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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闻一鸣没能犹豫太久。

下午两点, 闻代平情况突然恶化,脑内大面积出血,不立即手术很可能熬不过当晚。

闻一鸣急得手抖, 给闻冬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医院。

上午闻冬对他说完那番话就去找了李曼悦。

律师在整理闻代平的材料, 王总那边答应得头头是道, 一问到关键问题又开始打太极。把李曼悦惹得没了脾气,抓着张星序一顿拷问。

他们说了什么闻冬不知道,手机亮起时她正在吃午饭。

鸡排炸得很焦,咬起来费劲, 她边吃边喝水, 看到屏幕上闻一鸣的名字眉头轻皱, 接起电话抽纸去擦嘴角。

他声线很抖, 隐隐透着哭腔:“二姐你快来!医生通知病危要做手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到最后几乎快要哭出来,声音渐渐小下去。

闻冬起身就走,“妈和大姐呢?她们在哪?”

“妈听到这个消息就昏过去了,大姐……大姐跟着护士去了急诊科,这儿就我一个人。”

闻冬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在秋日当头的下午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牙关紧咬, 用力握着手机,“你先签字,我马上上来。”

坐在遮阳棚下的李曼悦不耐烦转头,嫌热牵开领口扇风, 墨镜下的街景亮度降低些许, 却始终驱散不了周身的热气。

这两天太阳大得不行, 紫外线强,她昨晚走得急没来得及收拾行李, 只带了防晒,这会儿跟张星序说话说得火冒三丈,好不容易催着他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没接通,就见他拉开椅子起身,挂断电话走了。

李曼悦循着他的背影望去,才发现闻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出来了。

她立马站起,连伞都没带跟了上去。

这小子,盯闻冬比谁都紧。

闻冬一口气跑回到病房外,闻一鸣握着笔在颤抖。

看见闻冬,他蓦地红了眼眶,哆嗦地说:“我不敢……”

尤其是在看过知情书上的内容后,他无法承担手术失败的后果,不想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可他的懦弱却也让他连唯一的希望都不敢去争取。

闻冬跑得喉咙干哑,心脏在胸口狂跳。

她极力保持着冷静,扫了一眼确认书,说:“你已经成年了,闻一鸣,你不能总躲在别人身后找庇护。”

闻一鸣使劲摇头,一把拉过她把笔塞到她手里,“姐,你签吧,你来。”

闻冬抬眼看他。

闻一鸣睫毛被泪水打湿,定定地和她对视,像在承诺:“你做决定,我听你的。”

救或者不救,你来决定。

闻代平的命像这支笔一样落在她手上。

落在这个她说不管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的女儿身上。

闻冬觉得可笑,垂眸看着他给自己的单子。

只想了两秒,她横垫过手机,摁动黑色签字笔就要写字。

下笔前一刻,“姐。”闻一鸣抓住她的手。

他艰难咽下口水,“开颅手术……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闻冬顿时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眼神倏然变冷,“闻一鸣,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张星序就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

闻一鸣没注意到,压低话音:“你以为我不想救爸吗?但之后他要是好不起来怎么办?”

谁都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闻代平情况恶化成眼下这样,不救必死无疑。

救了不论生死,费用上肯定会再添一笔。能活着自然是好,就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怕就怕他从手术台上下来挺不过去,到时候才真的是人财两空。

闻一鸣不仅是担心,他也在犹豫。

如今医疗条件这么发达,手术未必会失败。

不是脑干出血,一切都有希望。

可植物人也算希望吗?

他是想闻代平活着。

但不是绝不是以昏迷的状态。

张星序走过去,闻一鸣迅速擦干眼角的泪,垂眼避开他的视线。

“闻一鸣,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很爱他。” 闻冬说,“现在我才发现,你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

“我有什么错?!”闻一鸣倏尔激动起来,“要不是你上午说那些我会想这么多吗?爸死了妈一个人要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闻冬低头利落在确认书签下自己名字。

笔尖用力插电划破纸张,她重新抬眼看他,一字一句:“我要是没想过,我现在人就不会在这里签这个字!”

