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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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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世伯。

东宫。

三更夜深,书房的灯火未熄。

闻津侯在门外,困得直打哈欠,寒风一吹,整个人抖擞一瞬,又捱不住困意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传来一声‘添茶’。

闻津揉揉僵麻的腿,轻推门进来,伺候茶水,忍不住道:“殿下,都过三更了,该歇了。”

赵徵翻看着手中卷宗,头也不抬道:“你去吧,外面不必留人伺候。”

闻津心里叹了口气,又道:“殿下,咱们的人方才来报,那位将跟着咱们的人喊去问话了,约莫是知道您调卷宗的事了。”

“无妨,他不会阻拦。”赵徵哑声道,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递给他,“再添一碗。”

“还有一事,殿下,跟着徐大小姐的人今儿被发现了,”闻津说着,对上他抬起的眼,有些尴尬道:“那二人见着徐大小姐从武定伯府出来,一时不察,给人家逮住了,吃了一顿揍回来了……”

赵徵张了张唇,怔忪的脸上罕见的有些茫然。

半晌,他憋出一句:“她……可有说什么?”

“那没有,”闻津立马道,“徐大小姐问他们是谁派来的,那二人跑回来了!”

赵徵闭了闭眼,耳根烫红:……

“让他们滚去守值!日后不必跟着我出门了!”

“是。”

赵徵沉出口气,抬起的眼底有些恼羞色,又问:“我那日从东营回来,没与你说不必让人跟着她了?”

闻津真诚脸,摇了摇脑袋,“殿下没吩咐。”

除夕那夜,赵徵与华缨将人跟踪到了城门前,便知此事没完,怕她惹事不自知,这才着人守在徐家外,看着她的行踪。

那日在营中见着,也不是巧合。

那差事早两日晚两日的没差,他是听人禀报后,跟着她去的。

只是,他的马没跑过华缨那匹良驹,隔了大半个时辰。

“殿下,那二人回来还说,瞧着徐大小姐的脸色,事不顺遂。”闻津又说。

这也寻常,赵徵心说。

文人重规矩礼仪,狎妓有失体统,可官妓不同,那是被家族获罪连累的女子,在那些人眼中,家族的罪便是她的罪,他们戏弄把玩的是罪奴罢了,不算失了礼仪风度。

而武将,多是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手中沾了鲜血杀戮,心境自是不平静的,是以,营中每年多半营妓报死,也可想遭了如何的凌虐,这些女子在他们眼中,与冬日枯草无异。

若是想要循圣祖之法,废了营妓官妓,少不得会成为文武官员的眼中钉,落得众矢之的的下场。

这也是他敢大张旗鼓的调阅卷宗,昌隆帝非但不会拦着他,必要时怕是还会助他一臂之力。

“吩咐下去,日后不必再跟着她。”赵徵道。

闻津:“是。”

徐府。

春居堂。

华缨未寝,怀民……酣睡如泥!

“爹爹,壮年也当有凌云志,你寸功未建,怎能睡得着?”华缨扒门喊。

“呼哈呼哈……”房中之人以鼾声相和。

“爹爹,辰时了,该起了。”

“呼哈呼哈……”

“欸。”华缨扭身,坐去了院中的秋千架,两只脚交叠,拢紧了身上厚厚的披风,仰头瞧着那轮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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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圆呢,都要正月十五了。

她能亲面圣的机会不多,除却这次的十五,再近些的日子,便是端午宫宴了,还有几个月好等。

今日她在武定伯下值前,催马去了趟,见到了姚家几个舅舅和表兄。

“泱泱啊,不是舅舅不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武定伯敦厚的脸窘迫得通红,搓着手小声说:“舅舅就领一闲差,没实权。”

