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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花了十几分钟,人手一杯调酒回到座位时,每个人盘子里的肉都满了,也不用争抢了。大家一边吃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聊高中的选择, 聊以后的职业, 甚至复盘才刚过去的那场比赛, 全然没有把输赢放在眼里。
香取茗安静地吃着菜,充当一个忠实的听众,突然,话题就转到了她身上:
“香取, 你高中还在比冰帝吗?”
香取茗犹豫了一下, 缓缓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我可能会直接申请大学。”
“跳级读大学?那你在国内读吗?”
这一次, 香取茗给了明确否定:“如果是大学,我会直接申请牛津或者剑桥。”
“这么远啊······”向日一脸失望。
香取茗耸肩:“提前习惯吧~分离才是人生常态啊,正因为如此,相聚的时候才显得格外珍贵。”
“话是这么说啦······”向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脑袋。
本来轻松愉悦的氛围, 突然被弄得有些伤感, 香取茗也有些歉疚。而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情, 她就更觉对不起这些人了。
余光一晃,突然发现店外几个穿着玩偶服的人走过,香取茗灵光一动,冲他们说了一句“你们在这等等我”,然后起身跑到了店门外。
不远处的助理见状立马起身紧跟了出去。
那几个穿着玩偶服的人似乎在卖气球,香取茗走过去,经过一番沟通,买了其中一个女生身上的玩偶服和所有气球,除此之外,还要了一支马克笔。
拿到这些后,她坐在店铺外面的台阶上,开始专心在每一支气球上写字。
弄完这些,她才将玩偶服穿上,冲店铺里面招了招手。
一行人勾肩搭背走了出来,慈郎好奇地捏了捏她身后的耳朵:“这是垂耳兔吗?”
“这不重要啦,来吧,一人抽一个心愿~”
“好像有点意思~”幸村摸着下巴,上前抽了一个太阳花气球。绕着绳子将气球拿下来一看,写着“ 2022年花火祭”。
“这个什么意思?”
“是心愿兑现的时间~大家可以在抽取的这一年找我兑现一个愿望,不仅限单人哦~”香取茗闷闷的声音从玩偶服底下传来,她将所有气球分发完毕后,然后看了下自己手上留的这个,忍不住笑了,“哦呀~我运气真好,今年的许愿人是我自己,所以你们明年再来吧~”
“虽然不清楚未来会怎么样,但至少在许愿机会用完的这17年里,我们友谊不变,岁月无悔!”
香取茗双手合十将绳子卡在掌中,许下了她的愿望:“我希望,今年花火祭,我们全员到齐,一个不少。”
说完后手一松,气球飘飘荡荡,立马就冲上了半空中,再过了一会儿,它就没影了。
香取茗只当是愿望传递给神仙了,她脱下玩偶服又送给了那个女生,然后摸了摸额头的湿淋淋汗,回了烤肉店的洗手间去处理,其他人见状,就先回了座位边吃边等她。
可能是刚才的氛围太自然了,香取茗看着就是一副专心在跟好朋友庆贺比赛成功的样子,以至于她去洗手间时,助理都暗想着不要这么草木皆兵,按捺地坐在了位置上等着。
直到过了差不多5分钟,还没见到人出来,她才突然脸色一变,猛地起身冲向了洗手间——可惜,晚了。
男女混用的洗手间门虚掩着, 2 、 3平米的空间一眼看得见底,什么也没有。
助理立马掏出手机,抖着手拨通了迹部明日香的电话。
她脸色灰败地汇报着情况,挂断后,看着身后脸色也异常难看的一群人,低声传令:“老板马上过来,在此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能离开。”
沉默着回到座位,幸村有些微不解:“需要警惕的难道不是花火祭吗?上次抽签那个女生跑掉前也明明白白约的是花火祭!为什么突然更改在今天?什么时候改的? ”
没有人能回答,立海大半数人都还没摸清楚状况,冰帝众人了解的也只有上次那个霸凌事件袒露出的一角,唯一知道所有内情的迹部景吾抱臂站在门口,完全拒绝沟通。
站在局外看得最清楚的忍足长叹了一声,走到迹部面前低声商量:“现在除了要找香取,还得阻止你姐姐迁怒。你知道,香取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当朋友的,如果你姐姐等会儿还是和上次一样处理,那结果恐怕不是香取想看到的。迹部,你得想办法。”
“等着吧。”
等?等什么?等迹部明日香的怒火吗?
