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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主子,角楼上站着那人是……”
寂静的夜里,风声不绝于耳。
烈马的嘶鸣声撕开夜色,马蹄卷起尘泥,朝着角楼狂奔而去。
高耸的角楼上施施然站着一个高挑劲瘦的身影,穿惯了明黄色的人偶尔换成淡青色,竟也清举落拓,风姿绰约。
顾屿桐显然也注意到了纵马的人。
阿黑刚从后厨出来,他将姜汤递给顾屿桐:“姜汤已经热了三回了。”
“嗯。”
“陛下您身上的伤才刚好,要不先回去休——”
这时,角楼下响起镜十清脆嘹亮的声音:“陛下,主子回来了!”
顾屿桐闻声望下去,猝不及防撞进了萧域明那双眼里,阔别已久,只消一个眼神,便能知悉对方心意。
萧域明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镜十,三步并两步上了角楼。
所有侍者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角楼,瞬间只剩下两人。
萧域明登上角楼,在三步开外的距离静看着他,目光隐忍:“怎么瘦了。”
“姜汤,再热就不好喝了。”顾屿桐把姜汤端给他。
“……”
萧域明跨步上前,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顾屿桐身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人搂进怀里。
力道很大,让顾屿桐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掐着顾屿桐的腰,腾出手按住他的后颈,把他的唇往自己跟前送,而后咬住了顾屿桐泛凉的下唇。
姜汤撒了一地。
这个吻急躁、不安,和萧域明从前的风格截然不同,唯一不变的是动作间强有力的侵略性。
顾屿桐微扬下巴,乖顺地任由对方撬开唇齿,侵占着唇舌深处的每一寸角落。
最大程度地在萧域明面前袒露自己的所有,这样的姿态能快速让他平复下来。
他很懂得怎么安抚焦躁的萧域明。
像是给一只大型野兽顺毛。
啧啧水声盖过了两颗心脏蓬勃跳动的声音。
顾屿桐作势要推开他,挑眉笑道:“萧卿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亲错人了?”
留意到他眼尾的伤,萧域明眉头微蹙,用指腹擦拭过那道已经结痂的伤。
“怎么搞的?”
“怕你认错,担心计划失败,所以一头撞在禁卫军的剑上留的疤。”
萧域明揉搓着那道伤,从来都是冷如寒霜的目光难得地软了下去:
“你就一个,怎么会认错。”
他轻叹口气,又开始检查顾屿桐身上有没有别的伤。
手从脸颊下移到胸口,最后在羽箭扎进去的位置停下。
顾屿桐握住他的手:“早就不疼了,没事的。”
萧域明回握住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手怎么这么凉?”
“很久。”顾屿桐如实相告,“我等了你很久。”
顾屿桐就是这样的人,对你的好要真真切切地告诉你,生怕你少见到一份自己的心意。
从来不肯吃亏。
向来铁石心肠的人也意外地很吃他这套。
“是吗。”萧域明的声音也跟着暗哑下去,他把人扛了起来,扛在肩头,往厢房走去。
“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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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让陛下白等,不是吗?”
厢房里燃着炭火,暖意横生。狭窄简略的床榻上躺着两个男人的身体。
这样的氛围却比两人之前呆过的任何一处环境都要让人心安。
两人久别重逢,呼吸和动作全都挤在这间狭小的厢房里,你贴着我我贴着你,很难没有想法。
“我的伤才刚好……”顾屿桐这时候知道卖可怜了,“还是你亲手伤的。”
萧域明在这方面的心肠再狠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动粗。
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握住顾屿桐的踝骨:
“腿并好。”
“我不进去。”
第64章 欲拒还迎 有火自己灭,少折腾别人
“有火自己灭, 少折腾别人。”
顾屿桐的右脚踩在萧域明的左肩,欲拒还迎地轻轻一踢。
被萧域明重新握住脚腕。
“催情散的解药还在我身上。”他的筹码有十足的份量,“陛下这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吗?”