华缨一愣,这才想起,如今汴京武爵多没落,便是因着手中无实权。

不止武定伯,底下坐着的姚家几个儿郎皆面色尴尬的搓了搓鼻子,便是一贯肆意随性的姚明山都窘迫的面色发胀。

华缨思虑不周,此去自是无果。

出来时,便见着那俩咬着脸大的芝麻馕饼,与她撞了个对脸的俩人。

华缨自认得罪人无数,寻仇自也寻常,可是见着她便跑的,当真没几个。

倒也不蠢,还知道与她兜圈子将她甩开。

晚间街市热闹,华缨也没催马去追,径直回了府。

不过,此去姚家一趟,并也未必一无所获,姚家舅舅无权,可总有人有啊。

只是……那人不待见她就是了。

翌日,华缨精神抖擞的出门了。

徐九涣醒来,吃着粥问:“泱泱又出门了?”

小丫鬟点头,“老爷刚去上值,小姐便也出门了。”

徐九涣咬了口肉饼,嘀咕了句‘勤劳’,又抬眼道:“咱们院子好像不干净,我昨儿夜里睡着,听着院中有鬼在唱曲儿……”

他话没说完,还在摆膳的小丫鬟却是脸唰的白了,端小菜的手都吓得发抖。

“去与二夫人要银子,说是爷要请个法师回来驱鬼辟邪。”徐九涣又咬口肉饼说。

小丫鬟抱着木盘子,腿脚利索的麻溜去了!

驱鬼是大事,紧要呢!

殊不知,唱曲儿的小鬼正在镇国公府门前打转呢。

晴日当空,高大的院墙四周垂柳,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华缨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画圈圈。

去不去?

一夜睡醒,昨儿半夜的勇气陡然消失了。

她在这儿蹲了近两刻钟了,腿脚都麻了,还不等走到那石狮子前就转了回来,不大情愿去叩那扇门。

汴京百姓皆知,她与镇国公府有积怨,可想而知会受什么白眼。

可是苏余兴手中有西郊三营啊!

东营赵徵在,她不想见他,更何况,她也进不去。

禁军在昌隆帝手中,她更是见不到谁,数来数去,还是懒怠公差的镇国公好寻。

华缨想着,一捏拳头,霍然起身,朝着那宽阔门楹而去!

一脚刚踩上苏家的石阶,就听吱呀一声,厚重的门被人自内打开,二人皆面露怔然的目光对上了。

须臾,门内的人福了福身,身姿翩然道:“徐大小姐。”

华缨呐呐的张了张唇,亦福身:“苏大小姐。”

有瞬间的恍惚,二人好似回到了三五岁初见那次,亦是这般懵懂又规矩的福身,与彼此见礼。

“苏大小姐寻我?”苏扶楹问着,身稍侧,示意请她进来。

华缨利落的迈上几方石阶,站在她面前,真诚道:“我寻你爹爹,有话说。”

苏扶楹神色微怔,继而莞尔道:“我也不急着出门,若是愿意,我送徐大小姐过去吧。”

“那便有劳。”华缨感谢道。

苏扶楹今日穿了件盈华的宽袖裙子,外面披着绛紫色锻花披风,莲步轻移,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华缨也穿了披风,里面却是穿着窄袖袍子,步子飒飒,小鹿皮靴子藏不住,嘴上说:“耽搁苏大小姐的时辰了,委实不好意思。”

“无妨的,本也是听闻沉香阁出了新的胭脂水粉,这才带着丫鬟想去看看,早或晚,无碍的。”苏扶楹温柔道。

正堂,华缨茶吃了一盏,小点心吃第三枚时,才见镇国公面色不虞的自外行来。

相较于的神色外露,苏扶楹倒是不显山露水,起身朝他福身,恭敬道:“父亲。”

华缨咽下嘴巴里的点心,眼珠子是在苏余兴紧皱的眉多瞧了两眼。

大抵是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晃晃,惹得苏余兴朝她看她了过来,嘲讽道:“今儿莫不是日头打西边儿升起的,徐家的人竟也会来我府上拜会。”

华缨站起身,忍气吞声的朝他福了福身,张嘴却是一句:“日头初升呢,国公可抬头瞧瞧,是东方升起的。”

她说着,白皙的小脸最是真诚不过,那双眼睛单纯懵懂,好似不解他为何说出那样不读书的话来,显得无知。

苏扶楹垂了垂眼睫,忍下笑意。

苏余兴却是被华缨这话和神色气得脸上横肉颤了颤,又憋住,粗声道:“你寻我做甚!”

