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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信物
窦将?军退下后, 皇帝吩咐太监:“去?叫梁贵妃和?太子来见朕。”
不?多一会,一阵清脆的环佩声由远及近,宫门处, 梁贵妃款款而来。
与梁帝一样,身着华丽宫装,锦缎之上绣着繁复精美的图案,在微弱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额头花钿盈盈欲滴,脸上描画着精致的妆容,却难掩眼下乌青, 自从五皇子在逃亡路上病逝后, 她美眸便再没了光亮。
一旁的太子搀扶着自己的母妃,同样是身着锦袍, 头戴玉冠, 尽显皇家体面?。
“儿臣、臣妾参见陛下。”二人行礼,声音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梁帝将?方才的事大致说了一遭,晋军不?日就要抵城, 他已经跟窦将?军商量好了里?应外合之法。
闻言, 太子以为皇帝是要他表态,当即下跪:“父皇放心,儿臣请命率军出战, 定?要将?晋军一举剿灭!”
这么长时间来,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被晋军围追堵截, 他早就心里?憋着一股火。
本以为能得到父皇的夸奖, 谁知梁帝听?了怒斥于他:“鲁莽匹夫, 何知大局之重!”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命, 你我父子若能逃脱此劫,日后尚可图谋东山再起。至于百姓与将?士, 生死有命,非你我所能掌控!”
太子讶异:“父皇是说,您不?打算跟晋军对抗……”
梁帝不?置可否,面?前两?人俱是愣怔在原地。
见两?人沉默不?言,梁帝心生怒火:“怎么,你们在质疑朕的决定??”
“儿臣、臣妾不?敢!”
梁帝怒火未消,一抬眼望见梁贵妃,上前掐住她的脖子厉声质问:“朕还没死,我大梁还未亡,你这般死气沉沉给谁看?”
“你的凤钗呢,为何不?戴你的凤钗!”他嘶吼着,每个字都像淬着血。
“朕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朕,觉得朕是亡国之君,没落了,没用?了,不?值得你们尊敬!”
梁贵妃几?欲窒息,苦苦挣扎道:“陛下,臣妾,臣妾……”
她欲开口求饶,却被梁帝粗暴打断,挥手猛扇了她一耳光。
梁贵妃踉跄几?步摔倒在地,珠钗散落一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她捂着脸,发髻凌乱,含泪看着这个宛若疯癫的男人,那双曾经对她温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仿佛要吞噬一切。
太子上前紧紧护住贵妃:“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母后伺候父皇多年一直尽心尽力,求父皇网开一面?!”
“你!逆子,你也要来忤逆朕吗?朕的江山,朕的天下,都毁在你们手里?!”
“你跟那个逆女一样,都要毁了朕的江山,毁了朕的一切!”
若不?是那个逆女投敌一路招降纳叛,大梁何至于此!若来日让他抓到她,他定?亲手了结这个逆女!
争吵间,內监哆哆嗦嗦来报:“陛下,车马已经备好……一切准备就绪,请陛下即刻启程。”
梁帝摆了摆手,道:“太子——”
“太子,你乃储君,身系社稷安危,随朕即刻启程,以待复国时机,至于其他人……”
“此行就我们几?人即可,带的人太多,目标太大,反成累赘。”
话音落,一旁静默已久的贵妃身形微颤。
她怎会听?不?出皇帝话中的深意?——所谓“我们几?人”,自然是不?包括她的。
她服侍了他几?十年,现在到他的嘴里?,竟成了那“累赘”之一!