没错。
顾屿桐确实还没吃过催情散的解药, 上回在御花园吃下的只是假死药。
“整个计划里,我唯独反对这一环。”顾屿桐有理有据地说, “你分明可以把两种药一起给我,但偏偏只给一种,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背后的意图。”
“臣知罪。”
“少装。”顾屿桐并不买账, “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你看,你自己不也知道我是哪样的人吗。”萧域明抓着顾屿桐的两条腿并在一起,高举过肩, “现下,解药就在我身上。你要哪个。”
屋里的炭火燃得很旺, 两人都脱了外袍,身上只剩单薄的亵衣。
这番动作下,顾屿桐半个身子都被萧域明控制着。
萧域明跪在床榻上, 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带着点似有若无笑,重复道:“陛下,臣和解药,你要哪个?”
顾屿桐双腿被钳, 无奈只好起身,却被萧域明按了回去:“外头都是臣的人, 陛下逃出去也得被抓起来送回臣的床上。”
喊着最规矩的称谓, 内容却极尽狎昵。
顾屿桐认命般栽回床上,他身上枕着软垫,懒懒地朝萧域明勾勾手。
俗话说, 吃一堑长一智。
但这一招对于萧域明来说,可谓是百试百灵。
萧域明甫一倾身而下,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唇。
虽说他的两条腿被萧域明紧抓着,但这个吻的角度却找得极好,浅尝辄止,一触即分。
“喂我解药,我就答应你的要求。”顾屿桐的嘴还停留在萧域明的唇边,说话时轻轻呵出的气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
萧域明不做声,将解药拿出含在嘴里,把人彻底推倒在床上。
而后俯身咬住他的舌头。
将解药推送了进去。
顾屿桐眉梢微挑,服下解药,谁知吞咽的动静太大,刚一吞下,就感受到了对面亵衣下的异样。
“……你别得寸进尺。”
“陛下一言九鼎,该兑现承诺了。”
顾屿桐还没说话,就忽然感觉腰下被重力拍了拍。
“腿。”萧域明的亵衣系带已经散开,古铜色的肌肤裸露出来,他语气严厉,“并紧。”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萧域明在这方面有着更为不良的嗜好:“你知道的,你来和我来是两回事。”
半阖的窗子卷进来一阵北风,吹在外露的肌肤上,寒意陡生。
“啧……知道了。”
好在萧域明也算是个守信的。
他单手圈住顾屿桐的两只脚腕,往上一抬,向前倾去。
腿.间肌.肤柔嫩,顾屿桐又是生得偏白的那一类人,白釉般的皮肤底色很快就被搓染出一大片绯红。
从顾屿桐的角度看过去,能将两人.的景致看个一清二楚。
两物叠在一起。
萧域明年纪比他小一点,不过浑身上下也只有年龄比他小了。
顾屿桐移开眼,用极为平静的神色掩盖着血液沸腾的现实。
“陛下怎么不看了。”
男人微哑的声音传来,呼吸声在说话间变得急促,“这是第一次见呢。”
顾屿桐被惹恼了,开口想骂却惊觉嗓音哑得不像话:“……赶紧的。”
萧域明眉宇低压,晦暗的视线扫过顾屿桐的腿缝,那里原本瓷白的皮肤又红又烫,每一次的研磨于他而言既是快慰,也是折磨。
察觉到萧域明逐渐阴翳的目光。
顾屿桐喝道:“你敢……!”
萧域明原形毕露,哂笑:“有何不敢。”
果然……果然就不该信他的话!
“主子,北疆有新情况。”外头忽然传来镜十的声音。
薄薄一片木门根本不隔音,再加上这床年久失修,随便一动便咯吱咯吱作响。
床板的声音传到外头,让镜十听见后,他开口问:“主子,若是您已经睡下了,那我便明早再来。”
顾屿桐不知想到什么,顽劣一笑:“战事紧急,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
“陛下的声音?”
