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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
“Denise, 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但?是既然来上?班了,必须打起?精神。”徐菲林今天第二次提醒梁宛, 笔帽在会议桌上?敲了敲。
从挪威回来后第二天,梁宛就顶着堵塞的?鼻子和几乎失去声音的?嗓子开始上?班,大脑嗡嗡的?, 时常对?一些?话反应不过来。
梁宛的?状态比在挪威的?最后一天更差。
拖着未痊愈的?身体坐长?途飞机是她?这辈子不想再经历的?事。
航班起?初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三小时,一夜没睡的?她?在机场椅子上?忍不住打瞌睡,等到登机时, 她?的?脖子落枕了,疼痛难忍,只能一直侧着。
飞机上?,她?身边是一位体味颇重的?男士。梁宛并非不尊重人,只是那种味道?混合着古龙水的?香气,让本就头晕的?她?更想呕吐。
好在第一程的?时间并不算长?。在中转机场的?洗手间内,她?看?见镜子里?眼眶通红, 满眼迷离的?自己。
真是狼狈。
这算什么?做坏事的?报应吗。
从洗手间出来后, 梁宛才后知后觉这趟的?中转站是慕尼黑。
Lee长?居的?地方。
购买机票时,慕尼黑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地名,现在却好像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
慕尼黑飞往北京的?班机上?,头疼伴随着一夜未睡的?胸口疼开始反噬。梁宛用两团纸塞住鼻子,带上?口罩, 眼睛却还是痒到睁不开。不仅如此, 因为忘记提前值机, 梁宛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靠过道?的?位置, 总好过在中间当夹心饼干。但?每一次好不容易入睡后,坐在里?面的?人便?要去洗手间, 她?不得不起?身让出位置。
本就浅眠的?她?更是睡不着,不断的?惊醒折磨得她?精神脆弱。长?途飞行时,经济舱的?空间显得格外残酷。航程刚过半,梁宛的?腰就已经疼得令她?崩溃。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仿佛被拳击手打了一遍。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回到家后,梁宛强忍着猝死的?风险冲了一个澡,只将行李丢在客厅后便?倒头就睡。
她?几乎睡死过去了。
但?这一觉没能让她?的?精神与身体缓过来,七小时后,她?就顶着黑眼圈和速率过快的?心脏返回公司。
午休时,梁宛还举着筷子,眼睛就已经闭上?了,头耷拉着就快掉进外卖盒里?。
陈彦及时出现捞了她?一把。
“宛姐,你怎么困成这样?”
梁宛惺忪睁开眼,向他道?了声谢,摸着自己不太?舒服的?心口,迷迷糊糊地吃了口白饭。
“没睡够。”
“挪威怎么样?看?到极光了吗?我之前在爱尔兰的?时候也见过一次极光,大自然真神奇。”
梁宛沉重的?脑袋点了点,“看?到了。”
她?有意不去想太?细节的?部分?,只敷衍了事地回答。为堵住这个好奇小子的?嘴,她?弯腰从袋子里?翻出纪念品,都是她?最后一天在机场购入的?。
“送你的?。”
陈彦的?反应总是夸张,大声哇了一下,“姆明!”
不论是送给谁的?纪念品,梁宛都统一购买了Moomin姆明的?周边。一方面是她?喜欢姆明,觉得可?爱,另一方面则纯粹是图个方便?。年轻人普遍不会拒绝可?爱的?文创周边,以防万一,梁宛还给每人买了一袋咖啡豆。为此梁宛还额外支付了行李超重费。从奥斯陆回国的?路程对?她?来说堪称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摧残。
这时徐菲林走进办公室,开了一上?午会,到这时梁宛才注意到她?换了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更有职业感。
“这是Lind昨天交上?来的?策划案,下午你和她?去探讨一下,明天下班之前给我一版新的?。”徐菲林留下一沓文件转身就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转身把手撑在办公桌上?,“话说回来——你在挪威有艳遇吗?”
