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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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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迷惑

突如其来的疼痛在肩头炸开。

南序就势翻滚找到个掩体。

他把手死死按压在肩膀上等待痛楚的席卷而过, 等到大脑可以清醒地转动,他捡起散落在脚边的弹壳。

对应的不应该是本次考核会出现的枪支的型号。

而且从子弹袭来的方向大致可以判断出来对方的位置。

南序实操不太行是因为自身身体素质受限,能力范围之内他把可以达到的理论水平拉满。

二年级几乎都在这个射击场里, 只能一年级或者三年级的同学。

能够无视诺伊斯的规则肆无忌惮的人显而易见、不作他想。

感谢诺伊斯的规则还没有完全被漠视, 否则希里斯真能从校外拿到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枪□□他身上现在只会出现贯穿伤。

周围静悄悄的。

分批次早早进场的那些人乱哄哄的都在想着快点开启计时完成任务,南序没有去抢,落在了最后才慢慢走进去。

入口处分叉了许多路口,南序远远见到很多人往同一条小径上走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人走的时候嘟囔着“希望上届别骗人”,估计在论坛或者群聊上得到了什么以往的射击场攻略。

南序当时挑了条最顺眼的路, 结果才走没多远就遭遇了神经病的远程攻击。

他在思考要不要坚持一下,或者索性原路返回等到和下一届一起补测。

靴子踩过枯枝的声音。

谢倾见到了藏在荆棘丛后正在思考的南序, 问:“南序, 你在做什么?”

南序说:“在想办法。”

刚才踩过枝叶已经使南序有所警觉,长期的训练本能令谢倾立刻判断出南序现在柔顺外表下绷紧的防御姿态。

一小片弧度和缓的坡度, 谢倾站在上方, 俯视的视角,南序抬起脸和他对视。

南序的额前有涔涔冷汗干透后留下的透亮微光,疼痛已经过去了, 但是疼痛带来的惊人的易碎感保留了下来。

他掠过南序左边僵硬的肩膀, 皱眉说:“你受伤了。”

“嗯。”南序简短回复了一个音节。

南序在思考, 谢倾也在思考。

南序大概能猜出谢倾在思考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做。

这个学期起,处理完了父母家族之间的事情, 谢倾基本落定在了诺伊斯, 很少返家,每节课不落,图书馆、实验室去的次数也很多。

那些同学刚开始还激动于谢倾的出现, 后来发现谢倾完全按部就班根据课程表生活以后,就渐渐地习惯了。

南序和他接触的频率也逐渐增加,尤其是谢倾和阿诺德还相互认识。

他感觉谢倾像在努力让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学生在生活。

不懂有钱人稀奇古怪的癖好,但南序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正常学生会在这个时候直接走掉还是给予帮助。

谢倾比同龄人更宽阔的肩背和流畅劲韧的肌肉线条令他身上的侵略感很强,眼睛的颜色赋予他不为所动的冷漠气息,平时他有意去掩饰,现在陷入沉默一时之间忘了伪装,那种冰冷的感觉弥漫在他的周身。

南序的手压在枪的同时,随着一声低沉的“打扰了”,一股力道将他揽起到荆棘丛上方的平地上。

“谢谢。”南序说。

“不客气。”谢倾询问,“需要处理一下吗?”

总共考试才几个小时的时间,南序估摸了自己的身体情况,目测自己扛得住:“没伤口,出去再检查。”

小路弯弯曲曲的,两侧有很多碎石子,石子的缝隙间长了钻出来的野花野草,随风轻轻摇曳,带来清新的空气气息。

“只是进来晚一点,为什么没见到其他人。”谢倾这语气,一听就知道也跟南序一样一点也不急,只是看到有考试就来参加了。

“抄近道了吧。”南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谢倾对此有点疑惑:“还有近道吗?”

他算有点了解阿诺德,说:“近道未必是好事。”

阿诺德以折磨学生为乐,就算那条路通往终点的距离更短更快,说不定会设置更多的障碍。

当然,也有可能阿诺德反其道而行之,玩的就是心理学战术。

南序点头:“你怎么选的这条?”

