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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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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澜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端坐的人。

以前他看这人哪哪不顺眼,最近好容易瞧顺眼些了,等意识到时,目光原来竟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追随着他。

压根挪不开。

裴厌辞说话时不卑不亢,语气缓急相间,时而铿锵脆利,时而低缓靡靡,一旦眼神思绪被他捕捉,就再也逃不开,躲不掉,继而因他新颖独到的观点而叹为观止。

别人总能被他偃月眸子里露出的蓬勃而坚定的野心所折服。

那种野心,不带攻击性,蕴含旺盛的生命力能将别人也感染,召唤。

再一细看,其实这人骨骼瘦秉,仪态端方,眉隆鼻丰,眼淬秋水,肤白如明月交辉,是万里挑一、难得一见的俊朗男子。

但外貌成了别人最后才注意到的优点,成为裴厌辞锦上添花般、最不值得一提的点缀。

戚澜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收紧,金珀色瞳孔应激般缩起。

他仿佛知道顾九倾为何总想纠缠于裴厌辞。

这是个很能挑起雄性/征服欲、同时又割舍不下的男人。

同时,也是个很强劲的敌人。

“你、你这是反论!殿下,这人就应该被抓去扼鹭监,好好审问,极有可能是个大熙奸细!”一人激动地叫了起来,从座位上冲出去,一个箭步就到了裴厌辞桌前,仿佛一只找到了鲜肉的恶犬,等待着给主子邀功。

裴厌辞抬手要将伸过来的手拍开,一人却更快,直接飞起,一个旋踢将人踢飞出去。

“啊——”小姐夫人们叫了起来。

“放肆!”顾越芊拍案,狐媚柔美的眼睛顿时迸射出骇人的杀芒。

台上齐齐噤声。

只剩下胆小之人惊魂不定的喘气声。

她这声大喝,不知是对自己儿子喊的,还是对那个公子。

章平公主一向以娇弱柔媚示人,又礼贤下士,时间久了,他们也忘了这位的身份。

那公子吐了一口鲜血,身体瘫软了下去,不省人事。

顾越芊淡淡扫了一眼,满意地欣赏着众人的顺从惊惧,又恢复了一贯妖娆的腔调,娇笑道:“唉呀,大家怎么都板着个脸,好好的宴会,都谈甚政事,平白无趣的紧。还有哪位小姐想要一展才艺,都上来吧。”

露台周边的几个嬷嬷很快将那人拖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扭曲狰狞的血痕,触目惊心。

那些闺阁千金哪里还敢再上台,纷纷低垂着头,生怕自己入了这位公主的眼。

戚澜一屁股坐在旁边,脑袋凑近了小声问:“怎么样,没被磕碰着吧?”

裴厌辞道:“多管闲事,现在把宴会气氛闹僵了吧。”

这人有一点不好,性格就不会柔一点吗?

自己帮他出了头,他低头假装撒个娇、说个“怕”字会死是不是?

“行,是我多管闲事,今天你这反论,我和母妃是没那个能力帮你压下去的,你自求多福。”

戚澜有气无力地说着,起身就要回自己位子,手上蓦地传来一道阻力,还没站起就被拉了一下。

跌坐回来,扭头一看,嫩白的手指抓着自己,与自己晒黑的小麦色粗糙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摸摸鼻子,脑袋撇到另一侧,身侧的手轻轻发力,握住了他的手。

也不是不能管。

裴厌辞马上抽回了自己的手,道:“没能力还逞英雄,让你叫我声哥都算你占便宜了。”

“……”

是,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的。

“你信不信,你母妃管我?”

“现在知道怕了,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庇护,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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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戚澜脑袋往身侧偏了偏,“我大熙还有点人脉,你要不要逃去大熙?”

“但凡你在大熙还有自己人,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

“我哪落魄了。”戚澜就纳闷了,自己和母妃只是战术性转移。

“算了,不跟你乱扯了,等会儿你跟你母妃递个话儿,我要单独见她。”

“不去。”

“戚澜,你年末考核是想得不合格是吧,你要能丢得起这脸也行。”

“你这人……”戚澜磨牙。

顾九倾是瞎了眼吗,就不能换个人喜欢!

第114章 早饭 看这年纪,挺大的了吧?