折回来后的?语气与前一句截然不同,语调转了几个弯,充满八卦味。
“没有。”梁宛微微笑着,面不改色整理桌上?的?外卖盒,“你知道?的?,我对?恋爱不感兴趣。”
徐菲林扁嘴,“所以我觉得奇怪嘛。像你这样的?小美女?怎么会不想恋爱呢?受过情伤?我女?儿才高?中,我就看?到她?日记上?写着暗恋班上?男同学了。唉,她?的?年龄应该以学业为主。你倒好,28岁了也不着急。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
陈彦惊呼:“Alice姐,你偷看?小朋友日记本?这可?不好,现在小朋友注重隐私。”
梁宛睨了他一眼。
他口无遮拦惯了,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有靠山也不怕得罪上司。
梁宛笑笑:“青春期有喜欢的人很正常的?,我高?中时也有暗恋的?人。至于现在,工作是最紧要的?,没有时间约会恋爱。”
徐菲林是一个工作狂,多少能理解这一点。
“都说农村里?光棍多,大城市剩女?多,还真是。优秀的?男人啊,上?学时就被人抢购光了,流入市场的?少。”她?叹了口气,“所以你更要抓紧了,趁着年轻,把孩子生了,当高?龄产妇的?风险那可?大太?多了。”
梁宛咳了几声,开玩笑道:“姐你不介意我休带薪产假?”
“我怕什么啊?薪水又不是我发。”徐菲林难得打趣,“我也不至于那么没有人情味吧。虽然我是希望你能像头牛一样工作,但?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谢谢Alice姐,要是有缘分?从天而降,我会尽力抓住。”
漂亮话,梁宛深谙其道?,信手拈来。至于做不做,则是另一桩事。
徐菲林心满意足结束这场午休谈话,踩着高?跟鞋噔噔出去了。梁宛低下头,忍了许久的?咳嗽一下猛烈爆发出来,咳得陈彦心惊,主动递来一瓶水。
同事里?,有一些?不喜欢徐菲林,觉得她?太?强势,敢怒不敢言。另一些?以她?为榜样,学习她?的?同时也不忘与她?打好关系。
对?梁宛来说,徐菲林就只是上?司,一个没有必要建立褒贬体系的?角色。
徐菲林年过五十,在她?的?年代里?,她?婚育的?年龄算得上?晚。她?的?事业心很重,到三十三岁经人介绍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随即效率极高?地在一年之内完成了结婚生孩的?步骤。她?的?行事作风新潮,生活独立,但?有些?观念却仍有些?保守,譬如说劝人早日结婚这一点。自己怎么做是一回事,劝别人又是另一回事。
梁宛与徐菲林年轻时有一点很像——听不进旁人的?劝。
总是笑着点头说好,却依旧我行我素。
梁宛还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些?事。
其中一条是:不要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不仅无用还容易惹人不快。
虽然梁宛也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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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的?时候。
Lind是刚转正不久的?新人方愿,一腔热血奔赴广告业,责任心重,想法很多。梁宛喜欢她?的?创意,但?创意不总是会被甲方认可?。当初刚毕业去某家4广告公司实习时,梁宛也有梦想,想让自己的?创意被大众看?见。
后来,她?就被磨平了棱角。
梁宛是一个很容易接受现实,并躺平的?人。甘露也好,污水也罢,饿不死人,她?就能下咽,顺其自然。
下午梁宛找方愿谈了谈修改方案,怎料方愿提出要和梁宛一起?加班。
对?于加班这事,梁宛是麻木的?。
但?小姑娘提出的?是到梁宛家加班。
……
梁宛语塞了很久。
职场上?,她?很少直接拒绝人。
“我家很乱,从挪威回来的?行李也还没有整理。”
方愿才不在乎这些?,“那是宛姐你没见过我家,我妈说那是猪窝。”
梁宛投降,下班时带着方愿一起?坐地铁回家。
“宛姐,你住得好远,每天通勤时间要很久吧。”
“嗯,公司附近的?小区房租都太?贵了。”