梁帝摆了摆手,吩咐侍卫道:“去?,将?贵妃带下去?,与嘉阳公主关在一起,好生看管,待局势稳定?后再做打算。”
侍卫们犹豫了一番,上前将?梁贵妃带了下去?,对她的哭喊声恍若未闻。
太子冲上前:“父皇,母妃她——”
梁帝冷笑道:“太子,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是个什么样的性?子父皇能不?清楚?若你不?走,便跟这个女人一同留在这里?吧。”
“记住,你是储君,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罢这话,梁帝甩袖而去?,留太子一人在原地。
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一番挣扎后,咬牙朝梁帝方向追了上去?。
距越州不?过百里?之外的广袤平原上,织金般的阳光洒在草地,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辉。
大军行驶其间,宛如一条巨龙蜿蜒前行。
马车外,旌旗猎猎,铁马金戈之声不?绝于耳,万千大军如潮水般涌动。
周漪月掀开车帘,目光落在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将士脸上。
饶是已经跟着大军走了这么长时间,看到这般壮观的景象,心绪还是难以平静。
她深知这是一支多么强悍的军队,强大到让人恐惧,他们军纪严明,行动迅捷,无论是战术布局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远超她的认知。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身旁列阵如林的士兵,往大军前方看去?。
马蹄声轰鸣如雷,踏霞光万道,前军五千骑兵,清一色黑甲白马,唯中间男子身披银甲,手持长枪,如蛟龙腾渊。
他就是这支军队的定?海神针,仿佛只要他在,晋军就能所向披靡。
周漪月放下车帘,心中五味杂陈。
她既是亡国公主,又是敌军的劝降者,亦是这场战争的亲历者,她的身份让她无法对任何一方产生归属感。
但有一点她很?明白,无论什么人,都无法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
连走了三?个时辰后,大军在河边休整。
营帐里?,魏溱和?几?个副将?讨论行军路线,目光在地图上移动,权衡副将?们的意?见。
“我军长途奔袭,兵力疲惫,若能速战速决便是最好。”
“大军应从北面?的云岭山脉入手,虽山路崎岖,但可出其不?意?,直捣越州腹地,以免路上遇上梁军埋伏,陷入苦战。”
众副将?齐声应诺,各自领命而去?。
谁知,燕副将?刚一起身,他腰间一抹温润光泽落入魏溱眼中。
那是一枚精致的鸳鸯玉佩,镂空雕刻,坠着金色的穗子,与他的彪悍外形不?甚匹配。
魏溱眉头微皱,沉声问道:“燕副将?,此玉佩从何而来?”
燕副将?闻言,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躬身行礼:“禀魏将?军,此乃末将?家中夫人所赠之物。”
“夫人前不?久传来家书,知我此行凶险,特以此玉佩相赠,愿能保我平安,亦寄托她的一片深情厚意?。”
说这话时,燕副将?心里?也直打鼓,不?知道自己这番儿女情长的话是否妥当。
毕竟面?前这个男人曾经冷酷到近乎无情,直到那个公主殿下出现,他们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些活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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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言不?发,燕副将?用?讨好的语气道:“末将?与夫人远隔天涯,不?像将?军和?公主殿下那般如胶似漆。末将?想,公主定?是给将?军送过不?少信物,夫人手艺粗劣,无法与公主殿下相比,让将?军见笑了。”
魏溱未言,仿佛有一股郁气在胸膛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他想起梁宫宫宴那次,那个驸马爷腰系金带,挂着一枚同心玉佩,还系着绣花香囊,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儿家的手艺。
还有那年元夕夜,猎月楼上灯火阑珊,映出两?道依偎的身影。
他执起她的手,将?一支簪子插在他发间。
魏溱薄唇紧抿,淡淡道:“你和?你夫人的家书上,一般都写什么?”
燕副将?想了想,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将?军见笑,夫人她写的都是些琐事……比如家中院中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她摘下来做成了槐花饼,或是邻里?间的家长里?短之类的,还有燕家的一些近况。”
“对了,夫人还会告诉我家中小儿的近况,说他又长高了几?分,学?会了几?个新字,还画了一幅不?成样子的画,嚷嚷着要送给爹爹做礼物。”
他说着这些时,不?再是那个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悍将?,而是一个有家有妻的普通男子。
“如此,甚好。”
魏溱轻笑,转身离去?。
至夜,他走入营帐时,周漪月正?斜倚在软榻上。
锦绣手持药碗,碗中的褐色汤药泛着淡淡的苦味与药香,她细心吹凉,刚把勺子递过去?,魏溱扯开帘子闯了进来。
“阿月,你在吃什么?”