裴厌辞想见顾越芊, 顾越芊也想见他,由都一样。

宴会过后,戚澜带着裴厌辞去了另外一个小亭, 待屏退了侍者, 四下无人,顾越芊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今天本宫只想问你一句, 是支持四弟, 还是选择郑清来。”

这个称呼已经足以说明她内心的侧重。

“殿下生母都是郑家人, 没由不支持自己舅舅, 反而帮一个外人。”

“舅舅姓郑, 外祖外祖, 终究逃不过一个‘外’。四弟跟本宫, 才是大宇皇室, 他能登基,护佑你与本宫荣华富贵一辈子, 郑家可以吗?”

“下官是郑家义子, 如果背叛他,能有甚好处?”

“子承父业, 新朝国相, 如何?”顾越芊道。

“太遥远, 到时候殿下贵人多忘事,下官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给别人铺路, 自己反倒甚也落不到。”

“那你要甚好处?”

“郑党势力,咱们一人一半。”

“你倒是敢想。”顾越芊纱扇掩唇,笑得妩媚多姿。

若是寻常男人, 早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牵绊住心神,思绪不宁,连说的甚话都不太清楚。

“你知道郑党势力有多大吗?”

“不大的话,殿下也不屑觊觎了,此乃他们的荣幸。”裴厌辞道,“瘦死骆驼比马大,殿下确定自己能一口气吞下?这么肯定,日后太子殿下不会与你拔刀相向?”

她心中一突,满头的珠翠轻轻晃了晃。

“难道你有能力?”

“待郑家倒下,下官就代表新的郑家。”裴厌辞道。

顾越芊大笑起来,“本宫欣赏你这自信。”

心思电转,她已经有了计较。

日后如何分郑党还是没影儿的事,现在的确需要他的帮忙。

而且若合作得好,等郑家倒下了,这人还有更大的用处。

“殿下看来是会同意了?”她一泄露些许情态,就被裴厌辞的目光捉到了。

“当然,希望我们合作愉快。”顾越芊倒了一杯清酒。

两人对举在身前,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方才宴会上,你骂那群饭桶的话,深得本宫心意。本宫那时候就晓得,没选错人,更没看错你。”顾越芊娇笑,眼里立刻浮起一分动人醉意,泛起朦胧盈光。

“能讨殿下一句放心,也就不枉下官冒着杀头风险说一番反论了。”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裴厌辞。”顾越芊叹道,“倘若你看起来不那么危险,本宫都想收了你。”

“那太可惜了,下官喜欢男子,只能拂了殿下的美意。”

顾越芊轻摇纱扇,对于男人,她一向秉持玩玩的态度,并无半点执着,听他拒绝,心里只是有点惊讶,之后反而升起更多的欣赏。

“可要本宫帮你平息今日之事?”

“何必劳您贵手。”裴厌辞道,“正好也能让殿下看看下官的能耐,当不当得起殿下的合作对象。”

“好。”顾越芊由衷地欣赏他,“你是继父皇和大熙皇后之后,第三个让本宫刮目相看之人。”

裴厌辞对此并无太大感触,敲定了合作一些细节后,他也随着戚澜往公主府门口走去。

“今日宴会上,有哪个青年才俊入了你母妃的眼么?”

戚澜还恼他宴会上的事,口气不爽道:“全都是歪瓜裂枣,你难道看得上?”

裴厌辞摇摇头。

自古顺合心意的臣子才几个,而且用起来太过顺心,看起来完美无瑕的人,可能才是最包藏祸心

的那一个。

思及此,他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张东勤那张脸。

他看起来就像这样的人。

————

裴厌辞的一番反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湮没在那场宴会中,没有一个人谈论这事。

别人不知道,那场宴会上的所有宾客,前脚刚出公主府,后脚人就被请到扼鹭监喝茶。

那些人哪里还敢再说半个字,在宴会上多嚣张,从扼鹭监大狱里出来时就有多狼狈。

这事另一个受益人就是棠溪追。

宴会当晚,督公大人盛装一番,出现在裴厌辞的床上,直气壮地借着这事要求给补偿。

一番讨价还价后,裴祭酒懒懒地趴在他的大腿上,总算把利息还清了。

剩下的,明晚继续。

“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也不晓得怜惜我点。”裴厌辞打了个呵欠,手偷偷摸了一把眼前的腹肌。

手感真好。

悄悄舔一口,嘬个粉印子。

“一时不察。小裴儿,你的印书局是不是要开了?”棠溪追仿佛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给他揉肌肉放松,锻炼了几个月,裴厌辞身材更加精干,一身肉柔韧如缎,让人爱不释手。