虽然现在租的?这一间也不便?宜,只能算是个折中的?选择。五千五的?房租,一小时的?通勤,不错的?周边配套设施,小区安全,对?梁宛来说能接受。但?她?最近想换个便?宜点的?房子。以前是一个人花,存不存得住钱没大所谓。
如果有了小孩,一切就不一样了。
方愿是个小话痨,一路上?说了不少。
“宛姐,你这次去挪威花了多少?我也想去,用自己挣的?钱。”
梁宛被地铁里?的?人潮挤得不适,只能敷衍回答:“我没有具体计算过。”
何况她?这次的?花费也做不得参考,她?的?目的?可?不是旅游。
跌跌撞撞回到家,梁宛摘了口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喉,间隙又吞下一颗药。
“随便?坐,那边的?行李箱可?以直接跨过去。”
方愿一边挪步过去,一边吐槽:“地铁上?人也太?多了吧。宛姐你怎么不买一辆车代步?你也不差钱。”
梁宛忍俊不禁道?:“早晚高?峰开车只会更堵。”
方愿是个留学生,家境殷实,甘愿当广告狗纯属为爱发电。家就住在公司边上?,通勤时间约等于没有。
梁宛对?富二代们的?态度很一致,绝不同他们交恶,但?也不会去巴结,能聊得来,当当她?的?人脉,就很满足了。
作为公司前辈兼半个上?司,梁宛本着照顾方愿的?意思?,按她?的?口味点了昂贵的?日料外卖。对?方愿来说也许不够高?档,但?起?码不会显得小气。
方愿的?想法是自由奔放的?,听不得甲方那些?枯燥的?要求,探讨了没多久,她?就开起?小差。
先是摆弄起?梁宛送她?的?姆明帆布包和钥匙扣,又和朋友在微信上?热聊。梁宛不是个严苛的?人,索性用从挪威带回来的?咖啡豆冲了两杯咖啡,也好给自己提提神。
“宛姐,能不能看?看?你在挪威拍的?照片?”
梁宛答应了,把相机递给她?说:“还没有传进电脑,凑合在相机里?看?看?吧。”
“那更好,都是原图,最真实了。”
“这是哪里??”“奥斯陆。”
“这晚霞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太?漂亮了。”“特罗姆瑟,可?以坐缆车抵达这里?。”
“虎鲸?天呐宛姐你看?到虎鲸了!”“嗯,你再往前翻,还会有海豚。”
方愿的?惊叹声不绝于耳,在一问一答之中,挪威之行像一场倒放的?电影——匀速在梁宛眼前展开。
“宛姐,你怎么都不拍人?连你自己的?照片都这么少。”
梁宛莞尔,说自己只是更喜欢拍风景。
一张张相片,是她?有意避开他的?证据,是她?想要淡化他的?存在。
但?直到此刻,梁宛才发觉那些?记忆仍旧鲜明。她?越是想忽略,越是想起?每一张相片后的?故事。
梁宛低头苦笑了笑。
不知道?他会有多生气,会有多怨恨她?。
哪里?都没有他,哪里?都是他。
直到相机扯着记忆回到追逐极光的?那一夜。
“宛姐,他是谁?”
画面中,路灯闪耀,像一颗没有温度的?太?阳,静静地照亮那晚漆黑的?夜。车窗外晦暗不明的?景色在飞驰倒退,模糊的?线条,朦胧的?光线,昏暗的?车内只有轮廓清晰分?明。
但?也只有轮廓,看?不清他的?模样。
Lee……
Lee.
梁宛一只手覆着另一只,语调轻松,像回答方愿其他所有问题那样。
“他是极光猎人,长?得好看?,我就偷拍了一张。”
原来飞越7000公里?,会让人以为已经离开他很久。
第16章 016
谢晚馨曾经点评过梁宛:天?生的牛马。
话糙理不糙。
梁宛并不是热爱工作的那类人, 实际上她每时每刻都想辞职不干了。但她只敢想不敢做。
想剔寸头,只是想想。想在?脚踝上纹电影台词,也只是想想。连染头发?这样的小事, 也因为?决定不了颜色而作罢。
谢晚馨说,生活只要轻轻拍梁宛一下?,她就投降了。别人让她做牛马, 她就甘愿去做。
她们俩,一个?在?爱情?里当牛马,一个?在?工作里, 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麻木不仁地完成指令是梁宛的人生底色。
部门甚至跨部门大大小小的事都开始往梁宛身上积压。
梁宛回国已经一星期多,咳嗽仍未痊愈,行李还没理完,工作任务倒是换了一轮又一轮。新来的实习生要她带,方?案要她负责修改,客户部找甲方?也几乎次次不落她, 连徐菲林都点评:就该你涨工资的。
同事笑着说怕自?己35岁被辞退, 梁宛倒想着35岁就辞职,她怕自?己哪天?倒在?工作路上,曝尸荒野,连赔偿都没人替她收。
忙碌也有一个?好处。
譬如说——让她的思绪和情?感没有野蛮生长的余地。
陈彦给部门同事买了咖啡,亲自?端到梁宛桌前。