“这条风景比较好。”谢倾说,“你呢。”

“只剩这条没走过了。”

南序之前偷偷来过。

不止一次。

这一块区域原先是封禁的,南序翻看地图的时候认为既然来都来了,不去看看怪可惜的。

阿诺德平时喜欢呆在自己的小屋里,南序把格洛里领走以后,他以为南序只是把格洛里带去书屋或者带去后方大片的空地训练,压根没想到过南序冷静的外表下实际上会偷偷带着格洛里漫山遍野地探索冒险,对南序完全不设防。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格洛里的带领下,南序的地图探索情况已经初见成效。

知道户外射击场要定在解封的这块儿,南序果断选了条没走过的路尝试。

听了南序的回答,谢倾的眼睛里闪过诧异,算是小小颠覆了他对南序的印象。

眼前伸展的路就一条,两个人没有特意再说什么,没拉开多大距离。

南序看出来谢倾刻意放慢了步调,稍比他提前半个身位。

考核在谢倾扣动第一下扳机时启动。

一般考试都是由简到难,阿诺德的思路也不例外。

在他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稻草人,很欠揍地写着“快来打我”。

固定靶子。

为了防止有人凑近来一枪,特意立在了难以接近的灌木丛林中间,确保射击距离足够拉远。不知道阿诺德又私下里捣鼓了什么设备投放的,南序打算出去以后把阿诺德那些小发明骗来拆几个看看。

谢倾侧过头望向南序,等待南序举起手枪。

射击课随机分班,他有幸和南序分到过几次。

别人在看南序,他也在看南序。

可以发现,南序刚开始确实在这方面没有经验,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之下,像一块汲取水分的海绵,无比认真地不断尝试。

系统随机根据学号乱序排布,不是每节课都能分到一起的,所以只是隔了一段时间,谢倾再碰到和南序一组时,就发现南序成长得飞快。

调整姿势、枪口定位、推测的轨道其实都很准,如果是一个手稳的老手,那么一定百发百中。

但是枪支的后坐力太大,南序的手受过伤,就会在发射之后产生一定的偏移。

凝神观察南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会为了风景而驻足。

谢倾准备在下课以后给南序发送条信息,提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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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可以再找找错误的感觉。

抓准自己偏差的角度,把自己偏差的角度算到一开始的方位锚定之中。

结果快到下课的时候,南序放下枪,漫不经心地活动自己的手腕,低头凝思了一会儿,再抬起手尝试,就把自己手抖的情况也计算到其中,再练几次就能很快上手了。

好吧,没有发消息的机会了。

两个人保持一前一后的模式大约和睦地持续了二十分钟。

延伸的环境也在不断变化,植被从稀疏到稠密。

南序差不多明白了阿诺德设计本次考核的主旨。

阿诺德估计把毕生读过、见过的恐怖故事全都布置到这个场地里。

不得不说阿诺德多年人生经历积攒出来的文化审美是顶级的。

以密林暗色诡气的环境作为渲染,蜿蜒扭曲向上疯长的树木在地面上投下重重黑影。天光在这小片区域里彻底迷失,凝滞浓稠的背景中时不时有听不清的低声呓语,还会忽然闪过森冷模糊的鬼影或者飞鸟掠影。

刚进去的时候吓都吓死了,哪里有什么力气去辨认靶子或者拿稳枪。

主打一个不想让你得到好成绩,同时也要吓死你。

南序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啦?”谢倾问。

“听见了格洛里的狗叫作为背景音友情出场了。”

还特意做了技术处理,更幽怨更凄凉更压抑。

但南序养了它好一段时间,甚至能听出来格洛里这段音节出自它伤心没吃到肉骨头而哀嚎。

谢倾闻言仔细去听,分辨出来了,也勾起了一点笑容。

说起狗。

南序象征性问了问:“你的手怎么样?”

谢倾听出了南序同学应该是出自一路上自己多多少少帮了一点忙的回报,用不太熟练的社交技巧开展社交。

同学难得展现了关心,谢倾当然要领情,把手伸到南序面前。

骨节分明、青筋微现的手,虎口处有一小块白色的疤痕,印子还是特别明显。

南序看了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好得还挺快的。”

一闪而过的客套,终究还是站在了大狗这边替狗说话。

谢倾不好驳了狗主人的面子,南序说挺好那就算挺好吧。

渐渐的,两个人没有了闲聊的心思,考核的难度在到达某个阈值时陡然上升,必须十分集中精神。

固定靶子越来越少,要求的技术越来越精细,变态到了要射中十米外草尖上的一个电子七星瓢虫。

同时,移动的靶子越来越多。

南序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多拆几个阿诺德的小发明研究!