“是啊,而且我打算在江南开几家名友戏院分院,安京这家场场火爆,证明木偶戏在大宇还是很受欢迎的,我已经让越停南下了,不日就会回来。”

自从四月开张,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戏院已经给他赚了三十几万两的身家,府里地库全都是一箱接着一箱的银子。

这些银子,马上又要投到印书局中。

“对了,我缺人手,你让给你画春/宫/图的萧与来帮我,还有春生和霜降,再派几个人手来。”

棠溪追眸子微眯,眼里刚闪过一丝利光,下巴被一根食指按着,脑袋被迫低垂,看向枕在腿上的人。

“不许收利息。”

“那我岂不是亏了。”督公大人可不做赔本生意。

眼看这人又打着甚坏主意,裴厌辞眼疾手快,昂起上身,两条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还了一个人头。”

又亲了一下鼻尖。

“还了两个。”

“三个……棠溪追,你又想做甚,啊哈……我明日还要早起,你一个禁足的人,少折腾我啊唔……”

————

裴厌辞醒来时,棠溪追难得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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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曲起食指刮刮平直垂耸的鼻梁,“呦,债主,终于不打算来回奔波了?”

棠溪追抓着他的手指放进嘴里轻咬,“怕欠债的跑了,我的债被人抵赖了去。”

裴厌辞凑近,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这才在棠溪追的催促下起床。

看着跪在地上替他穿鞋袜的人,他开始对那些昏君不想早朝有些感触了。

美人在侧,软玉温香,伺候得服服帖帖,那些政务都变得枯燥乏味起来。

但洗漱之后,他又将这种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

他拉着棠溪追一起去吃早饭时,无疏毋离和王灵澈不由都愣住了。

“怎么都停下了,继续吃啊。”

“哦。”无疏默默让了个位子。

“你们就没甚想问的?”裴厌辞让下人盛了一碗鸡丝粥,看他们一脸平淡的样子,暗道不应该啊。

再看棠溪追,人高马大的,此刻一副贤惠小媳妇样儿,给他布菜添汤,压根看不出昨晚压榨他时的阴厉狠重。

“没有啊,完全没问题。”毋离百忙之中从一堆饭食中给面子地抬脸回答,胳膊肘撞了撞王灵澈,“你有吗?”

王灵澈目光警觉地上下扫了一眼棠溪追,“看这年纪,挺大的了吧?”

毋离和无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嘴里的菜都忘记嚼了。

“不是,你难道不认识……”

“是挺大的,今年二十八了。”棠溪追声调柔和,夹了两片火熏肉到裴厌辞碗里。

“人家刚过二八,你二十八,就算保养得再好,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

“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裴厌辞道,若按前世算,他们算同龄。

回头要是听进去了,这宦官头子又该记在心里使气了。

“这还差不了多少?”王灵澈惊讶,“若添几岁,他都可以当你爹了。”

“咳咳咳咳咳……”毋离忙赔礼,手舞足蹈又故作淡定地没事,“不小心呛着了。”

他暗暗往对面王灵澈踢了几脚提醒。

完了,你毋离大爷都不敢这么说话,你这是要没命的节奏啊。

棠溪追扭头,眼神凉凉,“你踹到我了。”

毋离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发凉,“抱抱抱抱歉,真不是故意的。”

我给您磕头哭一个还不行吗?

“阁下多大了?”棠溪追夹了一筷子菜,“厌辞,这糟鲥鱼不错,尝尝。”

“今年二十四。”王灵澈道。

“五十步笑百步。”还以为多嫩呢,原来也是老牛。

“我不一样,我和裴贤弟是兄弟情谊,互相扶持的一家人。”王灵澈直气壮道,“我比他们都大,应该替他们把关。”

“你扶持他甚了?”棠溪追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裴厌辞吃了口鱼肉,“怎么有刺?”他都习惯这人给他弄好,自己只管安心吃菜了。

“我还以为你碗里鱼肉的刺,已经有人给你挑完了。”棠溪追看向王灵澈,“你身边不是坐着一位‘互相扶持的兄弟’么。”

裴厌辞:“……”

刚要说话,他就听王灵澈又开口。

“在我家,男子若要嫁人,只能当妾,不能上桌吃饭,更是得伺候好主子。你这样的,是要用家法的。”

棠溪追放了筷子,垂下眸子,“原来我不配,没这个身份与大家一起吃饭。厌辞,我先回屋了。”

