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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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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屋内趋于昏暗,谢云潇挂起纱帐的?一角,坐到了华瑶的?床边。他不?发一语,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触摸到她温热的?肌肤,他的?心神才稍微安定了。

华瑶和他对视,坦言道:“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谢云潇问:“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温柔,就像融融春夜的?一阵微风,轻轻地飘到了她的?耳边。

华瑶懒洋洋道:“心里不?舒服,你快躺下?来,陪我睡一觉。”

谢云潇慢慢地躺到了华瑶的?身侧。他才刚沐浴过,身上自有一股冷淡的?清香,这香味又让华瑶的?心胸舒畅了不?少。淤堵的?烦闷之感彻底消失了,她格外放松地蹭了蹭枕头?。

“卿卿,”谢云潇又说,“别乱动了,先睡吧。”

华瑶反问:“你守了我这么久,现?在累不?累?”

谢云潇握住她的?一只手。她才惊觉他的?掌心滚烫如?火,热气直往她的?筋骨里渗过来,她诧异道:“你发烧了?”

谢云潇道:“只不?过有几天没合眼,内力稍微乱了点,无须担心,你已经醒了,我自然也?会好了。”

华瑶还没摸清状况,便问:“我这一次伤得有多重?”

谢云潇言简意赅:“命悬一线。”

华瑶点了点头?:“我懂了,就是差不?多快死了,又被救回来了。”

谢云潇忽然靠近华瑶。昏濛的?月光照耀之下?,他的?瞳色比平时更深一些,近在咫尺之间。她被他的?双眼摄去了全部的?神思,直勾勾地盯着他,倦意和困意都迷失了几分。

谢云潇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

华瑶轻声告诉他:“你的?眼睛,比所?有宝石都好看。”

谢云潇听到了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虽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却不?愿让她知道他的?忧虑,思念之苦啮噬了他整整三日,直到此?刻,他看着她明澈如?水的?眼神,他心底的?烈火也?逐渐湮灭,他在她耳边低语道:“卿卿不?困吗?汤大夫让你多休息。”

华瑶打了个哈欠:“我睡得够久了。”她迷迷糊糊道:“这样吧,你给我多亲几口,我就继续睡觉了。”

谢云潇温声道:“你体弱气虚,血亏神散,应当静心休养,少思少虑。等到明天早晨,先让汤大夫看看你的?伤势,我会为你运功调息,在那之后,你若有意,再亲我也?不?迟。”

“我不?管,我现?在就想亲你,”华瑶的?嘴里念念有词,“明日复明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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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谢云潇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她极小声地“嗯”了一下?,算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回应。他顺手熄灭了蜡烛,放下?了床帐,又躺在她的?身侧,牵住她的?手腕,自言自语般地念道:“卿卿。”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只那么一瞬,就蓦然停止了,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梦。

第113

章 虹栈丹霄起 投奔公主

次日早晨, 天刚亮的时候,华瑶睡醒了。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谢云潇,他似乎仍在沉睡。

他的气息是清浅而匀净的, 若不细听?, 几乎察觉不到, 让她想?起了初冬时节的轻雪, 悄然地?落在白玉雕成的神像上, 自有一种如梦似幻的幽静之感,容不得凡夫俗子的亵渎。

华瑶不禁心驰神往。

她伸出手来, 还没摸到他的侧脸, 他睁开双眼, 平静地?与她对视。

她也?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小声说:“早上好。”

谢云潇抓住她的手, 缓慢地?抚摸她的指节:“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你的内伤和外伤都已痊愈。”

华瑶认认真真地?观察谢云潇的神色,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怜惜之意,她就开始吹牛皮、说大话:“我的伤口一点?也?不疼。”

她振振有词:“我从小就是意志坚强的人,吃苦忍痛的本?领是天下?第一流的, 我不畏艰险, 不怕病痛,浑身都是胆。何况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 我在雍城之战中有多勇猛, 你是亲眼见?识过的,那时候我也?受了重伤, 后来我就康复如初了。你不必担心我的伤势,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云潇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泼生动, 信口开河的样子也?显得十分可爱。

她还没说完一番长篇大论,谢云潇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他的思绪百转千回,终究归为一句:“卿卿。”