说着,大马金刀的上前,在主位上落座,俨然一副得势者的盛气凌人的架势。

苏扶楹刚想告退,便见华缨瞅都没瞅她,大喇喇的开了口。

“我有一桩买卖,想与国公爷做。”华缨笑得殷勤。

话音未落,镇国公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儿似的,冷笑了声,“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两家有仇怨,与你做买卖,是生怕你的刀子背刺本国公不够快吗?”

“国公爷这话便狭隘了,”华缨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叉腰,“我与苏遮小打小闹,国公非得插一脚,我能奈何?”

苏余兴瞬间瞪圆了眼,气得要说话——

他儿子都断了腿!!!

“再者说,我家猪脚也送了,罚也被罚了,国公若是还想要我道歉,那也是成的,”华缨自认一把小腰可直可弯,将爹爹的精髓学到啦,“可便是我诚心道歉,我又如何能将殿前司兵马权还给国公?”

这话便是戳人肺管子了。

苏余兴气得吹眉瞪眼,“你还敢说?!”

“欸?国公莫不是将这桩事要怪我?”华缨做茫然状,又憋出一句:“若是这样,便是国公不讲道理了,你是受百姓怨愤,受官员弹劾,吊了牌子的也是官家,与我何干?”

“你!”苏余兴怒得拍桌。

拍桌好啊。

华缨当真怕他送客……

华缨张了张嘴,“世伯别气……”

呕~

苏余兴被她这句喊得一个激灵,“我与你祖父无私交!”

私交都是说得好听了!

那是不共戴天!!!

苏扶楹在旁静默物语的瞧着,她先前只见她意气风发的模样,今日才知,耀眼处不在那一袭红罗裙。

世人多重脸面,讲究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文人墨客更甚。

徐家太傅当朝几十载,教出的孙女不成想是这般进退得宜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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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世伯这话说的,”华缨凑过去,一手挽住了旁边静站着好似发愣的苏扶楹的手臂,脑袋一歪,靠在人家的香肩上,笑眯眯与镇国公道:“我与阿楹是称姐妹,自是该喊您世伯的,这与我祖父无关,纯粹是咱们的私交呐。”

苏余兴眼角的肉抽搐了下:……

这莫不是徐鉴实新对付他的法子?

想恶心他?!

第45章 行贿。

“阿嚏!”

官署里,徐鉴实抬袖掩着打了个喷嚏,歉然道:“殿下继续说。”

“近日天寒,怕是有场倒春雪。”赵徵说着,将身上的大氅脱下,亲替他披上。

“殿下,使不得……”徐鉴实慌忙道。

赵徵抬手止住他欲要将氅衣还回的动作,“无妨,开春事忙,少不得太傅操心,太傅要保重身体。”

自古君臣佳话多传颂,赵徵此举,不管昌隆帝如何想,至少在这些阁中文臣眼中,是个清明君主,众人顺势劝说徐鉴实两句,让他将氅衣披着。

闻津也不会当真让自家主子冻着,悄声退了出去,吩咐人送些炭火来,多点两个炭盆。

赵徵又说起正事,“圣祖爷时,天下初定,良田多糟蹋,可这会儿国泰民安,便是边地战事,也于中原百姓无甚影响,可我瞧过往年的税收卷宗,田地修缮,扩田千顷,可如今的苛捐杂税,却是与圣祖帝时不相上下,赵徵愚钝,故来请教诸位。”

