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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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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白名单 靳斯年一口饮尽,慢慢把玩空杯……

凌晨被人叫到医院去, 棠妹儿有些慌。

捡起睡袍随便套上,她光着脚跑到衣帽间,柜门一拉开, 面前挂满白衫。

棠妹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站在那里愣了半天, 仔细辨认, 才发现只是一排白色男士衬衣, 款式面料都有区别。

棠妹儿擦了擦额间冷汗,终于记起, 这里不是薄扶林道,是靳斯年家, 她很少在这过夜, 所以, 她衣服在最里面的柜子。

靳斯年走过来, “你以为自己看到什么?白色尸布?”

“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棠妹儿颈后发寒, 但还是矢口否认,“我只是睡太多, 脑袋有点乱。”

靳斯年不和她争,转身替她拿来一套米白色衬衣长裙,还有平底鞋。

“别着急,老爷子起夜摔倒,伤了腿, 没什么大碍, 不是你想的那种情况。”

“你确定?”

“非常确定。”

“吓死我了,我以为……”棠妹儿终于出口长气,“算了,人没事就好……”

靳斯年:“你对老爷子还挺有感情的。”

棠妹儿从他手里接过衣服,尴尬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我这个遗嘱律师连遗嘱都没见过, 突然让我去主持局面,我是慌张我自己,靳氏派系那么多,老爷子一旦有什么情况,那么多势力扑上来,我怕自己被撕个粉碎。”

靳斯年过去双臂环住她腰,“你还有我,除了我谁敢扑你。”

棠妹儿轻笑一声,“对呀,靳氏最大的老虎就是你,只要靠紧靳生谁都不敢动我。”

男人目光幽深,棠妹儿一时无法分辨其中含义,她回望着,转瞬那双深色眸子已经落下来,舌|尖强势闯入。

仅仅一分钟的功夫,棠妹儿已经有些晕眩,她不知不觉把手伸入男人袍子里,然而,此刻纠缠实在不明智,理智报警,棠妹儿轻推男人胸膛示意他。

靳斯年咬她唇,作为收尾。

“换衣服吧,我去门口等你。”他的气息稍微稳住。

棠妹儿问他:“你不换衣服吗?”

“又没人叫我去。”靳斯年转身离开。

望着他清晰的背影,棠妹儿一愣——没人通知靳斯年,那他的消息从哪里来,而且比自己这个遗嘱律师还要灵通——这背后好像有张无形的网,正在密不透风围过来。

棠妹儿不敢深想,也来不及深想。

人还在医院等她,容不得耽误,她迅速换上衣服,洗漱收拾,然后下楼去取车。

整栋宅子并未完全醒过来,大多房间仍然黑着灯,只有庭院里,几盏夜灯和寥落的星辰,坚守这个夜晚。

靳斯年帮棠妹儿拉开车门,“我不叫司机送你了,你自己开车路上小心。”

“嗯,”棠妹儿明白,“有关遗嘱的事,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靳斯年失笑,“老爷子只是摔坏了腿,不是摔坏了脑子,你表现得太急切,反而会坏事。”

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连遗嘱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棠妹儿点头,表示知道。

凌晨时分正在下雨,道路是湿的,只有路灯与霓虹作伴,氤氲的水珠挂在车窗上,望出去,整座城有种繁华散场后的荒寂感。

棠妹儿开车到达养和医院,大门口有保安在盘查。

这种专为富豪而设的顶级医院,不知道平时也是这样,还是因为今晚来了重要人物,安保等级非常高。

第一道警卫看过棠妹儿证件后,又有第二道警卫过来。

他手里拿一张名单,在第一页靠前的名字里找到棠妹儿后,他说,“请棠大状签字。”

是访客白名单制。

棠妹儿签好名,扫了一眼——靳斯年甚至不在访客名单里。

终于开车进入医院内部,车子泊好位,早已等候的俞秘书撑伞过来接她上楼。

一尘不染的走廊,冷白的灯光,全程不交流的沉默,让人感受到一阵肃穆,棠妹儿忽然很感激脚下这双平底鞋,不用掀起任何声浪。

保镖重重把守的病房门口,俞秘书推开门,“棠大状请进,佑少在里面。”

棠妹儿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不同于外面刺鼻的消毒水味,套间里布置得很居家,地毯、花瓶,大客厅的正中央还有一架三角钢琴,漆黑光洁,在这个夜晚泛着森冷的光。

彼时,靳佑之站在钢琴边抽烟,烟雾飘渺中,他回头撇了一眼棠妹儿,“爷爷刚睡下,你在这等一会儿吧。”

棠妹儿:“靳老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爷爷一直不喜欢别人贴身照顾,所以夜晚之后,他的护工就离开房间了,今天起夜,他一个人不小心摔倒,佣人通知我,正好我在家,就把爷爷送过来。”

“伤势严重吗?”