忍足不解,但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推了推眼镜,陪着好友一起站在了门口。
迹部明日香来得很快,她本身也就在这附近,追踪宫本纯子留下的那些线索,现在看来,应该都是烟雾弹。
忍足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头暴怒的狮子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女人,居然一脸平静。
而且,她是一个人进来的,似乎有些疲惫,进来后在助理那桌坐下,捏了捏眉心,一语不发,似乎也在等什么。
突然,身边的好友动了。
在忍足惊讶的目光中,迹部景吾走到了迹部明日香面前,冷凝指控:“你知道她选定的解决时机是今天!但是你一句话都没告诉我!”
迹部明日香嗤笑了一声,抬头看着他,眼中的讽意几乎要将人千刀万剐:“你第一天认识她?花火祭那么多人,她又明知道你们会盯得紧,宫本纯子这个人做起事情来毫无底线的,她会把你们置于危险之中?这么简单的事实需要我告诉你?”
清冷的质问像几鞭子,抽得迹部景吾毫无还手之地。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所以才会向香取茗几次三番确认。只是没想到,香取茗这个女人,还真就这、么、敢!
迹部景吾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在另一边坐下。
过了会儿,门外守着的护卫队队长送进来一张卡片,是那个穿小熊玩偶服的人收到委托,让他20分钟后送进来。
迹部明日香知道,这就是香取茗给她的交代了。
她展开,想要获取的信息跃然纸上: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抱歉大家,原谅我最后一次的任性——香取茗留]
“走,去福利院。”
迹部明日香一声令下,所有人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只是临上车,被她没有放在眼里的一群少年缠住了——
“迹部桑,香取是我们的朋友,请让我们也一起同行。”幸村挡在某人面前,态度坚决。
迹部明日香叱咤商场这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怕死,敢档自己路的。
这就是阿茗这么多年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目光在人身上一扫而过,迹部明日香没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挥了挥手,身后人立即让开路,让这群少年一起上了车。
一行人沉默地向着目的地呼啸而去。
与此同时,香取茗已经到了福利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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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荒废了几年的福利院,草都比人高了,哪怕是烈日最盛之时,恐怕也难以改变它阴森可怖的气场,更何况是半下午的现在,看起来简直可以直接招魂。
香取茗只瞟了一眼,随后顺着旁边的小路拾阶而上,走了有一会儿,才终于爬到了山顶——说是山可能也不太合适,就是个百来米高的小土包。
以前种满了橘子树,小时候他们偶尔会逃过妈妈们的眼线偷溜上来摘橘子吃,现在么······树都砍没了,就剩了一些杂草。
香取茗顺着杂草倒伏的痕迹往前走,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地方看到了盘腿坐在那里,静静欣赏风景的人。
她走上前,在那人身旁盘腿坐下,也撑着下巴看向远方,不言不语。
沉默的氛围中半点没有尴尬,还诡异地透着一丝和谐。
过了会儿,宫本纯子率先开口:“你还记得吧?有一次你爬这里的一颗橘子树时脚滑了,是我拉住了你。”
“记得。不过现在想想,我会脚滑,是因为你提前在树干上撒了油吧?”
宫本纯子闷声笑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想明白这一点。不过我很好奇,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敢坐我旁边?难道就不怕我一把把你推下去?”
香取茗倾身探头看了一下,然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个坡度和高度,应该死不了,你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话音一落,宫本纯子又笑了。
过了会儿,似是无话可说了,她起身,将一把匕首扔在了香取茗手边,脸色也变得阴冷:“来吧,做个了结!”
香取茗没动,她低头,盯着匕首有一会儿,才无奈看向眼前人:“一定要动刀吗?不能换一种文明人的解决方式?”
“别傻了香取茗,你若是前几年的状态,我还能有耐心跟你玩精神攻击。现在么,杀了你才是最有效的。”宫本纯子抬脚,催促地踢了踢她的胳膊,眉宇间也染上一丝焦躁,“我倒数三秒,再不拿起武器我就直接攻击了!”