几位文官面面相觑,少顷,户部的尚书大人颔首,“卷宗所记,确实如此。”

礼部大人抚着美髯,笑呵呵道:“先朝科举初成,到我朝完善,如今每年科考都增名录,官员众多,也因此,优免的田亩每年都要多增许多,苛捐杂税也罢,国库自是不见丰盈。”

“既如此,户部诸位大人没想着法子开源节流,充盈国库?”赵徵不解道。

“殿下这便错怪咱们户部了,咱们从定国初沿用先朝的两税法到如今,已经变成了有公田之赋、民田之赋、城郭之赋、丁口之赋和杂变之赋的五类,除此外,还有各种加耗、支移、脚钱、斗画、呈样以及予借、和买,[1]咱们户部的大人绞尽脑汁,民间百姓也难免怨声载道,可便是如此,也抵不住各处都要用银子,官员的俸禄要发,笔墨纸砚蜡烛炭火这些损耗的,还有军营的军饷,每年都要一大笔银子,军需所耗也要银子,户部靠着收上来那些苛捐杂税,那是算盘珠子都要磨平了,也省不出几文钱。”

赵徵颔首沉吟片刻,道:“我近日在东营安置伤兵卫,发现他们的安置银子给得颇丰。”

户部尚书眼皮一跳,连忙道:“这、这是他们在战场上流血的犒赏,不好苛抠吧……”

“也是,”赵徵道,“地方厢兵农忙时种田,农闲时操练,京师二营和禁军不可效仿吗?”

“禁军乃是锐师,拱卫汴京,东西二营而受将遣兵征战,也少有闲暇,是以,与地方厢兵不同。”徐鉴实捧着碗热茶,徐徐道。

“太傅说的是,可若是有人替他们将这田种了,伙食开销便能省些银子了吧。”赵徵又道。

太傅:“以那些伤残兵卫开垦田地?”

赵徵:“还有伙夫营妓。”

太傅:……

可算是知道他藏了什么话。

“你让她们去犁地耕田,不招笑呢嘛。”

苏余兴嫌弃道。

华缨理所应当道:“既是罪臣之后,受苦楚也是该的,自个儿不犁地耕田,还想缩在军中吃着军饷不成?”

苏余兴嗤了声,“军饷?每日剩菜剩汤的不饿死就行了,哪用得着耗费军饷。”

华缨拳头硬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喊:“世伯,剩菜剩汤也是有油水的,养猪岂不更好?养得膘肥体盘,给军中将士杀来吃肉,不比给那些个营妓糟蹋了强吗?”

苏余兴张了张嘴,似有些吃惊,“那、那些营妓吃猪草吗?”

华缨噎了下。

吃你大爷!

苏余兴瞅着她的表情,哼了声,“唬谁呢,徐大小姐那日在东营逞威风,替一营妓出头的事,可传遍了几个营,今儿来我府上还想诓我?”

小姑娘家家的,见识就是浅薄,满军营的男人,皆靠着那些个营妓纾解,要她们犁地耕田做甚?

那再是罪臣家眷,从前也是娇养着的,一身皮肉滑溜就够了,跟爷们儿似的糙了,那才是糟蹋东西。

华缨:……

她扭头看向苏扶楹,不觉有些委屈。

不是都说这老东西在家中醉生梦死吗?怎的前儿个东营的事,他都知道了?!

苏扶楹神色一顿,冲她轻轻摇首。

很奇怪,她们二人见过几回,却是话都没多说两句,眼下神色对上,华缨却是看懂了她的眼神。

华缨当即挥挥小拳头,谦虚道:“小事罢了,当不得世伯夸赞。”

苏余兴登时翻了记白眼。

谁夸她呢?