他现在手臂和肩膀的状态支撑不起击中移动靶子的爆发力,直接选择了放弃,旁观身边谢倾的完成情况。

上膛到扣动扳机的速度很快,先前南序没站稳谢倾伸手要扶住他的时候,对方手上粗粝的枪茧蹭过南序手背上的皮肤,触感明显,肯定练过挺久了。

但移动靶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了眼花缭乱的地步。

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阿诺德直接把最后一段路的难度升级到了变态的地狱模式。

他们进入了几近失去视觉的盲区,飞快的掠影和呼啸风声吵得人心烦闷。

谢倾连续落空了好几枪,垂下手长舒一口气,指尖敲了下思忖有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在昏暗中忽然有南序冷静的声音:“十二点方向,保持三秒,然后射击。”

谢倾下意识抬手。

击中了。

他转头去看南序,晦暗的光线里南序脸部的线条被模糊了,只有眼睛很明亮坚定。

再往深处,夜视能力差的人很有可能会摔倒,但南序在黑暗中有一种完全可以称之为天性的直觉。

天赋?还是训练过?

谢倾更倾向于两者的结合,再优越的天赋也需要日复一日的挖掘,就是不知道南序怎么做的训练。

“两点钟方向,五秒后瞄准。”

“四点钟,肩膀可以稍微调整到十一点钟。”

战绩累累。

谢倾思索了一小会儿,总算找到那一丝不对劲。

南序指哪儿他打哪儿。

“有什么不对吗?”南序在他的停顿里偏过头问他。

“没有。”谢倾回复,顺便毫不犹豫地听从南序的指挥。

果然一击命中了高速移动的瘦长鬼影状的靶子。

得分声。

最后十五分钟。

阿诺德在设置这段路程的时候应该没指望有人能在这里得分,单纯吓唬小孩的,结果遇到了一个南序这样bug的存在。

南序的话很少,等到视野之内再次有了光亮可以视物,又安静了下来,谢倾知道南序的分寸感和界限感过分明晰,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多嘴对他做出什么指导。

前方一片明亮,终点近在眼前,他们应该是第一个完成出来的。

天光乍破,即将迎来结束的心情也变得悠闲起来,

酣畅淋漓地连击目标以后,谢倾锋利的眉眼像开了刃的刀锋,右手臂在长时间举枪的后坐力影响下微微颤抖,冷峻的脸庞罕见有了血热之后的兴奋。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沾了你的光。”南序再次认真道谢。

“没有我,你也能出来。”谢倾说,他感觉北区的地盘上简直写上了南序的大名。

那倒不至于,没有谢倾把南序给拉上来,他在那个小斜坡就要耗上挺久的时候,一路上谢倾也在尽量走在前面探路,南序几次没打准固定靶子也不会出声催促,只在一旁默默等待。

大家相互谦虚下去也没完没了的,南序不打算回应了,低头检查起自己的分数够不够混个及格分,谢倾站在他身边等着。

最后十分钟。

阿诺德设置的可以互相攻击的规则开放。

南序抬起头,非常平静地和谢倾说:“对了,是不是我解决了你,就是第一名了。”

……

月亮出来得很早,高高贴在淡蓝色天空上。

谢倾停下脚步。

南序跟他只有一臂的距离,手上拿着精致的勃朗宁。

林间的露珠凝了几滴在南序的发梢,柔软的黑发贴在他白净的皮肤上,唇色浅淡,不太爱展现攻击力的外貌,但经历过刚才,没有人会否认他拥有掠夺和反杀的能力。

坚毅不动摇的纯粹双眼静静注视着他。

谢倾眼睛里跃动的灰蓝也沉淀了下来。

他的子弹已经在考核之中耗尽,南序倒是还剩了不少。

他的潜意识在警戒,脑子一片空白。

他被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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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序在他的目光里,抬起了另一只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敲在他胸前布料硬挺的军装前,配音都懒得发出来,就做了个圆润的口型。