帐内两?人都吓了一跳,锦绣手上一抖,碗里?药汁险些洒出去?。
周漪月见他面?色不?虞,心里?莫名其妙,不?知道谁又惹到这尊阎王了。
“吃药。”周漪月指了指那碗药,“我一整日马车坐下来,吃什么吐什么,锦绣见我吐得厉害,从吴大夫那里?要了些调理肠胃的方子。”
“怎么了魏大将?军,不?舒服吃药也不?行吗?”
许是这段时间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改变,周漪月态度越发骄纵,时不?时讥讽他两?句。
反正?她看明白了,对这个人来说,自己越骂他,他越高兴。
锦绣见气氛不?对,自觉退下,此时帐内只剩下魏周两?人。
魏溱双手环胸,居高临下问她:“你最近还吃避子药吗?”
周漪月蹙眉:“怎么了,你这是突发奇想,想让我怀你的孩子?”
见对方眸色一沉,她心头一跳。
她……竟是说中了他的心思??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当即提高了声调:“然后呢,你想让我把孩子生在军营里?,跟着大军一块颠簸,吃不?好睡不?好,没几?个月就早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魏溱,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做事不?考虑后果的吗?”
“我的身体被你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去?问问吴大夫,我现在的身体能不?能要孩子?”
就在昨夜,他还不?管不?顾地要了她数回,要不?是周漪月实在受不?了了好声好气求饶,他还要继续。
魏溱对她的嘲讽并未动怒,淡淡问她:“你在他身边,也吃避子药吗?”
周漪月神情一僵。
魏溱敏锐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几?乎是瞬间就冷了脸色。
“我果然猜的没错。”
他缓缓走进,捏住她的下巴:“阿月,你不?是身体不?行,而是……根本不?愿跟我孕育子嗣。”
原本,他可以面?无表情看着她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下,甚至与凌云谈笑风生,讨论他们在床笫间的表现。
可现在,他只要一想起来她跟另外的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他只想把那些人统统撕碎。
挖去?他们的眼睛,砍断他们的腿,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肖想阿月。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周漪月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冷笑一声,抄起她的腿弯把人横抱起,大步朝帐外走去?。
周漪月大惊失色,双手胡乱拍打他的胸膛:“你放开,魏溱,你又发什么疯!”
面?前男子面?色冷峻,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吩咐身边士兵:“备马。”
第43章 越界
魏溱拿起周漪月的银白?色披风将她裹好, 单臂抱起安置在马背上。
他?利落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一手?握着?缰绳, 一手?抱住她。
周漪月被牢牢固定?住,丝毫动弹不得,她又惊又怒,拼命推开他?钳在自己腰上的手?:“你要带我去哪!”
魏溱眉头深深皱起,无奈扯了下唇:“阿月,别乱动, 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
周漪月莫名其妙:“你自己弄的伤跟我有什么?关系, 快放我下来!”
他?没再开口,抿了抿唇, 双手?紧握缰绳。
“驾!”低沉有力的声音落下, 骏马四蹄生风,在广袤原野上越跑越快。
已入深秋,风带着?几分凉意, 周漪月裹好身上的披风, 问他?:“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缥缈,无论她说什么?,男子都?是一言不发?。
她回首望去, 看到他?目光深邃而坚定?,带着?一股兴奋。
心里既有惊愕又有不解, 从前他?脸上总是含着?阴沉的笑?, 脸色骇戾, 好像随时就要暴起杀戮……
这是她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意气风发?, 感受到鲜活的气息。
他?脱下了战时的重铠,玄色劲装紧贴其身, 衣襟随风摇曳,带着?潇洒与不羁。
后背,能感受到他?激狂的心跳。
她不自觉将身体与他?隔开几寸:“怎么?了,你是恼羞成怒想?杀了我,然?后抛尸野外?吗……就因为避子药的事?”