“脚腕骨折,医生说可能要坐一阵轮椅了。”靳佑之一顿。“但老爷子仍旧不放心,所以一进急诊室,他就让秘书通知你了。”

棠妹儿明白,摔倒本身不算什么,但对老人家而言,可大可小。

如果不是有今晚这场意外,遗嘱的事,靳宗建应该还要再拖一拖,不会这么快找她,可惜时间不等人,再强悍的王者,也要向死亡低头。

棠妹儿坐下来,一时没说话。

黎明时分,室内再明亮的灯火,也在渐渐暗淡,窗户留一道缝,靳佑之抽完烟,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两人面面相对,眼中空乏。

靳佑之没问棠妹儿从哪里来,棠妹儿也没提“遗嘱”两个字,房间里仿佛抽了真空,纵使有千言万语,却谁也听不见谁。

沙发柔软,棠妹儿靠在其中,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睡没睡着,是一串脚步声,叫她猛地清醒。

她猛地坐直,身上的黑色皮衣滑到脚边。

此刻天已经亮了,暗金色的霞光,充斥房间。

逆光中,靳佑之仍然坐在对面,说:“是医生来查房,不用着急,老爷子还没找你。”

棠妹儿“嗯”了一声,稍微松口气。

她捡起衣服,起身送到靳佑之手边,“这是你的衣服吧,谢谢……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

这时棠妹儿才注意到,靳佑之面前的烟缸里堆了一小撮烟头。

熬过夜的人,眼圈发红,烟嗓低沉,靳佑之看起来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所以,刚刚他就这么坐着,看自己睡觉看了一个小时?

这个认知,让棠妹儿有些不自在。

稍顿片刻,棠妹儿转而问,“靳老醒了吗?”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动静,靳佑之起身,棠妹儿跟着过去。

“阿延呢……阿延。”老爷子刚醒就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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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妹儿环视一圈,不知道阿延是谁,下一秒,靳佑之弯身过去,握住老爷子的手,“我在呢,爷爷。”

旁边护士把床升起,老爷子坐起来,神思跟着清楚,“阿延啊……你在这。”

靳佑之:“我一直都在。”

就连医生也会审时度势,他语气乐观,安慰众人,“靳老的伤势不严重。只要多休息,补充营养,静卧几个月就能痊愈了,佑少不用太担心。”

靳佑之:“您听见医生的话了吧,多休息,很快就能走路了。”

老爷子终于安定下来。

众人简单交流病情,等医护人员离开,棠妹儿终于被想起来,靳宗建叫她到床边坐,靳佑之起身让出位置。

靳宗建:“叫你过来,你已经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吧?”

棠妹儿点头。

靳宗建一笑,眼神有历尽沧桑后的疲惫,“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我四十几岁就开始立遗属,不用避讳那两个字……”

靳宗建让靳佑之出去叫秘书,过了一会儿,秘书进来,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

靳宗建:“这里是之前几个版本的遗嘱,你拿回去好看看,然后再拟一个新版过来,要快……签字当天,我会请几位绅士名流过来做见证,在我过世之后,你是遗嘱执行人,他们就是监督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棠妹儿点头,“那您在这一版遗嘱里,准备怎么分配资产呢?”

