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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纶却在迟疑。
眼前金碧辉煌的场景仿佛将他和所有鲜亮的宾客分割两个世界,对面是晋王城和来自华龙国各地的名流权贵,长身玉立的顾容与则是他们簇拥的君王。
他站在那里便耀眼得让人舍不得抽离视线,高华凛冽的气度让人敬畏,也让人迷恋。
纪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几天疲于奔命,精力消耗过大却没有得到充足的营养和休息,他眼前一阵眩晕,提不起更多心神分辨。
迷迷糊糊走过去,一双长臂严严实实将他揽进怀里。
“好久不见,纪纶。”
听着这道温柔私语,众人惊讶发现,在他们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对着少年流露了一丝清浅笑意。
第73章 质问 “还是你的味道。”
“我身上脏。”止步行馆卧室门口, 纪纶折身从顾容与臂弯抽离。
跟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顾容与比起来,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属实见不得人,弄脏他大衣都有罪恶感了。
“还是你的味道。”拉开的距离被一步夺回, 顾容与俯身埋首他颈间,嗅到清冽芬芳的雪后青松气息,冷峻如画的眉眼有显而易见的放松。
将人半揽半抱进房中,可以察觉手里轻飘飘的重量比之半月前轻不少, 顾容与指背拂过他额际薄汗,“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嗯?”
“一路赶路过来的。”近在咫尺的Alph气息给了他极大压迫感, 纪纶想避开那只手, 背后紧贴门板,夹在人墙之间的禁锢让他动弹不得分毫。
眼前的人还在不断加深距离。
“我好几天没洗澡了, 你让开吧。”
他又羞又窘, 顾容与面上浮现讶异,哑然失笑, “辛苦了。”
“我……”纪纶小心翼翼抬眼。
顾容与不会以为他是为了他赶来首府的吧?
话到嘴边, 他选择咽下这个美丽的误会。
此行恐怕要有求顾容与, 他还是识趣点, 别惹顾容与不愉快了。
“我有急事赶着回鲤鱼乡, 顾容与, 能不能……”
“我也急。”顾容与把他抱上台桌, 许是久别重逢, 以往克制理性的人对他分外眷恋。
纪纶又惊又惶恐, 不动声色下绞尽脑汁打断他的更进一步,“我还没见到杜子樾!对,我不是刚摔了杜城主, 我得去跟他道歉!”
“还轮不到你。”
什么意思?
“他不配。”顾容与好像丝毫不觉他的想法有多骇人听闻。
纪纶僵住,余光睨着那种白玉无瑕的脸庞,避开灼热红眸的眼神,心里泛起波澜,面上仍然冷静,“我真的有急事。”
他和江泠逃出鲤鱼乡的一路上发现,晋王城的基层组织几乎都是瘫痪的,他们不仅求助无果,其中不少乡镇还帮着鲤鱼乡追捕他们。
既然往上几层机构都不管,他们决定直接上门找晋王城的最高权利中心。
他们约定好,江泠去总督府寻求帮助,自己则来城主府。
纪纶将自己最近的遭遇挑出几件简述,顾容与听着皱眉。
如同博物馆提醒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那次,顾容与冷漠地告诫他,“你应该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总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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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纶唇角苦涩,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顾容与解释相雪秋的一厢情愿,还有他的自作多情。
眉眼低顺着朝向站在自己腿间,和自己视线齐平的人,纪纶没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流露一丝期冀与哀求,“拜托。”
就算他这次不愿意帮助他,也别阻止他。
顾容与移开了凝视他的视线,下巴蹭着他后颈,唇畔溢出哀怨似的语气,“快去洗澡,好脏。”
果然这个死洁癖怎么会不嫌弃他蓬头垢面。
纪纶憋着一口气被推进浴室,破罐子破摔脱下不知道多少天没换洗的衣物。
热水早被人贴心地灌满浴缸,蒸汽弥漫一室,他的身躯若隐若现,健瘦有力的肌体结合紊乱清香的信息素,在这个密闭空间散发着更多诱惑力。
纪纶不解看来,顾容与绅士移开目光。
常雍过来说拍卖会买下的东西送过来了,他带上门离开。
没了压迫感十足的Alph,纪纶精神不禁松弛,冲洗过后泡进浴缸,温水抚慰疲惫不堪的身体,视野开始模糊,头脑昏涨。
直到感觉有人走进浴室,温热的手掌抚上他后颈,困意铺天盖地涌来,身体腾空落在一个坚实的怀里。
“睡吧。”听见熟悉的轻柔嗓音,身子随后陷进柔软大床,他立刻失去意识。
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第二天猛的惊醒,发现窗外天光大亮,心里立时一慌。
鲤鱼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举行祭祀,他多耽误一刻,相雪秋危险就多一分。
他怎么能睡得着。
“顾容与,醒醒。”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力道极紧,他废了一番力才扒拉开。
结果顾容与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纪纶又气又好笑,抓着他肩膀摇晃。
“快醒醒!你答应帮我引荐杜城主的!”