她拿起确认书,“你想要钱,你也要看闻代平争不争这口气。”

闻冬自己潦草有劲,像是压了极大的愤怒。

光线透过纸张,淡出一层光晕。

闻一鸣回头去看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喉间一时哽咽。

下午五点,闻代平进了手术室。

黄从英醒来后输着葡萄糖不停在抹泪,医生告诉她再哭下去会得结膜炎,但她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闻静带着黄从英上楼,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坐满了人,闻一鸣双手搭在膝盖上,把头垂得很低,没看手机,也没听歌,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冬签完字跟李曼悦去了楼下。

李曼悦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和她讲了好一阵的话,闻冬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嗯两声。

张星序整个下午电话就没停过。

但他脸上表情始终平静,看不出其他情绪。

恍惚中时间过得异常快。

窗外暮色降临,手术进行到第三个小时,闻冬上了楼。

闻一鸣看见她,像抓到救命稻草,“我后悔了二姐,我不要钱了,让爸活着吧,啊?咱们让爸活下去吧?下午是我混蛋!是我不做人!”

说着往自己脸上扇耳光。

动静惹得周围的人侧目看来,又极为冷淡地瞥开视线,似乎已经对手术室的这种戏码习以为常。

闻冬没阻止,看他把自己双颊抽得通红。

黄从英上来拉他,闻静跟着黄从英身后,担忧地看向闻冬。

整个过程闻冬一言未发。

李曼悦走到她身边,眸光扫过闻一鸣。

闻一鸣似乎这才注意到她,额角狠狠一抽,小心翼翼打量闻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李曼悦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拉着闻冬去了另一边。

闻一鸣霎时松了口气,汗意沁出,刺得他后背一燥。

李曼悦说:“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在,就不会让能救活的救不活。至于你那个爹,有命就继续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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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命死了也好。”

“你那张卡我让人转了点钱进去,后续有要用到的地方直接用,我明天有事要离开一趟,律师会留在你这边,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李曼悦很少解释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话说多了,想了想,还是告诉她:“张星序那边很早就联系好了医生,术后能稳定下来的话,听他的转院治疗。”

“赔偿的事他会施压,律师也会为你们争取最大利益,别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都会好的。”

闻冬扯了抹笑,笑得疲惫而勉强,倾身抱住李曼悦,“谢谢。”

李曼悦让她抱了一会儿,轻叹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别垮才是真的。”

“也别老想着还钱。”李曼悦犹豫着停顿了一下,“你要还就还给张星序,他今天从我这儿把你的债挪过去了。”

李曼悦笑笑,抬手捏了捏她消瘦下去的脸,“他让我别和你说,但我想着你这性子,指不定哪天有钱了偷偷摸摸给我塞点回来。”

“我不占你便宜,下半辈子还给张星序吧。”

心中酸涩蔓延,像潮湿的海水没过头顶。

闻冬点点头,眼角温热。

张星序不知道去了哪,没有上来,直到手术快要结束他才出现。

他头发有些乱,大步走到闻冬身边,二话不说抱住她。

这个拥抱太过突然,闻冬只感到他藏在怀抱里的颤抖。

李曼悦看向别处,屏幕亮起,闻一鸣朝她看来。

手机上是他发的消息。

李曼悦淡淡扫过,点进详情拉黑。

九点过手术才结束。

闻代平被送回到重症监护室,医生和家属交代了部分情况,闻代平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多久能醒还尚未得知,黄从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往坏处想。

闻一鸣心里巨石稍稍落地,松缓了紧绷的神经。

闻冬是最平静的那个。

她没有意外,也没有庆幸,像是一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默默转过身往张星序的肩上靠。

闻静缓了缓神,给家里打电话说要留在医院,丈夫却强硬要求她回家,说医院这边有人照顾。

闻静耳根子软,只好跟黄从英说要回家照顾孩子,又放不下心,“爸有事告诉我。”

她赶上晚点地铁,将近凌晨才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她替他们整理好书包,把客厅四处散落的玩具收拾了一遍,再进厨房将碗筷洗干净,最后才自己洗澡休息。

只是躺下还没几个钟头,手机如同催命鬼符在半夜响起,铃声急促刺耳,她心悸不已,在黑暗中慌乱接通。

闻冬的嗓音在寂静秋夜透着浓浓的疲倦,“闻代平发烧了,你要过来吗?”