谢云潇与华瑶离得极近,华瑶更深切地?感受到,谢云潇热得像个火炉一样。她本?来就有点?冷,忍不住解开了谢云潇的衣襟,在他怀中依偎了一会儿,只觉温暖酥骨、清香沁肺,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后背的疼痛竟然消退了几分。

华瑶伤势未愈,只能?保持一个侧躺的姿势,不能?仰面朝上地?平躺。她原先还觉得局促不安,现?在又渐渐地?放松了些。

她紧紧地?搂着谢云潇的腰身,就像小时候睡觉一定要抱住小鹦鹉枕。她知道他会一直守着她,整日整夜地?守着,她紧绷的心弦舒展开来,如同堕入一团迷雾,越发的混混沌沌。

恍惚间?,她又觉得困倦了:“我想?睡觉。”

谢云潇道:“天色尚早,你继续睡吧。”

华瑶道:“可我还想?洗澡。”

谢云潇颇有耐心地?哄她:“你失血过多,后背的伤口才刚结痂,这两天切忌沾水。你稍等几日,等你的伤势转好,我陪你沐浴……”

华瑶叹了口气。她在他怀中乱蹭几下?,脑子里浮想?联翩:“我要你陪我鸳鸯戏水。”

谢云潇不假思索地?答应道:“卿卿所愿,皆会实现?。”

卿卿所愿,皆会实现?。

这短短八个字之中,似有无限的温情,款款深深,绵绵不绝,听?得华瑶神思一荡,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从她的心上爬过,痒丝丝、麻酥酥的。

她心中的邪念渐浓渐炽,免不了得寸进尺:“我想?用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绑住你的双手,把你拴在床上,再用一条黑色的缎带轻轻地?蒙住你的眼睛。我想?亲遍你的锁骨,让你猜一猜我接下?来会亲哪里?我想?看到你仰头?喘息,喉结滚动,汗水把发丝微微沾湿的样子……然后我们再去鸳鸯戏水,怎么样?”

她说到动情处,又欢快地?问了一遍:“怎么样嘛?”

谢云潇不再叫她卿卿了。他道:“华小瑶。”

华瑶道:“干什么?”

谢云潇的胸膛比之前更烫了。他默然地?想?了片刻,手中似有无穷的劲力,能?把玄铁打造的重达千斤的链条捏得粉碎。

他心不由己,情难自抑,却又避开了华瑶的问题,只说:“你尚在病中,伤痕未愈,最?好不要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才不是乱七八糟,”华瑶自顾自地?解释道,“这叫夫妻恩爱,情浓意快。”

谢云潇捉住华瑶的一只手,摸到她的脉搏是没有一丝浮躁的平稳。原来她口中说着惹火烧身的话,心里还是一片无波无澜的静水。

谢云潇无声地?笑了。他不仅没有辩驳一句,还在她的指尖吻了一下?。他的吻是又轻又浅的,但他的气息又热又烫,久久地?萦绕在她的心间?,牵情引思,妙不可言。

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紧攥着他的衣袍,含糊不清地?说:“好困,我继续睡了,你不要走。你留在这里,被子里香香的,暖暖的……”

谢云潇道:“我不走,我等你睡醒。”

谢云潇话音落罢,华瑶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又睡到日上三竿,华瑶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她半梦半醒,昏昏沉沉地?呢喃道:“外面有人。”

“是汤大夫,”谢云潇道,“她来给你送药。”

谢云潇整理好了衣衫。他撩开床帐走下了床。

这时已近晌午,天色却是阴沉沉的,翻滚的乌云中夹杂着隆隆的雷声,突如其来的疾风暴雨像鞭子一般抽在窗外的石台上,噼啪作响,溅起一片漫无边际的水雾。

汤沃雪进门的那一刻,带来一阵湿漉漉的雾气。她把门窗关严,再三叮嘱道:“公主千万别着凉了。”

“嗯,”华瑶附和道,“我谨遵医嘱。”

汤沃雪转过身,刚好对上华瑶的目光。

华瑶的神态与平时差不多。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格外清澈,就像月夜的银河,静静地?流淌着旺盛的生机。

汤沃雪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打开食盒,从中取出一碗药膳和一碗药汁,端到华瑶的面前,华瑶二话不说,飞快地?把这两碗药一饮而尽。