晨间贪觉的Alph凤眼微眯,越发慵懒,被他揉皱的绸制衣领下结实胸膛一览无余,风光无限,更添靡乱性感。
纪纶揺得有几分心虚。
从眼底青影看得出,顾容与又是头疾造成多日失眠。
昨晚好不容易得到他的信息素抚慰,如隔靴搔痒,聊胜于无的慰籍也就罢了,还要被他一大早吵醒好梦。
没办法,事出紧急,只能委屈顾容与了,回头他一定多陪他几觉,好好补偿他。
纪纶火急火燎下床洗漱换衣服,幸好常雍昨晚给他准备好了新衣服,他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不知是得到休息,还是Omeg的生理需求得到抒发,被顾容与抱着一夜,他精力恢复充沛。
身体清爽的同时也证明,昨晚在这张床上他们依旧只是单纯的同床共枕,未曾发生多余的事情。
习惯对他浅尝辄止的男人最过分的行为,应该也不过是夜里抱着他多蹭了几回。
纪纶三两下传戴整齐,想找试衣镜时桌面一抹亮光折射进眼睛。
走近一看,是一条宝石项链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它被装在低调奢华的红丝绒盒子里,一旁还有他许久不见的六芒星项链。
两者颜值天差地别,身价想必也是悬殊无比。
亏得顾容与能把它们放一起。
顾不上问已经步入浴室的顾容与要回自己东西。
他环顾四周都没看到能照人的东西,这么大的卧室没见到一面镜子实属不应该。
四周寻找无果,纪纶拉出书柜抽屉,他现在急需照镜查验身体。
夜里他睡死时不知道顾容与又给他留下了什么痕迹。
这人虽然从来不做到最后一步,那点蹂躏他的恶趣味还是有的。
要是不注意带到外面,被人看到就丢脸丢大发了。
“在做什么。”
脖子一凉,低哑的嗓音响在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后颈。
他发愣在原地之际,不知何时顾容与贴了过来。
清晰可见的镜面倒映出身后慢慢贴近的Alph。
“好香。”一只手臂绕过他腰后,压下柜台上书本大的方镜,Alph话音带着沉溺情欲似的魅惑沙哑,更带着一丝平素少见的柔软。
“你喜欢它吗。”他给他戴上那条闪闪发光的水晶项链。
深邃绚丽如宇宙之星的宝石贴着他胸口肌肤,让前者一眼惊艳,更坚信昨晚一闪而过的想法无误。
宝石与纪纶使用装甲时绽放的光芒一样璀璨夺目,却比不上后者万分之一的美丽。
顾容与收力紧紧环住怀中人。
纪纶手心按在他手背,“顾容与。”
他转过身,直面Alph发问,“你不仅早就认识他,还知道他和背后那些人的关系是吗?”