黄从英在哭,话音被哭腔模糊,只剩几个字眼能听清:“赶紧来看你爸最后一眼吧闻静。”

闻静整个人处于发懵状态,胡乱穿好衣服出门,什么都来不及想,站到空旷的街道上才后知后觉想到要打车。

凌晨四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露水的凉意浸透皮肤,她打了个颤,往口袋一模,空的。

这才想起手机在穿鞋的时候放到了柜子上,身上也没带现金。

对,得先回去拿手机。

她正要折回,小区门口一辆黑车缓缓降下车窗,驾驶位上的男人颔首示好,“闻小姐是不是要去市人民医院?”

闻静愣住,恐惧爬上后颈,她下意识拔腿想跑。

男人看出她的防备,主动下车解释:“我是少——”

电光石火间,他记起什么,改口:“我是张星序派过来的司机,他想着你这几天可能会有需要,让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怕她不信,递过手机联系了张星序。

张星序在电话那头说:“大姐你别怕,他是我安排的人。”

闻静认得张星序的声音,心顿时悬挂起来,问闻代平情况怎么样。

“叔叔颅内水肿发了高烧,喉咙多痰,医生说可能要做气切。”

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黄从英的哭声。

闻静的心被揪成一团,连忙上了车。

夜间交通顺畅,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缩短成了四十分钟。

等她赶到医院,病房外一片沉寂。

她和所有人熬到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高烧却始终退不下去。七点多的时候,闻代平心率降低,瞳孔放大,怀疑初步形成脑疝,而他目前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做手术。

紧急抢救后传来清晨的第一声噩耗——脑死亡。

第52章 她无条件相信他

黄从英眼神空洞倒在闻静的怀里。

闻一鸣错愕僵在原地, 连反应都忘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埋头用力搓了搓脸, 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闻冬睫毛微颤, 转脸看向张星序。

张星序站在她身后, 手上用力,两人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清晨的阳光照进医院大楼,在地板照出一小堂光亮。

闻冬盯着那团光,心里突然空了, 喉咙哽得难受, 像被塞进一团棉花, 吐不出也咽不下。

张星序转身抱住她。

她的眼睛很干, 流不出半滴眼泪。

闻代平死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

闻一鸣无法接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连串发问:“脑死亡是什么意思?能电击抢救吗?电击试过吗?”

医生提醒:“电击对身体会有创伤,会压碎骨头。”

闻一鸣坚持:“万一能救回来呢?万一呢?!”

“一鸣。”闻静喊他,“别闹了。”

闻冬闭了闭眼, 松开张星序, “我没事。”

张星序扶着她的肩,微微低头去看她眼睛,“我带阿姨去做个全身检查,这边你和一鸣好好聊聊。”

他稍微停顿一下, 看了眼闻一鸣, “考虑好跟我说, 后续的事我来处理。”

闻冬点头。

闻静带着黄从英和张星序下了楼。

闻一鸣悲伤到极点,眼泪断线一样往下掉, 视野模糊一片,“二姐,爸还有心跳,有呼吸,咱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完全祈求的姿态。

十几年来,闻一鸣从来没在她面前这样过。

“有意义吗?”她问。

只靠机器维持着生命体征,这样的‘活着’还有意义吗?

闻一鸣吸了吸鼻子,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无法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泪水夺眶而出砸在他的球鞋上,那是他成年生日闻代平送他的生日礼物,而现在送礼物的人躺在病床上等待宣判死亡,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生死永远是人最无能为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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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看了他好一会儿。

久到地板那块光亮的发生偏移,她开口说:“你去看看他吧。”

闻一鸣被她这话狠狠一震,抬起头,闻冬拿出手机站到一边,在打电话。

闻一鸣没动,牵起衣服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等她打完。

黄从英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垮了,双目失焦,什么都听不到。

就连闻静递过张星序的手机让她接,她也毫无反应。

闻静放到自己耳边,“冬冬。”

闻冬嗯声,大概也猜到了黄从英的情况,问闻静意见:“大姐,你怎么想。”

闻静心中怅然,按了按泛着泪光的眼角,带着商量的口吻:“要不再等两天?万一还是这个结果,我们就带爸回家。”

闻冬没说话。

长久沉默后,闻静没了底,抬眸看张星序,轻轻摇头递出手机。

张星序接起,喊了声闻冬的名字。

闻冬背过身站到阳光之外,深深吸了口气,说:“你能帮我联系殡仪馆吗?”