汤沃雪又查看了华瑶的伤势,亲手为她敷了一层金疮药。

那药膏是冰冰凉凉的,蕴含着一股刺鼻的苦味,严丝合缝地?贴在华瑶的伤处,让华瑶又痒又疼,又麻又涨,很想?挠一挠结痂的地?方。

华瑶双手捧着一只刚被自己喝空了的药碗,怔怔地?看着自己倒映在碗底的影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问:“对了,齐风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汤沃雪正准备为华瑶施针。她把银针排开,指尖在针头?上捻了一捻,迟迟没有吐露一个字。

汤沃雪的叹息声若有似无。

华瑶手劲一松,瓷碗顺着床沿滚了下?去,砸到硬木铺成的地?板上,“啪”的一声,摔得支离破碎。

药渣和碎片混杂着散落一地?,华瑶恍若未闻未见?,低声细语道:“齐风死了吗?”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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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汤沃雪含糊其辞道,“他……他没死,也?没醒。他中了剧毒,吐了很多毒血。我最?擅长解毒,应该能?把他救回来,按理说,他今天或者?明天就该睁眼了。”

华瑶的疑虑仍未打消。她趴在床上,任凭汤沃雪用针灸来为她治伤。针尖刺过的穴位火辣辣地?发痛,华瑶咬着被角,忍着痛意,心中的各种杂念化作变幻万千的浮云,降下?一场时缓时急的细雨。

华瑶知道,凡人终有一死,但她又偏信自己的造化,迄今为止,她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一场豪赌,她还没彻底地?输过,上天赐给她侥幸的机缘,却要把她最?倚重的侍卫收走吗?

华瑶听?着窗外密集的雨声,心中更是十分烦闷。她无法排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干脆倒头?又睡了一觉。

当她再度清醒过来,已是深更半夜,她惊讶地?发觉,后背的疼痛感大大地?削弱了,她不禁暗暗地?佩服汤沃雪的医术,真想?亲笔为汤沃雪题字“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夜半三更,屋外的雨声如潮水奔涌,偌大一座城池已被风雨覆盖,

丝丝缕缕的凉意从门窗的缝隙中渗进来,华瑶不禁又往谢云潇的怀里靠拢。

她这几天睡得太多了,现?下?一点?困意也?没有。

谢云潇大概是劳累多日,仍需静养,他还睡得挺沉。他身上总是那么暖和,好比灼热的火炉,燃着熊熊的烈火,华瑶默默地?取了一会儿暖,就悄悄地?离开了这张床。

她从衣柜里找到厚重的棉衣,把棉衣穿了起来,又拿出一把油纸伞,倏地?撑开。她举着伞柄,正要跨过门槛,谢云潇的锦缎衣角飘到了伞面的另一侧。

她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你醒了?”

谢云潇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华瑶没有回答谢云潇的问题。

她吹了一声口哨,值夜的侍卫匆匆跑到了她的面前,微微弯腰,以示恭敬,只等她下?达命令,便会不遗余力地?完成。

华瑶道:“齐风的房间?在哪里?他为我出生入死,我听?说他还没醒,想?去看看他的现?状。”

他们站在一条红漆栏杆的走廊上,半边的廊道被雨水浇得湿亮。

华瑶朝外一望,这才注意到,她住在一栋砖瓦砌成的楼阁里,侍卫又告诉她,齐风位于?廊道转角的一间?房内,他的伤势确实很严重,汤沃雪和她的徒弟轮流交替地?照顾他五天五夜,他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华瑶心道,既然如此,她或许真的要失去他了。

他陪伴了她整整十一年。他们二人的交情是打小建立的,她身边也?没有比他武功更好的侍卫。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向了齐风所在的房间?。

那房里还亮着一盏幽暗的油灯,昏沉的灯光透过窗纱照出来,融入了漆黑的雨夜。华瑶莫名有些忐忑。她缓缓地?推开房门,与汤沃雪打了个照面。

汤沃雪见?到华瑶,略感惊讶:“您怎么来了?”