“三”
“二”
香取茗叹了一声,捡起匕首站了起来。
还没摆好架势,对面就已经横刺了过来,她仓促后退,然后抬手挡住了下一击劈刺。
第92章
香取茗也是跟着迹部明日香和迹部景吾一起,接受过防身训练的人。只是那会儿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后来对自己的命就更不在乎了,于是这些年下来,练也没练到家。
对付混混倒还行, 跟宫本纯子这种不要命的正面刚, 就真的是以卵击石了。
交锋了几个回合后没占到一点上风, 反而手臂多了几道伤痕的香取茗深刻意识到一点——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在宫本纯子又一次举着刀刺过来的时候,退无可退的香取茗余光瞥见身后70°的山壁,果断选择了向后倒下。
身前,没想到她上赶着找死的宫本纯子也因为刺空和惯性,脚下一滑,紧跟着扑下山壁。
“阿茗!!!!”远处,向着这个方向赶过来的迹部明日香抬头便看到了这惊恐的一幕,目眦具裂的她犹如失去幼兽的母狮子,眼眶渐渐染上血色,比球场上恶魔化的赤也还恐怖。
几欲择人而噬的杀意和威压毫无遮掩地释放, 迹部明日香的速度又提了一个档。
身后, 一起狂奔的迹部景吾和幸村等人也神色焦急地加快了速度。
此时山壁上,不停向下滚着的香取茗紧闭着眼,双手护在脸前,脑子里竟然还有空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块大排骨,身体各处骨骼都在和山壁上突出的石块木桩子硬碰硬, 偏偏又硬不过这些东西。于是“砰”一下, 这个角的骨头好像磕碎了一点,再“砰”一下,那根骨头上的肉又被磕青了一块。
——这些年真是啥也没干好, 防身术没学到家,就连吃都没吃长肉!
她为什么不是一个200斤的大胖子呢?这样就能像个肉包一样软着地了~
香取茗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出现一个肉包一路滚啊滚,遇到一个凸起的尖尖然后被弹出去,在空中晃悠一圈又软软回到山壁继续往下滚的场景。
嗯,还别说,这么一想,身上好像都没那么痛了。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停住了,从天旋地转中脱离的她还没缓过来就被迫面临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她停住的时候是面朝上,不用费劲巴拉地翻身了。
坏消息:宫本纯子果然比她耐操多了,同样的山壁滚下来,她还在这里全身痛得爬不起来,人已经扑了过来,并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视野里的晚霞被一个五官扭曲的人脸替代,要不是命悬一线又说不出话,香取茗真的很想对她感叹一句:你也太拼了,向你学习!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临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只有香取茗这样。总之就是,她一边思绪跟跑火车一样天马行空,一边尽力抬手交合到一处。
感觉到左手摸到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她扭开戒托,露出一面几毫米长的利刃,然后从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上狠狠划下去。
“啊——”宫本纯子吃痛地收回手,看了眼手上一公分的刀口,再看向咳嗽个不停的香取茗,面容阴狠,“你的小动作还真是又多又上不了台面。”
“咳,咳咳,有什么关系,能伤到,咳,你,就好了。”香取茗说着勾唇,露出小孩子似的得意又恶劣的笑容。
果然,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宫本纯子,她四下看了看,找不见刚才的刀了,于是双腿跪在香取茗戴了戒指的手上控制住她的反抗,双手重新掐住了她的脖颈。
指甲都陷进去肉里,跟现在的力道比起来,刚才简直就像是一个友好玩笑。
这一次,香取茗连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没了,整个人,不管是□□还是灵魂,都陷入了窒息濒死的痛苦之境。
眼前黑蒙蒙一片,恍惚有一对白白的什么东西晃过。大脑不停地发出“嗡——”的轰鸣,像刺耳的警报。
要死了吗?
才许了愿,结果还是输了吗?
那些人会不会在她的碑前骂她大骗子?