张星序微怔,旋即询问:“什么时候?”

闻冬回头看了眼病房,“后天吧。”

张星序垂睫,看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黄从英。她双眼泛着红血丝,眼皮耷拢,毫无精神靠在闻静肩上,周围的吵闹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情绪,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

张星序什么都没问,答应说好。

后面两天又换医生检查了几次,闻代平依旧不能自主呼吸,神经反应也彻底消失。

医院宣告死亡的时候闻冬正在车上,她安静地听闻静把话说完,一动不动看着腿上被塞满的白色行李袋,忽然觉得极其刺眼,仰起头缓了缓,问:“妈还好吗?”

闻静忍着悲痛,开口几度失声,“一鸣还不让我告诉她。”

闻冬拿起装着闻代平衣物的行李袋丢到一边,阳光斜照进来,又被道路两边的树干迅速遮挡,光斑消失只剩模糊的黑点留在手背。

张星序从后绕过捂住她的眼睛。

她的睫毛轻轻扫着掌心,潮湿柔软。

下一秒,她拉下他的手,“我没事。”继而又故作轻松一笑,“早说让你回乐城了,现在倒好,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张星序说:“我不走。”

而后他就真的没有离开。

从到医院取死亡证明开始,再到后面联系殡仪馆接人过去,都是他在忙前忙后打点。甚至连给亲朋好友的讣告都是他编辑好让闻一鸣发的。

闻代平一死,黄从英一蹶不振,闻静整天照顾她,时不时还要回家带孩子。闻一鸣一问三不知,整个家里还能撑起来的就只有闻冬。

律师那边需要取证,她忙得两头跑,恨不得一瓣掰成两半用。

张星序几乎将葬礼全部包揽下来,需要家属签字的地方他会带上闻一鸣。

而闻一鸣是在出院结算时被打击到的,他看到费用清单上那一连串滚雪球的数字,原先对闻冬的愤怒缄默成苦药,咽得他嗓子发疼。

他不知道闻冬哪来这么多钱,也许是她到处借的,也许是李曼悦的,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他面前——如果没有闻冬,闻代平或许会死得更早。

他不敢细想,把单子胡乱揉成一团揣进口袋。

追悼会定在三天后。

闻冬忙得晕头转向,唐姐一通电话打来询问她的情况,她才想起国庆假期早已结束,连忙解释家里出了事,话还没说完,唐姐宽慰她说:“知道,我都知道。”

“我不是来催你上班的,冬宝,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丧假已经批了,你这几天好好在家陪陪家人。”唐姐长叹,“节哀啊。”

闻冬带着鼻音嗯声,对她说谢谢,又随口一问:“谁帮我请的假?”

唐姐疑惑:“说是你一个朋友,姓张,他没和你说吗?我看发过来的材料没问题,以为你是知道的。”

闻冬摇头否认:“没,是我忘了。”

挂完电话,闻冬去找张星序。

他在楼上跟黄从英商量火化时间。

聊到最后,具体时间和追掉会的大致流程敲定下来,黄从英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闻冬。

门没关,闻冬站在外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她的手碰到门把,心被一根细线轻轻提起。

“是。”张星序承认得很坦诚,“我很喜欢她。”

黄从英问得直白:“有考虑结婚吗?”

变故过后的中年女人憔悴不堪,闻静这段的照顾让她受之有愧,闻冬虽然什么都没说,却直接扛过本该落在她肩上的重担,和眼前这个人一起撑起这个零散的家。

她很清楚,假如不是他,闻冬未必会坚持走到现在。她大可以回到乐城继续过她的小日子,可她依然选择留了下来,送闻代平最后一程。

不管因为什么,她对闻冬始终有亏欠。

“之前有。”张星序垂首轻笑,“之后……不出意外也会有。”

“我对未来的规划中,她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对她来说结婚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也尊重她的决定,但如果阿姨你问,我的回答只会是肯定。”

“挺好的。”

黄从英笑笑,笑得太过勉强,嘴角上扬,眼里却装满忧愁,问他是哪里的人。

张星序说:“观花市。”

“有点远啊。”黄从英说,“有考虑在这边买房吗?”

