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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叫阿拾先回家去休息,晚饭自叫他们。
而这?一头?,何望祖到?坡上砖窑里将阿拾师徒俩带回来的生活品送给他们,又带了话后,那已经沉默好一阵子的马虎忽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想是他起?身?动?作有些?快,将旁边的破罐子都给打落了。
万幸是泥地,那破罐子滚了两圈,便停下来,并没?有那破碎之相。
“虎子,你咋了?”马爷有些?担忧地看过去。
马虎垂着眼皮,“我没?事,我去打柴。”说罢,直径起?身?,从砖窑门后捡起?斧头?,别上腰间就走了。
何望祖瞧着他的背影,却有些?担心:“虎子哥真没?事吧?”
“没?事,你先回去忙吧。”马爷其?实也不知为何,在?马虎方才忽然起?身?后,这?心里就突突的跳个不停。
第32章
何望祖虽然?有些放心不下马虎,但更想早些回家去问一问阿拾小师父,外面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只听了个?大概,他还好奇着呢!也不知道丫口镇自己家老房子那巷子边上自己埋的杏仁今年发芽了没。
都来了外乡人,现在自家老屋里住的是哪里来的人?本来还想着以?后长大赚了钱,把房子重新?买回来呢!
不过走着走着,又?想那马蹄镇都被烧成了废墟,只怕丫口镇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中越发好奇,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赶,却得知阿拾回去了,就要去寻。
被他二姐何穗穗喊住:“你作甚去?人家阿拾小师父一宿没睡好,昨日还遇着狼,你莫去扰人清闲,倒不如去砍些柴火来,咱得空捂点?碳出来,等入了冬娘坐月子的时候,好在屋子里烧炭盆。”
那顾四厢坐月子七八个?月后的事情呢!何穗穗却早就已经做了打算,何望祖本想拒绝,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顾小碗背着竹篓出门,“你二姐说的是,趁着现在得闲,做些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无奈,何望祖只能捡起斧头别在腰带,跟着顾小碗一起出门去了。
顾小碗寻思了一下,今年的庄稼太多,每一处都要薅草的话,哪里忙得过来?所以?准备去地里看看,那杂草不是十分丰茂的,用手拔就算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又?忙着打香椿,因为这一次阿拾他们带回来了足够的盐,虽都是些泛黄的粗盐,但相?比起用那岩石熬出来的卤水要好上不少。
顾小碗将村里各家各户那没能带走的坛子都搬了出来,与何穗穗姐妹俩在河边刷了一天,顾四厢则提前将那盐都炒好了,香椿蕨菜收拾好,等着坛子准备好,便合力腌制了好几大坛的咸菜。
何望祖表示十分不理?解,“今年咱们种了这么多地,哪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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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饿着的道理??到时候粮食出来,瓜果蔬菜也多,吃都吃不完,这咸菜白搭,还浪费盐巴。”
顾小碗不同?他理?论?,她这么死命地屯吃的,总是有她的道理?。她虽前世病恹恹的,也只活了十几年,但也知道那历史上,改朝换代有一部分的确是君王自己作死,比如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一类。
但其?实更多的,还是遇到接二连三的天灾,天灾之下人类那般渺小,别说是这个?落后的时代了,就是自己那个?世界,也没有抵抗自然?天灾的能力。
更何况是这些旧时代的君王们呢?面对天灾纵然?他们是有何等的雄心抱负,也会被这天灾引发的人祸所拖到万丈深渊,朝代的更换由此而来。
他们这里尚且还好,可这天下大乱,各地势力自封为王,诸侯频频称霸,到底这起因都是因为几年前南方的洪灾而引发的。
后来听说北方又?有大雪,天寒地冻死了许多人和牛羊,因此不但是当?朝,甚至听说那草原如今也变成了千里冰原呢!