砰。

南序见到他愣住表情的脸,竟然温和又轻巧地朝他笑起来,瞳孔像明晃的光斑,亮晶晶的,似乎因为猜中他防备的情绪而有点了然的神气。

“第一名,我没那么恩将仇报。”

砰砰。

他又被迷惑了。

第32章 取消

南序出了终点就立刻拐去了校医院。

想婉拒谢倾的陪同, 可对方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跟到了医院得到骨裂的诊断以后皱了下眉,知道情况以后不用南序再强烈遣返, 就自动离开了。

两分钟后, 南序接到了阿诺德的电话。

怎么还带通风报信的呢?

他本来不准备让阿诺德知道,打算直接和阿诺德请假就好了。

南序以为会阿诺德会在电话那头怒吼,特意一接通起来就拉远了耳朵和听筒的距离。

结果没听见阿诺德的声音,把手机贴到耳朵边上,阿诺德着急得有气无力:“南序,你怎么受伤了?”

南序能猜出来阿诺德怕是误会了是考核设置的内容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没事, 刚进去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倒,休息几天就好了, 别担心, 你设计的考核很精彩,谢谢您。”

旁边的医生在听到南序说“不小心”的时候露出冷笑, 在南序说”休息几天就好了”的时候发出冷笑。

南序立刻挂断电话, 不好意思地朝医生抿嘴。

“请假吧。”这家医院很多医生都和南序熟了,毫不客气地开口要把南序压在医院。

“要多久呀?”南序问。

“伤筋动骨起码以月为单位……”医生在南序变得纠结的眼神里叹气,“先请一周吧, 看着是小事, 但是得养好知道吗?万一没有养好以后下雨天都会疼。”

南序点头。

其实南序自我感觉还可以, 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他向医生护士们表示坚决听从医嘱, 绝对不敢反驳, 考虑到这学期的主要课程不太密集,就算请假一周也可以跟上,还是身体更重要, 南序再次在医院过上了度假养老生活。

射击测验全面结束。

学生们出来第一时间在论坛的射击课结业群哀嚎。

【从今往后,阿诺德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男人,我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

【鬼屋主题,我真是服了,多大仇多大恨啊,我爬了好长一段路才扶着树干都站起来的】

【天杀的,上届告诉我们的那条近道,里面分散了好多小路,和约定好的同班走着走着又散开了,而且他还设置了陷阱,我同学倒霉鬼被绳子绊倒了,听说还有差点又被吊起来的】

【大家记得瞒好,千万别让下届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他们知道了也没用,里面的环境太惊悚了,得天独厚,就算有准备也没有办法接受】

【别的不说,阿诺德不愧当过十多年的工程师,我捡到了一只掉落的飞鸟,里面的仪器很精妙,还有同学捡到了带出来的吗?我出高价收】

【我也收,大家骂归骂,但是阿诺德的工程师身份还有军衔的分量还是很重的,钻研一下可以学到很多】

【和你们这些爱学习的学霸拼了,不说了,我要回宿舍疗伤了】

群聊热热闹闹讨论了两三天,学生们差不多在表面上忘却了痛苦,对于另一件事情的注意力越滚越大。

南序在班级里的座位空置了。

第一天上午没见到南序的时候他们就有点疑惑,但没多想,可能有事请假休息会儿。

结果南序没来的第二天,他们才知道南序请了一周的假期住进医院。

大家第一反应,射击考试害人不浅,竟然让南序在里面受伤了要休息这么久。

舆论甚嚣尘上。

无论是出于对南序的关心还是借机发泄对阿诺德的不满,张扬着要投诉的声音到处都是。

直到一年级同样来自巴伐利亚的同学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们才知道南序的伤并非因为射击课考核,而源于希里斯的刻意狙击。