“宛姐, 休息下?吧, 你前几天?不是心脏难受吗?还这么拼命。”陈彦自?告奋勇, “一会儿我陪你加班, 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
“谢谢咖啡。”梁宛目不转睛,用嘴角的笑意回应他?, “晚上有个?同学聚会,不能加班。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我得抓紧时间。”
陈彦搬了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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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到一旁,反坐着与梁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难得见你不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
梁宛笑笑道?:“朋友组织的,盛情?难却。”
原本?同学会是定在?下?个?月的,但一月份多数人抽不开身,便?提前到今日。一个?班三十?几个?人,如今零零散散凑了十?几人参加,其?中一人还是隔壁班的陈知渊。
陈知渊当年?也算是学校里有名的人,同学几乎都认识他?,有几个?男生和他?还曾是铁哥们,都很欢迎他?加入。
完成工作,准时下?班打?卡,陈彦陪梁宛走了一段路。
北风凛冽,大衣和围巾都兜不住的寒意。
“宛姐,我送你去同学会吧。”
梁宛摆摆手,“我朋友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谢晚馨开着车在?路口拐了弯,停在?公司大门前。
“宝贝——这里!”
陈彦起了身鸡皮疙瘩,抖了抖。
梁宛忍着笑道?:“习惯一下?,我们女人之间叫宝贝很正常。你快回家吧。”
“好,宛姐玩得开心。”
这是从挪威回来后,梁宛和谢晚馨见的第一面?。
一上车谢晚馨就夸张地打?量梁宛,“宝贝,你丰腴了。”
“……”梁宛清了清嗓,“这你都看得出来?我胖了三斤。”
“我的眼睛就是尺——胖点好看,你之前偏瘦。”
聊着聊着,话题还是集中到陈知渊身上。梁宛兴致不高,工作一天?后精疲力竭,只静静倚着车窗。
谢晚馨的贴心接送没有起到太大作用,晚高峰时马路堵得水泄不通。梁宛眼睁睁看着路边的行人超越她们。最后,她们成了全场唯二迟到的人。
包间是谢晚馨订的,照常理只能容纳十?五人,参加同学会的一共有十?七个?人,最后硬生生加了两张椅子进去。这一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
酒水、冷菜齐齐摆在?桌上,只等姗姗来迟的二位。
落座后,一番嘘寒问暖和叙旧。梁宛只能将五六个?人的脸与名字对上号。
“太伤心了,梁宛你居然?把我们忘了。”
名字被遗忘的几人即兴上演一出苦情?剧。
梁宛哭笑不得,“我记忆力不好,只是记不得你们的名字,人还是认识的。”
一直没说话的陈知渊淡然?一笑,顺着她的话说:“那时候我们参加社团,直到第三次活动她才记住我的名字。”
梁宛的视线跟随其?余人一起向他?看去,这时“青春期暗恋的陈知渊”和眼前的人才重叠在?一起。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
陈知渊留长了刘海,打?理得精致。听谢晚馨说,他?去年?做了激光手术,所以不戴眼镜了。一双杏眼失去遮挡物,少了些书卷气,多了几分阳光。
但梁宛喜欢头发短一些、戴眼镜的男人。
一旁的同学附和陈知渊,“梁宛的记忆力只用在学习上,背单词那叫一个?快。”
“所以老师都喜欢她。”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梁宛笑着端出些社交时才会用到的话。
“当时都说梁宛要申请美国的大学,SAT考了2380呢,后来怎么选择来北京了?”
梁宛仍旧笑着,“当然?是出不起学费和生活费啊,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适合我。”
陈知渊抬头看了一眼她,“我记得那时候你说想去布朗大学,我也申请了,虽然?最后没被录取。”
旁人道?:“陈知渊,你小子不怀好意啊,对我们梁宛有非分之想是不是?”