反手抽出抽屉里的一沓文件纸,纪纶高举起,上面宫璟常瑛一系列人的名字赫然罗列,“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原来常瑛说的那个贵人就是顾家人。
常母临终前拜访的贵人就是顾家人。
顾家一手安排了宫璟去处,顾容与早就和宫璟认识。
顾容与眉心轻皱,“那又如何。”
他不喜欢纪纶这副为了别人,咄咄逼人质问他的口吻。
纪纶浑然不觉,“也就是说,你知道他那天会死。”
庆典那夜,宫璟和顾容与的种种反应表现浮现眼前,宫璟的反常,顾容与的平静和冷漠……
所有现象全部指向这个答案。
唯有他傻傻未觉。
“你早知道他会死对不对?”莫名热气涌上心头,纪纶压抑不住的悲愤,“你早知道他在走向一条死路,你就是坐视不理,不挽救他!你看着我痛苦自责绝望,你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何用。”
想也不想的接话,纪纶应道,“对,是没用,毕竟我是这么卑微无能的人,能改变得了什么。”
顾容与眉心微蹙,他不是这个意思。
啪的一声,纪纶甩开了他伸来的手,顾容与白皙的手背变得通红。
他的下颌肌肉变得紧绷,“别人是要求生还是求死,我没有兴趣了解,这些资料是因为你才会调查,你可以把它们交给你的上级,特侦处未来的优秀干部……”
“够了,”纪纶打断他,“闭嘴,请你闭嘴。”
他话中好像他是踩着宫璟尸骨上位的微讽语气实在刺痛了他,
顾容与知道他加入了特侦处,他不意外。
但他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你不能。”
往日的很多人事,顾容与都可以肆意揭破他的虚伪面具,看穿他丑陋的心机后毫不留情讥诮。
他确实对很多人都有利用,衡弥生、徐佳惜……甚至是盛昊焱。
被盛昊焱注射进药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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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做好了牺牲身体稳住他的准备,只要他还能活着给自己讨个公道,只要给他个隐忍蛰伏的机会。
唯独这次不一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把宫璟当成他爬上高位的垫脚石。
眼前的Alph眸光晦暗不明,素日足够理智的人唇带讥色似回道,“当然,他对你很特殊,我知道。”
“你不知道!”他骤然拔高的音量。
生来就是世界中心,被所有人追随的对象,怎么可能明白宫璟之于他而言的意义。
黑眸渐渐漫上复杂情绪,他头疼不已地紧抓头发。
他到底对顾容与有什么期待。
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真是够了。
“够了,顾容与,我受够了。”
他的傲慢,他的目中无人,总是一副看透一切,冷漠旁观他们凡夫俗子之苦的了然,可他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顾容与到底哪里来的与世疏离感?
纪纶抓起盒中六芒星项链,一边扯下脖子上的链扣,“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的东西留着以后娶谁给他当聘礼去吧。”
那些所谓的的宠爱、恩惠,顾容与爱给谁给谁,他不伺候了。
项链半塞半掷过来,预料之中的,顾容与不会伸手接。
价值连城的珠宝就摔在地上,幸好铺着价格不菲的绒毛地毯,没有摔碎。
顾容与眉眼染上一层愠色,但除了这一点常人情绪,他依旧面不改色,在漆黑夜色的加持下甚至显得更加冷漠。
他身量高,纪纶被他俯视着,有种他是在俯瞰黎民众生的错觉。
仿佛对于这个神明,不管下面的大地上每一刻不知发生多少悲欢离合 ,他都漠然无动于衷。
纪纶望着他,理智的弦彻底维系不住崩断,他还在试图竭力稳住声线,“顾容与,你没有心吗?”
一样的血肉打造的躯壳,顾容与真的就没有生出和他们一样的心吗?
血瞳幽深沉沉,顾容与语声不疾不徐,无波无澜,“为什么要在意……我只能说,我已经尽力理解你们了。”
他不明白纪纶的执着,执拗得像个笑话。
意料之中,却又是情理之外的答案。
不可思议的震撼浮现眼底,纪纶再忍不住心底控诉的冲动,紧紧闭上眼睛,才能抑制喷涌而出的泪水。
“你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侩子手知道吗,”他睁眼半分自嘲,半分尖锐的讥诮攻击,“那天看着我和宫璟跃下高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跟看着博物馆那个女人死在你面前一样无动于衷?”