顾屿桐在萧域明疑惑的眼神下,骤然夹紧双腿:“朕和萧大人都在,有何事你在外头说就是了。”
萧域明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中了他的套。
眼见镜十还在门外站着,只好粗声粗气地问:“……北疆、何事?”
顾屿桐半撑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主动起来。
“哦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有些奇怪。”镜十公事公办地回禀道,“就在方才,北疆方向来了一波骑兵作势要攻城。”
在这方面,顾屿桐鲜少会主动。
而此时,他半躺在软垫上,用修长两腿研磨着萧域明。
“但就和之前一样,攻到一半便不战而退,假模假式,奇怪得很。”
萧域明薄唇紧抿,竭力忍耐着冲动。
顾屿桐嘴角噙一抹邪笑,变本加厉地用手覆上了他:“既然北疆宣战是李无涯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镜十认真思索着,久久不肯离去:“陛下言之有理,可镜十思来想去都猜不到李无涯这么做的目的,还请陛下赐教。”
“赐教容易。”顾屿桐舔了舔润亮的下唇,用口型对萧域明说:“让人听见成何体统,爱卿安静点。”
顾屿桐继续着手里和腿下的动作,分析道:“换位思考,如果你是李无涯,接下来你想怎么除掉你家主子?”
“这……镜十不知。”这个问题对于镜十来说,不是很好回答。
“如果是朕,朕会吧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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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君、出逃、通敌三桩罪名,每一桩都是死罪。这样做既能拉整个东凌下水,又能顺手除了萧域明,简直一举两得。
镜十虚心求教:“可栽赃陷害一事和北疆的异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屿桐沉浸挑逗人的乐趣中,有些上头:“你听朕给你分析,首先——”
“就到这里。”
萧域明沉声止住两人的交流。
“主子,您的声音怎么了?”
“你回去。”
“是。”镜十向来听萧域明的吩咐,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立刻退下了。
萧域明的眸中翻涌着危险的墨色:“玩得开心吗。”
顾屿桐意犹未尽:“勉勉强强,爱卿忍不住出声那才好玩呢。”
萧域明的那点耐心终于被消耗殆尽,原本想体谅人的想法也烟消云散。他不顾顾屿桐的阻挠,攥紧他的两只脚腕,加重了腰下的力道。
顾屿桐玩过了火。
“……萧域明你、你当真要弑君吗?!”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萧域明眉目硬朗英俊,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勾起。
顾屿桐被掇弄得出了身汗,刚想问他怎么还不好,萧域明便一个俯身,将他按进床褥里。数十秒后,顾屿桐瞳孔涣散地盯着他,来不及闪躲。
萧域明用手去擦,却看见顾屿桐探出舌尖,将嘴角溅到的舔了个干净。
“吐出来。”
顾屿桐直勾勾盯着他,喉头一滚。笑了笑。
萧域明彻底被他撩起了火,刚要一不做二不休,门外又响了敲门声。
“六弟,哥给你煮了点糯米丸子。你出来吃点。”
萧域明连番两次被打扰,脸色已经很难看:“让他滚。”
“皇兄,朕刚好饿了。”顾屿桐如获大赦,哼哧哼哧起来穿好衣服,给顾云修开了门。
顾云修一进屋便将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萧域明,警惕、狐疑,还带有一丝敌意。
顾屿桐见他两手空空,便问:“糯米丸子呢?”
顾云修负手而立,抬头看别处:“哦,忘带了,下次煮给陛下吃。”
顾屿桐:……
萧域明:……
最终只得作罢。
夜色渐浓,三人挑灯登上谯楼。
雄关锁钥,酆门以南是高山深谷,往北是草原大漠。
顾云修问:“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
“没错。”衣料摩擦让本就发红的腿根更加难受,顾屿桐干脆停下来,“算是勉强蒙混过来了。”
当初药王谷的谷主就曾告诫过萧域明,要警惕身边有和他一样的人。这话并不难解,再加上系统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顾屿桐,世界线已经崩坏,万事皆有可能。
——意味着,可能还有谁也从上一世穿了回来。
这个猜想在镜十直言在御花园眼花看见了另一个陛下时得到了印证。
如若真是原来的陛下回来了,李无涯势必会借助这一点将两人一网打尽。
顾屿桐便提出假死,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虽然过程憋屈还很考验演技,但好在效果不差。
“不过朕很好奇围猎开始前的那晚,李无涯召你去都说了什么?” 顾屿桐联想到竹林那日萧域明的眼神,莫名觉得背后发寒,“还是说你看见什么了?”