陈知渊大笑,“说什么呢!我们那是社团战友情?。”
饭桌上的气氛越聊越热络,热菜也一个?接着一个?呈上来。酒过三巡,有的人喝高了口无遮拦,烟瘾重的人结伴去室外抽了两根。
北京的夜渐渐深,蓝墨色覆盖天?空,就是不见几颗星光。
话题逐渐从学生时代的往事过渡到当下?。
婚姻、家庭、工作,气氛不再如一开始的诙谐轻松,有人炫耀有人惆怅,也少不了交换人脉资源。
花了大把的时间从全国各地飞来,彼此心知肚明都不仅仅是为?了同学情?。
他?们念的是杭州市数一数二的高中,同学里自?然?是有出息的居多,分散在?各行各业。到现在?这个?年?龄,人都现实,好汉不提当年?勇,成绩哪有人脉资源来得重要。
可无论气氛有多高涨,梁宛都没有再参与,她渐渐沉默了,游离在?人群之外。
端上来什么菜,她就吃着什么。夹一口菜,舀一碗汤,邻桌劝酒,她说自?己不喜欢喝酒,以可乐代酒。
人与人的关系实在?奇妙。
与泛泛之交尚能有联系,最亲密的人却可能杳无音信。哪怕有心寻找,都不知从何找起,早就淹没在?70亿人之中。
梁宛的思绪在?游离,目光阴差阳错地落在?正对面?的陈知渊身上。
不知怎地,她就想起了Lee。
想起一星期前从行李箱中翻出的两套衣服。一套睡衣,一套外衣,都是他?亲自?挑选购买的。
想起传进电脑的相片里,有两张是他?。一张是在?弗洛姆,一张是在?特罗姆瑟。同样的是——没有一张拍清了他?的面?孔。他?始终藏匿在?阴影中,只留下?剪影。
梁宛不自?觉低头浅浅一笑。
以她的记忆力,她早晚会忘记Lee的模样,就像她几乎将陈知渊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谢晚馨提起,那段高中暗恋史仿佛从未存在?。
“陈班,”谢晚馨留意到梁宛停留在?陈知渊身上的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组织同学会的初衷,“听说你还单身?骗人的吧,你不是向来很受欢迎吗?”
没等陈知渊回答,另一个?和他?交好的男同学抢先一步说:“他?可是个?情?种,和初恋谈了五年?才分,没这么容易走出来,别人当然?没机会。”
相约吸烟的人从包间外回来,身上携着挥之不去的烟草味。梁宛蹙了蹙眉头,起身道?了句失陪,离开包间到卫生间。
她不喜欢大多男人身上的气味,烟味尤其?。
Lee的身体很好闻,他?不太出汗,即便?是做的时候。他?不喷香水,但身上总是有似有若无的清香。
卫生间里有扇窗户,映着冬日的新月。梁宛看得出神。
无论在?地球哪一端,他?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
过了很久,梁宛才回到包间,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这几日操劳过度引起的。
话题还停留在?陈知渊的个?人感情?上,梁宛心不在?焉听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他?和前女友的爱情?佳话。
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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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自?己大多时候是沉默的,偶尔关注梁宛的反应,只不过后者没有注意他?。
这时有酒鬼同学又盯上没开封的一瓶。
“Mi,那边的葡萄酒递给我。”
像一道?闪电在?天?际闪过,连接大地,梁宛几乎本?能地抬起头,“什么酒?”
说话的男同学愣了愣,接酒的手悬在?空中,不明所以。
“我叫书琪拿呢,不是你啊梁宛。”
梁宛怔了怔,抚额低下?头,“听错了。”
她忘记了,自?己的英文名并不是Mi,而是Denise.
Mi…
她从前觉得这个?名字普通又烂大街,所以起了这个?名去诓骗Lee。但不知从何时起,Mi——变得暧昧又黏稠。
Lee严肃时喊她Mi,温柔时喊她Mi,生气时也是,就连在?床上也一样。
良久,梁宛自?嘲地笑了下?。
真是戏演久了,把自?己也给骗了。
同学会后来谈论了什么,梁宛没有听进去,等到散场时她才跟着寒暄了几句。
为?照顾从各地赶来的同学,谢晚馨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在?京多待一日,她和梁宛当导游。
梁宛难得的双休日就这样未经许可地被剥夺了。
她在?心里叹了声气,但也不好意思回绝这些老?同学。
大部分人并没有这么闲,要在?京多玩一日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陈知渊,另外两个?是从高中起就在?一起的一对情?侣,三年?前步入婚姻殿堂。
谢晚馨开车送人回酒店的路上,那对情?侣忽然?宣布:“我们要当爸妈了。”
陈知渊在?祝贺,谢晚馨在?惊讶。
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宛冷不丁发?出疑问:“一开始是怎么意识到自?己怀孕了的?”