“魏溱,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耍性子,你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吗?”
饶是她心里承受能力再强,也架不住这个人随时就要发?疯。
他?笑?了声:“阿月,我现在清醒得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男人侧头望过来,四目相对那一瞬,周漪月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笼罩,不让她挣脱分毫。
他?目光灼灼,莫测盯了她一会?,抬头看向前方。
胳膊更紧地搂住了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夜幕如墨,星辰点缀其上,骏马在原野上疾驰,一个又一个树影被抛在脑后。
两人一路策马,翻过几个山丘后,魏溱勒紧缰绳,轻轻跃下马背。
他?将周漪月抱下来,把马栓好,转身面向她,伸出手?,覆盖在女子略显抗拒的纤细玉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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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她的时候,心莫名颤动了下,仿佛有一股暖流自掌心蔓延至心田。
他?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变化,明明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也曾无数次这样十指交缠,可从未像现在这样。
如初尝甘露,甜丝丝的,让人沉醉。
他?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走去,周漪月知道自己拗不过他?,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山下走去。
山脚下灯火阑珊,夜晚的市集并未因夜色而沉寂。
两人步入其间,周漪月见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心中不免讶异。
她问:“这是哪?为何夜晚还能这般热闹?”
“此处紧邻西戎边陲,因位置特殊,所以晚上也有市集,来在这里的都?是两国的商人。”
周漪月环视四周,街道两旁,各式各样的摊位琳琅满目,中原的丝绸瓷器,西戎的皮毛药材,还有镶嵌宝石的银镯,编织着?五彩丝线的绳结,以及雕刻着?神?秘图腾的玉坠……
与墉都?的夜市不同,这里满是异域风情,不时有表演队走过,身着?色彩斑斓的服饰,脸上涂绘着?夸张的图案。
烈火从口中喷涌而出,化为一条绚丽的火龙,迎得一片叫好。
她不解看向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心血来潮,想?带你来看看,阿月,你可有喜欢的东西,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嘴角勾起笑?意,搭配上凌厉深邃的五官,既显魅惑,又带几分阴寒。
手?始终攥着?她的手?,显得十分亲昵。
“我方才?一直在想?,若你没有忘记我,我是不是就能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不会?嫁给别人,我们能像寻常人那般相处。”
今日,听燕郎将讲起自己的妻子,他?才?突然?明白?过来,男女之间,原来有细腻温柔的相处之道。
正常的情人之间应该做什么?,他?之前没有想?过,也没有做过,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从始至终只有周漪月一个女子,她教他?的东西,只有伤害,驯化,服从,让他?习惯了在疼痛与侵犯中与她相处。
可方才?,就在方才?,他?突然?想?看一看,两人之间,是否还有另一番景象。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激动,他?抑制不住地想?去见她,想?带她出去,两人放下各自的身份,只是世间最普通的男女。
周漪月没说话。
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倒流,五脏六腑都?往外?迸溅着?寒意。
他?竟然?一句话,就要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全部屈辱统统抹去,让她放下仇恨跟他?像情人一样相处。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这可是人能说出的话!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崩溃,拼命控制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拿起手?边什么?东西把他?捅死,然?后质问他?疼不疼,可不可以因为几句话就原谅她。
魏溱不知道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只是看着?她呆怔在那里,双手?轻颤,以为她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揽着?她的肩走到一处摊位上,摊主是个面容慈祥的妇人,见二人驻足,笑?眯眯地抬起头,热情招呼。
“二位客官真是好眼光,我这摊位虽小,却都?是别家没有的好物。看这位夫人气质出众,要不要给夫君送个亲手?编的手?绳?”