张星序刚要回答,闻冬推门而入,打断了两人对话。

黄从英看到她,下意识起身问她吃饭了没。

闻冬说不饿,进房间找到东西又出了门。

追悼会当天下起蒙蒙小雨。

闻代平生前喜欢喝酒交友,加上一圈亲戚,来了不少人,闻一鸣扶着黄从英站在门口接待。

田澄也来了,她听说出事了就想过来,又怕给闻冬添麻烦,这些天一直在通过联系张星序了解她这边的状况。

看她瘦了一圈,田澄眼睛蓦地一红,差点当场哭出来。

反倒是闻冬安慰她,“我才是那个该跟你说对不起的人。”

田澄捂她的嘴:“不许你这么说。”

很多亲戚闻冬不认识,也没有打招呼的兴致。

葬礼进行到中途,她出去透风,没想到撞上了白叶。

她本来都快忘了她,但她的再次出现,原先记忆里的那点蛛丝马迹重新串联到一起,将怀疑无限扩大。

她一身黑衣,神情凝重注视着张星序。

张星序撑着伞背对闻冬,隔着嘈杂雨声,她听不清说了什么。

“就这样,我没事。”

张星序想走,白叶一把拽住他,“你这手都抖成什么样了!你这叫没事?”

白叶性子温和,很少急眼,这会儿拉着他有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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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顾,“我不过来你想拖到什么时候?一直逃避有用吗?”

她望着他,头发凌乱遮住脸,“算我求你了,跟我回去行吗?”

张星序的余光注意到闻冬,心脏遽尔刺痛,“你别说了。”

白叶不解,循着他的目光跟闻冬碰个正着。

闻冬朝张星序小跑过去。

白叶偏过头,勾下发丝夹到耳后,迅速整理好情绪。

“怎么不进去?”

她看张星序,“你们刚才在吵架?”

张星序不动声色倾斜伞面,“没,你听错了。”

白叶转过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主动开口:“上次见面没能说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叶,是张星序的私人医生。”

张星序皱眉,来不及阻止她。

闻冬握住张星序撑伞那只手,像是安抚,“先进去吧,外面在下雨。”

她没问白叶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有私人医生。

她什么都没问,沉默得像落在地上的叶子。

雨滴砸在伞面,张星序向来温热的手此刻一片冰凉,沉香仿佛沾染雨水,引得腕侧的疤痕隐隐发痒。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朋友。”等待火化期间,闻冬解释,“既然是你朋友,那我相信她。”

“因为我无条件相信你。”

第53章 她的飘摇不安有了归处

葬礼结束当天, 闻一鸣抱着闻代平的骨灰回了家。

闻冬在房间收拾行李。

她把以前的衣服翻了出来,破的、旧的、已经不能穿却舍不得扔的,全都装进垃圾袋。

衣柜很大, 以前她跟闻静住, 姐妹俩睡上下床, 衣服都堆在一起。

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闻冬上大学,她寒暑假回来还要跟姐姐挤一个房间。

后来闻静成家才变成了她的卧室,这两年她去了乐城,衣柜里依旧堆放着他们放不下的衣物和过冬要用的厚重棉絮。

衣物里带着浓浓的樟脑丸的味道, 闻冬皱着眉打包, 来回两趟下楼把闻代平的东西给扔了。

没有人说什么。

黄从英和闻静在厨房做饭, 闻静的丈夫和孩子也来了。

丈夫在客厅跟闻一鸣聊天, 闻一鸣听得心不在焉,眼睛跟在进出门的闻冬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

另外两个孩子踩在沙发上抢电视机的遥控器。稍大点的是个女儿,今年五岁,抢到遥控器后换台,三岁的小儿子不满, 上前要抢, 被姐姐推开。

闻一鸣下意识扶了把倒在身边的侄子,姐夫注意到姐弟俩的打闹,呵斥一声,小女儿下拉着嘴角,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台换了回去。

电视里正好放到机器人变身, 小儿子乐呵呵地笑, 压根没把刚才抢东西的事放在心上。

“洗洗手吃饭了。”闻静出来提醒,双手往围裙擦干, 探头去看卧室,问:“一鸣,你二姐呢?”