“我想?见?齐风最?后一面,”华瑶叹了一口气,“时也?命也?,造化不由人,无论齐风……”

华瑶想?好了一句腹稿“无论齐风的情况如何,你也?尽力了,别太自责”,这句话还没说出来,汤沃雪急忙说:“齐风刚刚醒了,又吐了一口毒血,我才给他灌完药,他应该会没事的。您的伤势也?不轻,您要是累了,就赶紧去休息吧。您是官兵的主心骨,您千万不能?再倒下?了……”

汤沃雪的语速略快,华瑶怔了一怔,不是因为汤沃雪的那一番话,而是因为华瑶隐约听?到了一声低沉的、模糊的“殿下?”——那声音从纱帐掩映的床榻上传过来,华瑶立刻跑到了床边,闯入了齐风的视野里。

齐风才刚醒不久,神智也?不甚清晰。他的眼睛上蒙了一条轻薄的纱布,只能?隐约辨认出华瑶的影子,却不能?把她的形貌看得分明。

灯火如他的心脏一般不安地?跳动着,摇曳的光影之中,华瑶朝他靠近了些。她轻柔地?说:“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我真高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风仿佛经历了六道轮回,由死转生,重入世间?的这一刹那,便有一束亮光照进他的胸膛。

他的嘴唇是干裂的,喉咙是嘶哑的,浑身没有一处关节是不疼的,但他并不觉得痛苦,甚至还有一点?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滋味,在他的心头?不停地?蔓延开来。

他嗓音艰涩道:“我也?以为,我会战死。”

华瑶笑了笑,温声安慰道:“你一定会长命百岁。这一次彭台县之战,你所立下?的战功,可谓‘勇中之勇,奇中之奇’,足以载入史册,哪怕再过百年,后世的文人读到你的生平事迹,也?要称赞你忠勇双全。”

齐风听?着她轻快的语调,唇边浮现?了细微的笑意。

齐风不通文墨,不善言辞,更不在乎后世之人的评断,但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他的欣赏之意,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古往今来的将?领都希望自己能?青史留名。

他斟酌着说:“只要能?为您的大业贡献一点?力气,我就是不枉此生,死也?甘愿……”

“行了行了,”汤沃雪简直身心俱疲,“我费力劳神,才刚把你救活,算我求你了,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好好养伤吧。你知道我几天没睡了吗?”

齐风极淡地?笑了一下?,客客气气地?回应道:“对不住,汤大夫。”

汤沃雪并不是真要和齐风计较。她太疲惫了,人也?昏昏沉沉的。她的房间?就在隔壁,她唤来自己的徒弟照看齐风,便想?回屋去休息。

汤沃雪临走前,特?意告诉华瑶:“殿下?,彭台县来了不少秦州人,他们听?闻您的名声,专程投奔您,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您别忘了自己还有伤,至少要再调养半个月,这几天,您能?不能?不见?客?”

华瑶点?了一下?头?:“好,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华瑶往窗外望去,入目是一道道影影绰绰的雨帘。低垂的乌云笼罩着大地?,狂风把雾霭吹得乱卷,似有一条黑龙正要挣破苍穹,从遥远的天边降落人间?。

华瑶唇角微弯,轻不可察地?笑了笑。没错,她就是那一条翻天覆地?的黑龙,终将?修成正果,凌驾于?银河丹霄之上,俯瞰这世界的千万里河山。

第114章 乾坤造化 尽我所能

华瑶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 决定接受最坏的结果,没想到齐风竟然死里?逃生,顽强地活了下来。

华瑶十分惊喜, 又安慰了齐风几?句。

齐风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 华瑶连忙制止道:“有话好好说, 你不要乱动, 你中了剧毒, 必须安安静静地休养。”

齐风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浅红。他局促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喉结也?有些发烫了, 心脏像是战鼓一样咚咚直跳。他以为自己?余毒未消, 不禁微微地仰起头?, 呼吸也?乱了两拍。

他的双目被一条纱布蒙住了,纱布的尾端又和他的长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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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垂落在枕边, 从下巴到脖颈的弧线更明显,颇有一种病弱的、凌乱的美感。

华瑶视若无睹,只说:“我先走了,你一定很累吧,今晚早点睡觉, 好好休息, 我明天?再来看你。”

齐风自言自语道:“我有一块手帕,殿下送给我的, 现在找不到了。”

华瑶一点也?不在意:“一块手帕而已, 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喜欢丝绸帕子?, 改天?我送你一箱,你还可以换着用。”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屋内的油灯越来越黯淡。齐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华瑶, 烛火在她的眼中跳跃,他心里?却飘荡着轻风细雨,各种各样的杂绪,亦如淅淅沥沥的雨滴,不断地浇灌着他的非分之想。

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前那些胆怯的念头?消减了不少,又或者是因为他的神智并不清醒,他抛却了平日里?的种种顾虑,他坦白道:“我只想要你的一块手帕。”