所以?就算是接下来老天爷心生了怜悯,不再降什?么天灾,可是这战乱却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结束的。
那么粮食怎么能嫌多呢?而且谁能保证地里这些庄稼能完好无缺地收回来?或是天灾或是人祸,都不好说。
所以?面对这一切的未知,眼下有吃的,就必须想法子给保存起来才是正理?。
然?今儿晚饭后,她趁着阿拾师徒也在,便道:“明日咱们再去弄些香椿回来,不然?再过几日,便都是老叶子,味不好。”
已经连续吃了很久的香椿,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吃着的确是美味得很,但时而久之,不免是有些腻了。
何望祖第?一个?叫起来:“还去打香椿啊?小姨你都腌好几坛了。”
顾四厢也附和道:“是啊,这已经不少了,不如大家好好休息两日,再过几天,便要插秧了,到时候少不得又?要起早贪黑忙一阵子。”
不过鉴于顾小碗自来都是个?有打算的,因此何荆元反而没有同?妻儿一般劝她,而是有些好奇道:“存的是不少了,这入夏后,瓜果接二连三,咱们不缺吃的。”
阿拾师徒俩也朝顾小碗望过来,也好奇她为何要做这么多咸菜。
现在只是香椿和蕨菜她就弄了这许多,只怕那瓜果出来,她还要想办法屯。他们这里总共就这么点?人,的确吃不了多少。
顾小碗叹了口气:“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去年是运气好,村里也没有了旁人,靠着地里的野菜咱们倒是熬过了。可是接下来又?是什?么年岁,我们都不知道,多做些个?准备,也免得到时候两眼望天。”
空相?得了这话,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这样想,倒也是对的,地里的庄稼瞧着是好,可最终能收回多少,还不晓得老天爷怎么打算呢。”尤其?是这几年这天气,越发不好琢磨了。
阿拾则直接站起身来:“既如此,我明早再去找些空坛子,各家的地窖里,应该都还有。”
这正说着,忽听得辕门外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
自不必多说,肯定t?是马家的人来了。
毕竟这村里也没了旁人。
果不其?然?,何麦香刚起身要去开门,外头就传来了马环的声音。
然?而房门一开,她只觉得一阵风从自己面前闪过,随后那马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堂屋门前了,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好了,我哥不见了。”
“不见了?”众人一听,都倏然?起身,“周边的田里坡上找了么?”
“找了。”马环已经急哭了。
阿拾师徒俩刚回来那两天,大家还挺担心马虎的,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仍旧如同?从前一般三点?一线。
所以?大家也就放下心来了。
眼下听得马环的话,也都忙打着火把四处找。
就怕他像是上次一样,在砖窑了里踩着陷阱,半死不活。
如此这般,各人顶着夜幕星辰,举着火把穿梭在河边田野,到处喊着马虎的名字。
然?而回应的除了那风吹庄稼和树叶的啪啦声音之外,再无旁的。
又?说这到底是夜里,像是顾小碗他们这些小姑娘,都在村子和田野里找,偏远些的地方便是男人们结伴而去。
而顾小碗胆子大,便单独行走的,她走在田埂间,忽听得前面的田里传出水声,不是很大,有一下没一下的,就仿佛是那青蛙跳水里溅出的声音一样。
但眼下小蝌蚪才长后脚,尾巴还没落呢,哪里来的青蛙?
于是连忙加快脚步,朝着那声源处赶去,一面提高声音问:“谁?是谁在那?是虎子么?”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更急切的水声。
很明显,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了。
顾小碗将手里的火把举得高高的,恨不得一步走三丈,跨过了中间隔着的那月牙形梯田,她终于看到了那躺在田里的人影,顿时心就咔在了嗓子眼,“马爷!”