即便博物馆女人的命案已经结案,和顾容与无关的判定已给出,没有人会怀疑顾容与在其中的影响力。
法律上指控不了他,可道德上呢。
顾容与良久默然未语。
说着这种刻薄话的人丝毫未察自己已泪流满面,还以为自己给出了个绝有力的反击。
然而——
宫璟死时都没有哭的人,现在对着他眼睛湿润。
他做了什么。
唇内血肉一瞬间咬破,关门声重重落地。
顾容与翻过桌面反扣的方镜,冷冷盯着镜中的人,手指渐渐发力,镜面浮现蛛丝裂痕。
砰,七零八落碎裂一地。
第74章 魔女 这种失控,正是他不能接受的。……
“你说什么!!”
一大早被佣人叫醒, 杜子樾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好消息,“那个家伙真的被顾二哥赶出来了!?”
“千真万确啊城主,”监视的佣人忙不迭汇报详情, “他一离开,顾少城主住的那一层楼突然信息素爆发,失控的能量差点将整个行馆楼都毁了!”很多人都因此受伤!
顾家的人还在那里收拾残局,按理说自家地界出事, 杜子樾也应该派人去查看慰问,至少给惶惶不安的周边居民一个交代。
杜子樾却浑不在意,此刻畅快不已, 只想把昨晚让自己丢脸的人抓过来羞辱。
“杜城主!”不必他来找, 纪纶主动找上门了。
尚在床上未起身的杜子樾瞪大着眼睛,似是不敢置信。
两手空空的纪纶竟然就这么走进来了, 一路畅通无阻。
好像经过昨晚, 整个城主府的人都知道他和顾容与关系匪浅,无人阻拦。
“杜城主!”纪纶一声高喝, 杜子樾惊得屁滚尿流从床上爬下来, 颤巍巍举起胖手指, “你要干什么!”
眼前的人分明只是个柔弱Omeg, 气势却如虹磅礴, 黑眸似星, 一身凛然正气伫立于他几步之外。
“杜城主, 我有几个问题, 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解惑?”
“你是什么东西!滚出去!给我滚出去!来人!”
往日簇拥在他四周的佣人婢女竟不约而同消失, 他避无可避,只能看着纪纶一步一问,以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朝他逼来。
“杜城主, 我想问,你的领土上正发生骇人听闻的害人惨案,你是否愿意阻止他们!?”
“什、什么……”
“我还想问,你治下的子民愚昧无知,草菅人命,你是否愿意教化他们!?”
“你底下的官员乡绅正尸位素餐,对不平之事坐视不理,你是否愿意惩治他们!?”
“我、我不……”
“回答我!杜城主!”
“我不知道!!”
杜子樾满头大汗再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嘶吼驱赶人,“滚!滚开啊!”
眼前清瘦的少年身影恍然与另一个身影重叠。
多少年前,他就是这样看着一个女人身影奏响登鸣鼓,一步一个台阶登上城主府的高台,伴随字字犀利入骨的铿锵质问,天地黯然失色。
“城主大人!”外头的人终于发现动静跑进,领头的大总管带着卫兵身先士卒,气势汹汹冲向纪纶。
“大胆纪纶!你对城主做了什么!”
纪纶波澜不惊的黑眸扫过他,落在地上瘫痪一团毫无形象的杜子樾身上,失望不已,“你一事无成,没有丝毫奉献,何德何能坐上这个位子。”
杜子樾面孔惊惧扭曲,骇然惊慌失措,不断叫嚷:“不准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纪纶那一眼仿佛是在质问他的列祖列宗,明知德不配位,坐不好这个位子,当年又为什么要在何夕洛风改革之际发动政变夺了常家之位。
总督制成立几年后,又为何要联合众人打压对晋王城建设有功的那位博士。
“赶走他!赶走他!”侍卫响应着他的命令齐声大喝。
一时四面八方都是驱逐纪纶的声音,它们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仿佛他是多么凶煞恐怖的恶魔灾殃。
纪纶如他们所愿,转身毫不留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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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樾的表现用一句他有权有势,怎么就没脑子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来之前对这个烂透了的城主府,他原本还抱有一份期冀。
期望有人能出面为相雪秋主持公道,镇压教化万民。
当现实血淋淋揭露在他眼前时,他才不得不相信。
这个草包就是生杀大权在握,决定着整个晋王城福祸去留的最高上位者。
整个晋王城从上到下的食禄者更是视钱权交易,黑白不分为常态。
江泠去寻的总督府也不能抱有期望。
总有些人将公事视作自家门户私计,却又不愿管好这个家庭。
“放肆!放肆!!”