接连几个念头闪过,香取茗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就在她已经要迎接死亡之时,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没了,大量的空气猛地灌进胸腔,让她不由自主地猛烈咳嗽。
紧接着,好像有人在她肋骨心脏等地方按了按,说了什么。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人轻柔地扶起,靠在了一个柔软的抱枕上一样。
很舒服。
下一秒嘴里流进一点点温水,滋润着火烧火燎的肺部,香取茗不由自主地猛吸了两口,感觉喉管胸腔好像被一汪泉眼冲刷而过,这才好受了一点。
大脑里,警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香取茗睁开眼,五彩绚烂的晚霞和姐姐那张焦急温柔的脸庞映入眼帘。
见到她睁开眼,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的迹部明日香一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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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住,后怕和泪意齐齐涌上脸庞:“幸好!幸好!就差一点······”
说着,她颤抖着手将人揽进怀里,死死拥住。
恢复了一点体力的香取茗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右手,在姐姐后背拍了拍:“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不只是姐姐,还有景吾、幸村、忍足、向日等等,这些日子她交到的所有朋友。
香取茗抬头,冲神色担忧的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起啊,毁了你们的庆祝日。”
“说什么傻话!”向日撇开头,眼眶悄悄红了。
过了会儿,将所有恐惧害怕都发泄完的迹部明日香擦掉脸上的泪痕,召来等候一旁的医护团队,像对一个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香取茗的头顶安抚哄劝:“痛不痛?不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姐姐,这件事情还没了结。”香取茗摇头拒绝,扶着她的手艰难地站了起来。
迹部明日香看得心惊胆战:“你别乱动了,人都已经抓到了,你想怎么了结后面再说不行吗!”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错过这一次······我恐怕就没有勇气了。”香取茗低头,看了看不太听使唤的右脚,看向一旁的医生,“脚脖子好像脱臼了,能帮我接一下吗?”
医生不敢擅作主张,看向了迹部明日香。
迹部明日香显然不太乐意,只是香取茗一脸执拗,眼神恳求,她拒绝不了。
闭了闭眼,她泄了口气,挥了下手。
香取茗撇开头,只听“咔嚓”一声,右脚能控制了。
“谢谢,你们先退下吧。”
医生再次看向迹部明日香,见她点了头,于是带着人退到了百米开外的救护车旁边。
清退了闲杂人等,香取茗这才转身,向着迹部护卫队卸了肩胛死死扣住的宫本纯子走去。
顽强如野草的宫本纯子,哪怕已经落入了敌手,也丝毫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看着一瘸一拐站定在面前的人,露出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弱小得不堪一击,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你只有死在我手上的份! ”
她以为这样能激怒香取茗,却不料,对方只是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从头到位我都是靠别人护着才能赢你。所以——你才这么嫉妒不是吗?”
“无用的嫉妒让你对我一次次出手,你以为将伤害转移到我身上就能好过?可事实呢?每一次我都能幸运地获得庇护。反倒是你,一次次地重复这种情景,一次次地将自己推进一个又一个更煎熬的地狱。”
“宫本纯子,我根本就不需要赢你,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你求而不得的东西,是我早就已经拥有的,哪怕我死,这些东西也将伴着我沉眠。而你呢?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身处囚牢,从没爬出来过。”
她说着,刻意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蔑视而讽刺的表情:“你的人生,从5岁那年,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宫本纯子不是一个轻易被人动摇的人,香取茗说她“嫉妒”、说她“失败”,她都只是安静地,面带嘲讽地,看着她的表演。
就像看一个挑梁小丑。
直到香取茗提到“5岁”,她的面具才显露出龟裂的端倪,露出背后疯狂的底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特么,笑死我了,你还敢提5岁?”宫本纯子疯狂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她才抬头,看向香取茗,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香取茗,这句话应该送给你自己吧? 5岁的你因为一个愚蠢的念头,逼得自己的姐姐不得不手染鲜血杀了一个人才保下你的清白人生,这个认知,折磨得你不好受吧?”
“这些年你活着是不是生不如死?失眠、酗酒、飙车,悬崖跳水······你玩的可比我刺激多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可能不知道,隔着屏幕,看着你一次次求死不能我有多快乐~尤其你车祸那次,说真的,要不是迹部家的防护太严密,我可能就能混进去帮你一把了。”
说起这些过往隐秘时,她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珍馐美味,一脸沉醉。最后,她畅快地“哈”了一声,勾唇,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香取茗,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些什么。
比如痛苦。
比如绝望。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香取茗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她才是那个小丑。
见此,宫本纯子收敛起心中的快意,眼神警惕。
她们都心知肚明,抛开了冷兵器和肉搏,现在是心理战。
所以,她们都要小心翼翼地维持住那摇摇欲坠的理智,然后将矛一次次扎在对方的痛点上,剩下的,就看谁的承受力更脆弱,谁的灵魂先被撕碎了!