萧域明也不多说:“想知道?”
顾云修就看不惯萧域明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陛下问什么你答什么,卖什么关子。”
萧域明闻言,揽过顾屿桐的肩,俯身耳语。
顾屿桐闻言瞪大眼:“当真?”
“不仅如此,”萧域明贴近他的耳朵,“……”
顾屿桐来了兴致:“若真是朕,爱卿该当如何?”
萧域明默了一瞬,倾身附耳把话告诉了他。
“……?!”顾屿桐的脸色由红转青,心有余悸地捂住前后,勉强稳住心神,干笑了两声。
“……”
顾云修打断两人,“我快马加鞭从汜丹赶来这里,不是来看你们俩咬耳朵的。接下来怎么办?”
如今两人身上的毒也都已经解了,只剩下眼前的困境。
站在酆门最高的谯楼上往北瞭望,苍茫一片,尸骸遍野,北疆人锈迹斑斑的兵戈散落一地。
萧域明:“小兵小卒,不足为惧。”
他豢养的死士数量庞大,酆门关几乎全是他的人,除了李无涯整日忌惮的那五万骑兵,还有不胜数的步兵、水兵、弓弩兵等等。
“你究竟背着朕偷养了多少兵……”
萧域明谦虚道:“攻下一个北疆不在话下。”
“北疆不过就是个蛮荒之地,如此弱国竟养出这么多刁民,真叫人大开眼界。本王瞧他们如此不知死活,宣战正好,一举歼灭就是。”
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顾云修蹙眉看他:“这儿楼高风大,你又有腿伤,怎么上来了?”
沈沨健步如飞,轻嗤:“这不是早就好了吗。”
这是萧域明第一次见到沈沨。
他想起来那天前来求药的顾云修,向来以高位者自居的人竟然肯放低身段,好声好气地来他府里讨药。
原来就是为了这人。
沈沨的骨子里还是那个乖戾张扬的三殿下,不屑道:“本王就是看不惯这些乱跳的臭虫,怎么,你们怕了?”
顾云修沉着眉叫住他。
“……”沈沨噤声了三秒,随后又忍不住开口,“若是你们有难处,或是手头紧,大可同本王说,打架这事儿本王有钱有闲,随叫随到的。”
顾屿桐礼貌地推辞了几番,随后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三殿下阔气。”
“陛下太客气了,本王还略懂些折磨人的法子,若是军中有叛徒可以——”沈沨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云修扛了起来,“大庭广众的顾云修你发什么疯?”
顾云修面色有些难看,他匆匆辞别两人:“我们先走了。”
月明星稀,高耸的谯楼又只剩下了顾屿桐和萧域明两人。
两人安静地待了会儿。
忽然,萧域明说:“这仗可以不打,你若是想走,我们便离开这里。”
顾屿桐便问:“什么都扔下不管了?”