终于来到关键时刻。

靳宗建看了靳佑之一眼,靳佑之会意,带着俞秘书转身出去,同时将房门关好。

棠妹儿拿出本和笔,“您说。”

——

一场雨后,秋夜寒重。

隔了一道玻璃,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温度,棠妹儿大汗淋漓,被靳斯年烫到战|栗,她抓紧书桌一角,因为不耐受,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而脸正好贴在刚起草的遗嘱上。

白纸上的黑字,在眼前剧烈跳动。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弄湿了纸页,洇出一圈小小深色痕迹。

靳斯年今晚有些暴虐,进来的时候,不给人防备,一纵到底后,更狠,棠妹儿五分钟内高|潮两次,百般求饶,靳斯年终于释放。

暴风一般结束。

棠妹儿想起她煮的热红酒,本来想用它暖身暖胃的,经过这一场,热饮早就凉透了,再煮一次恐怕坏了味道,干脆冷着喝。

棠妹儿倒了两杯,端到书房。

靳斯年穿着西裤衬衣,坐在大班椅上,他手里拿的那张纸,正好是沾着棠妹儿口水那页。

他正在阅读,读得津津有味。

把酒杯放到一边,棠妹儿从后面抱上来,下巴搭在他肩头。

“珠宝字画是你的,股份和老宅是靳佑之的,靳生看了这样的遗嘱不生气吗?”

靳斯年:“老爷子立过十几份遗嘱,哪份有我名字?”

靳宗建的遗嘱经历三十几年的变迁,里面出现过儿子、女儿、孙子乃至儿媳,而靳斯年母子的名字从没有被提及过。

也就是最近五年,靳斯年才出现在列表里,可他能继承的,连靳佑之的零头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靳佑之将纸页掷回桌上,轻飘一片,无声落下,“他不写我名,你可以写我名,按照这份遗嘱,再准备另一份,随时用来替换。”

“遗嘱我可以改,可是……”因为这件事的难点,不在于篡改,棠妹儿歪头看向靳斯年。

“你是担心那几个遗嘱监督人?”他拖棠妹儿的手,把人拉到怀里,同时拿过酒杯。

这杯酒的味道酸涩,靳斯年喝了一口,微微皱眉。

棠妹儿看着男人喉结轻动,停顿片刻,轻声说,“老爷子给遗嘱设立了监督人,他们会监督我的执行,老爷子过世后,如果我宣布的遗属,和原版不一样,这些人有头有脸,质疑起来的话,也很麻烦吧……”

多少遗产纠纷,打官司打个几十年,最后拖成世纪迷案,在棠妹儿看来,无论是靳斯年,还是靳佑之,他们谁都不会放任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红酒一口饮尽,靳斯年慢慢把玩空杯。

“你把监督人的名字给我,我来解决他们。”

第62章 两阵营 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宗建的遗嘱, 有点像海底潜伏的鲸,从海面远远看过去,永远风平浪静, 可当它终于决定出水时, 体量惊人。

来给老爷子做遗嘱见证的, 一共有三个人。

朱议员, 棠妹儿见过几次,另外两名是太平绅士, 一个姓赵,一个姓沈, 棠妹儿之前只在报纸上见过, 今天第一次会面, 棠妹儿认了脸, 大家交谈愉快。

整个遗嘱签字的过程, 气氛是轻松和谐的,老爷子详细阅读后, 签字、按手印,最后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百亿资产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代际传承。

靳佑之把客人送出去,棠妹儿在病床前整理文件。

有一件事,棠妹儿还记得,“靳老。之前您说想去昭明园拜祭, 现在您的腿脚不方便, 不如暂时取消计划,等腿养好了,我再陪您去吧。”

靳宗建迟疑片刻,表情不太满意:“她去世之后,我每年都要去的, 如果突然不去的话……细细粒会担心吧……”

“您坐着轮椅去昭明园,小姑姑看到了,会更担心吧。”靳佑之走进来,用老爷子的逻辑来还击。

靳宗建一默,低垂着脸,“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好,让这个担心,让那个担心,我要忌惮阳间的人,又要体恤阴间的人……”

叫人伤感的一番话。

棠妹儿提议,“最近,有位藏传高僧来红港讲佛法,不如我们请他亲自抄一份《金刚经》,到时候放到灵位前,正好可以告慰靳小姐,又能帮她增加功德。”

“您说这样好不好?”