【希里斯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没听说他和南序有什么过节啊?】

【刚开学的时候他举办过一场宴会,把不在名单上的南序和舒逸尘都请过来了,难道南序在那个时候惹了他?】

【南序怎么可能会刻意去惹别人,你们别忘了希里斯的性格,我爸妈在我入学第一天就提醒我尤其要小心卡佩家族的人】

【希里斯的做派翻开历史书上关于卡佩家族的记载不就能看见一模一样的例子,大少爷从来不分场合只看心情,南序估计早就被盯上了】

【找医院打听了下,南序肩胛骨骨裂了,幸好没有骨折,得休养一段时间】

【听着就好疼,校规说过禁止使用暴力,公然场外拿枪械击伤同学,就算是四大家族继承人也不能突然发疯吧】

【一年级那群希里斯的走狗说了,反正南序身上有红牌,挨一枪而已又没死,算南序自认倒霉吧】

【………】

【………】

论坛、群聊、现实聊天中蔓延开的讨论,暂时流传不到被隔绝在医院的南序。

肩膀的痛苦可能因为受伤时过于突然被当时的大脑强制封闭,在医院治疗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疼痛。

他把这个发现分享了医生,感叹医生预估得真厉害,提前让他请假的决定真明智。

医生被南序一脸认真的夸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摸摸南序的头问他的痛感,给他搭配合适的止痛药。

手机里的消息叮叮当当,南序单手回消息不太方便,只道谢完西泽尔关心身体的进度和投喂的课堂笔记、谢倾划过来的重点等消息以外,不怎么太看手机。

每次一进医院,南序都觉得自己的心灵被净化了。

他和这间医院太有缘,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数次往返,作为医院的编外人员要把医院的所有路线给摸透了。

病房有很多空余,护士知道他喜欢尾端那间空间比较小、但是有巨大窗户的那间病房,之前两次住院都在那儿,很善良地再分配给了他。

诺伊斯的早春在努力从干枯枝叶中长出新芽的树梢间飘摇。

南序打算和窗外那一块陈年顽固的积雪比赛,究竟是它先被不猛烈的阳光晒化,还是他先康复出院。

医生在查房细声细语了解南序昨晚睡得怎么样的某天早上,走廊外传来了很沉重的脚步声。

医生差点以为有人要来闹事,床头呼叫保安的按钮差点就要按下去了。

南序却侧了侧耳朵,走到门口先拉开门:“阿诺德。”

阿诺德的脚步声很好认,他的左腿有些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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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走起路来左右两边踩下的力道不同,左右脚从抬脚到落地的时间也有细微的差别,南序听多了,也就熟悉了。

阿诺德没想到南序先发现了他来迎接他,愣在原地。

随后可能意识到自己人高马大的堵在门口影响不好,马上闪进了南序的病房。

查房的医生狐疑地打量了下凶神恶煞、长刀疤的阿诺德,见南序和来客关系很熟悉,体贴地退出为他们留出聊天的空间。

阿诺德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着重打量完南序的肩头,硬邦邦地说:“请假这么久,荒草都长了很多,回去有的你收拾。”

“放心。”南序时刻坚守自己身为助管的职责,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

阿诺德脸上的皱纹不满意地褶起来,不满意自己这张破嘴一开口就说不出什么好话,南序要是误会他特意来催人回去压榨工作怎么办。

他坐在椅子前,随意挑了一个苹果,用水果刀一点一点地削皮,保留连串的果皮想把果肉剥离了出来,低沉的眉宇间孕育着一场风暴,脸颊上横亘的伤疤仿佛劈下的惊雷闪电。

“希里斯被我关进禁闭室了,卡佩家族的人怎么还没死绝,低等劣种的家族早就该没了,简直脏了联邦的空气。”

南序愣了下。

阿诺德解释:“和你受伤没关系,我只是非常不满意他破坏了我的规则,我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破嘴,又胡说了。

南序“哦”了一声。

阿诺德没好意思问南序那声“哦”是什么意思,手停顿了一下,控制住脾气:“他被关进去前,还被揍了一顿,没给他药,可惜天气不热,不然他的伤口就能烂了。”

南序听完点点头,平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不为他的仇人受伤而感到报复的愉快,也没有因为回忆起伤痛而畏缩。

所有的情绪从南序身边静静流过了。

阿诺德观察着南序的情绪。

至少没有被吓到就行了。

南序要是选择就此揭过这件事,他也能理解。

毕竟南序的处境和特招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家世背景,希里斯对于他们来说是凌驾的强权,对于强权的畏惧会使人失去抗争的底气。

“卡佩家族……”