闻一鸣说:“刚才看她提着两包东西出去了。”

闻冬丢完垃圾再上楼,饭菜已经端上桌,菜烧得很丰盛,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跟闻静说自己不吃,关门进了房间。

她给张星序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葬礼结束,张星序送白叶离开莲山,这会儿已经在返程的路上。

他说:“马上。”

车开过一条小吃街,他想到什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闻冬想说不用。

但对上张星序,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说让他带点。

她没想在家里耽误太久,只等张星序回来一起离开。

闻冬收拾好行李,转身欲走,眸光倏尔瞥到镜子里的床头缝隙,里面掉了一本书。

显眼的黄色封面,她放下包走过去捡起,是很久以前一个朋友送她的绘本,书封页脚卷曲,蜘蛛网缠绕,表面落满灰尘,沉甸甸的。

目光上抬,移向那张不算书桌的书桌。

桌子很简陋,用几块合成木板拼装凑在一起,写字的时候切割不够光滑的边缘会刮扯到衣袖。

书桌上胡乱堆着杂物,有几本她还没来得及看的书被挤到边缘,太阳晒得书封掉色。

闻冬把所有书都找了出来,房间里没有口袋,她去客厅打算找两个快递盒来装。

他们在吃饭,黄从英见她出去,喊了声:“冬冬,坐过来吃饭啊。”

阳台角落堆着大大小小纸盒。

闻冬没回头,“我不饿,你们吃。”

快递盒很多,有些拆得暴力,被撕得乱七八糟。

闻静虽然时不时会在网上给家里买东西,但大多数都是闻一鸣暑假拆的盒子。

闻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个能用的,不免有些烦躁,伸腿一踢,碰到一个白色简洁的长形方盒。

盒身侧面清晰的品牌Logo提醒着该产品价格不低。

闻冬微微蹙眉,蹲下身捡起盒子,跟方盒背部黏在一起的快递盒被带了出来。

寄件信息从中间撕开,闻冬把裂痕拼凑到一起,看清寄件地址的瞬间,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力捏住,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困难。

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闻冬闭了闭眼,稳下心神,伸手撑住墙,一点点缓过神。

指尖寸寸收拢,指甲用力掐进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根本无法冷静!

无边的愤怒将她吞噬殆尽。

闻冬抓起盒子,大步折回客厅。

闻静抬头,刚想起身给她让位置,闻冬直接将硬壳白色外盒朝闻一鸣的头上砸了过去!

盒子滚到桌上,掉进一锅肉汤。

尖锐的疼痛瞬时袭来,闻一鸣倒吸一口凉气,跟着来了火气,扔掉筷子噌一下站起:“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闻冬冷笑,两步冲到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推下去,“我还没问你这盒子是怎么来的!”

闻冬眼尾发红,指着桌上那个最新款的iPd包装盒,“李曼悦会平白无故给你寄这个?!”

她双手发力,闻一鸣始料未及,被她按倒在地,“你哪来的脸去找她!”

“你把她当什么了?!”闻冬声音沙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句话。

黄从英从后面去拉闻冬,闻冬挣脱甩开。

她趔趄后退,闻静眼疾手快扶住,担忧:“冬冬,发生什么事了?”

闻冬的手背被黄从英划出一道伤口,口子泛着灼烧的疼,她脸色狠绝:“这事没完!”

她走进闻一鸣的房间,闻一鸣顿时慌了,连身上的疼都来不及顾,抓着沙发扶手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跟进去,慌乱中大喊:“姐夫你看我干嘛?赶紧拦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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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冬在床上翻找出他的平板。

板子没套外壳,很薄,屏幕上留着明显的指纹。

闻冬拿起掰弯往地上狠力一摔,屏幕霎时四分五裂,好似支离破碎的现状。

闻一鸣听到声响,整个人脊背发冷,按着后背冲到房门口,“你!”

平板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弯曲程度躺在地上。

闻一鸣额头青筋绷起,上去就要跟闻冬动手,“他妈李曼悦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

闻冬被他猛然推到书柜,柜子里的书摇摇晃晃,从顶上掉了两本下来。

她后肩钝痛,呼吸渐渐变缓,意识却无比清醒,往他大腿奋力一踹。

闻一鸣吃疼后退,五官扭皱在一起。

闻冬胸膛起伏,从来没这么大的火气,占领上风的怒火将她烧得理智全无,“闻一鸣我告诉你!随便你们以前怎么对我,但我的朋友,你有多远滚多远!”