“这手?绳可是用七彩丝线编织而成,每一根都?蕴含着?不同的寓意,既能保平安,又能促姻缘,戴在心上人的手?腕上,定?能让他?时时感受到您的情意。”
她说的天花乱坠,周漪月出神?看着?那些彩绳和?珠坠,拿起一捧丝线,还有几颗晶莹剔透的玉石和?玛瑙。
心里突然?想?起闻祁跟她说过的话。
两人结为连理,一开始就是利益合作,所以在大婚之夜,他?们并未洞房。
那夜,他?身着?喜服,缓步走至她身前,周漪月有些抗拒,身子向后缩了缩。
他?却只是温和?笑?笑?:“公主放心,我知情这一字难以强求,只要你不愿,我不会?逼你。”
“在外?人面前,我会?与你形影不离,表现出应有的亲密。除此之外?,你我则可各守本心,互不干涉。”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之道。
周漪月身边总有无数男人环绕,可他?从来不会?过问,即便惹来京城人风言风语,他?也能很快帮她处理好。
就是在这样冰冷的合作背后,两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一点点逾矩,一点点靠近。
她感受到了这份变化,开始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卸下防备,从最初的逢场作戏,到后来的真情相待。
闻祁身上那些玉佩和?香囊,一开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后来,皆是真心所系。
她久久出神?,魏溱以为她相中了手?上那些,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见到那沉甸甸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娘子真有眼光,挑的都?是上好的货。您夫君这般宠您,二位简直是郎才?女貌,夫妻恩爱!”
周漪月回过神?,对摊主的话面无表情,拿着?东西转身就走。
魏溱笑?而不语,默默跟在后面。
周漪月在河边找了处平坦的石头,撩裙坐下,手?执细绳,将彩珠轻绕其上,水葱般的手?指在绳结间流动。
魏溱就坐在她身旁看着?她。
穿绳基本是在重复相同的动作,即便如此,他?竟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身着?淡雅的素裙,银白?披风搭在肩头,发?间插着?一支白?玉簪,面若桃花,眼含秋水,柔美而高?贵。
几盏花灯映在她的脸上,为面前的美好画面增添几分暖意,女子的脸庞在暖光下更加温婉动人。
他?撑着?头,怎么?样看不够似的,眼中凌厉消散,攀上柔情和?宠溺。
半响过后,周漪月将两条手?链编好,每个手?链上系着?一颗红玛瑙,花纹甚是特别。
她先是将手?链轻巧绕上自己的手?腕,结成一个雅致的结,随后抬眸望向身旁的男子:“伸手?。”
“阿月,这是为我所制?”他?试探着?问,有一丝惊喜,又带着?些不确定?。
周漪月点头,男人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大概是第一次体会?到被珍视、被在意的感觉,毫不犹豫将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掌宽厚炙热,几道隆起的伤疤横亘五指间,突兀而狰狞。
她眼神?专注,将链子缠绕上他?的手?腕,垂眸问了句:“这伤,疼么??”
魏溱回道:“只是握剑会?有些吃力,不过——”
“魏溱。”
她突然?打断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当时是故意的,因为你害我的手?受伤,我要你也切身体会?。”
魏溱抿了抿唇,喉结滚动,将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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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周漪月继续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这些根本不及你对我伤害之万一。”
“刚开始,你要我陪你十五日,好,我答应你。结果你出尔反尔,要我以营奴的身份待在你身边,逼我变回从前的样子……”
“好,那我继续等,等着?你什么?时候玩腻,什么?时候释怀对我的仇恨。可如今,你要我像真正的情人一样和?你相处。”
“一直以来,你都?是要我扮好你的囚徒,任你取乐、折磨和?玩弄,所以你今夜那番话,在我听来,是你想?换一种温和?的玩法。”
“魏溱,你的方式变了,但你从未放过我。”
她声线平静,羽毛一般轻柔,不带丝毫情感。
轻飘飘落在男人心里,不知为何,刀凿斧砍般的疼。
他?觉得她说的不对,他?不停在心里问自己,是想?换一种报复方法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这一刻,他?也混乱了,情感和?理智不断将他?撕扯,心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想?反驳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直直看着?她,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四周的一切灯光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唯有她是清晰的。
周漪月将最后一个结扣紧,对他?道:“我曾遇过一个西戎使臣,与之相聊甚欢,这种编法是他?教给我的。”
“那使臣对我说,这种编法源自其国古老传说,每一结、每一扣,都?承载着?编织者之心意与祈愿。若有任何一方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或是心生异念,手?链便会?化为厉咒,缠绕其身,不得善终。”
“这场游戏,我陪你玩到底,但我也有底线,我会?守着?自己的心。一旦我们脱离一开始的轨迹,一旦我们谁动了真情,诅咒便会?生效。”
魏溱紧咬着?牙,喉间哽咽般震动。
“阿月,你我之间,只能如此吗?”