“也好。”老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佑之,你代我去昭明园,亲自跟细细粒解释。”

有人在心中敬畏鬼神,而这世界只讲丛林法则。

老狮王一世英明,来到风烛残年时刻,出院,回家、吃饭、如厕,想要保持“权势”全要依仗新王铁腕。

而靳佑之也不辜负期望。

他一改从前放纵不羁的作风,事事谨慎严明,对外,守护老宅如铁桶一般,对内——

棠妹儿拿到《金刚经》上门那天,靳佑之刚刚揪出两个内鬼。

天气寒凉,这个季节,室外游泳池大多已经闲置了,棠妹儿刚一进庭院,就听到哗啦哗啦水声,十分热闹。

她好奇,走过去一看,那场面不禁让人僵在原地。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靳佑之戴着墨镜坐在小凳子上,穿白T,喝汽水。

他面前的保镖,一人押一个佣人,正往水里按。

翻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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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水声和求饶声,正在引来更多佣人的围观。

喧闹了好一阵,靳佑之拎着汽水瓶,磕了磕地面,问,“你们谁先说。”

“我……”

“我……我说。”

两人争先恐后,已然是被收服状态。

靳佑之随手点了一个人,“那你来说……老爷子摔倒那天,你把消息告诉谁了?”

那男人牙根发颤,“是黄伯……我们是远房亲戚,他帮过我好多次……”

靳佑之:“他帮过你,你就把消息透给他,我还发薪水给你养家呢,你怎么不感谢我。”

“我,我是觉得……毕竟这两边都姓靳,怎么也算一家人……”

“一家人……”靳佑之手肘搭在膝盖上,垂头笑时,宽而陡的肩膀微微发颤,“你说我们是一家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都畏惧靳佑之的喜怒无常,就在这时,靳佑之转头,正好看到棠妹儿。

他笑容一滞,嘴角弧度慢慢落下。

墨镜遮住男人大半张脸,犀利眉宇间的情绪,棠妹儿看不到,但他缓缓起身,朝自己走过来时,她戒备性地往后退了半步。

靳佑之扬眉,再次迫近她,“你来做什么?”

棠妹儿拿出《金刚经》,“我来送这个,大师已经开过光,你拿去供奉,七日之后,请人烧焚就可以了。”

她把经书放在藤椅上,转身想要走,靳佑之一把抓住她胳膊。“既然你都送来了,我们就一起去供奉。”

“你自己去就够了。”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不由分说,靳佑之拉着棠妹儿就朝越野车走,棠妹儿挣扎,可惜她身单力薄,打不过一头北美棕熊。

她被靳佑之塞到车里,为了抗议这种流氓行为,她全程看向车外,一句都不说。

靳佑之也不逼她,自顾自看路开车。

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焚香祭拜的人几乎没有,去往昭明园一路顺畅,抵达墓园门口,里面有人过来接应。

靳佑之和对方寒暄两句,带着棠妹儿往里走。

一年前棠妹儿来过这里,记忆可谓深刻,内堂装饰摆设,没有丝毫改变,尤其是灵位前的长生烛,一排排燃烧着,永远保持相同的长度。

在这里,时间好似静止。

靳佑之把经书摆上龛位,燃香举过头顶,一连三拜。

“爷爷忙到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看你,请小姑姑见谅,过几日他老人家有空再来。”

别在T恤领口的墨镜,微微下坠,靳佑之的庄严刻在骨子里,而非他这一身慵懒打扮。

棠妹儿站在一旁,安静等候,办完老爷子交代的事,靳佑之重新走回棠妹儿身边,他低头看她眼睛,视他们之间的暗战。

“是,刚刚我是在杀鸡儆猴……但不是对你。”他认输般承认。

棠妹儿语气平淡:“是我自己撞上去的,我知道佑少不是专门针对我,但也没关系,就算佑少杀鸡儆猴,警告我也是应该的。”

靳佑之侧目:“你做了什么事情,需要我警告你?”

棠妹儿冷眼看他,那神情分明是你怀疑我的立场,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

靳佑之淡道:“棠妹儿,我比你有良心。”

花花世界,花花心肠,再加一个花花二少爷,突然同她讲良心,还是在神明面前,叫人意外,又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棠妹儿:“我记得你以前不信这个的,佑少有话,不如直说。”

而靳佑之看着她,目光深邃,一点就着的个性,全然不见。

他 也有一字一句剖白自己的时候。

“在全世界都说我是混蛋的时候,只有你信我,那个时候卑微如你的小律师,也敢挡在我前面,替我面对记者镜头和李太的猪血。”

你曾经为我对峙过全世界。

靳佑之:“所以,棠妹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这话太大。

棠妹儿失笑,“你的话,听起来像报恩。”

“随你怎么理解。”

“佑少对我无限包容,我很感激,如果你真想报恩,就把老爷子那24%的股份送给我,你舍得吗?”