谢云潇沉默已久。他正站在窗边,眺望着漫无边际的雨夜。他听见齐风的声音,也?没把目光转过?来。他状似平静地道:“区区一块手帕,能有何用?杂念过?多,难免伤身,你的当?务之急是静心休养。”

齐风没想到谢云潇也?在这间屋子?里?。他还以为谢云潇去巡城了。谢云潇的武功境界登峰造极,呼吸声、脚步声都是极轻的,如今的齐风重伤未愈,无法察觉谢云潇的踪迹,便在谢云潇的面前闹了个笑话。

齐风并不觉得羞愧。他本?是一个将?死之人,孤零零地走在黄泉路上,远离世间的一切纠纷变故,大夫把他救了回来,他至少应该说两句遗言。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渗出一点鲜红的血迹,渐渐地浸润了干裂的嘴角。

华瑶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她把手帕递给他,而他接过?帕子?,尽力止住了咳嗽,喃喃地说:“让您见笑了,我不仅……虚弱无力,还胡言乱语。你骂我两句吧,我好像还没从梦里?醒过?来……”

华瑶若有所思?:“我从来没有骂过?你啊。”

齐风道:“你责罚过?我的兄长。”

华瑶淡淡地笑了笑:“我责罚你的兄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比燕雨强得多了。他偷懒耍滑,你勤奋刻苦,他粗枝大叶,你谨慎小?心,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齐风攥紧了那一块干净的手帕。他的思?绪随着华瑶的声音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心头?滋生了一种隐晦的担忧。他一直记挂着燕雨的安危。

燕雨在三公主的府上受过?罪吗?他和杜兰泽是不是安然无恙?顾川柏有没有故意为难他们?这些问?题的答案,齐风无从得知。

齐风浑浑噩噩,疲惫不堪,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我……我和兄长有通感,他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觉出来……”

华瑶忍不住问?了一句:“燕雨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齐风含糊不清地低语道:“他好像很焦躁、烦闷、怏怏不乐。他和杜小?姐的处境,恐怕不比我们好多少……燕雨是经常偷懒耍滑,但他……他绝不会出卖我们,死也?不会……”

“好了,我知道了,”华瑶格外温柔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我和燕雨也?是一起长大的,我当?然明白他的本?性。杜兰泽心思?缜密,又有深谋远虑,我姐姐暂时不会动她一根毫毛,更不会处置燕雨。你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

言罢,华瑶吹灭了蜡烛,与谢云潇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房间。他们二人一路无话,坏消息就?在这时候传来了。华瑶的暗探风尘仆仆地送来急报——驻守邺城的叛军连夜出发,将?在明日抵达彭台县。

这一批叛军足有三万多人。他们在邺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把年轻人的脑袋砍下来,串在粗糙的麻绳上,悬挂于邺城的城楼。由?于死者众多,那些人头?也?有成百上千个,就?像一面密密麻麻的、血肉淋漓的旗帜,在半空中迎风招展。浓黑的头发、空洞的眼眶、红白相间的脸皮,无一不叫人毛骨悚然。

华瑶听完他们的恶行,仿佛闻见了一股血腥气。她试着运功调息,额头?却冒出了涔涔虚汗。等到暗探走后,她拽住谢云潇的袖摆,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

谢云潇立即搂住她:“卿卿,切莫忧虑,你重伤未愈,应该躺在床上休养。敌军三万多人,我军一万多人,兵力相差并不悬殊,守城也?比攻城容易。今夜我带兵出城,伏击敌军,明日必定传回捷报。”

他扶着华瑶坐到了一张软榻上。她侧倚着软枕,被淡薄的烛光照耀着,乌黑的长发如黑缎般散开,从他的指间慢慢地划过?。

他半低着头?,细看她的神色,只见她脸上无悲无喜,无恨无怒,眸光深沉而平静,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泊。

她轻声说:“你不必安慰我,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官兵还有一万多人,但是,不少人的身上都有伤。你是神勇无敌,官兵的武功远不及你,他们前几?日才拼尽全力,如今的士气是较为低落的,官兵应当?转攻为守,转战为袭。”

她轻轻地敲了一下烛台。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她的指甲颜色与往日不同,竟然从粉色变成了白色。她气血亏损,脉象涣散,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武,正如汤沃雪所言,她至少要再休养半个月。

这一瞬间,华瑶的脑海里闪过千百万个念头?。

华瑶与谢云潇对视片刻,郑重地说:“我会把官兵分成四队,镇守城墙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不必出城迎战,只需率领精兵两千人,在城中救急救难。哪一方的守军求援,你就?要立刻赶到……”

谢云潇似乎猜到了她的计策:“你自己?呢?”