这里是一片梯田,马爷大抵是从上面的田埂上滑落下去的,他的火把已经被泥水熄灭了,此刻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泥水里。
他则趴在泥水里,头斜歪着,半张脸上全?是泥,也许是一张嘴那田水就会灌进去,所以?他紧闭着嘴巴,用那只还能动的手不停地在水里抓扯,好像是要挣扎着爬起身来。
顾小碗赶紧将火把插在田埂上,一脚蹬了鞋子就顺着田埂往下滑去田里,一面大喊:“来人啊,来人,马爷摔田里了!”
可固然?她干惯了农活,但是这水田里想要拉一个?人起来,却还是十分艰难,反而因为用力,整个?人在水田里还摇摇晃晃的,险些也摔在田里。
于是她只能放弃,在大家赶来之前,想办法将马爷的头托起来,以?免他的鼻子耳朵进更多的泥水。
“来人啊!来人!”她一面大喊,一面又?唤马爷,只是马爷并未给予任何回应,两只眼睛死气沉沉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有属于活人的温热,以?及那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顾小碗都几乎怀疑他人没了。
她急促的呼喊中,最先赶到的是同?样与她在村子田野附近的何穗穗姐妹俩和马环。
四个?姑娘将马爷从水里抬起来的时候,阿拾与何荆元父子也来了,有了他们俩的帮忙,人总算是给弄出田里,但也只能暂时放在田埂上。
人却还是昏迷中的,顾小碗心想怕不是那耳朵里还有积水,只道:“要不将人侧躺着,看看耳朵里是不是还有水?”
马环正红着眼睛给他爷擦拭脸上的泥水,擦干净后,却反而觉得奇怪了,只是哪里奇怪,她自己又?说不上来,只忙请何荆元和阿拾两个?去村子里拆个?门板,好将她爷给抬回去。
两人走了,顾小碗见着耳朵里果然?是流淌了些泥水出来,但是他那紧闭着的嘴巴实在是奇怪,便道:“你爷的嘴里是不是有泥?”
马环一听,心想别真是嘴里还有泥,于是忙伸手去扒拉。
只是好不容易将她爷爷的嘴巴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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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把之下,一个?青褐色的东西?出现在马爷的嘴里微微蠕动。
那是一条肥硕的水蛭,平日里在田间没少见,但是出现在人的嘴里,她还是头一次,吓得当?场就尖声大叫起来。
“怎么了?”顾小碗几人忙凑过去,然?而马环松开手后,她爷爷的嘴巴又?重新?闭合上了。
她一脸惊魂未定地坐在田埂上,“嘴嘴嘴里,不是泥,是是是是蚂蟥。”
顾小碗听得这话,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去掰开马爷的嘴巴,果然?见着里面是蚂蟥,如今正在望里挪,这要是进了口腔,黏在气管上,那马爷还有什?么活命?
只是大家都知道,伸手去扒拉这蚂蟥,它那吸盘就越发粘得紧,以?往在田间地头被蚂蟥上了腿,都是直接拿鞋子拍,反正是万万不能伸手拽的,那样只怕反而将蚂蟥拽成两截呢。
“怎么办?”马虎六神无主地望着顾小碗,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
顾小碗也慌了,好在也没彻底乱了方寸,“盐,用盐,快去找盐来。”
得了这话,何麦香顿时拔腿往村里跑去。
这期间空相?也赶了过来,面对着马爷嘴里的蚂蟥,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着拿盐巴来。
这段时间对于大家来说都是漫长的,他们强行将马爷的嘴巴给撑开,但凡那蚂蟥胆敢往里移动半分,就拿草叶子给拦住。
马环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找马虎的踪迹。
好在阿拾带着盐先来了,一把盐巴塞进马爷的嘴里去,火把之下,那蚂蟥光滑的身体被粗粝的盐给包裹了一层,很快便肉眼可见溢出些黑乎乎的东西?,那蚂蟥的身体也变得干瘪,只拿树枝往舌头上一刮,便将蚂蟥的尸体和那尸体里散发出来的污浊都清理?了个?一干二净。