“嗯。”
“皇城里已经有一个亡国之君了,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顾屿桐眸光一动,对于这样的提议他承认自己确实很心动。
这时,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扳倒李无涯’的主线任务尚未完成,不允许半路跑路哦~】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想跑你管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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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统习惯了宿主的桀骜,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可是宿主您的奖励不想要了吗?我猜您也很想继续留在这个世界吧,如果不完成任务,哪来的奖励,没有奖励,哪来的相守一生?】
【……好像也有道理。】
萧域明的声音被夜色浸染得低沉好听:“你若想留下,我便反了他们。”
顾屿桐笑笑,不置可否。
后半夜,在离开和留下之间,顾屿桐犹豫了许久。
当然这样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
有位来自皇城的不速之客的出现打断了顾屿桐的一切考量和思虑,将事情的进程往前推了一大步。
于是抉择便这样做出来了。
在和萧域明回厢房的路上,城下传来萧萧马鸣。
来者衣衫带血,一骑绝尘,甫一抵达酆门便从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待两人上前查看,揭开那人的面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原主的脸上满是割伤,接近毁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面容。
他虚弱地嗤了声:
“少他妈可怜朕,朕自己动手划的。”
“朕有笔买卖,做不做?”
第65章 那便反 要回去。得杀了李无涯。……
还没等原主说出第三句话, 萧域明便将顾屿桐护在身后,旋即拔刀相向。
萧域明垂眸,冷眼看他:“新花样?”
原主仰面躺在沙地里, 剑刃在脖颈擦出一条血印。他身上的致命伤应该不少,不然反应不会这么迟钝。
“朕和他说话, 轮得着你个罪臣插嘴?”原主做了两辈子皇帝,除了在李无涯面前,他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顾屿桐拨开萧域明的剑, 蹲下,手中匕首抵在他的脖颈间:
“洗耳恭听。”
“这皇帝给你当,你帮朕保下东凌江山, 怎么样?”这话说得轻飘飘,像是玩闹间将手边物信手相让, 可细听能听见话里的细颤,“反正是同一张脸,只要国还在, 谁坐哪个位置不是坐?”
他是个昏君没错,但他不想做亡国之君。
如果有法子既能保东凌无恙,又能把面前两人害死,他自然会选择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没有,那便退而求其次。
他的确昏庸, 但决不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
“朕是个昏君,也确实还想杀你们泄愤。”原主丝毫不收敛自己的獠牙, 开始道德绑架, “但偌大一个东凌,这么多臣民总归和你俩没仇吧,就当是为了他们。”
他只惦记着百年基业不能毁于他手, 但却忽略了眼前的萧域明同样不是什么以苍生为重的好心人。
萧域明破天荒地笑出声:“你的臣民,与我们何干。”
“朕顶着这张脸逃出来,跑来酆门,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原主转而握住顾屿桐的手腕,“你没有理由拒绝朕。”
顾屿桐明白他的意思。
原主从皇城逃出,转而投奔酆门,而酆门是萧域明的地盘,这个举动可以有很多种说法,只要他们想,萧域明的弑君之罪便能凭此洗脱。
甚至能倒打李无涯一耙。
原主回光返照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话音急促:“你们可以将竹林一事归咎到李无涯身上,说这一切都是他在做局陷害,萧域明当日举动完全是逼不得已。”
顾屿桐蹙眉:“洗罪容易,但你以为这个皇帝人人都想当吗?”
原主轻哂着摇头,从怀里摸出兵符,递给他:
“……两个蠢货,还以为朕是在同你们商量吗?”
“你不愿代替朕,那朕死在酆门,你的萧大人可就真背上弑君的名声了。你没得选。”
顾屿桐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留给他接下来的选择只有一个。
——顶着这张脸来到酆门,又将虎符交给他,不惜命绝于此也要偷天换日,他已经把顾屿桐所有的后路都堵死了。
这个皇帝顾屿桐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顾屿桐几乎是很迅速地就做好了决策,收回匕首,把人拽起来:
“想死可以,但至少现在不行。”
“成天情情爱爱的恶心不恶心。”原主猜到他们的意图,语气嫌恶又隐含悲凉,“李无涯不会因为朕在你们手里,就对你们手下留情的。朕从来就不是他的软肋。”
他撩开袖袍,小臂上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急于印证似的,却蓦地笑了起来:“不信你们看。”
他的眼神很难形容,有将死之人的平静,也包含着另外一些很复杂的情绪。
于是他看向顾屿桐的脸,又转而去看萧域明。
想起那天晚上去萧府偷解药时,他突发奇想问为什么没有桂花酥,那时候萧域明早就看透了他的身份,不愿同他多说话,只是应付式地解释道陛下过敏,不宜多食。
“其实朕也不爱吃桂花酥……”
说完,便要去夺顾屿桐手里的匕首。
顾屿桐反应敏捷,顺势一拽他的手腕,原主重新跌回地面,顾屿桐趁机从后反剪住他的两手:“少寻死觅活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萧域明心领神会,朝身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原主很快被抬到了一间小厢房,镜十在为他施针,萧域明的原话是“就算只剩半口气了也得吊着他这条命”。
厢房外。
阿黑始终抿唇不语。
顾屿桐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想起来他曾经说过的话,便逗他:“不是说怎么都不会认错陛下这张脸吗,现在呢?”