“听你东扯西扯的瞎耽误功夫,”苏余兴说着起身往外走,兴致阑珊道:“行了,送客。”

给徐家人踩着他的地儿,都碍眼的紧。

晴空不知何时转了阴云,灰蒙蒙的笼罩着,好似俯瞰天地。

几个文臣神色尴尬片刻,皆看向了徐鉴实。

徐鉴实没抬眼,当作不知,浅啜碗里的茶水。

少顷,户部尚书干巴巴道:“殿下,且不说那些人可否能种出粮食来,便是营里……额,那些将士也不会放人的。”

“为何?”赵徵问。

户部尚书:……

你真的不知吗?

因为他们要耕地啊!

大眼瞪小眼片刻,赵徵道:“既是他们觉得,无需开垦耕田,那便是军饷并不吃紧,圣人训,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不愿放人,那想来耕田也能亲躬,如此,春岁的军饷,大人便能省半数之余了,此事,是大人亲去与官家禀,还是我去?”

户部尚书:……

我去。

徐鉴实垂眸听着,半晌,面容露出一丝淡笑。

读圣贤书,也会恩威并施的手段,此子比先帝期盼得长得好。

只是,不知泱泱做得如何了。

“世伯这便要撵我了?”华缨捂嘴惊讶,“我还当世伯想给庶子挣个一官半职呢,好歹苏家祖父还给世伯留下了殿前兵马司的兵权呢,虽说这兵权因苏遮弄巧成拙的丢了,可那西郊三营再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是先帝时便有的军营将士,世伯再是不济,也是指挥使呢,可苏遮……”

华缨说着叹气,“您若是不能将三营收拢,来日便是这烂泥都给不了苏遮呢。”

迈出门槛的苏余兴:!

谁教你捅人肺管子的啊!!!

与那双目眦欲裂的眼对上,华缨眨了眨眼,“世伯不必如此感怀,我也是方才想到的呢。”

苏余兴深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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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你待如何?”

“请世伯助我一臂之力。”华缨福了福身,真诚道。

苏余兴咬牙。

果真是姓徐的!

没一个好东西!

丢了祖宗基业,苏余兴脊梁骨都要被戳烂了,族中人不满,外人竟也敢奚落他,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

去岁,苏余兴着实消沉了许久,后来要接手西郊三营时,也委实不易。

是他不想收拢兵权吗?

是他收不拢啊!

那些个勋贵子弟,一个赛一个的屁毛病多!

打不得骂不得,还个个儿的不服管,那些个将士没一个好脾气,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苏余兴之前还气,但是后来也渐渐瞧明白了。

那些人纵然骄纵,可若背后无人授意,又怎敢与他堂堂国舅叫板?

而那授意之人也不难猜,毕竟,能将这坨烂泥塞他手里。

可掌过兵权的人,哪里忍得了如今这般号令无兵,手中无权?

苏余兴稍想这些时日受的气,再看徐家的这女娃,忽的也瞧她几分眉清目秀,钟灵毓秀。

“此事你怎的不寻你祖父?”苏余兴粗声粗气道。

华缨抬眼,忽的咧嘴笑,“我不想牵累我祖父。”

“……那你就想拉我下水?!”苏余兴顿时瞪眼。

“世伯怎将自己说得这样无辜,你也贪婪呐。”华缨说大实话。

苏余兴气结,片刻,也不怕给她看笑话儿了,双手一摊,道:“你想如何做,我也命令不动谁。”

“还不到做事的时候呢,只要世伯是三营指挥使,不反对即可。”华缨说,“还有,我想请世伯帮个小忙呢。”

“……说。”

“今日傍晚酉时末,会仙楼宴请诸位将军,人,世伯请,账,也是世伯结。”对上他无语至极、欲言又止的神色,华缨又说:“想想咱们的大、计,一顿酒钱罢了,世伯不必介怀。”

苏余兴:……

那好像也是我的银子!