终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只是马爷的舌头此刻只怕也麻木的,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四周围满了脑袋,张口想要问个?什?么,却是发现舌头暂时动不得,将他焦急得不行,不停地比划着手。
自不必多说,怕也是问那马虎的消息了。
顾小碗摇着头,一边劝慰着:“马爷,您别着急,兴许他天亮就回来了。”不过这话,其?实顾小碗自己都不行。
正说着,何荆元父子俩也扛着门板来了,大家合力将马爷给抬上去,往村里去。
自是给安放在了空相?师徒这头,几乎是刚给他这里喂了两碗热水,也将嘴里那舌头上残留的盐给漱掉,马环就从砖窑里抱着他的衣裳来了。
本来还有两身好衣裳,尤其?是他早早就给自己定制了老衣,只等着那天忽然?闭眼,不至于这样不体面地下去见祖宗们。
哪里晓得那日叫林菀岫一把火,别说是他的老衣裳,就是他的寿材也都毁于一旦。
如今马环带来的,也是从村里人家那里找来的破烂补七拼八凑缝出来的。
那身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又?在他床前烧了火,可是即便如此,第?二日马爷还是病着了。
本来以?为他的舌头隔天会好些,能说话。
可舌头是能活动自由了,奈何人却又?没得了精神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灰色的脸没有半点?光芒的眼,无不在像大家透露着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死气。
马环一宿没睡,将他的衣裳给洗了晾起来,这会儿就守在床前,汤汤水水的,昨晚人刚抬回来没多久,顾四厢就挖了黄姜熬水给他喝了。
然?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大家也为着他忙活了大半宿,这会儿都没什?么精神,马环劝着各人去休息,“这一宿劳累大家了,我在这里守着便是,你们都去休息,若有什?么事情,我自喊你们。”
她哭得太多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声音也沙哑不已。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觉得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那该干活的去干活,该休息的去休息。
顾小碗和阿拾师徒俩最后从中出来的,她刚要回家,空相?见她喊住,“小碗,你等等。”
顾小碗停下脚步,朝着屋子里瞧了一眼,与他师徒两个?走到院子外面,“师父,您是不是也觉得,马爷大抵是好不了?”
空相?沮丧的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他身子本就不好,人又?是上了年纪的,接二连三这打击,昨儿又?在那田里不知泡了多久。”
言下之意,马爷果然?是大限将至了。
生死这事儿,顾小碗觉得也算是见惯了的,但是看着一个?人突然?死和生命慢慢流逝,却是不一样的。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声音也不自觉地哽咽起来:“他若好不了,以?后马环怎么办?马虎又?没有了踪迹。”
这时候只听阿拾说道:“他大抵是离开村子,我瞧着那离开村子的险路上,有足迹,脚印深浅不一t?,是他没得错了。”那马虎的腿不好,一瘸一拐,脚印自然?是一深一浅。
顾小碗没有半点?怀疑阿拾的话,只有些认命道:“所以?,果然?还是走了。这个?讨债鬼,可怜马爷和马环为他受苦。”
空相?见她声音高了些,怕里头的马爷祖孙俩听到,连忙给打断,“不提他了。”一面又?叮嘱着两人:“这事儿,可不要在马爷面前提。”
阿拾和顾小碗自是点?头,一面又?商议着:“既是人不好了,怕也要想办法提前准备。”
“什?么都没有,也就拆几扇门板,看看能不能给他钉个?棺材出来。”别的,空相?觉得也做不得了,现在他这菩萨跟前连烧的香都没了。