阿黑脑子轴,又想起秋猎那日在营帐里顾屿桐对他的处处维护,便依循内心如实说:
“按规矩,我应该立刻将您拿下,可按良心,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背弃您的。”
“新君登基时起,我便被调到了陛下身边做贴身侍卫,但真算起来,我跟着您的时间比跟着陛下的时间还长。”
“虽然我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您还是他,我都会拼死保护的。”
他坚定内心,又看了眼顾屿桐:“尤其是您。”
顾屿桐正想笑他肉麻,房内传来镜十的声音。
镜十扎完最后一针,已经是满头大汗,末了,他对萧域明摇了摇头。
萧域明:“能拖多久是多久,留着他有用。”
镜十很少会对萧域明的命令表现出为难的神色:“主子,狗皇帝身上多处淤血挫伤,筋骨也断得差不多了,能从皇城一路骑行到酆门已经是奇迹,强行续命也续不了多久。”
“身上的伤由来已久,本就不指望能再治好,所以从宫里禁卫军的手里逃出来的那一刻朕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原主刚想抬脚踹人却发现没有力气,他声音虚虚:“还有,谁他妈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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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朕狗皇帝了……”
萧域明并不手软:“不管用什么手段,留口气就好。”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个小插曲闹得并不大,至少顾云修和沈沨还没察觉。
在原主口中,顾屿桐得知了李无涯通敌叛国的原因——纯粹是想报复东凌的臣民。
而北疆数国的部队在不久前已经潜入东凌国,攻打酆门的小部分兵马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
镜十大悟:“难怪我说这些北疆人怎么打一阵歇一阵的,原来是做样子给我们看的。”
顾屿桐对萧域明说:“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样,我们又得回一趟京城。”
萧域明很郑重地告诉他:“我的名誉不重要,弑君也好,叛国也罢,只要你不想回去,我们便离开这里。”
顾屿桐淡然地摇摇头:“要回去。得杀了李无涯。”
“那便反。”
萧域明的回答并无犹豫,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
原主的脸已经毁了,从此,天底下只有一个陛下。
这件事情知情的并不多,知道的也都是萧域明手底下的人,没有后患。
为了防止北疆偷袭,萧域明在离开酆门前留下了部分人手,而沈沨担心兵马不够,于是折返回汜丹,准备向汜丹王借兵。
顾云修则留下来守城。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顾屿桐和萧域明启程回京师。
顾云修和二人分别时,给了顾屿桐一块长命锁:“带着吧,保平安的。”
顾屿桐没有去拿,而是让一旁带着面纱的原主去接。顾云修把长命锁亲自交给了原主,转身离开时,又回头看了眼他。
“他是?”
不等顾屿桐回答,原主抢先一步开口:“新来的,面生正常。”
顾云修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此行凶险,多加小心。”
“嗯。”
回程路上,萧域明驭马,而顾屿桐和原主同乘一座轿辇。
镜十还在给原主把脉,脸色不是很好。
这位两世君王靠着窗户,捻起帘子往外看了眼,彼时,军队和车马正行至一座石桥上。
桥下是汹涌的湖水。
原主手里还捏着顾云修给他的长命锁,兀自开口:“算你沾了我的光,我的大哥对我可好了。天底下,会盼我好的只有他。”
任何人被偏爱时都显得幼稚而天真。
万人之上的陛下可能也一样,说话间连称呼也变成了象征个人身份的“我”,而不是一国之君的“朕”。
镜十把完脉后给了顾屿桐一个眼神,摇摇头。
这时,车队前方响起了一声怒吼:
“有埋伏,对方要炸桥!”