华缨被撵了。

苏扶楹送她出来的。

府前,华缨与她福了福身,小声道谢,“多谢你告诉我世伯的软肋,来日若功成,也有你一份功劳在。”

苏扶楹轻摇首,莞尔道:“我也没做什么,徐大小姐言重了。”

“唤我华缨就是,”华缨说,“今日匆忙,未携礼便登门,你要去看胭脂?不知是否方便我同去,我想送你一盒胭脂聊表心意。”

她说得真诚,那双眼睛亦是。

苏扶楹自幼便见过许多见风使舵的,去岁家中变故,许多往日交好的手帕交也有虚与委蛇不再来往的,她好像见过很多的不良善、不真挚,是以,见着这双眼睛里的真诚时,心口忽的软了下,细细密密的,像是糖葫芦化了的糖丝。

片刻,苏扶楹轻眨了下眼睫,含笑点头:“好。”

苏余兴骂骂咧咧的去替人办事去了。

半下午,华缨收到了苏余兴派人递来的信儿,说是万事妥当。

酉时末,华缨催马来到会仙楼,随手将马鞭插在腰封,抬手便推开了厢房门,未及开口,目光先落在了那尊贵紫袍,整个人倏地愣住了。

“……”

这老登西咋的没说赵徵也在?!

这让她咋忽悠。

算公然行贿不?

第46章 鸿门宴。

“你是谁家的姑娘,走错厢房了?”背对门坐着的小将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不禁问道。

华缨的目光自那张俊脸收回,夷然自若的抬脚进来,对上众人视线,她微微躬身道:“徐家华缨,见过诸位世伯。”

“徐家?”席间一位儒雅些的,瞧着不过三十年岁,眉头轻动,似不经意的朝太子殿下那处瞧了眼,又看下华缨问:“你是徐太傅的孙女?”

华缨刚点了点头,便听那席间一位壮硕、身形似先朝好汉尉迟恭的黑将军嗤之以鼻的轻哼,“爷们儿吃酒,他镇国公喊个女娃来干啥。”

“咳,”方才说话的那人示意,“这位是太子妃殿下,不可不敬。”

“还未成亲,唤她徐大小姐便是。”赵徵说。

“正是。”华缨紧随其后道。

二人目光对上一瞬,又在顷刻间错开。

桌上众人瞅着这一幕,愣是听出几分针锋相对的不喜来。

啧。

众目睽睽之中,华缨抬脚走向那桌上仅剩的空椅子——大抵这是众人先前给苏余兴留的位置,在主位左尊,挨着赵徵这个太子外甥。

华缨步履飒飒踏踏,坐得也理所应当。

众人:……

这就坐了?

赵徵眉眼敛了敛,目不斜视,端的一副矜贵姿态。

堂倌儿进来,恭敬将菜色折子递向主位坐着的人,对方却没接,淡漠道:“给这位小姐吧。”

“那便多谢了,”华缨也不推辞,伸手接过,道:“太白鸭,东坡肉,黄金鸡,蟹酿橙,这几道做一份端上来,再另打包一份送去徐府,都记镇国公账上。除这几道外,鱼要清蒸鲈鱼,豆腐丝,醋溜黄瓜,红烧蹄髈,诸位将军爱酒,先上十坛金陵春。”

“与谁吃酒不是吃,这些佳肴美酒也没惹诸位不是?”华缨说着抬眼,看向左手边似要起身的人,“世伯要走?”

“?”

这将军长了张凶神恶煞的脸,对上她无辜的眼,张嘴时不禁憋了憋,霍然起身道:“我不与女娃吃酒。”

“哦,正好,”华缨起身,朝着他道:“那世伯与我换个椅子,你与太子殿下喝。”

“……”

华缨一双眼睛莹莹的看着他,还不忘抱起自己面前的碗筷。

这位凶将军被她这话猝不及防的架了起来,走也不是,换也不是,憋红了一张脸。

“将军莫不是嫌我文弱,也不愿与我吃酒?”赵徵忽的问。

“末将不敢。”

赵徵:“那便与徐大小姐说的这般,将军请坐。”

华缨如愿以偿的抱着碗筷酒盏换了位置,这才觉得浑身神清气爽,袖子一挽,拎起茶壶,给自己满了碗茶,端起浅尝。

满桌之上神色皆不对,互相使个眼色,又茫然无知。

黑将军粗声道:“今日到底是谁请吃酒?”