裴厌辞浑身鸡皮疙瘩立时站了起来,忙扯住他,“胡闹甚。”

王灵澈得意看了眼棠溪追,胜利般地昂首挺胸,嗉了口面。

“照晦,你吃饱了吧,吃饱就下桌。”

王灵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又看看棠溪追,“我唔……”

毋离和无疏连忙捂住他的嘴,一左一右拉住他。

“我们也吃饱了,这就走。”

说着拖着人往门外奔去。

“你们做甚,我才吃几口。”到了外边院子,王灵澈挣脱了两人的手。

“憨货。”毋离没想到这话还有自己拿来骂别人的一天,“我都快被你害死了,竟然敢说扼鹭监督主年老色衰?你算哪根葱?”

就棠溪追那张脸,说自己十五都有人信。

“扼鹭监督主?”王灵澈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巴。

“看吧,这人果然不知道。”毋离对无疏道,“读书读傻了,你可千万别学他。”

“扼鹭监督主不是一向戴着面具吗?我哪里知道他长这样。”王灵澈呆呆地挠头,“而且宦官声音尖细,一脸奸诈,他这也不像啊。”

“行了,现在知道了,回头跟大哥求求情,这事就算过去了,别往外传,否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毋离警告道。

“我知道。”

“也不晓得你今天发甚疯,大哥带人来家里吃饭,就算不是扼鹭监督主,也不干你事。”毋离摇头叹道,懒得他,带着无疏离开。

院子里只剩下王灵澈一人。

说实话,他们几人和他的关系只算淡淡,毕竟大家每天都很忙,在府上的时间很少,裴厌辞更是忙得总不见人影。

但这里是他二十几年来第一次察觉到舒心的地方。

没有王家父母撕心力竭的压迫和念叨,同族子辈的攀比;也不像寺里冷冷清清,各自淡漠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死活,与裴厌辞住在一起只是一时兴起的想法,但和他们的说笑打趣是真的,那是一种真正家人才能带来的温暖。

温柔贤惠的吴娘子,咋咋呼呼的毋离,古灵精怪的无疏,还有坚实可靠的裴厌辞,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爱包裹着的。

他已经把四人当成了家人。

为数不多能相聚在一起的早膳饭桌上,突兀地多出现一个人时,他忍受不了。

棠溪追的出现,他一瞬间敏锐地感觉到五人小家正在分崩离析,薄弱的关系正在断裂。

揭开自以为是的表象,他一直都是那个外人。

不,他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这个家,必得有他的位子,也必得只有五个人。

王灵澈鼻梁上的黑痣随着表情抽动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第115章 印书局 你怎又给人画大饼了

裴厌辞等人离开, 拉着不情不愿的棠溪追重新坐下,“好好吃饭,作甚跟人呛嘴。他不懂事, 你也幼稚。”

棠溪追“哼”了一声, 做作地摊倒在椅子上,一脸伤神幽怨, “小裴儿好狠的心, 为了一个外人来骂我。”

“……”

“我去把他们重新叫进来, 看你继续演。”裴厌辞说着要起身。

“那倒不必。”棠溪追忙扯住他的衣袖, 偷偷瞄了他一眼, 上身隔着两把椅子的扶手贴了上去, 搂着人含嗔带怨看着他,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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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宠着他, 你怎么也放任他。”

“一个外人, 懒得浪费口舌说他。”裴厌辞暗骂一声妖精,喝口汤降降火, 道, “你要是不喜欢,我劝他回家。”

“估计挺难, 你还是让他继续住着吧, 外人还会以为你和王家也能扯上关系, 做事方便点。”

“呦,这会儿又通情达,为我着想起来了。”裴厌辞亲自给他添了一筷子菜, 这才瞧见人缓了面色,“这也是我一直没劝他走的原因,府里又不缺他这双筷子。”

棠溪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才坐正,吃起他夹的菜,“王家向来都是是非之辈,你小心些。前几日王家女儿被她娘亲丢在了城外的寺里厢房里,半夜三更协助外男入内与女儿私会,还好那个女儿是个拎得清的,及时避开了。”

“难怪前几日这呆子急匆匆去了一趟王家,回来后心情很不好。”裴厌辞摇头,能做出卖亲生女儿的事情,王家人也算是另类,“好歹也是世家,总做出小门小户才有的事。”

