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会觉得她很脏(1 / 2)
过往的伤疤要亲自揭开,是疼的,难堪的。
孟梁安在床前坐了好一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对沈东灼开口:“你说你爱我,觉得我们有两个孩子了,一定要在一起,可你清楚我那段过往吗?清楚我经历过什么吗?”
她垂着眸,声音很轻。
过往屈辱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可她笑了。
笑得满眼泪水。
她曾经也是天之骄女。
她父亲是大将军啊。
她也曾是媒人踏破门槛向她求亲的京中贵女。
那时候不只远东王府来向她求亲,方靖杰也向她求亲。
可......
夜风穿廊,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一声,如针尖刺入寂静。知棠仍坐在案前,指尖轻抚那本未曾翻开的《春棠纪事》,仿佛怕惊扰了沉睡其中的秘密。窗外白棠花开得正盛,月光洒在花瓣上,泛出微霜般的银白,像极了母亲素衣立于雪原的身影。
她闭目良久,终于伸手,缓缓掀开第一页。
纸页脆黄,墨迹却清晰如新。开头一行小楷,笔锋清瘦而坚定:
> “此书记一事,非为传名,亦非颂德,只为记一人??丙仲康。”
知棠呼吸一滞。
这个名字,曾是医道圣贤,也曾是天下公敌。他是“承道计划”最初的设计者,是母亲孟梁安的同门师兄,更是那个妄图以神识复制实现永生、最终酿成幽州大疫的始作俑者。可此刻,他的名字竟出现在这本属于她的笔记首页,语气平静,近乎追思。
她继续读下去。
> “丙仲康生于寒门,少时家贫,母病死于庸医之手。彼时他跪在雪中三日,求医不允,终抱尸而归。自此立志:‘若有朝一日掌医权,必使天下无一人因无知而亡。’
> 初入钦天监医塾,他昼夜苦读,通晓古今药典,尤擅脉理与神识交互之术。二十岁便提出‘灵枢共感’理论,谓人之意识可借特定媒介传递,若能建立网络,则万民皆可共享智慧。
> 当时众人嗤之以鼻,唯孟梁安赞曰:‘此子心虽偏执,志却高远。’”
知棠怔住。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些。在她记忆里,丙仲康只是一个被封印的名字,一道禁忌的符咒,是春棠馆弟子不得议论的阴影。可在这字里行间,他竟曾是个怀抱理想的少年,一个被苦难塑造、却被野心吞噬的医者。
她翻页,手指微微发抖。
> “丙仲康与我相识于春棠谷,彼时我初建医馆,收留孤弱。他来求药,却不肯受施舍,愿以劳力换取药材。我在井边见他为一名垂死孩童施针,手法凌厉却精准,连施九针而不喘,最后一针落于‘魂门穴’,竟令已断气半刻的孩子咳出黑血,复醒。
> 我问他为何如此拼命?
> 他说:‘我不信命,只信手。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抢回来。’
> 那一刻,我知他与我不同。我是想救人,他是想改命。”
知棠心头一震。
改命。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她心中某道尘封已久的门。她忽然明白,为何丙仲康会走上那条路??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不朽,而是因为他从不信死亡应有主宰。他要夺回属于凡人的掌控权,哪怕代价是颠覆天地法则。
可正是这份执念,让他走火入魔。
笔记继续写道:
> “承道计划初起时,本意良善。丙仲康欲建‘万人意识库’,将历代医者经验凝为神识编码,植入新生代医官脑中,使其无需十年苦学,便可通晓百病。此技若成,瘟疫可速控,战伤可即治,百姓不必再等‘良医出世’。
> 然问题在于:谁来定义‘正确’?谁来裁决‘该留’或‘该删’?
> 他开始清除他认为‘低效’‘落后’的思想片段,甚至擅自抹去某些老医者的神识残影。他说:‘淘汰弱者,才能进化。’
> 我劝他停下,他说:‘你守的是仁心,我争的是未来。’
> 终有一日,他将自己神识注入主阵,欲以一念统摄万灵。结果阵法失控,意识分裂成千百残片,散播幽州全境。凡接触者,皆被蛊惑,行为如傀儡,口中喃喃尽是他年轻时背诵的《灵枢经》段落……那场疫,实为‘思想之毒’。”
知棠合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幽州城门前那一幕:无数百姓跪地叩首,口诵医典,眼神空洞如死水;孩子抱着死去的母亲还在笑,说“师父说这样就能活”;整座城宛如一座巨大的祭坛,供奉着一个早已疯癫的信仰。
原来那不是瘟疫,是**集体失魂**。
她睁开眼,继续读。
> “我毁了主阵,封印其核心神识,但未能彻底清除。丙仲康的最后一缕意志藏入‘照心镜’反向通道,寄生于洗心泉菌种之中。我以为你永远不必知道这些,可如今看来,真相终究要由你来面对。
> 因为他在等一个人??不是复仇者,也不是审判者,而是一个能理解他为何犯错的人。
> 只有你能做到。因为你既继承了我的仁心,也流淌着他的执念。
> 你不愿看见任何人死去,哪怕他们已无救。你曾在西北山谷耗尽秋叶泉救一名垂死老兵,明知道那泉水本可用于更多人。你说:‘如果连最后一个人都放弃,那我们救人的意义是什么?’
> 这句话,像极了当年的他。”
知棠猛地抬头,仿佛有人在暗处注视她。
风停了,连铜铃也不响了。
她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背爬升。
母亲不仅留下了回忆,更留下了一个警告??或者,是一道考验。
她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朱砂批注,似用指血所书:
> “若你读至此处,请赴南海孤岛,寻‘归途灯路’起点。那里有他最后的留言。切记:不要唤醒他,但也不要遗忘他。真正的医者,不仅要治愈身体,更要安放灵魂。”
知棠久久不动。
翌日清晨,她召集四位亲传弟子,留下主持春棠馆事务,自己换上素袍,带上随身药囊与那枚干枯的白棠花瓣,悄然启程南下。
一路舟车辗转,半月后抵达南海边缘渔村。村民见她气质清冷,手持一枚刻有海棠纹的玉牌,纷纷跪地叩首:“您是归途灯路引路人!”
“你们见过那条灯桥?”知棠问。
“每年冬至才现,今年刚过去七日。”老渔夫颤声道,“灯火自海底升起,连成一线,直通外岛。有人说那是冤魂归来,也有人说……是有大人物要复活。”
知棠沉默。
当晚,她独自驾一叶小舟出海,按玉牌背面隐现的星图指引,驶向深海孤礁。海上无月,唯星河倒悬,波光如碎银铺道。行至子时,忽觉海水微温,一股奇异的香气自水下浮起,似檀非檀,似兰非兰,带着古老菌类的湿润气息。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滴秋叶泉精华,滴入海中。
刹那间,水面泛起幽蓝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如同某种阵法被激活。
远处海面,一点灯火亮起。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不多时,一条由万千萤火般光点组成的桥梁横跨海面,自礁石延伸至一座隐没于雾中的小岛。桥身浮动,似真似幻,正如民间传说中的“归途灯路”。
知棠踏上浮桥,每走一步,脚下光芒便稳固一分,仿佛她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确认。
登岛后,只见荒草丛生,中央立着一座石亭,亭中嵌着一面与“照心镜”极为相似的铜盘,只是更大,且布满裂痕。盘面刻满密文,环绕中央一个凹槽??形状正好与她手中的玉钥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