婢女佣人哆哆嗦嗦伏地而跪,在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中,不时被重物误伤,仍不敢有分毫躲避。
他们的少年城主还在发疯似大骂方才的挑衅者。
纪纶怎么敢、怎么敢!!!
可惜杜城主何等纸老虎,爆发不到一刻,一个推门的动静传进就吓得他钻进床底下,“她来了!她来了!长老!长老救我!!”
“哎哟我的祖宗!”一旁大总管心疼地想把他拉出来,“那已经过去啦,那个魔女已经不在啦!”
“你不要叫她的名字!”杜子樾近乎崩溃,“她会听到的!她什么都知道!!”
大总管无奈看向身后裹满绷带的黑袍人影,“您养着伤怎么来了?”
来人脸上的油彩脸谱在卑微丑角和威严君王之间无缝切换。
摘下黑屏兜帽,他在鱼头人面前谄媚讨好的声线在此刻也变得阴沉冷酷,“大总管说的没错,杜城主你用不着害怕,她已经不在了,如果她还在,她不会看着变成这个样子的晋王城而迟迟不现身。”
“真的吗……”从床底下探出肥胖滚圆的身子,杜子樾还是不信。
“啧啧,杜城主,你对那个魔女太看高了,她再厉害,她也只有一个人,她人一消失,这个王城不还是在你们常家的控制之下?她什么也没留下!”
猛然排碎茶几的动作牵扯到身上伤口,脸谱男人的气息愈发恐怖。
“不,她有!”在大总管从旁附和他的声音中,杜子樾想到什么喃喃道,“她有!当年百阶高台敲响登鸣鼓时,她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孩,她们有一样的白发,我记得的……”
十四年前那个女人面向他们一步步登上台阶,明明只是个普通的Bet女人,她一人却似有千军万马的气势,骇得已经身为城主的父亲还有一众公卿惊恐万状。
仅仅六岁的他躲在父亲身后瑟瑟发抖。
那一幕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说不定继承了她的思想,承袭了她的本领!长老!长老你去杀了她!杀了她!”
“哼,放心,鲤鱼乡的一切如计划中进行。”
“不!不够!还有那个纪纶!”杜子樾遽然尖叫,又骤然收声,生怕被人听见一样,“他跟那个女人一样可怕,长老,你要一起把他处理掉!”
许久城主卧室静寂下来,不到片刻,又响起一道痛苦愤怒的嘶吼。
“他们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父亲的命给了他们还不够吗,他们还想要我的命!”
声响传至幽暗走廊,纪纶的脚步声正和这道声音背道而驰。
“常雍?”余光瞄到角落蹲坐的Alph,纪纶伫步诧异,“你不高兴?”
常雍背对着他在柱子旁画圈圈叹气,“我讨厌那个家伙。”
“是吗,那挺巧,我也不喜欢,”纪纶好像知道他说谁,踱步走向出口,身后无数卫兵涌来,“我是不喜欢他不干事,那你是为什么?”
常雍腮帮子重重鼓起,“他肥腻得跟头猪一样,色眯眯又恶心,还总缠着少主,每回少主来这里,明明跟我们一样不喜欢他还不得不应付他。”
这样的理由,纪纶笑了,“难道你们每次来晋王城跟杜家合作谈生意,没有从这头猪身上咬下一大块肥肉吗。”
“有、有吧……”常雍目光飘虚。
“那就是了。”纪纶想说什么又觉得疲惫,想到已经选择停下,干脆和他多说两句话,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说,“你、你背后的少主,整个黎王城都是得利者,又怎会在意那些被剥去权利的人。”
“你就非要分这么明白吗?”常雍起身眼神透着不解。
“你明明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依附于他们黎王城,他一辈子都可以高枕无忧!