华缨抬眸,“账是挂在镇国公名下,酒自是他的。”

“他人呢?”

“家里陪美妾呢吧。”

“……”

华缨话说得直接又坦然,倒是不好让人往下接,若她不在,众人约莫会说几句调笑呷弄的话,可此时,厢房中寂静雀无声。

华缨好似觉察不到这诡异的沉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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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茶吃了半碗,她徐徐道:“近日天晴,我在家中整理藏书,一卷杂记,上面所记乃是先朝万国来朝的盛况,想我这些年与爹爹四处游历,尝过葡萄酒,听过驼铃响,却是唯独没见识过燕云五州的苍鹰,听闻诸位将军南征北伐,见多识广,是以,今日会仙楼宴请将军们吃酒,便是想听听燕云五州的事。”

“燕云苍郡广袤,那里喂养出来的鹰隼也凶的很,随意一叼都能咬掉一块皮肉,平日里吃食都是生肉,战事起时,是当战鹰用的,徐大小姐喜欢?”那位儒将笑眯眯的问。

华缨:“听着就觉威猛,与诸位将军一般。”

小马屁一拍就响。

“威猛又如何,如今朝堂之上多是徐太傅文官操持,咱们都要靠边儿站,成了那吃干饭的。”黑将军凶巴巴道。

这话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先朝末政治荒唐,割据林立。

本朝自圣祖定国后,便汲取教训,将武将约束,兵权收回,如今天下安定,政治安稳,武将无战可征,便如鸟尽弓藏,而文臣治理天下,权势在握。一文一武,犹如两极。

“徐大小姐莫怪,他就是发两句牢骚,断没有怨怪太傅之意。”那儒将说。

华缨目光落去,道:“素闻有位儒将,心思玲珑,有小诸葛之称,原是世叔。”

“怎敢用先贤之名,惭愧。”那人拱手道。

“你就是忒谦虚……”

桌上几人相继出声。

本就是武将,无那些个规矩礼数,几句话罢,厢房中渐热闹。

赵徵端坐品茶,倒是鲜少开口。

会仙楼客盈满门,外面寒暄说话声热闹,红灯笼亮起,将宣白窗纸都映得霞色。

酒菜上得很快。

堂倌儿退下将门阖上。

华缨未主动与谁敬酒,但是酒壶到她手边时亦未推脱,皓白的腕子轻抬,微凉的酒液滑入了唇齿,喝得风轻云淡。

赵徵朝这边看了几回,那双眸子浸染酒香,愈发的乌黑透亮,却是不见醉态,他心稍安。

“……燕云五州丢了几十年,再过百年,怕是都少有人知晓,那曾是咱们的疆土!”

“承禧九年时,若是孟固安没投敌,这会儿燕云五州早就划在了咱们的地界儿,将士守着的边境,也能往外扩千里。”

“也不知我可能瞧见收复那日。”

华缨仰着脖颈,手中捏着个白玉瓷的酒盏,语气狂放又磅礴道:“王师北定中原日,清明祭酒告你坟。”

话音未落,乍然一室寂静。

便是赵徵都抬了眼,眉间稍愕然。

外头丝竹声起,泠泠悦耳,混杂着酒醉人声。

少顷,不知谁笑了声。

“多谢你。”

华缨扭头瞧去,目光干净道:“将军不信?”