第93章
天边, 夕阳进一步下沉,光线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使得每个人脸上的阴影加重, 看起来神色难辨。与之相对的, 是眼睛。
一双双, 亮得惊人的眼睛。
像是暗夜里的狼。
香取茗回头, 视线在一张张震惊的脸上滑过,最终定格在姐姐迹部明日香无悲无喜的脸上,突然笑了。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样,她笑得不可自抑、前俯后仰,差点重心不稳栽倒。
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香取茗擦擦眼角的泪水,嘲讽地看向宫本纯子:“真是难得,聪明如你,居然没想过,记忆是会骗人的吗?”
“什么?”宫本纯子怔住。
香取茗没有回答, 而是转身冲姐姐伸出了一只手。
迹部明日香沉着脸走上前,将手搭在了香取茗的手上。
香取茗双手捧着那只手,如同捧着珍宝似的,将那只手蜷缩的手指一根根抚平,在那光滑的掌心轻轻摩挲了两下,而后将那只手摊在宫本纯子面前。
与此同时,她将自己的左手也摊在了那只手旁边。
“看清楚,宫本纯子,掌心有疤的人,是我!当初握紧那块玻璃片将之扎进那个男人脖子的人,也是我!”
宫本纯子呆了。
她看着两个痕迹鲜明的手掌,慢慢皱起了眉头。过往的记忆和香取茗的话语交替出现,一直笃定的她心里的信念开始出现裂痕。
而陷在惊愕之中的她没发现,香取茗身旁,迹部明日香也呆了,错愕地转头看着香取茗,张口想说什么。
但是香取茗握着她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眼底流露出无声的恳求,将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对面,宫本纯子恍恍惚惚开口:“骗人的吧······我明明亲眼看着你被砸向了桌子起不来,是她把人杀了。”
“那只是你心底最迫切的希望而已,毕竟,这是你觉得唯一一件可以刺得我鲜血淋漓的刀子了。”香取茗轻描淡写地将新的认知灌进她的脑海里,继续不着痕迹地强化这一概念,“我曾经确实难以走出来,可我和你终究不一样。我身边有太多爱我的人,所以,哪怕你给我的人生制造了一片沼泽迷雾,也难以阻挡我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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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你。”
“如果不是5岁那年的事情,我不会为了转移痛苦而写下《无风少年》,如果没有过客的履历,我也不会接下网协的合作邀请,不会认识这些新的朋友。 ”
“多谢你,成就了我绚烂的人生。”
“什么?”宫本纯子深感荒谬地笑了,“我成就了你?我成就了你???!!!!”
“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成就你!!!!”她愤怒大吼。
香取茗没再开口,只是那么静静的注视着她。
用一种怜悯的眼神。
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敌人的怜悯和感谢更伤人的呢?
宫本纯子只觉得胸口被一只电钻穿过,带起一片血肉模糊,继而浑身在那样的目光中被片片凌迟。
“啊——”
宫本纯子痛苦嘶吼,瘫软如泥。
这个压在香取茗灵魂里十数年的山峦,终究是崩塌了。
或者说,她们两人,早就在这日日夜夜的无声对峙中腐坏了。只不过,她半路抓住了一束光,被重新治愈,焕发生机。而宫本纯子,却没有那样的幸运。
所以,今日的结局,早在香取茗的意料之中。
可宫本纯子的命运应该怪谁呢?
怪她那对双双出轨而在离婚路上大打出手导致车祸身亡的父母吗?
香取茗也难以给出一个答案。
毕竟命运这个东西,不像是做数学题,能盖棺定论的。
想当初,在福利院,所有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很多人可能将之视为灾祸,从而自怨自怜,自我放弃。但香取茗没有,她觉得那是一种缘分。
她在那遇到了姐姐,这不就是命运的垂怜吗?