阿拾接过话:“那就拆吧,马爷一辈子是讲究人,这若是在外面逃荒,没得办法安葬,倒也好说,可这就在自家跟前,少不得是要给他打一副棺材来。”但他看着自家垂老年迈的师父,便将事儿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师父,您去歇着,这事儿我喊了阿祖同?我去办,正好马爷这些刨子斧头都是现成的。”
空相?倒也没有逞强,他本来也是年老体衰之相?了,和马爷就不分伯仲的,前阵子又?带着阿拾出去,还进山打了猎,已是有些扛不住了的。
如今得了这话,也就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辛苦几分。”
“我也能帮忙搭手。”顾小碗也想尽一分力,大不了这香椿不打便是了。
这事宜早不宜晚,若是马爷真没熬过这一劫,到时候也能有个?归处,若是熬过去了,也算是这寿材起了些冲喜的作用。
所以?不但是何望祖顾小碗跟着搭手,连何荆元也拿着了刨子一起帮忙。
这寿材他们是就地取材,拆村里的门板,想着是简单的,不过需要五块门板,一块截断堵在两头,一个?棺材盒子可不就作出来么?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又?因没有钉子,还要想办法用那榫卯来牢固,他们这一帮门外汉竟然?是白白浪费了两块好门板,这才勉强凑出一副寿材来。
顾小碗围着转了两圈,也算是满意的,唯一有些遗憾:“若是有漆就好了。”
奈何田坝里倒是有几棵漆树,然?而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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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会割,以?前都是那走乡蹿寨的漆匠来,给村里几个?铜板,便任由他们上树去割漆。
这正说着,顾四厢却高兴地从空相?他们那院子过来,手里拿着个?空碗,笑吟吟地说道:“你们几个?是立了大功。”一面打量着这有着七八分像是棺材的大厂盒子,“可见这寿材冲喜也非那空穴来风,马爷今儿忽然?精神起来了,我端过去的一大碗面汤,他全?都吃完了。”
说罢,还将手里的空碗展示给大家看。
然?而这一顿吃得香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得一连三顿两天都是如此,那才是真正好起来。
只是这一瞬,那得叫回光返照。
但是大家明显都是往好处想,心里对于马爷这身体是带着几分期待的。
不想到了晚些时候,阿拾过来叫何荆元:“马爷说有话同?你说。”
何荆元正在准备明日插秧事宜,因天阴沉沉的,怕下雨,但是他自己编的那蓑衣又?重,正想办法改一改。
得了这话只得放下手里的活儿要过去。
没想到阿拾又?喊顾小碗:“也叫你了。”
“叫我?”顾小碗疑惑,不过还是同?何荆元一并到了隔壁去。
空相?在屋子里握着他那串念珠,嘴里阿弥陀佛什?么菩萨地念着,马环红着眼睛守在床前。
闭着眼睛的马爷好像知道他们俩来了一样,缓缓睁开眼那浑浊的眼睛,一面示意何荆元到跟前去。
何荆元有些不解,但心里却有种不祥预感,只觉得此刻的马爷,仿佛要托孤一样,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马爷,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只管说。”
马爷从被子里抽出那干枯发黄的手,一把将何荆元的手抓住,“何家后生,我是熬不过去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忽然?溢出浑浊的泪水来,随后喘着气哽咽地艰难说道:“虎子,虎子,他怕是不在了,我跟前就阿环一个?了,她是为了我留下来的,不然?早跟她爹娘走了。”
想是因为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他呼吸不过来,此刻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带着两个?鼻孔也扩得圆圆的。
马环见此,瞬间哭得不能自己,顾小碗只勉强将她给扶住。
片刻后,马爷缓了过来,继续说道:“你家阿祖今年也十岁了,阿环她虚岁十三,人说女?大三抱金砖,她爹娘几时回来,我怕是等不得的,眼下只将她托付给你家阿祖,不求别的,只求给她一口吃的,叫她活命就好。”