“我月经一直很准,前段时间发?现它没有来,就自?己用验孕棒测了下?,发?现怀了之后就去医院复查确认。”
谢晚馨问:“你们这是意外之喜,还是早有准备?”
“早就在?备孕了。”
梁宛素来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不热衷于询问别人的隐私。但谢晚馨发?觉了她今天?的反常,比如说她竟然?又问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验孕棒准吗?”
第17章 017
“你问这个做什么??”谢晚馨透过后视镜观察梁宛。
脑中响过梵钟嗡鸣声, 梁宛的神思逐渐回笼,随口捏造了一个理由。
算下来,她和Lee初识至今也有?二十天了。
梁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 谢晚馨他们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进去。
夜色渐浓,冷风将散步的人?赶回屋内, 只剩下遛狗的主人?还顶着?风雪,无可?奈何地陪着?孩子们撒欢。
“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将其?他人?回酒店后,谢晚馨将车停在梁宛的单元楼下, 说出自己的疑问。
“没有?啊,无非就是工作上那些琐事。”
“不?对,”谢晚馨扭过头仔仔细细打量梁宛,眼神锐利,“虽然我?们有?近一个月没见面了,但以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你现在很反常。如果不?是回来之后遇到了什么?,那就只能是在挪威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说等回北京之后就告诉我?嘛, 说吧, 坦白从?宽。”
梁宛愣了愣,过了许久才道:“也没——”
“梁宛,你说不?说?”谢晚馨眯起眼睛,语气变成带有?玩笑性?质的威胁。
面对素来好奇心浓厚的谢晚馨,梁宛知道自己必须说一个“故事”给她听。
“不?是多么?稀奇的事。一句话概括就是:我?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想追他但失败了。”
“你……怎么?追的?”
“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说已经有?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我?怎么?不?太信呢。有?照片吗?”
“没有?, 我?不?好意思拍他。”为了让故事更可?信, 梁宛补充,“就是那个极光猎人?。”
谢晚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整个故事的可?信度在这一刻骤升。她一直觉得梁宛和极光猎人?有?猫腻,只是没想到竟是单相思。
适才还步步紧逼的谢晚馨瞬间变为知心大姐姐,安慰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
她甚至提出今晚在梁宛家留宿,教她世间男人?千千万,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最?终梁宛以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放弃李逸程”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入睡前,梁宛在手机上搜索了很多关于怀孕的知识,看得越多,心绪越是混乱。
她期待这个孩子已久,但等到真正?验收成果的时候,她原本的坚定却动摇得厉害。
好奇、紧张,还有?挥之不?去的逃避心理。
她很害怕结果。
夜里,心理咨询师的话梦魇一般缠着?她。
“你不?懂得如何建立亲密关系。”-
翌日,怀孕的同学身体不?适,两人?便决定在酒店休息。最?后只有?陈知渊赴约。
虽说梁宛从?大学到工作都此?长住,但对于北京这座城,她却没有?刚来一年的谢晚馨了解。梁宛素日里并不?出门,大学时除了兼职就是在图书馆,再?不?然就是在宿舍休息。工作后更没有?精力和兴趣。闲暇时间她也从?不?逗留在京,而是将自己放逐到遥远的地方。
所以当陈知渊问她什么?地方值得去时,她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出天安门和什刹海。说来惭愧,她来北京这么?多年,还没有?去过长城。故宫倒是去过一回,但显然不?适合今天。
最?后他们还是去了什刹海。
两手空空的时候,难以掩饰尴尬,于是梁宛买了串糖葫芦吃,亦步亦趋跟在另外两个人?后面。
“小梁宛,你要不?要戴我?的围巾?今天的风大。”
梁宛停步,嘴唇恰巧被糖黏得张不?开,错愕地抬眼看陈知渊。
半晌,梁宛摇头。
谢晚馨期待的眼神瞬时化为恨铁不?成钢。
梁宛抿了抿嘴,将黏唇的糖化开,这才说:“不?用,我?不?冷,谢谢。”
如果是Lee,他大约不?会问她,不?等她反应就已经用他那条灰色的围巾兜住她。Lee大多时候是绅士的,但有?时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挺霸道。
梁宛不?自觉笑了笑。
这一笑,让陈知渊莫名感?到一丝冒犯,像是心事被她看穿戳破了一般。之后的一路,他鲜少主动与梁宛搭话。
直到分?别后,谢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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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懊恼地向梁宛抱怨。
“你对陈知渊也太不?热情了。”
梁宛不?解,“我?哪有??”