华瑶从容道:“我肯定也?得在战场上露个脸。否则,敌军见不到我的人,便会造谣我受了重伤、没了命,那官兵的士气急转直下,彭台县恐怕就?守不住了。”

谢云潇严肃道:“倘若你去了战场,倒真有可能没命。”

他紧抓着她的手腕:“外面的那场瓢泼大雨,至少会下几?天?,你的伤口?沾了水,必定红肿不堪、痛痒交加。你原本?就?有严重的内伤,后背的外伤一旦恶化,你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外伤溃烂,内力散失,心肺虚损,气血衰竭,这些不堪设想的后果,你可曾考虑过??”

华瑶把头?扭到另一边:“你不要吓唬我。”

谢云潇捏着她的下巴,缓缓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并非我危言耸听,卿卿,你绝不能以身涉险。”

华瑶道:“你这是劝人的态度吗?你就?是想吓唬我。”

烛光映在她的眼里?,闪闪发亮,灼灼生辉,比水晶更剔透澄澈。但她似乎有些动怒了。不久之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今,她稍显烦躁不安。这一方面是因为敌军阴魂不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和朝廷并非同盟,朝廷随时都可能以“通敌叛国”的名义剿杀她,而她身在秦州,有理说不清,有苦诉不出,宛如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谢云潇对她的怜意更深。他不假思?索道:“我怎么舍得吓唬你?我每天?都想尽可能多地了解你。”

华瑶道:“那还是我更实际,我每天?都想,尽可能多地亲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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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潇的目光在她唇上停了一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她哪里?经得起这种撩拨?马上就?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她还坐到了他的腿上,悄悄对他耳语道:“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和魂魄都属于我。”

谢云潇收手轻揽她的腰肢,低声回应道:“或许吧。”

说来奇怪,如果谢云潇故意逢迎华瑶,华瑶反倒觉得兴味索然,但他这样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让华瑶的兴致尤其热烈。她在他的颈侧亲了又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喉结。他任由?她玩了一小?会儿,才把话题扯回了正事上。

华瑶一时没有主意。她也?不强求自己?,老老实实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华瑶在谢云潇的怀抱中醒来,依然有嘈嘈杂杂的雨声涌入她的耳朵里?。她跑下床,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心生一计。

彭台县有一座石砌的高塔,高达十余丈,塔身的倒影落入了芝江,塔顶的尖头?穿入了天?空,站在这座塔上,便能俯瞰全城,声音也?能传得很远。

当?天?上午,雨还没停,华瑶在侍卫的护送之下,走进了那座高塔。四面八方的人都举着伞,她连一滴雨都没淋到。她安安稳稳地站到了塔中,面朝着一扇窗户,以“演练”为名,召集了不少官兵,众人见她的神色一如既往,便也?不再轻信传闻所说的“公主重病未愈”。

华瑶亲自敲响战鼓,指挥众人排布军阵。她站在高处,更方便检视军容。

秦三、祝怀宁、许敬安、陈二守都遵照华瑶的调度,各选了一批人马,驻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墙。

午时才刚过?不久,雨势还没有丝毫减缓,敌军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总共三万多人的一支军队,集中所有兵力攻打秦三所在的东面城墙。

秦三临危不惧,率众拉弓放箭,投石扔弹,把敌军的前锋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敌军还要再战,谢云潇已经带兵赶到。他的剑光如旋风,身影如疾电,许多人临死之前都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飘逸的黑衣,剑上满是流不尽的鲜血,经常把人连头?带肩地斩断半边,就?像一个收尽凡人魂魄的凶神。

这一批叛军之中,并无一人的武功可与谢云潇相提并论,也?没有比得上秦三的悍勇之将?,渐渐的,他们便显现出了不可逆转的颓败之势。

自古以来,彭台县便是易守难攻之地。沈希仪单凭两千精兵,都能抵抗四万敌军,更何况是秦三、谢云潇、许敬安率领的精锐之师?