“在朝中没有根基就是这样,你见过除了家主有爵位,在朝中任一个闲职,还有哪个王家人能站在金銮殿上。”

棠溪追道:“家族的振兴与后代的荣耀,悉数压在王灵澈身上。偏他被教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会死读书,被压迫了二十年,乖乖听话考上状元后,立马闹着要出家,就是故意与桂景伯对着干,存心戳着对方最痛处来气人。他是真想当和尚吗?我看未必。这隐忍蛰伏的功夫,这苦读折桂的毅力和天赋,还有最后放弃一切只为报复爹娘的魄力,你见过还有第二个人有?你啊,别成日觉得人单纯,这位可不是甚善茬。”

裴厌辞之前不关心王家,听他这么说,倒是有点想法。

————

早饭过后,他叮嘱棠溪追找时间回督主府,自己去了国子监。

今日是印书局开张的日子,因为皇帝还未批复这里为官署,是以这只是国子监和工部与裴厌辞、陈嗣宏等几方公私合办的买卖。

裴厌辞将办公地址选在了务本坊,与国子监只隔着两条街,而制书印书的书坊开在了城南,那里地价便宜一半以上,还有很多普通百姓作为劳力。

巳正吉时,随着爆竹的震天响,裴厌辞和秘书监一同将红绸拉下,兼济印书局正式开办。

走进八扇正门,宽敞的大堂和楼上三四层都是卖书的书肆,三十几个伙计掌柜已经将一层层书架填满,候在各层巡视。

如今书籍还是昂贵之物,难免要防着有人毁坏或者偷窃。

裴厌辞带着几位朝中重臣和要员边走边介绍道:“前面是书肆,后面是收书和审校、定价的地方,谁若想出书,可寄到这里。书肆一二楼主要卖启蒙小书、诗词歌赋和四书五经等典籍,都是科举会考之书,三楼是佛道经文,四五楼卖人物志传、各类杂谈、药典、织染、制陶等工艺,工部还赞助了一部分书籍,当然,都是已经至少研究了三十年以上的技艺。”

听到这个介绍,工部尚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和中医、染布那些技艺一样,他们工部的很多技艺也是不外传的,此乃机密中的机密,里面很多人才都是家族传承好几代的了,比如宫殿房梁的构建、金砖烧制技术,水利桥梁的建造、风水龙脉的勘探等等,他们就是靠这些手艺坐稳位子。

他也是听信了裴厌辞的鬼话,一时脑热,拿出部分已经很普遍使用的技艺,连夜成册,交给他们印书局。

现在看到这些书,他才知道,裴厌辞是到处去化缘啊。

钦天监研究天象的《握枢》,太医署里那些老头合编的《针灸浅谈》《神农杂经》,还有宫廷的制瓷、舞蹈、绘画、染布织造等秘技,虽然都是浅薄的泛泛之谈或者过时言论,但都是其他地方看不到的。对于平民而言,更是为他们开启了一扇从未见识过的宝库之门。

就如裴厌辞所说,他要的是一个启迪,不是为了抢别人的饭碗。

他不懂这算甚启迪,也不知为何要去启迪一个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平头百姓。

方清都显然也很费解。

趁着其他官员没注意,他将裴厌辞拉到一旁,小声质问道:“你又要搞甚名堂?”

“卖书赚钱啊。”他不解道,“开印书局不就是为了印书卖书。”

“我早就说过了,大宇真正的读书人才几个,怎么可能买得了这么多书。而且,这些玩物丧志的货色,怎么能入大雅之堂。”他拿着一本《春闺秘舞》在手心敲了敲。

裴厌瞪大眼睛,嘴角尴尬地扯了扯,不动神色地将他手里的书拿下来,手疾眼快地换了一本《外物手谈》。

萧与的书都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了,怎么还被这老古板捞到。

“你看看,”方清都不疑有他,翻开书页,“一个好端端的读书人,怎么能教他们做木艺呢?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方大人,有的人适合读书,有的人适合干木匠嘛,又不一定都只能读书。”裴厌辞糊弄道。

“那他们识字读书是为了甚?若想做这些,他们直接找村头老师傅拜师学艺就成。”

“话不能这么说。”裴厌辞知道现在拿别的道劝他没用,只道,“你之前不是说,布衣平民买不起书,认不了字,上不起学,没那么多学生进官学,学事司迟早成为闲职衙门,国子监和书院最后还是世家权贵的天下。你看,咱们这不就给布衣平民一个买得起书的机会了。”

方清都气急,“可这……”

“于编修,你怎么在这?”秘书监在前面惊讶地叫了起来,“放着好好的翰林院七品官不做,怎么窝在这里了?”