“纪纶,跟我回去吧。”常雍眼神含着哀求。
初识在新阳东院,他曾经对纪纶有许多不屑,后来那一群傲慢的东院学子中,没有谁比他更喜欢纪纶。
纪纶很有意思,也很善良。
就像他那个本家兄弟一样,他们都在默默关注纪纶。
这是他,也是他心底的最高评价。
他们都不想他出事。
纪纶明白,还是摇头指向窗外,“你看到那片山了吗,那座山里有个不仅首都没去过,连那座山她都没走出过一步的女孩,她都知道不能稀里糊涂做人,我还有什么资格认输。”
从出口斜斜投射进来的阳光照着他的身影,凛然伫立的姿态让人敬畏,也令人憧憬。
常雍目送着这道背影走远,孤零零的身形夹在纪纶和背后一众追来的卫兵之间,好像一道划开银河的界线,后者逡巡不敢进。
远远暗处,无数尖兵高手悄无声息做着和他相同的事情。
纪纶踏出城主府最后一道大门,看到路口长身玉立,冷脸满覆寒霜的人幡然醒悟,难怪他出来这一路畅通无阻。
原来是有人护佑。
气息紊乱如黑云压城,好似顷刻就会失控爆发的Alph沉声唤他,“纪纶,过来。”
纪纶抬头仰望,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明媚,他却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寒意正从四面八方袭来,慢慢从脚底渗透他全身。
无数次想过宫璟为什么会死,何至于死。
想来想去不明白,他借着给特侦处做暗访的任务,想亲眼来见见宫璟生长的家乡,踏上晋王城这块土地他才明白。
是他们,那些高居庙堂,玩弄权术的人害死了宫璟。
宫璟是看透了这个国家本质,百般绝望而死的啊。
他们已经害死了一个宫璟,难道还要让他们害死更多的人吗?
他做不到,让相雪秋落得同样的命运。
宫璟临死前那句无声呢喃的未尽之言,他这一刻才看懂。
愿天街踏尽……公卿骨!
“顾容与,没有谁求着你理解。”
被顾容与激起的上头情绪在杜子樾那得到平复,他这一会倒是无比平静,甚至想跟顾容与道个歉。
他不该把自己的自责无能迁怒到顾容与身上。
他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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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很多冲动的事。
热血冷下来,望着顾容与凉薄冷峻的面孔,反而生起更加清醒的惆怅。
总有一天,顾容与也会看着他坠入深渊而面不改色吧。
“再见。”
“少主……”身后常雍等人惊恐的眼神,颤抖出声提醒。
他失态了。
几次被三言两语扰乱气息,他已经不像自己。
原本简单粗暴的标记他没有做,游戏里双双失控那次还让纪纶咬伤他手心……
常雍还记得的事,顾容与也知道。
曾经被纪纶咬伤的手心,敌不过发作时的头痛欲裂,现在又好像敌不过心口某处空落落的地方。
所有疼痛他都能容忍,也会习惯,见到纪纶那一刻却还是不受控制动摇,抑制不住生起亲近的欲.望。
这种失控,正是他不能接受的。
第75章 好孩子 他就知道,纪纶一直是那个渴望……
“快连通啊!”
罗锣心里不断乞求, 只要能连上这个卫星信号,以后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就在几分钟前,在继纪纶江泠离开, 他们的行李全部丢失,薛采青也被家人抓走,只剩下他一个人藏在山里风餐露宿时。
他终于抓住为数不多的微弱信号,联系上了纪纶。
他们的通话时断时续,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传进耳朵,他差点哭出来。
他想跟纪纶好好诉苦一番,谁都不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 所有人都不在了, 就他一个人。
哦,还有个十三。
“时间紧迫, 罗锣, 其余话我们不多说,江泠联系不上, 我只剩下你能靠得住, 我现在发给你一个服务密码, 你马上记下连通!”
“你怎么会有……”私人卫星不是禁止的吗。
“这是朝老师临走前留给我的联系方式, 我登录进去发现它和我们学校的铸剑人论坛链接的是同一个服务器, 想必是他们那帮人当年私造发射的卫星。”
“这些不用在意, 有了这个信号支持, 你能让十三把那里的一切传播出去对吗!”
“我…我可以!我能!”