他?试图寻找一丝转机,面前女子却轻轻垂下眼帘,避开他?炽热的目光。
“怎样都?好,我话说完了,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了,我们什么?时候走……我累了。”
她轻声说着?,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对面前这个人的一切想?法与算计,都?已不再在意。
月光透过疏木,映在两人身上,惨淡如霜。
回去的路上,周漪月许是真的累极,马身颠簸,她的头轻轻倚在他?怀里,呼吸均匀而绵长。
竟是安然?睡了过去。
魏溱低头,目光落在女子的睡颜上,柔媚的脸庞宛如画中仙子,不染尘埃。
他?心下五味杂陈,覆在她腰间的力道不断收紧,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
自那晚不欢而散,周漪月与魏溱之间便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彼此都?变得沉默起来。
一连数日,军营都?弥漫着?压抑而微妙的气息。
将士们个个小心翼翼,每当魏溱那张阴戾骇人的脸庞出现在视线中,他?们皆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生怕一丝不慎触怒于?他?。
这日,营帐内,众将军围坐一圈,商讨战局。
“将军,据斥候来报,越州守城将领没有半点投降之意,反而暗中集结兵力,加固城防,似乎准备与我军决一死战。”
此言一出,营帐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魏溱身上。
他?面容冷峻,双眼微微眯起,淡然?问道:“越州兵力如何?”
“不到四万。”
“不到四万,就想?将我一举歼灭?”他?轻笑?一声,眼神?中闪过轻蔑,“莫非他?们有援兵未至,或是那守城将领太过愚蠢,不知天高?地厚?”
“守城将领何人?”
“窦长晟。”
魏溱蹙紧眉头,一旁的凌云已经反应过来,低声道:“将军,是公主殿下的舅父。”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空气一瞬凝重。
他?们都?在观察他?的反应。
魏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忽然?想?起那晚,她说自己无理取闹,像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呵,无理取闹吗?
副将上前请示:“将军,若越州执意抵抗,是否还要公主殿下前去劝降?毕竟,公主殿下与窦长晟之间,或许能有几分情面可讲。”
他?冷笑?一声:“不,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务必以最快速度攻破越州城,活捉守城将领,以儆效尤,本将要让天下人知道,任何抵抗在我面前都?是徒劳。”
众人闻言,觉得魏溱今日与往日不同,似乎话里有话。
魏溱话锋一转,继续道:“窦长晟在,说不定?梁夏国皇室中人也藏匿于?越州内,传令,若是能一并擒获皇室余孽,本将重重有赏!”
众将军起身领命,各自下去备战。
凌云站在一旁,望着?面前这个锐利的男子,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他?能听出,魏将军方才?那番狠厉与决绝的话里,似乎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将军他?要对窦长晟赶尽杀绝,有些像是在跟公主殿下赌气……
此时,攻城的消息还未传到周漪月帐中。
锦绣看着?桌案前认真写?着?招降书的女子,淡雅衣裳,长发?轻绾,几缕碎发?不经意间垂落在额前。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迟疑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殿下,前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魏将军又为难殿下了?”
