人,“来,都尝尝,香掉舌头。”

徐鉴实手里被塞了个羊肉香味扑鼻的锅盔,刚升起来的火儿顿时散了。

罢了,这混账也不是自个儿败了,泱泱瞧着也很喜欢那小白狮。

徐鉴实咬了口烫舌的锅盔,满口肉香,咽下后,他与小孙女说:“花用了多少,回去祖父给你,不必等你大伯还了。”

华缨瞧着地上馋肉的幼犬,闻言抬眼,满眼亮晶晶:“祖父今夜好似财神爷呢!”

徐鉴实笑骂:“口无遮拦。”

“泱泱怎的不过来?”他看向几步远处吃锅盔的长孙女问。

“牲畜对气味敏感,她怕身上沾了旁的气味,回去年糕嗅到生气。”徐九涣单手叉腰,语气轻飘。

华缨点点头,爹爹说的对。

忽的,左肩被人撞了下,好在她的羊肉锅盔没掉地上去。

华缨侧首,便见一穿着玄色氅衣的威猛高大的男子,搂着一刚及他肩膀的姑娘。

那姑娘穿红,披风兜帽遮着半张侧脸。男子金玉冠束发,坚毅如刀刻的侧脸在灯火中明灭瞧不真切。

华缨神色却是一怔,眼瞧着前面那二人行过几步,他们之间行人拥挤,她匆忙扬声与爹爹说:“你们且先去烧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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