“放心,希里斯从巴伐利亚来到诺伊斯,就要遵守诺伊斯的规则,这学校只是学生之间的角斗场,凡事学生之间自己解决,家族长辈的势力不可以插手。”

反正他气不过下狠手教训了一顿,他虽然是长辈,但不算家族,纯属于他阿诺德个人的泄愤行为。

卡佩家族真要找事儿就找,他也不是什么吃素的,烂命一条就是干,疯子互相对冲,卡佩家族应该更怕不怕死的他,肯定会选择息事宁人。

南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说不开心的事情了。”阿诺德专注在手里的水果刀上,苹果皮还是断了,他的眼皮因此震颤了一下,双手反复揉搓。

发现南序在看他,他用力挤了下眼睛,强行塞苹果给南序。

苹果的清香在房间散开,南序问:“你把格洛里带来了吗?”

“没有,怕它咬到别人,趁它埋头吃饭溜出来了。”

其实格洛里连着几天没见着南序,心情低落了好几天,阿诺德怕说出来南序加快出院进度,特意隐瞒了。

“才从理事会回来,我累了,先回去了啊。“阿诺德起身丢下一句告别,和南序道别,逐渐加快步伐。

长廊的尽头是相互映照的窗户,日光一照射进来,窗户的边框被模糊,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怎么都走不完的感觉,平直的墙线变成滚动的白色潮水,不停在翻涌,医生护士的交谈声被闷在水里,若有似无地传过来。

“阿诺德?”医院那个跟南序很相熟的心理医生正巧拉开了心理诊疗室的门,发现阿诺德时很惊讶,尊重地说,”阿诺德将军,您竟然出来了。”

阿诺德被迫止住脚步,打量着心理医生说:“装什么装?南序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心理医生悻悻控制住心理学上代表撒谎的摸鼻头动作。

心理室的白色配色比走廊少了几分冷色,多了几分暖调,而且四方墙壁伫立起一个小空间,给人一定的庇护感。

医生端给阿诺德一杯热水:“他很细心,也很关心您。”

阿诺德冷哼了一声,伸手按住另一只在颤抖的手。

一位无奈的医生和一位固执的病人时隔许久又坐到一起。

阿诺德出神地望着这位在他刚来诺伊斯时也才工作没几年,现在变得像个推销员的心理医生小伙子。

翻开医生刚到诺伊斯就职的前几份病历,会发现比现在英俊上些的阿诺德的照片和军事医院转移过来的记录。

漫长的战争结束。

他从年青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心灰意冷,身边的人全死光了,匆匆才过数十载。

回到联邦接受所谓胜利者刀光剑影的表彰,每个聪明人脸上挂着得体的面具,奉承着他染血的功绩,算计着他是敌是友,他的耳边只有荒野呼啸的风声和呼嚎。

他开始痛恨人类。

医生说他患上了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连带着他的狗一起,见人就要发狂。

南序也是讨厌的人类之一。

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他的小屋。

冷脸不爱笑,一笑多半就是做坏事了,不怕他也不会被吓哭,被欺负了不懂抱怨,爱管他吃吃喝喝的酗酒享乐生活,害得他要鼓起勇气迈出北区见到这么多人,腿都差点软了。

阿诺德将军还被南序反将了一军。

都不白来医院,黄昏时分,阿诺德带着黄黄绿绿的讨厌药片和讨厌的南序拜托他保留些考核里小飞行器等他回去解构分析的要求回到小屋。

……

希里斯打伤了南序。

希里斯被阿诺德关了禁闭。

关禁闭前,季凌和希里斯打架了。

诺伊斯学院从来没有过这样诡异的氛围。

历任四大家族继承人就算关系一般,也会出于家族间的利益纽带维持表面的和平,更从来没有过公开场合相互出手的情况。

结果在某个还算和煦的天气,季凌出现在了体育场,一拳将希里斯撂倒在地上。

所有人被猝不及防的场景施下了静止符,唯独希里斯没有任何意外,慢条斯理地抹掉唇边出现的血迹,嘴角微微上扬:“为了他?”

他是谁?

马上有了答案。

季凌揪住希里斯的衣领:“你没事去动他做什么?”