敌军几?番辗转,多次进攻各个方向的城墙,皆以失败告终。

不过?一日的功夫,敌军的三万人马只剩不到一万,主将?又被许敬安一剑砍头?,军心一霎溃散,士兵们纷纷溃逃,官兵活捉了上千个俘虏,又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屡战屡胜”的捷报也?传到了京城。

*

时值三月,京城的风景十分壮观。

城中的树林开满了繁花,浓郁的香气飘洒数十里?之远。

横交错的河道边上,桃李缤纷,杨柳衬映,红紫粉白,碧绿苍翠,可谓是美不胜收,男男女女结伴踏青,各种各样的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也?是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在京城的各处名胜之地游玩。

今日的春光是如此明媚,金连思?的笑容比平时更明朗几?分。

金连思?是京城金家的大小?姐,自有不少人想和她攀交情,也?有不少人是她攀不上的。她和一群世家子?弟出来游玩,这一路上,众人都在谈天?说地,只有她从不参与讨论。

金连思?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对谁都是一副温文有礼的姿态,便有人称赞她说:“金小?姐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今年的殿试上,你一定能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金连思?佯装嗔怒:“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我哪里?追赶得上?你这样的胡话,休得乱说,可别叫旁人听见了。”

那人忙说:“是,是,金小?姐莫气,我给您赔个不是。”

他们一行人都站在一条大路的侧边,金连思?的侍卫忽然来报信:“小?姐,前头?来了一辆马车……”

金连思?的父亲效忠于大皇子?东无。金连思?也?跟随父亲,早早地向东无投诚。东无把一名近身侍卫赏赐给了金连思?,这侍卫的武功十分高强,能听见远方传来的动静,金连思?很相信他的判断。

侍卫这么一说,金连思?便猜到了,前方驶来的那辆马车,必定是一辆特殊的马车,车主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金连思?叮嘱了侍卫几?句话,那侍卫就?在路面上铺了一层篱笆刺。

少顷,马车匆匆地疾行而过?,拉车的骏马忽然惊叫不止,踏蹄不动。马车经过?一阵忽上忽下的颠簸,车内传出一个清冽好听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们下车去瞧瞧。”

金连思?一听此言,胸口?顿时感到一阵闷塞。她已经听出来了,端坐于马车之内的贵人,必是当?朝六皇子?,高阳司度——他是皇帝最宠信的儿子?,也?是东无最厌恶的弟弟。

第115章 望高峰 “我不敬神,也不怕鬼。”……

马车的车门被推开, 两个侍卫忽然跳到了地上。他们早就察觉了金连思的声息,便?把目光投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金连思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婆娑的树荫重重叠叠地遮挡着她的衣裙。她穿着一袭云锦绣金的长裙, 腰系一条镂花雕叶的金链, 链子的末端顺着裙摆的褶痕垂落下来, 在斑驳的光影中一亮一亮地闪动着。

侍卫见状, 立刻猜到了金连思是一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他们向司度禀报了情况, 司度慢慢地走下了马车。

午时未至,天朗气清, 司度的声音也很平和:“金小姐。”

金连思屏住了呼吸。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金连思颇为后悔, 甚至一刻也无?法平静。她真不?该草率地拦截司度的马车。虽然她从?未与司度有过往来, 但?她明白,司度是东无?的对手, 东无?的城府极深,那司度也不?可能是浅薄的人。

如同她预料的那般,司度轻而易举地猜出了她的姓氏。

金连思不?敢造次。她缓缓地转过身?,恭谨道:“草民参见六皇子殿下,叩请殿下万福金安。”

司度的相貌十分英俊, 体?格也是一等一的挺拔健壮。他文能七步成诗, 武能百步穿杨,还练得一手精妙的剑法。他在朝野中的声望仅次于东无?和方谨, 不?少名门闺秀都对他芳心?暗许。他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皇帝还没给他指婚,于是, 经常有姑娘去寺庙里?求神拜佛,幻想自己能做他的妻子。

那些姑娘并不?知道,司度待人接物的时候, 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情实意。他早已?享尽了人间?富贵,看尽了朝野纷争。除了皇位,他此生别无?所?求。任何人、任何事都能被他当作垫脚石。

如今,司度站在一棵繁茂的大树下,静立不?动,眸光沉沉地看着金连思,像是在打量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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