一句拿来赌狠的玩笑话而已。

靳佑之转头看向正中间的灵位,眼眸中只有跳动的烛火。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了,靳家的钱花不完,你喜欢多少拿多少……更何况这次,笔在你手里。”

——

棠妹儿返回薄扶林道家中,时间尚早,她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煮了吃。

吃到一半,她忽然发现没有煮熟,馅心内部还是冷的,实在叫人懊恼。剩下半盘懒得再煮,反正也吃饱了,直接倒掉。

节约的习惯,早已离她而去,棠妹儿自己浑然不觉。

她双手抱头,撑在桌面上,轻轻吐纳片刻,脑海中不自觉又冒出靳佑之的话——

“你喜欢多少拿多少,笔在你手里。”

大约是种无力感,靳佑之对她,她对靳佑之,大家明明已经开始做朋友,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到了两个阵营里。

残酷地为各自利益而战,这样的局面下,靳佑之竟然说出“笔在你手里”这种话。

是真情赠送,还是假意警告她不要乱碰遗嘱?

前者过于疯癫,后者反而切合实际,可看靳佑之的态度……两者孰真孰假,棠妹儿一时无法分辨了。

她头脑一片混乱之际,靳斯年推门进来,刚好看到坐在餐桌旁发呆的棠妹儿。

他换过拖鞋,放下衣物,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在吃饭?”

“刚刚吃完了。”棠妹儿起身收拾,顺便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在公司吃过了。”

说到公司,棠妹儿已经好一阵没去公司正常上班了,“我最近总往老爷子那跑,没关系吧,会不会耽误公司那边的事?”

“公司的事有阿仁,你专心做老爷子那边的事。”

棠妹儿犹豫了一瞬,本来想说你的眼线可能被靳佑之给拔掉了,但转念一想,这种事,靳斯年的人肯定第一时间跟他说过了。

所以,棠妹儿没提。

反而是另一件事。

棠妹儿问起,“遗嘱的三个监督人,你准备怎么解决?”

“解决了。”靳斯年轻飘飘一句。

“这么快。”棠妹儿就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他们可不是随随便便小人物,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你买通……”

“大人物更龌龊,只要我给的利益足够多,他们湿身比任何人都快。”靳斯年从后面撑住她身侧台面。

温热的怀抱与男人的语气不符。

棠妹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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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眼中流露出轻蔑和厌恶的神情,他分明是在睥睨这个世界,然而这样凛冽的目光还是让人心惊。

因为分神,棠妹儿把案台上的碟子打翻在地,瓷片崩碎。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棠妹儿赶紧推开靳斯年,七手八脚蹲下捡拾碎片,靳斯年站在那看了她一眼,眸色缓和。

他转身取来垃圾桶和纸巾。

雪白大片的碎瓷,已经被棠妹儿捡得差不多了,靳斯年蹲下来,看着她,“别用手捡了,容易扎到。”

“不捡干净,也会扎到脚的。”

棠妹儿执拗不听,再伸手时,被靳斯年一把捉住,“看你慌手慌脚的,去一边等着,我来捡。”

好像与手有关的操作,靳斯年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可那样一双漂亮的手,拿柳叶刀可以,拿笔可以,做这样的粗活,真的可以吗。

棠妹儿犹豫片刻间,靳斯年已经将她提起,手臂在腰间一拦,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起来,转身,迈过这片狼藉,他把人置于岛台上。

返身回去,靳斯年用纸巾在地面仔细地沾了一遍。

他洗完手,走回棠妹儿身前,“已经清理干净了,这样可以了吧。”

棠妹儿不说话,却用双手绕过靳斯年肩膀,将头埋在他颈间。

温热的依恋,伴随起伏的呼吸,却始终说不出口。

靳斯年回抱,与她耳鬓相贴,过了好久,似叹息,又似安抚,他问:“你在害怕什么?”