于簌承抬头,看到一众紫袍红衣官员,正局促着,人群中钻出个瘦削的熟悉人影,立马放下了心,“裴大人叫我来的,我觉得不错,就来了。”

裴厌辞笑道:“于大人现在调去了工部,在赵大人手底下做事,同时也任兼济印书局的书监。”

各位重臣对他不感兴趣,很多甚至不认识他,只是秘书监与他相熟,这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裴厌辞却是把他从角落里推到人前,笑道:“我们的书能卖三五百文一卷,就是我们于大人的功劳,他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大大减少了我们的成本和劳力,让我们卖这么便宜的书,还能再赚一半的钱。”

这话一出,几位大人对眼前这个瘦弱木讷的中年人开始有了新的认识,嘴上也热情了不少。

于簌承反倒有点受不了,不冷不热地应了几声,等他们离开后,他叫住了裴厌辞。

“多谢裴大人。”他躬身郑重地行了个礼,道。

“于大人不比客气。”裴厌辞将他身子扶起,“没推荐你进国子监,还愁你怨我呢。”

于簌承摇摇头,“下官学问虽好,但与学生同僚打交道不精。大人将下官举荐给工部,算是升职,又不计前嫌,放心地将印书局交给下官,知己难遇,下官感激都来不及。”

“你要做学问,在印书局里一样,甚至出书都比在秘书省容易。不过,我将你调到工部,更看重你另一项本事。”裴厌辞见他疑惑,点道,“你能制出活字印刷术,那么,我相信你可以研究出更厉害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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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造福万民。”

“更厉害的东西?”于簌承自己都没想过这个,不由茫然,“裴大人指的是甚?”

“你可能不知道,你闲暇时研究出的活字印刷术,可能让大宇三百万文人受益。”

于簌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更可能改变朝廷世家的格局。”裴厌辞道,“真正惊天动地的裂变开始前,都是潜移默化的。你在做的事情,就像活字印刷术里的一个小方块,当他们串联到一起的时候,就足以变成改天换地的大事件。”

“裴大人,这个改变,是好事吗?”他皱眉。

“是好事。”裴厌辞道,“所以,你可以在工部继续琢磨你的小爱好,比如把书制作成更容易传播的方式,这样的话,书的价格下降,我们就能将知识惠及到更多人身上。”

方清都看不下去了,他现在是裴厌辞的下属,方才几位大人参加完印书局的开张仪式后就离开,他还得和裴厌辞一起回国子监。

没想到撞见自己良心钝痛的一幕。

他将人从屋子拉出来,道:“你怎又给人画大饼了。”

裴厌辞与他边走边道:“怎么是大饼了。人家一千文一卷的书,我卖三五百文,价格便宜了一倍,是不是于大人的功劳?他日要是研究出跟厉害的技术,改善了制书过程,那我的书可能几十一百文就能买到了。这个价格,你说,就算穷苦人家,节衣缩食一下,也能买几本吧?”

方清都皱着眉头思索他说的话。

“底层读书人变多了,咱们的官学由学事司督办,学事司一边受扼鹭监督查,严禁贪腐受贿,一边受我们管辖制办。咱们要做的,就是让各州府县乡的官学正规统一,兴旺起来。等到底下的官学发展起来,咱们国子监可不能拖后腿。”

方清都好像摸到了他的一点门道,“等等,你之前说国子监给出一定名额,卖给不够门槛的人,难道是……”

“没错,这项制度倘若是给国子监创收用的,其实收益只能勉强维持运转,远不及印书局赚钱。”裴厌辞分析道,“卖名额,搞臭国子监名声,其实是为了让世家权贵退出对国子监的掌控,再借着这事,降低门槛,让更多平民子弟有机会进入国子监。”

“国子监因为这个名声受损只是一时,哪怕现在监里的鸿儒博士流失到私人书院,哪怕现在还有很多权贵在里面呼风唤雨,只要我们手中还握着学事司这项权力,过不了几年,国子监就会重回往昔名流云集的时候。”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直在针对世家权贵?”方清都琢磨着道,这些举措没有一个是对世家有利的。