原本扶着哭得伤心欲绝马环的顾小碗忽然?头皮一跳,马爷这要将马环许给阿祖?这……
但是何荆元已经答应了,“好好,您老放心,我们在,便少不得她一口吃的。”
马爷得了这话,嘴角慢慢扬起,张着嘴大抵是要说什?么感谢的话,但是整个?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挣起来,瞳孔忽然?散开。
吓得空相?忙放下手里的念珠,急忙上前来,与何荆元阿拾忙将他按住。
人挣了两下,并没有像大家所以?为的那样断气,反而抬起手来,指着站在阿拾他们身后的顾小碗,“小碗,小……碗……你过……”
然?后那个?来字还没说出口,他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两声,瞳孔再次放大,那抬起的手,顺势垂直落下,在棕垫上发出砰的沉闷声。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空相?急急伸手去,将马爷那还没闭上的眼皮往下带,马爷整个?人这会儿才有了些那寿寝正终之相?。
而作为亲孙女?的马环先是一愣,旋即怔怔站在朝床前走过去,低低叫了一声:“爷?”随后便毫无预兆地朝地上一头栽去。
大家又?是七脚八手低将她给扶到了隔壁空相?师徒俩的床铺上躺着,顾小碗在那里陪着,空相?与何荆元去给马爷收拾,阿拾去隔壁喊顾四厢。
村子里虽说是有俩和尚,但是法事却也是办不起来,一来是田里的秧苗着急分插,二来那香火纸烛什?么也没有。
就是披麻戴孝都是奢侈,马环也只能在头上扎了麻线,便在大家的掺扶着,给她爷送了葬,最后下了地盖了土,烧一大把炮仗叶,便在这样噼里啪啦中将马爷给送走了。
马爷没有了,马虎也没有音讯,自是不可能让马环继续住在山里的砖窑里,正好那里又?是天然?好屯粮的地方,入口又?隐蔽,索性便将入口封了。
她也搬到了顾小碗家来,与顾小碗何穗穗姐妹俩挤在一张铺上。
马爷走前,把她许给了何望祖,这一点?何望祖是不愿意的,他是决计不想娶媳妇的,取了媳妇,辛苦挣来一个?铜板,还要分给对方半分?
他想凭啥啊?不亲不戚的,与其?给个?没血缘关系的陌生女?人,还不如给自家爹娘姐姐和小姨呢!
当?然?,他这个?想法他并未在他爹娘和马环身前展露,就和顾小碗吐槽了一回。只叫顾小碗笑了他一会,再何况也没有谁去主动提起这桩婚事,都一头扎在农忙中,所以?顾小碗也没再说什?么。
芒种当?前,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要种,大家忙得团团转。榆钱都没顾上摘两顿来吃,倒是那野桑葚熟了不少。
好不容易连续多日的插秧结束,顾小碗这日得了半天闲,提着何荆元编的那歪篮子到坡上摘,吃不完的晒干后泡水喝。
得了半篮子,只觉得日头太烈,便打算找个?阴凉的地方歇会儿,忽听身后有人喊自己,原是阿拾打柴路过来。
见他那光洁的头上全?是汗水,便将篮子递过去。
阿拾将柴放下来,笑着摇头:“你这个?可不解渴,我歇会儿便好。”一面在顾小碗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拿袖子擦头上脸上的汗水。
他们俩的身后,是一株水桶粗的老杉树,而不远处的斜坡上,是零零散散的野桑树,以?及些刺莓,那些东一棵西?一棵长在其?中的桦树就有些格格不入,但靠着河边,那潮湿的地方,有许多金银花,藤蔓早就将那瘦弱的桦树给缠得弯了腰,风一吹,阵阵金银花的香味便铺面而来。
顾小碗看着那满树的金银花,是恨不得自己像是哪咤一般长出个?三头六臂来,“还得抽空多摘些金银花才是。”可是旋即目光落到了坡下那参杂这一片片绿地中的金色麦田,又?不禁叹气:“马上要割麦子了,怕也没这闲工夫。”
田坝里这个?时候很美,入夏后就疯狂抽条的玉米地绿幽幽的,与那金色的麦田交错,边缘便是一片片浅t?绿色的稻田,才种下去的稻谷秧苗大部份都还未伏根,所以?长得不算茂盛,也致使了这水田里的绿比不得那旱地里的热烈。
但这些不一样的颜色如今交织成一片,给了人无尽的希望,也扫去了大家前阵子因马爷去世的哀愁。
阿拾将腿盘着,好像在庵里打坐一样,那双看起来特别温柔有和煦的眼睛也望着山下的麦田,“今年是个?好收成。”若是,这九州大地每一处都是如此,那该多好?