所以见到宫本纯子的时候,得知她因为那样的理由而失去家庭,本人却还能乐观得和太阳一样,香取茗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
她不喜欢福利院的其他孩子,因为他们只会仗势欺人,或者整天说着“谁又被收养了,好希望下一个是自己”之类的话。
有什么好羡慕的呢?不被收养,难道人生就没有其他意义了吗?
只是,当真有一个如宫本纯子这样,遭遇不幸却依然乐观的人出现在面前时,她突然就知道了什么叫“同理心”。
她想告诉纯子:哪怕你不时时刻刻挂着笑容,我也会是你最好的朋友。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有些命定的缘分,也有可能是孽缘。
香取茗收回悠远的目光,看向已然崩溃却还残留一丝清醒的人,给出最后一击:“还记得东京都涉谷区x丁目xx番xx号吗?”
陷入死寂的烂泥微不可查僵了一下。
香取茗勾唇一笑:“看来还记得。也是,那可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回去的——幸福之家。”
她弯下腰,透过凌乱的头发,和那双满是憎恶的眼睛对上:“我把它买下来了,写了你的名字,还给你重新找了一对幸福美满的父母。怎么样?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很够意思?”
香取茗笑得天真单纯,恍若10年前那个不知世事,一心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朋友获得快乐的孩子。
只是,被她“帮助”的人,好像听到了什么魔鬼的发言,浑身止不住开始发抖,牙关“咯吱咯吱”地不停扣响,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从憎恶变成了恐惧。
香取茗伸出手,宫本纯子抽搐着后仰躲开。
她的手一顿,继而伸向前,在人躲无可躲的距离,轻轻抚在了那个头顶,然后将自己头上的那根十字架簪子放入了对方的手里。
“纯子,在你梦寐以求的家里,要好好生活,知道吗。”
她像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朋友,给朋友赐予了最善意的祝福和叮嘱。
而伴随着这句话,宫本纯子就像被人抽干了灵魂,眼底无光,彻底萎顿。
“结束了,带走吧。”
“是!”迹部护卫队的人恭敬应下,然后拖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心的人离去。
看着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香取茗脸上刻意摆出的阴狠面具也如潮水一般寸寸褪去,露出底下斑驳的寂寥。
她默默伫立良久,然后开始掏口袋。
掏了半天,掏出一块扁平皱巴的纸张。
香取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低头,不太灵活的手指笨拙而仔细地一点点复原着这个叠纸,慢慢的,一朵鸢尾花在手中渐渐成形。
捏着花托静静欣赏了一会儿,香取茗又掏出一个打火机。
火苗在紫色的花朵旁静静端详了一会儿,好似有些不忍,又好像在考虑从哪下嘴。
过了会儿,花朵被火舌舔舐得一干二净。
看着从她指尖随风而散的灰烬,迹部明日香冷淡的声音开口:“你太温和了,不怕她哪天又逃出来。”
“没这个可能的。”香取茗缓缓摇头,有些伤感地笑了“那栋房子,那对夫妇对她来说,是最不敢触及的噩梦同时也是最渴求的美梦。从此之后的每一天,她的灵魂都将被撕裂为两半,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互相啃噬,永不解脱。”
她描绘得那样详细,好像自己经历过一样。
迹部明日香转头,看着这个彻底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的妹妹,有欣慰,也有心疼:“万一呢?你不也走出来了。”
“她要是能做到,那也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由衷替她高兴。”香取茗转头回视,眼中光芒难辨,“问题是,她能做到吗?”