她径直回房间提起行李,收好的书没装,直接抱在怀里要走。

客厅里几人站在一起,定定地看着她。

闻冬一个也没看,也没有任何话说。

黄从英声泪俱下喊住她:“你就不能让你爸安安心心地走完最后一程吗?”

闻冬脚步顿住,站在饭桌旁边。

饭碗倒扣在地上,桌上一片凌乱,筷子和碗各是一处。

闻代平的骨灰和遗像就摆在旁边,面目祥和注视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你今晚为了个外人闹这一出,一鸣可是你亲弟弟啊!”她亲眼看到两人扭打在一起,胸口绞痛,音色尖细似枚锋利钢针,直抵闻冬耳畔,“你还想害死他是不是?”

闻冬敏锐察觉到什么,转身紧紧盯着她,“我害死过谁?”

行李的提绳将她的手勒出红痕,临近崩溃边缘,她的声线颤抖:“你说啊!我害死过谁?”

黄从英被她激得脱口而出:“沈薇那个孩子不就是……”

她忽地反应过来,止住了话头。

听到沈薇的名字,闻冬那根绷紧了多天的弦骤然断裂,强忍一晚上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说你信我,你就是这么信我的?”

“冬冬,妈不是那个意思。”闻静想要劝和,“当初发生那种事谁也没想到,况且警方都说了是自——”

闻冬根本不听,脖颈青筋暴起,激动地指着黄从英:“你没听见吗?!她说是我害死了沈薇!”

身后一股外力将她往后带,闻冬被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清冷的药香与兰花糅合在一起,猝不及防窜入鼻息,平缓安抚下她的焦躁。

闻冬泣不成声。

就是在那一刻,她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安放。

在她站到悬崖边上即将一脚踏进深渊的时候,有个人不顾一切拉住了她。

她的飘摇不安、孤注一掷,全都有了归处。

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没资格插手。”

张星序语气沉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平静下的怒意在暗流涌动,透过他那双眸子隐隐迸发出来,带着天然压迫,一字一顿警告:“但有一点,她选择承受那些痛苦,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意伤害她。”

“尤其是你。”张星序的视线最终落到黄从英身上,像断定了一个母亲的死刑宣判——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闻冬挣扎过,她试图在那丝微渺的爱意中脱离自救。

对黄从英,她始终做不到像闻代平那样心狠。在闻一鸣尚未出生那几年,她是的的确确感受过她的爱,这份好被记忆不断粉饰美化,掩盖了这些年的苦楚。

闻冬被她爱着,却也痛着。

张星序将她抱上车,温热的指腹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轻声:“我们回家。”

闻冬点头,嗯声重复:“回家。”

回乐城。

回他们的家。

从始至终张星序都没问过她一个问题。

宾利驶上高架桥,夜晚开始下雨,路灯照得车窗内水珠发亮。

张星序在开车,时不时偏头看她。上车前怕她冷,特意准备了条羊毛毯,这会儿她缩在副驾驶位,鼻尖发红,转头和他对视,刚哭过的眼眸明亮,一片清澈。

车里太过安静,闻冬找出绘本随手翻开。

她主动提起:“这本书是我一个朋友送的。”

“她叫沈薇,是我初中同学。”

书随意停在一张涂鸦小猫上,颜色简单,可爱滑稽。

张星序没开口,静静听她述说。

一般讲故事的人会从两人初识讲起,可闻冬话锋一转,说了结局:“在我们冷战的第三天,她自杀了。”

张星序微怔,侧目看她。

闻冬摸了摸那只猫,“班里的人都说她是跟我吵了架才想不开,班主任和警察连着问了我一周,就连她的父母也逼着要我偿命。”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闻冬苦笑,往后翻了两页,拿出那张夹在书里的作业纸,“她当时给我写了封信,我收到信的第一时间就回班里去找她,可才走到楼梯,她就从我面前跳下去了。”

闻冬把纸打开,些许幼稚的字体映入眼帘,上面写着数学的计算公式。

这是后来她从沈薇的作业本里撕的,警方收走了沈薇写的信,她只能以这种方式留下点什么。

“可是她父母看了也不信,说我故意捏造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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