周漪月没抬头,手?握毫笔,笔尖轻触宣纸,目光专注。
“此人一向如此,无需挂怀。”
“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很清楚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但问题在于?,他?开始不清楚了。锦绣,人一旦开始迷茫混乱,便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话及此,周漪月放下手?里的毫笔,看向帐外?的天,讥讽道:“他?或许曾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一切,包括我。但他?错了,我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女子紧握毫笔的手?指微微泛白?,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锦绣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更疑惑了。
“殿下……”
周漪月拾起那张纸,小心吹干,对锦绣道:“你不是要招降书吗,我这次写?了两份,你交给他?,免得下次还要一笔一画抄好,倒难为你识字不多。”
锦绣脸色大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慌乱。
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最终,嘴里勉强挤出一句:“殿下,你……你知道了。”
周漪月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冰冷:“原本不知道的,你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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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挤出。
“他?还活着?……对不对?”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问出这句话,说罢,牙紧紧咬着?下唇,不让泪水滑落。
她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她显得如此脆弱,但心中的疑惑与痛苦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让她无法呼吸。
锦绣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仿佛整个世界为之静止。
周漪月起身,确定?外?面没有人后,平静拉好帐子。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她握紧帐帘,喃喃自语。
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仿佛一旦决堤,便是无尽洪流。
脑海中闪过城楼前那一幕锥心刺骨的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周漪月转身看向锦绣,双目泛红。
“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告诉我真相?难道我们的情分……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他?可知我这些日子是如何度过的,他?为何总是这样,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丢下我?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派你来是监视我的吗?”
泪水苦涩而浓烈,她像是置身孤城,举目四望,无人可依。
“殿下,殿下!”锦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几步,泪眼婆娑望着?她。
“殿下,请您听奴婢一言,驸马他?……确实是身不由?己啊!他?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您,为了你们的未来!”
“他?承诺会?安排好一切,救您出这苦海,只是现在不是相见的时候。请您相信,他?的心中是有您的,只是世道艰难,他?不得不暂时隐忍……”
每次都?是这番话。
周漪月闭上了眼,长睫轻颤:“不必说了,这样的空话我已经听得太多,若他?真的在乎我,就应该让我知道一切,而不是让我在无尽的等待中消耗对他?的信任。”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句真心话,一个坚定?的依靠。
对他?来说,就这么?难吗?
“殿下……”
锦绣面色讪讪,她深知公主的苦楚,却又无法代替驸马给出答案。
刚想?说些什么?,周漪月抬手?,止住她的话头。
“我要他?亲自给我一个解释,一个让我值得等下去的解释……我要,亲口听他?说。”
锦绣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轻声问道:“那……公主可有话要带给驸马?”
周漪月摇了摇头,如水眼眸静静地凝视着?桌案上的招降书。
“把招降书交给他?吧,那上面,有我给他?的话。”
他?一定?能看懂,她在心里默念道。
第44章 撕破
越州城内, 战鼓未响,城中所有守城将士已闻得空气?中的肃杀之气?。
城内某处府邸,灯火通明, 窦长晟身披铠甲,眉宇间尽是决然。
其妻卢氏立于一旁,脸上布满忧虑。
她声?音微颤:“夫君,此战凶险,陛下弃城而逃,所谓援军不过是他为了安抚人心的随口之言,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 我们可曾见过援军的影子?”
“陛下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能?狠心抛弃,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夫君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为他守这摇摇欲坠的江山?”
“当初圣上震怒,一纸诏书,窦家顷刻间风雨飘摇, 满门忠良遭此不白之冤, 夫君都忘了吗?”
“这城池,难道比我们一家的安危还重要吗?你可曾想过我和?绾乔……”
窦长晟转过身来,牵起她的手?, 直视于她:“夫人,你说?的, 为夫都明白。”
早在他对窦家赶尽杀绝时, 他就看透了这个帝王的无?情。
“可正因如此, 我才要证明窦家的清白与忠诚。而且, 身为将领,守护城池、保护百姓乃是我的职责所在。即便陛下已去, 为夫亦不能?轻言放弃。”
卢氏怒骂:“夫君何其糊涂!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
“夫人!”
他高声?制止她,声?音冷冷:“若夫人贪生怕死,便带着绾乔一同离开罢。”
说?罢,他愤然甩袖而去。
卢氏怔怔地望着窦长晟那决绝的背影,良久,以帕掩面,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