只是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山外的遍地浮尸和兵荒马乱,心中不觉一酸,那无尽无可奈何,又?将他的胸前都给填满。
于是顾小碗便又?在他脸上看到了那好一阵子没瞧见的悲悯了,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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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你怎么了?”
阿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烂漫山花和庄稼丰茂的田野,声音幽幽地响起:“没有,我只是想,这天下何时才太平,黎民苍生,何时才能安定?”
顾小碗静静地打量了他片刻,忽然?露出个?微笑,宽慰着他:“阿拾,不要想那么多,明天下雨还是出太阳,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这天下大势,也不是你一个?念头能掌控的,我们只是个?平凡人,活下去,便是你我之幸。”
阿拾苦涩一笑,叹了口气,将那满是茧子的手掌摊开,随后又?快速握紧,只是那凉风依旧飞快地从指缝里流走。“是啊,我们只是凡人。”也不知是不是释怀了,他起身拍去身上的草屑:“你要回去了么?”
“我还要摘一些。”顾小碗看了看自己篮子里并不多的野桑葚。
阿拾却身上提起她的篮子,“走吧,我帮你。”
顾小碗起身追了上去,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阿拾,你以?后要一辈子当?和尚么?”
阿拾显然?没有想到顾小碗会忽然?这样问,愣了一下,“不做和尚,我还能做什?么?”
顾小碗本想说,他识字又?聪明,还会武功,应该去读书,也许将来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也说不好的。
只是旋即想到了当?今这乱世,读书怕也不是什?么好出路了。没有个?后台顶天够哪一方诸侯做个?幕僚罢了。
但不读书,做和尚和做泥瓦匠木匠铁匠,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都是在底层艰难求生活罢了。
“那小碗你呢?”阿拾也问起她。
“我啊?我想赚些钱,不要再饿肚子,米缸是满的,盐罐子和油罐也永远不会空就好了。”然?后健健康康,不要像是前世那样生病。
阿拾闻言,嘴角露出笑容来,难得听顾小碗开一次玩笑:“你这样简单的愿望,又?不是要摘天上的月亮,会实现的。”
而这同?一个?烈日之下,彼时凤阳,一瘸一拐的马虎已经瘦得脱相?了,也显得他脸上那疤痕越发的突兀恐怖,走到哪里都被人赶走。
他侥幸从红枫村出来了,也顺利地到达了凤阳,但是他丑陋的相?貌和这一瘸一拐的腿,不管是他想去军营或是想进凤阳王府做个?奴隶,都被拒之门外。
甚至还被狠狠打了一顿。
他想他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此刻和那个?女?人就在一座城池里,不能就这样放弃。
一腔的仇恨,不能这样作罢。也是这一腔的恨意,让他完全?忘记了村子里的妹妹和爷爷。
偶尔想起的时候,觉得有顾家和阿拾师徒,爷爷和妹妹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因为自己偷偷离开红枫村,会对爷爷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那里在作甚?”漫无目的游荡在大街上的他,忽然?看到前面一处属于凤阳王府的侧门里,有不少男人在排队。
有好事者凑近他的压低声音回着:“凤阳王新?纳了不少美妾,少不得宫人伺候呢!这不,那些个?吃不起饭的,都过去报名了。”