话音落地, 他才发现纪纶那边早已断线, 很大概率没有听到他的表态决心。
不过没关系,纪纶已经把他要做的事情交待的很清楚。
纪纶那边的情况也已明朗,从这短短几分钟的通话, 纪纶那边的风啸声就没停过可以知道。
纪纶没有抛弃他,抛弃解救鲤鱼乡,他正在拼命赶回来的路上。
罗锣抱着小十三爬出藏身的树洞。
他的责任无比重大。
鲤鱼乡的祭祀马上就要开始,如果纪纶在那之前赶不回来,真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宣告外界。
纪纶也没有让他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去做什么拯救的事,他只要真实地记录和传播。
如果连这点力所能及的事都做不好,他不是自不量力,而是废物不如。
罗锣不断给自己打气,他要肩负起记者的使命来,他不是一直以媒体人自居吗。
往常在新阳,纪纶纵使不喜欢他过于八卦追逐噱头,也没有嘲笑过他媒体人的说法。
相反,他希望他找到一份有意义的,自己也热爱的事情。
信号连上了。
这颗卫星传递的信号强得简直过分。
小十三的电子眼看到的一切都可以通过直播的形式传播出去。
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躲起来了吗。
罗锣知道自己不能,他必须保护好十三,以防有人毁坏十三,这是现下他唯一的电子工具,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
他还必须深入到鲤鱼乡的祭祀河边,拍摄到最深刻最好的画面,务必让外面所有人都清楚看到这些人的邪恶愚昧,这样他们才有可能得救。
首都的人看到会来救他们的。
纪纶这样告诉他。
然而知道失去一回事,本能的反应是另一回事。
他控制不住恐惧心理,他害怕鲤鱼乡的一切。
他们疯了。
这里的人都是变态神经病反人类份子。
如此身为正常人的他害怕也是正常的吧,躲起来也是正常的吧?
罗锣抱头蹲下,发出一声呜咽。
他太软弱了,完全不像纪纶。
纪纶一直坚定,一往无前,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罗锣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见到纪纶,纪纶就在拼命揍一帮大他许多的小区孩子。
那时纪家刚从偏远的乡下搬来首都,小区的人本就排外,纪家落魄不堪更是不受欢迎。
他一开始是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关于纪纶的事,说是租住他们房子的一家人十分可怜。
顶梁柱还没找到工作就算了,他们家儿子还整日病怏怏的,听说是在乡下遇到事受惊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好。
于是小纪纶还没露面,在他心里就成了柔弱小可怜的形象。
然而就是这个小可怜,一边保护着自己的妹妹,一边奋力反抗,将他们小区一霸的熊孩子们胖揍一顿后,明明没有力气了,还要强撑着提防他,“你也要欺负我们吗?”
罗锣当时疯狂摇头。
他小时候整个发育不全的单细胞生物,除了吃喝就是玩,一脸呆相,眼里写满清澈的愚蠢。
估计就是这样,小纪纶放下戒心,支撑不住坐下,身后小纪灵小心翼翼探出头看他。
大人们听到哭闹的动静赶来,询问情况。
比起那帮话都说不顺溜,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屁孩们,小纪纶哭得楚楚可怜之时,还能口齿伶俐说清楚是谁合伙欺负他和灵灵。
还说要不是罗锣叫了外面的大孩子帮忙打跑这些坏孩子,灵灵也要跟他一样受伤。
他这个傻儿子还能逞英雄做好事?
他爸当时一脸不敢置信,虽然只是叫帮手,也算难得机灵了一回。
可能是儿子有长进了太激动,他爸当时也难得硬气了一回,帮着纪筠维护小纪纶,还训斥了一番不管教好自家孩子的父母。
纪罗两家自此交好。
至于完全来不及插嘴解释真相,当时也没那个脑子解释的小罗锣,一脸呆滞愣怔当场,很久以后才想明白。
这个男孩哪里是柔弱小白花啊,分明是腹黑霸王花!
他迎战胖虎们的英姿,分明是小时候在乡下的老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才养出来的好身手。
对于这样有八百个心眼子,随时可能颠倒黑白的人,小罗锣就算没开窍,也有自动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见到小纪纶就绕道走。
那边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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