原主并不意外:“是李无涯的人。”
车队的行进速度明显加快了。一路颠簸中,顾屿桐掀帘查看外头的情况。
原主气血亏损严重,每多撑一秒与他而言都是凌迟:“看你们造化了。”
所幸发现得及时,队伍在萧域明的带领下很快冲出了石桥。
“朕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吊着朕的这口气不就是为了掣肘李无涯吗。”原主看着窗外急速推移的景色,“不想东凌国破是一回事,可成为你们的人质就是另一回事了。”
“朕被人利用了一辈子,总不能临到末了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吧。”
说完,他眸心一沉。
顾屿桐瞬间反应了过来,倾身去拉他。
没能拉住。
原主从狭小的车窗外跳了出去,毫不犹豫,干脆果断。
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火硝味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朝着石桥下逃,只有他一个人往反方向跑。
石桥下方铺了火药。
这是李无涯的人动的手脚,企图在途中用火药炸死两人。
只不过上天护佑,两人侥幸逃过一劫。
只有一个出挑的、逆行的身影吸引了李无涯的注意。
不远处的山腰上,李无涯稍稍往前站了一步。
他的暗卫上前禀告:“国师,被他们跑了。”
“底下那是何人?”
“那人带着面纱,看不清脸。”
石桥禁不住火药的威力,逐渐坍塌,断裂的石砖坠入底下汹涌的湖水中。
记忆猛然间被拽回二十岁的那个午后,落水的太子殿下不会游泳,在湖面上扑腾着水花。
岸上只有一个人。
他浑身都是刚刚被街边的恶棍殴打过的伤痕,抱臂而立,对水里那人笑道:“叫句好听的,我就救你上来。”
太子殿下被水呛得很狼狈,胡乱喊着:“哥……哥哥,救我。”
“国师,接下来做什么?”属下的声音把思绪拽回现实。
石桥已经全面坍塌,桥面上的那人不见踪影。
一切又重新回归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翻涌着的湖面,和贯穿耳膜的嗡鸣声。
罕见地,李无涯失神了片刻。
“别…别炸了。”
第66章 疯魔 陛下,不认得我了吗?
这一声太轻飘, 以至于这名暗卫没能听清,于是复而问:“国师,您方才说什么?”
李无涯没有继续发布施令, 也没有派人去追萧域明,而是问他:“陛下何在?”
“陛下?陛下不是已经逃出宫了吗。”这名暗卫显得很困惑, “五天前您曾传令,说如若是陛下要出逃,那便放他出宫, 不必多加阻拦。”
国之将破,他一个亡国之君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逃出宫也许会比待在宫里好。
但其实李无涯一开始并不打算放他走,不管是活人也好傀儡也罢, 只要陪在自己身边,今后的无数个长夜总不至于太过孤寂。
但他最近睡得很不好, 梦魇时总会有一阵很强烈的濒死感,彻底昏头时也会奋起反抗,只是每每这时, 他总会醒过来,然而一醒转便能看见自己掐在陛下脖子上的手。
“李……李无涯,你是不是疯了……”原主力气没有他大,只能徒劳地去拽李无涯的手。
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发现陛下的身上莫名其妙多出很多伤。
于是在一个很普通很寻常的夜里, 李无涯解开镣铐, 破天荒地给他擦拭干净身体,暗地里遣散了他身边所有的禁卫军。
在李无涯三十年的人生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信任别人。
但就是这一次的信任, 虎符被带走,多年的亡国计划也差点毁在他手里。
站在山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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