“喝大了吧,牛皮吹上天去,”黑将军筷著敲了敲碗沿,粗声道:“咱们几个都不敢说能将燕云五州收复,你一个女娃……”

“徐大小姐年浅,怕是不知,承禧九年时,孟固安带着的五万兵马,可是精锐之师,比之禁军都骁勇善战,”小诸葛说,“而孟家世代戍边,对狄人了如指掌,如此,都大战两年,这才勉强将五州收复,如今满朝之上,可与孟家相比的将帅寥寥,更别说老将身死,如今西营将士又不堪任。”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华缨盘腿坐在椅子上,在一群膀大腰圆的武将中,显得小小一团,像是那门前的白猫,柔软无害,她说话声音不高,却是能让众人静下来听她说,那双眸子尤其的亮,嘴巴一张一合,就是一句——

“云雁五州,我要,孟固安的命,我也要。”

咕咚。

不知谁咽了咽口水。

厢房中鸦雀无声。

华缨一手托腮,一手匀称纤细的手指捏着根筷著,敲着杯盏和着外面的箜篌声,淡声道:“我乃女儿身,不可建功名,可世间男儿芸芸,多的是不如我的,从古至今,女儿家也不乏姣姣,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1]谁究之是男儿还是姑娘?”

“承禧九年有精锐之师,如今昌隆九年为何没有?是如今之少年郎无铮铮铁骨,还是诸位将军,失了争锋之心?”

……

“操!干他奶奶的!”黑将军吞了吞唾沫锤桌道。

满桌碗盏乱跳。

华缨跟着摇脑袋,“得练兵啊,孤勇将军去送脑袋吗?”

她似是醉了,说话多了几分含糊咕哝,忽的想起什么,又嘀咕道:“那日东营,那卫兵连我三招都接不住,早被那些营妓掏空了身子,这般废物东西,留着也无用,砍了算了。”

“咳,爷们儿用营妓纾解,人之常情。”

华缨眼眸一转,扭头看着赵徵问:“常情吗?”

赵徵搁下筷著,也抬眼看来,与她目光相对,道:“贪色便是贪色,哪里寻的托辞?”

上位者气势凌人,声音不怒自威。

“将士们以军饷养着,便是我朝在面对狄人铁骑之时的一道墙,若是这墙风吹就倒,又如何护卫山河安稳?更遑论,收复五州。”

文臣治世求盛世安稳,武将征伐求扩张疆域。

燕云五州是在他们手中丢的,来日后事之师提及,怕是得戳他们的脊梁骨。

男儿自当壮志酬筹,建功立业,收复失地才是要紧事,钻什么玉罗裙!

酒气熏人,不知是谁先摔了只碗,大有出征酒的架势。

“练他娘的!”

“那营妓……”华缨适时问。

“撵出去!”

“就是!省得那群瘪犊子成日惦记那档子事,不好好操练!”

酒尽宴散,主客皆欢。

一群人东倒西歪的往外走。

小诸葛走过来,手中的折扇戳了戳华缨的肩,“徐大小姐好计谋。”

趴在臂弯里的脑袋被盯着,片刻,老实巴交的抬了起来,仰起的白皙脸上满是真诚,“世叔说的哪里话,我也无意让诸位将军替我当先锋,只盼着来日我面见圣颜,说起遣散营妓之事时,世伯们能不拦着就好。”

小诸葛沉吟片刻,问:“为何要帮她们?”

“恃强凌弱本就不对,顺心而为罢了。”华缨答。

对着他没挪开的视线,华缨默了默,反问:“若那些营妓是狮子,老虎,卫兵们可还敢欺凌?”

“他们是罪臣家眷。”

“罪行该由律法定,若当真罪恶滔天,合该斩首,凭何让她们遭受畜生凌辱?”

厢房静了片刻。

小诸葛忽的后退半步,朝她拱手,“受教了。”

门外,赵徵手臂上搭着一件白狐披风,默然的站了片刻,抬脚进来。

厢房中的二人闻声回首。

小诸葛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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