如果能,那她们之间,就不会走到现在了。
迹部明日香好似看懂了她的未竞之言,深深吐出一口浑浊之气:“走吧,你的伤不能耽搁了。”
“嗯。”香取茗轻轻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宫本纯子离开的方向,在姐姐和男朋友的搀扶下上了担架。
被抬向救护车的路上,她看着头顶群星闪耀的星河,不知不觉中,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过。
十年,她亲手为这段友谊划上了句点。
曾经无数次,她都问过自己,如果时光倒流会到最初的起点,她还会不会,上去和宫本纯子成为朋友。
答案是“会”。
因为她们是那么相似,比她和姐姐还要相似。
她和姐姐······其实更像是光与影,完全不同的两种存在。
姐姐对待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还回去,以彼之恶,加诸彼身。哪怕福利院的那几年,她的傲骨也没弯折过,所以整个福利院都知道,迹部明日香不好惹。
可她不一样,她会明面上退让,然后暗地里不着痕迹地摧毁人的意志。
很不光彩,但真的像是天赋一般的存在。她和宫本纯子,永远都能在和一个人交往的过程中快速得知对方的弱点所在。
只是她顾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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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不使用这种天赋,而宫本纯子却是······用得肆无忌惮。
想到这里,香取茗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从不使用的她第一次用,就是在另一个“自己”身上,一击毙杀。
香取茗疲惫的合上眼,将所有情绪包裹,然后深深深深地,沉入意识海里。
[再也不见,纯子! ]
第94章
再一次睁开眼, 进入香取茗眼帘的,不是医院那苍白冰冷的天花板,而是她自己房间, 请了名家绘制的“小王子”。
窗帘大开着,明艳的阳光照耀在香槟色的被子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香取茗动了动手指,刚要撑着坐起,就被人按住了。
是迹部明日香。
“躺着吧。虽然可以出院,但是你全身各处挫伤脱臼破皮,动一下就牵动全身。”迹部明日香神色冷淡,哪怕对她说着话,眼神也没从腿上的杂志移开过。
但她一开口, 香取茗就卸了力道,不再勉强——那模样,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迹部明日香仿佛头顶长了眼睛,适时一声冷哼, 似在嘲讽。不过她好歹没想完全放弃这个妹妹, 摇了铃, 让人送吃的上来。
佣人把东西送到门口就离开了,是迹部明日香亲手照顾着,一口一口将粥水喂进了人的嘴里。一碗饭毕,香取茗看着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的姐姐,轻软开口:“对不起啊,又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你说的对,只有你出面才能将事情彻底了结。”
“那······”
“你为什么要说人是你杀的?”
瞬间恍然她是为什么生气的香取茗轻吁口气,脸上浮现出清浅笑意:“因为这也是我的执念。迹部明日香······应该是光辉灿烂,没有污点的。已经发生的我无法改变,但这个污点,我可以从世人的眼中将它抹除。”
迹部明日香闻言,正给她擦拭的手顿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将毛巾扔到盆里,不轻不重地警告:“以后不许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情了!”
“当然,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香取茗眉眼弯弯,灿烂笑了。
迹部明日香掀起眼皮,看着她带点得意,璨若星河的眼睛,冷哼一声,这事儿算是彻底翻篇。
香取茗很听话地躺了一天,除了上厕所,一步都没下过床。只是,这一整天,除了迹部明日香,另一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就在香取茗第N次看向门口的时候,迹部明日香嘲讽地开口了:“死心吧,他不会来的。”
香取茗不信:“景吾就算生气,我伤成这样,他也不会一眼都不来看我的。”
“哦,那可能是我在餐馆说的那番话刺到他了吧。”迹部明日香悠闲地换了个腿。
香取茗:? ? ?
深知迹部明日香说话有多毒蛇的她顿时生无可恋地躺平了······
“我说你这次怎么这么好说话,原来是早就找补回来了。”
迹部明日香冷嗤一声,见时间差不多了,给她掖了掖被子,调好空调温度,然后关灯离开:“你不是一直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既然如此,就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香取茗:“······”
桥头都被你拆了啊,我怎么淡定! ! ! !
她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确定门外没有声音了,双手撑着床,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身体就像跑了个马拉松又跟人打了场拳击,后劲全上来了,吸气都疼。
借着月光搜寻了一下,半点手机的鬼影子都没看到,香取茗叹了口气,扶着桌子起身,一点一点地往外挪,一直挪到对面房间的门口。
“笃笃笃”
1分钟过后,没人开门。
香取茗又敲了一次,直接拧开房门走了进去——没有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男朋友的房间,全屋洛可可风格设计,看起来古典又优雅。
香取茗慢慢挪到沙发那边,小心坐下后擦了擦满脑壳的汗,然后伸手,去够面前茶几上的茶壶。
但始终差那么一点儿。
就在她叹了口气,准备重新起身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支手自肩上穿过,伸到茶几那边,倒水、递到她嘴边,一气呵成。
“谢谢。”香取茗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完,不等她开口,这支手又再次接过茶杯,放回,然后手和手的主人都离开了。
“那个······我还想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