“没事,但有正当理由。”希里斯露出了一副猎物终于踩中陷阱的笑容,无不恶意地说,“你的红牌啊。”

季凌愣神的瞬间,希里斯迅速一拳砸中季凌的面门。

纯粹野兽一样的暴力缠斗,却没有人敢看这样的热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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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血腥的味道里闻到了窒息的味道。

现在的一年级里有许多希里斯从小到大的追随者,二年级的同学则和季凌同期,季凌性格不算太差,桀骜轻狂,出手大方,和许多公子哥的关系还算不错。

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诫他们不要轻易站队,但在这个旗帜鲜明的年纪,学院依旧隐隐呈现出了割裂敌对的氛围。

风波以外的局外人不可避免的用暧昧黏腻的语调讨论着故事里出现的第三人。

刚好撞见的西泽尔听见这些话不再保持乖巧,直接骂了回去:“滚,关南序什么事儿,我警告你们,不准把这件事情传到南序的耳朵里。”

不止西泽尔,同样的警告从不同人的口中作出。

秘而不语的沉默、躁动不安的压抑,强行抑制住即将万物复苏的春天生长的步伐。

整个学院像被一张透明冷森的蜘蛛网无形地束缚着,甚至不如本来给人紧张冷清感觉的医院气氛要好。

白色红十字的建筑的轮廓在视野中由小到大,直到深入其中,视觉被空荡的走廊模糊。

季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有些恍惚又很明确,走到了南序的病房前。

南序正坐在窗边阅读着什么信件,浅蓝色的病服,听见响声,转头看门口的来访者。

季凌脸上还带着伤,突兀的青紫破坏了他俊秀的面庞,嘴角边上留了一道深紫色的痂。

之前他对这些伤口不以为意,现在在南序的注视中感觉这样的自己太过狼狈挺不好看,不适合出现在南序的面前。

季凌看向南序的肩膀,其实看穿了也看不出什么,不过他马上发现南序拿信的手变成了右手。

南序右手受了伤以后,右利手成了短板,平时很多事情都会刻意换成左手,训练下左手的灵活性。

季大少爷感觉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蠢透了。

季凌的喉咙哑涩,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告诉南序,他取消了给南序的红牌。

没说。

取消了一场起源于他的灾难难道是值得宣告的事情吗?

真不想在南序面前丢脸,他现在只想撤回鬼使神差走到南序面前的这一个步骤。

季凌人生上的第一节礼仪课,就是要他学会控制情绪,不要让其他人读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聪明领悟力强,学什么都快,很快就结束了这门课程。

不过他从小就肆无忌惮,家世给予了他傲慢恶劣的资本,习惯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没什么值得他低头、需要伪装情绪的事情。

不管南序会不会回应他,他抢在南序开口的可能性出现前,滚了滚喉结,稳定声线,扬起一点笑意:“走错了。”

真丢脸。

季凌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医院,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路上遇见了个同学,发现他的表情没有最近那么阴郁,脸上出现了很平和的神色,鼓起勇气打招呼:“季少。”

季凌懒散朝他露出一个很季凌的完美笑容。

休息室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季凌悠然地坐回沙发软榻前开了一把游戏,操纵着角色完成闯关。

死了。

又死了。

季凌烦躁地点击退出,页面默认进入了经典的纸牌游戏界面,他盯着牌面的红色出神。

这场全校针对南序的游戏因他而开始,他操纵游戏,自以为可以得到想要的结局。

或许他压根不知道结局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让南序退学,南序也不会向他低头,红牌似乎永远没有收回的理由。

反正南序没再受到什么针对,大部分人都忘记了那张红牌的存在,他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先这样维持现状。

结果希里斯以此为由伤害了南序。

知道希里斯枪伤了南序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燃烧的怒火使他失去理智,哪怕打完希里斯,他依旧不后悔自己的冲动,恨不得再多揍希里斯几拳。

怒意未散,他在慌乱中终于撤销了南序的红牌。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

挫败、烦闷。

甚至惶恐。

希里斯那个小疯子拿捏着他的心理,用畅快无比的笑容提醒着他才是始作俑者,南序会因此离他更远。

对面由程序控制的人工智能发牌飞快,迅速垄断了牌局。

季凌把游戏手柄猛得朝墙上摔去,用胳膊埋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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