改遗嘱的条件已经具备,可真到了最后一刻,你在害怕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棠妹儿條然收紧手臂,“我也不泡¥沫¥独¥家知道。”

第63章 多芥末 那目光暗藏一整个冬天,安静极……

圣诞来临之前, 老爷子的腿终于可以拆除保护了,能够健健康康地过节,算是一件喜事。

棠妹儿和靳佑之一起陪靳宗建去医院复诊, 连医生都说老爷子愈合得好。

“这几天可以试着下地走一走, 相信很快可以很快恢复到之前的行动力。”

复诊结束。

棠妹儿为老爷子预约上门理疗师。

靳佑之推着轮椅, 陪老爷子在草坪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这中间,他电话一直在响, 靳宗建催他。

“年底了,应酬多, 我的人面, 都是你在帮我撑着, 知道你事忙, 不用陪我在这浪费时间。”

“晒太阳怎么会是浪费时间。”靳佑之正说着, 棠妹儿拿着预约单与他们汇合。

棠妹儿:“这个Dr李很有经验,我选了他帮您做康复治疗, 您要不要过目一下。”

靳宗建还没开口,靳佑之把单子拿过来,他看两眼,又叫金刚,“去查查这个人的底。”

这防备意味的动作是针对的谁, 太明显了。

棠妹儿没说什么, 推着靳宗建走在前面,不去听靳佑之和金刚的对话。

老爷子笑了笑,“你和佑之闹别扭了?”

棠妹儿:“您身处特殊时期,接触的人,肯定要人品过硬, 佑少谨慎一点没坏处。”

“他不一定是紧张我,可能是紧张你也说不定。”

棠妹儿强撑着笑了笑。

身处夹缝之间,她也看不懂人性了,剩下的唯一信条就是,有价值才会被爱,她自问身份立场,对靳佑之没有任何价值。

冬日阳光晴好,中午时分,老爷子提议出去吃饭,“有一家老店,我带你去尝尝。”

棠妹儿:“这不好吧,佑少安保严格,一茶一饭,还是吃家里的比较安全。”

靳宗建:“那有什么关系,带着保镖一块去就好了嘛。”

靳佑之朝他们走过来,棠妹儿望了一眼,靳宗建马上明白,他把某人往外赶,说,“我们去吃饭,你赶紧去应酬,别来打扰我们。”

靳佑之转头看了棠妹儿一眼。

棠妹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取得靳佑之的信任。

但他还是说,“你们吃完饭早点回家,您腿脚不好,不宜到处走动。”

靳佑之不在,压迫感少了一半。

到了老爷子指定的餐厅,棠妹儿环顾四周,多了几分观赏的心情。

几十年前的动画海报挂在墙壁上,餐厅中间一块舞台,砌着黑白格的地板,球灯空转,很有复古摩登感。

这里几乎没有客人,招待他们的人自称炳叔,负责收钱,同时还兼职当厨师。

老爷子和炳叔打了个招呼,炳叔扬声,“还是老样子?”

“嗯,两份。”老爷子打了个哈欠,转头对保镖说,“你们去门口守着。”

后厨响起滋滋啦啦煎烤的声音,棠妹儿好奇,抬头去看,“您经常来这里吗,看起来是熟客呢?”

靳宗建:“我不是客人,我是这里的老板,我给炳叔钱,叫他保持三十年前的样子,把这间餐厅开下去。”

棠妹儿不解:“这间餐厅有什么特别?”

“细细粒以前最喜欢这里,每年过生日,她和同学庆祝完,都要我陪她来吃宵夜。”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老人,转眼间老了十岁不止。

棠妹儿心口一揪。

靳宗建接连打哈欠,犯困的模样,“后来,每年忌日,我都会一个人来这里,点一份特餐……她说,她最喜欢牛排沾黄芥末,又辣又过瘾,我都记得。”

忽然悲伤而至。

棠妹儿望着靳宗建,张了张口,可却不知道要怎么接这话。

“我老了,但不糊涂,我知道你不是细细粒,细细粒也不可能再回来,但我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她,不然人生那么长,没有一个寄托,要怎么熬呢。”

“好在……快要熬到头了。”

似乎早有准备,靳宗建抓住她的手,将一张折好的纸,颤颤巍巍按在棠妹儿手心里。

“这里是3%的股份,你喜欢滑雪也好,喜欢玩滑翔伞也好,天上地下都随你。去享受你的人生,不要在靳斯年手心里继续坐牢了。”

“老爷子,我不能私下接受你的股份。”

老人的声音渐渐衰微,态度却前所未有地恳切,“就当我收买你……不要动我的遗嘱。”