“大人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呢。”裴厌辞笑道。

扶持布衣寒士,当然是为了绞杀这些屹立百年而不倒、并且越来越贪的世家权贵了。

“走吧,今日印书局开张,该庆贺一下,我请你看戏去。”裴厌辞推着人往马车方向走,“今日戏院演《寒门公卿》,还有《鬼妻劝学》。”

方清都稀里糊涂地想着,这故事还挺应景。

也许,他还是不懂,裴厌辞谋划了甚。

第116章 替代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印书局刚起步, 各方面都没齐全,需要多费些心思,为此, 裴厌辞特地去方鸿春府上请他出山坐镇, 他一来,宋家叔侄也跟着来。三人都没管衙署或者商行的经验, 刚开始还惴惴拒绝, 裴厌辞让他们宽心, 宋祺安和方鸿春都有管学生的经验, 这已经够用了, 宋绥禧来凑热闹, 谋了个职位, 刚好也能历练一番。

至于国子监, 裴厌辞基本放权让方清都管着, 只有学事司偶有事务他才处。

过了两天,他被皇帝召进了宫里。

第二次单独见到皇帝, 他对这人的行事作风和性格已经有了大致了解。

一阵寒暄行礼后, 他听到皇帝稳重威严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不耐道:“郑清来和太子最近是不是闹矛盾了?”

“太子殿下/体恤郑相正在经历丧夫之痛,告诫臣不要总去打扰他, 有事的话跟他或者礼部陈大人说一样。”

“弹劾扼鹭监一事, 郑清来看来是不清楚了。”

“是。”

“郑相虽然丁忧, 该操心的还是得操心,从前他对朝政就比太子要熟悉,日后还得要他主持朝政大局, 现在就对政事不闻不问,那怎么能行。”

裴厌辞讶然,下意识抬头, 还好,皇帝正在看他呈递的扎子,并未在意他的失礼。

几日前在朝会上看到的皇帝,精神亢奋,但没多久会变得十分萎靡,像精力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后就颓然下去。今天看着精神不像之前那么好,也没往常那样差,看起来还不错。

这让他觉得皇帝还能多在这个位子几年。

裴厌辞放心了。

“陛下的意思是……这事没有郑相,恐怕办不下来?”他试探着问。

“棠溪追代朕处朝务,时间久了,可能真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皇帝道,“你们做的很好,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一个朝廷重臣,到时候必须要让朕、让全天下人都看到能心服口服的铁证,朕才能定罪。否则,无缘无故攻讦那么多朝臣,最后不好收场的反而是你们。”

这话裴厌辞可一个字都不信。

他是郑党的人,若非他晓得棠溪追这次是为皇帝秘密办事去了,可能真以为皇帝会觉得棠溪追得意忘形,引起他的忌惮,从而更加卖力地举证扼鹭监的罪责,试图将阉党悉数处死。

但皇帝既然没有想要棠溪追的命,为何还一定要郑清来与太子合作,郑党两大势力通力合作,就算他撺掇顾越芊从中离间,其实也是杯水车薪,因为她不可能做得太明目张胆。

那么,皇帝就那么有自信,棠溪追可以对付太子和郑家?

对啊,先不说有没有办法办到,棠溪追被皇帝抬高到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大作用就是对付太子和世家。

倘若这次郑家不参与,棠溪追就算对付了太子,将顾九倾一个打倒了,世家仍旧站在幕后,皇子那么多,他们还可以扶持其他人。

流血牺牲了自己的儿子,一切又变回了原点。

裴厌辞不禁想到了前太子,之前听说他意图谋反篡位,前后不到三天就结案,事后调查虽然说是宸妃为了自己儿子才陷害太子,但不可否认,前太子是郑家人,皇帝会允许郑家血脉担任未来的皇帝吗?

“陛下说的是,为了朝政清朗,太子殿下付出了很多,但可能在收集证据上还欠缺些火候,相信他就算偶有对郑相不满,心生嫌隙,也不会不顾大局。”裴厌辞道,“陛下放心,臣会想法子劝他们的,只有珠联璧合,才能想办法拿到铁证。”

“这样再好不过。”皇帝道,“说来朕早就想要耳根子清静些,现在他们一个个全都光顾着吵架,还能做成甚事,全将精力花在盯别人的错处了。”

这番话似乎在暗示他们对付棠溪追是得到皇帝支持的,皇帝也想要借他们的手除掉扼鹭监。

但倘若朝廷上下铁板一块,朝臣团结,恐怕第一个睡不着的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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