她最?是懂得维持人?际关系。
“你——唉算了,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那个极光猎人??你刚才的表现,完全看不?出你曾经暗恋过陈知渊。”
被说中了心思的梁宛扭头清了清嗓。
“我?以前暗恋他,又不?是现在。”停顿后又说,“我?没想任何人?。”
“你最好是。”谢晚馨拍拍她的背,“一辈子不?会再?见的无缘人?,别去牵挂。后海有?不?少酒吧,怎么?样,去不?去喝点?”
“放过我?吧,我明天上班。”
“哦对,忘了你是牛马。”谢晚馨叹口气,“走走走,送你回去。”
梁宛哭笑不?得。
什刹海的夜晚比白天更冷,湖面上的风吹打着?枝桠。
梁宛拢了拢风衣的领口,把冻僵的双手插进口袋,笑着?跟上谢晚馨的步伐。
熙熙攘攘的人?与梁宛擦肩而过,哭、笑、闹声此?起彼伏。
“Lee,你回去后记得帮我?遛一下胖虎。”
风声里掠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像小孩扔向湖面的那块石子,惊起涟漪。
梁宛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在一刹那间停住脚步回头。
“事出紧急,我?三天后就回来了,你帮我?遛三天狗怎么?了!你有?没有?点良心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个男人?,大晚上戴着?一副墨镜,说话时手部?动作颇多。他忍不?住训斥、抱怨电话另一头的人?。
“你小心我?把你有?女人?的事宣传出去!……没错,我?在威胁你!可?不?止我?听见你房里女人?的声音了。”男人?一开始的态度强硬,没过多久忽然就软化,“胖虎性?格是不?好,但起码它不?咬人?。而且它每次见到你就老?实?得很。我?这不?是不?放心别人?嘛……”
男人?讲话自带一种?诙谐不?正?经的感?觉。
屏住的呼吸忽然释放,梁宛笑了一声,没有?焦点的视线停在屋檐上许久。然后她长舒了一口气,自嘲般又笑了笑。
不?可?能。
这世界上有?70亿人?,她与Lee的缘分?早在那三次邂逅中用尽。
Lee也可?以是李、力、丽……任何字,并不?非得是他。
她只不?过是有?些神经敏感?了。
“梁宛——梁宛——人?跑去哪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谢晚馨走出去很远又折回来找她,正?想打电话,忽然在人?群里看见魂不?守舍的她,“梁宛!宝宝,你怎么?没跟上来?叫我?一顿找。”
梁宛带着?歉意说:“东西掉了,在附近找了找。”
“找到没有??”
“没有?,”梁宛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走吧。”
交叉穿行的人?渐行渐远。
霍易斐举着?手机和电话那边的冷血怪物说:“等我?回慕尼黑给你做牛做马。”
因为家中出了些变故,霍易斐临时从?慕尼黑回京几天,他挂念着?留在德国的胖虎,奈何胖虎碰见谁都不?听话,独独面对周沥才老?实?,只好拜托后者遛一遛。但周沥哪是轻易能指挥的人??
电话另一端的恶人?忽然静止许久。
就在霍易斐以为周沥已经挂断电话时,他低沉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说你在北京?”
“对啊,不?然呢?”
周沥垂眸,拉开桌下的抽屉。抽屉里躺着?一张被反复揉捻过的便利贴,娟秀的字迹融刻在折痕之中。
“我?只帮你遛三天。”
没等霍易斐说感?谢的话,通话已然中断-
“验孕棒不?一定百分?之百准确,还是要记得去医院检查喔。”
药店结账时,梁宛收获了一则温馨提示。
她点点头,谢过对方,将塑料袋连同验孕棒丢进挎包。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尽管调理了很久,成效却始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