棠妹儿保持者手臂前伸的姿势,心口像压了千万斤的重量,一动不敢动。

能到这里,已经让靳宗建耗尽力气。“……别说话,让我睡一下。”

老爷子枕着棠妹儿的手,慢慢趴在桌上,好像睡前呓语,“爹地什么时候害过你,叫你不要爱那个男人,你偏偏跟我作对,还跑去烧炭……”

“还好,我们父女又要见面了,终于可以把话说清楚了……”

叮铃一声,出餐铃响了。

市井吵闹,恍如三十年前,曾有少女坐在同一个位置,翘首期待她的生日特餐,忙碌的炳叔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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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盘托在肩膀。

“上菜喽!两客牛排薯条,多多芥末——”

——

靳宗建过世,堪称世纪末葬礼。

出殡当日,红港九成名人,到场拜祭。棺椁登车的画面,在电视上反复播放。

殡仪馆门前封路,保镖夹道屏蔽人群,靳斯年和靳佑之,两人身着庄严的黑色,一左一右为靳宗建抬棺,送出殡仪馆。

连媒体都嗅到了,靳宗建时代落幕后,这将是靳斯年和靳佑之携手合作的最后一程。

肃穆的是情绪。

血雨腥风,才是这座豪门这背后暗流涌动的真相。

新闻的最后,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乱,说:“豪门遗产大战一触即发,鹿死谁手——”

电视屏幕一跳。

棠妹儿关掉了电视机,没开灯的房间,霎时陷入傍晚的昏暗中。

今天是棠妹儿被软禁的第三天,她坐在昭明园的禅房里,吃喝不缺,只是没有自由。

不管这是靳斯年的命令,还是靳佑之的监管,棠妹儿很明白,他们在等同一样东西。

遗嘱。

遗嘱里写了什么,靳斯年和靳佑之并不完全清楚,只有她知道。

可能连靳宗建都想不到,她还是篡改了他的遗愿。握笔如刀,经过修改的遗嘱,究竟能拯救她于水火,还是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棠妹儿自己也不知道。

今日是葬礼最后一天,晚上九点,终于有人来敲门,“棠大状,两位靳生都到了。”

不管她愿意与否,宣读遗嘱的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从禅房到前厅,每走一步,犹如跋涉般沉重。

棠妹儿在这里曾经观赏过别人的故事,现在轮到自己。

她站在会场中央,手中的文件整齐无暇,语调平静而坚定。

“我是棠妹儿,靳宗建老先生的代表律师,靳老生前委托我,代他拟定遗嘱,遗嘱内容如下。”

靳斯年坐左边,靳佑之坐在右侧,不一样的面孔,相同的气势,两人目光带着分量落在她肩上。

不管棠妹儿曾经有多微小,此刻她直视他们每一双眼睛,自问坚定。

“第一部分,靳宗建老先生一生成就,既来源于个人勤奋,又不缺时运,为报答社会,他将捐出个人名下半数现金,用于建设社会公益事业。”

“第二部分,靳老先生生前珍藏的古董与字画,赠与老友庄兆坤先生,感谢庄老先生与靳老多年来的情谊,愿这些藏品继续传承。”

庄兆坤端坐在一旁,手中的拐杖拄在地上,神色沉痛。

棠妹儿:“接下来,是遗嘱的最后一部分,关于公司股份——”

“棠大状。”庄廷安忍不住开口,“现场有三位遗嘱监督人,请你宣布的时候,仔细考虑清楚。一定要如实宣读。”

空气中静得几乎听得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棠妹儿语气平而直:“庄生不如听我宣读完,再提出疑虑。”

庄廷安不悦,但也没有再说。

靳佑之瞥了棠妹儿一眼,亦是没有情绪的一双眼。

“遗嘱的最后一部分。”棠妹儿扬声。

“靳氏集团经历六十载,既是社会砥柱,亦凝聚靳家三代人的心血,靳老先生在临终前,对靳氏未来抱有深切的期待,因此,他对公司股份做如下安排。”

“——靳老名下,24%的公司股份,由靳佑之先生继承。”

“——其余现金、房产,以及靳氏公司剩余3%的股份,由靳斯年先生继承。”

结局落定。

会场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有人望向靳佑之,有人转头去看靳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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