这个?时候的马虎,并不知道那人口中的宫人是什?么人,只是想着能进凤阳王府,于是他满怀期待去排队。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对方一见他那脸上丑陋的疤痕,就皱起眉头来:“哪里来的丑八怪,走开,还想进王府,吓着了娘娘们,仔细你的脑袋。”
然?后挥着鞭子便要赶他。
但被另外一个?小吏给拦住了,“人不够,收了他,大不了打发他去倒夜香。”这样昼伏夜出,和贵人们刚好错过,是冲撞不了的。
于是,马虎就这样入选了,他对那个?录用他的小吏感恩戴德,还狠狠磕了两个?头。
但是他没有想到,进去后他就被那帮人赶进了一个?黑森森充满怪味的屋子,随后被扯了裤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子孙根就这样没了,一把白灰已经撒在了他的伤口处,然?后有个?尖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这东西?可收好了。”
紧接着手里被强行塞了一坨黏糊糊的东西?,不等他仔细看究竟是什?么,那带着熟悉焦臭味的浓烟瞬间将他眼前的一切给模糊。
这些人,也用烙铁来烙伤口。
第33章
明媚的阳光依旧,红枫村里何荆元将一把把镰刀磨得铮亮,明日就要开始割麦子了。
顾四?厢的肚子已经隆起,本来身体也不好,所以田里大家是断然不敢再叫她去的,她便仍旧留在家里煮饭。
麦子除了顾小碗自?己家的那点之外,还有去年村子里的人逃难离开前种下的,盖了去年那两场冬雪,今年的麦子得了大丰收,麦芒下颗粒饱满,早在刚出青的时候,就没忍住割了两把回来烧着吃。
连带着青绿色的麦穗子一起扔进火塘里,灼热的火苗瞬间将麦芒给?吞噬,热烈的火焰包裹下,那属于麦子清香的甜味很快就散发出来,便可从火塘里打捞出来,也顾不得烫便直接在手心里搓,麦粒便与麦麸壳分明,猛吸一口气,那壳儿就飞出手心,唯独留下那清香的麦粒在手中,是乡里人不可多得的美味零嘴。
顾小碗不放心她姐姐,即便只是在家中煮饭,但那么多人的饭,也怕她累着,所以今天便将那腌制的蕨菜都捞出来切好,地里的豆角也煮了。
反正是将那准备工作都给?她备好了才放心,当晚早早歇下,第二天鸡没叫,大家就起来喝口粥,踩着那还没落下的月色,往麦田里去。
左手抓着麦秆,右手拿着镰刀,只听?着蹭蹭的声音响起,手里便已然是一大把麦子了。
除了顾四?厢,连空相一把年纪都出动了,所以算上何家父子四?个?,顾小碗加马环,竟是有八个?人。
都不是那偷懒耍滑的,所以等着太阳高高挂起的时候,已经割了大片。
割好的麦子捆扎好,便暂时晾晒在剩下的那截麦茬上,等晒得差不多,再背挑回村子的打谷场。
但即便当下日头好,可俗话说的号,就怕天有不测风云,终究是担心有暴雨来,因此这些日子里,大家都紧张不已。
连续忙碌了十?来天,地里的麦子也割了大半,陆陆续续的也背回来了不少,脱粒晒在打谷场上。
只是连日来这样的高强度劳作,空相那身体实在扛不住,便歇了下来。
但大家都在忙着,便是顾四?厢,还挺着孕肚去地里捡麦穗呢!因此空相也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打谷场里脱粒过的麦秆堆里,翻找那些漏网之鱼。
是一粒麦子也不愿意放过。
大家从五月一直开始抢收,中间下过一场小雨,但很快那太阳就出来了,并没有什么影响,到了这五月下旬,地里的麦子都几乎已经割完了,剩余的那两千斤左右,就都晒在打谷场里。
头三?日每晚大家睡前都要将其收起来,就怕晚上忽然落雨,然这连续三?日都是好天气,今日又瞧月朗星稀的,便就决定不收了,想着明日必定是要大太阳的。
何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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