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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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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福想了想,回道:“老奴记得,一个叫白芷,一个叫白薇。”

宁晏礼蹙起眉:“太子身后只有她们二人?”

第64章 第64章

听他这么一问,钱福旋即反应过来,“平素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女史今日并未同行。”

宁晏礼蹙起眉头。

这种时候她会不在,很是反常。

“派人去查查她今晚是否一直待在东宫。”他道:“另外,祈云殿那边也要叫他们严加把守,不得让任何不相干的人踏入半步。”

“诺。”钱福伏手应道。

正待此时,一个小内侍从殿内出来,躬身走到近前:“大人,陛下宣大人觐见。”

“陛下既然宣了,大人就快进去吧。”钱福低声道:“旁的事就交给老奴。”

宁晏礼微微颔首,随那内侍向殿门走去。

青鸾从东宫出来,先去了趟凤仪宫,又去了趟御医院,给两把桐油伞找好了下家就朝祈云殿赶去。

眼下长公主虽身在宴席,但祈云殿却是灯火通明。

嫁妆箱子从后门堆出去老远,几名女史正在最后一遍清点。

青鸾看着殿门外把守的黑甲侍卫,悄然混入来往抬送嫁妆的宫人里,就听到其中一个女史正在责骂身边的婢女:“灯都不亮了,还拿来照!教了你两年还没半点儿眼力!”

青鸾顺手从路过的小内侍手里夺过宫灯,那小内侍惊讶地转头看她,刚要出声,就被她一眼瞪了回去,“别偷懒!快去干你的活儿!”

那小内侍被凶得一愣,还以为青鸾是长公主身边的近侍,便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继续跟上前面的人抬箱子去了。

青鸾提着灯凑到那女史跟前,轻声道:“阿姊仔细伤了眼睛。”

突然靠近的光线将账册照得通亮,那女史回过头,正瞧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提着灯站在身旁。

她上下打量了青鸾一眼,脸上的余怒渐渐散去,嗔怪道:“白日里还没注意到有你这么勤快的。”

“是阿姊一直专心忙碌着才没注意。”青鸾趁势奉承,“阿姊辛劳了整日,也当歇歇了。”

“快了,清点完的都送到太极殿前了。”那女史叹了口气,用下巴朝敞开的朱红宫门里抬了抬,“就剩眼前和后门里的那些了。”

青鸾跟着望了过去,似懂非懂地颔首。

那女史揉了揉脖子,眼神瞥向另外几个做着同样差事的女史,轻嗤道:“你看她们几个,一个个装得多忙,半天也数不出几箱,在长公主面前倒是会邀功!”

“我瞧着她们似乎都找了帮手。”青鸾顺势道:“这么多箱子,哪是一个人清点得完的?”

“是吗?”那女史将信将疑地看向她,“这事出了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她们竟也信得过旁人?”

“阿姊说得倒是不错。”青鸾道:“可这嫁妆都是查了几遍下来的,哪还能有差错,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罢了。何况明日一早仪仗就要启程了,谁还顾得上去查箱子里的东西?”

“你这话说得也是在理。”那女史心里松动起来。

一整日下来,她早就累得眼睛发酸,脖子发痛,眼见着到了末尾,却发现自己似乎清点得还不如她们几个迅速,原来是差在这上面了。

她瞅了眼地上的红木箱子,眼珠一转,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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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了青鸾身上,“你这会子若没旁的差事,便来帮我吧!”

“可是……”青鸾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那女史见她迟疑,脸色登时撂下,“你不愿意?”

“怎么会呢?”青鸾连忙将话锋一转,嘻嘻笑道:“我这不是怕没人帮阿姊掌灯嘛!”

那女史一听,当即抿着嘴角乐了出来,娇嗔道:“油嘴滑舌!”

青鸾把灯交给那女史身边的宫婢,乐呵呵接过嫁妆账册,自请去清点后门里的那几个大箱。

她走到后门刚一抬腿,两个侍卫便在门槛前将她拦住,“陛下有旨,到仪仗出发前,任何无关人等都不得踏入祈云殿!”

青鸾拿起手里的账册,向二人解释道:“我是进去为长公主殿下清点嫁妆的。”

那两个侍卫回头看了看门里堆满的箱子,又劈手夺过她手里的账册,端详了半晌才把账册又塞回到她怀里,身子往旁边让了一步,“进去吧,动作快些!”

“一定一定。”青鸾哈着腰连连点头应道。

迈过了门槛,青鸾见那两个侍卫的视线还不时落在她身上,遂不敢马虎,一本正经地翻着账册清点起来。

要说这公主的嫁妆着实丰厚,她一边数着木箱里的金银玉器,一边想起前世替长公主和亲时,回头望向嫁妆队伍那瞬间所带来的震撼。

当时她眼中看到的景象只有四个字能够形容,就是“一望无际”。

青鸾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玉盘,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前世宁晏礼没有在半路截杀,她就带着这些嫁妆嫁到北魏,会不会富足安稳地活过一生?

但很快,她就苦笑着摇了摇头,打消掉这种不着边际的假设。

眼见着地上的箱子越来越少,宫宴约莫着也临近结束,她不能耽搁下去了。

趁门外侍卫换人的时候,青鸾连忙将木匣合上,捂着肚子从旁唤来一个宫婢。

她佯装腹痛道:“阿姊可否好心帮我个忙?待会我若没有回来,帮我将这账册交给门外那位女史。”

那宫婢循着她指的方向望了望,“公公说得可是正俯身的那位?”

青鸾点了点头,一脸急色道:“正是那位,阿姊帮帮忙,我这内急实在来得突然……”

那宫婢见她话说得客气又十分急迫,遂没再多问,接过账册应了。

青鸾千恩万谢地抱着肚子离开,待走出那宫婢视线,闪身一拐,转头向长公主的寝殿走去。

昭阳殿这边,没等宁晏礼走到殿门前,随着酒盏摔碎的脆响,所谓的家宴似乎已不欢而散。

太后摆驾的传喝刚落,他就见陈太后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参见太后娘娘。”宁晏礼端端行了一礼。

陈太后闻声一顿,转头看见是他,心中愈发恼火,但见陆皇后等一众嫔妃已从后面跟了出来,也不好发作,便冷哼一声,打算径自离去。

但紧随其后的长公主却不肯罢休,她摇着纨扇,曼声斥道:“宁侍中好大的官威,今日陛下破例邀你赴宴,你竟待宴席散了才姗姗来迟!”

正待此时,宁晏礼见陆皇后和李昭从殿内走出,视线便从她身上一掠而过,直向二人身后看去。

他们身后的宫婢中,果然不见青鸾。

李昭刚迈出门槛,就听见长公主摆明又要向宁晏礼滋事,心里的火气愈发压不住了,“姑母明日就要北上,今晚是不打算给众人留下好念想了吗?”

“阿昭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公主娇艳的脸上突然浮出狠厉的笑意,“本宫能有明日北上,还要拜你这太傅所赐呢。”

“姑母你——”

“阳华,别闹了。”陈太后见从殿内出来的妃嫔越聚越多,暗中向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拦住长公主。

却不想两个婢子刚一上前,就被长公主推开。

她不依不饶道:“本宫要远嫁蛮夷,就是因这阉人设计陷害,本宫为何不能说!”

这话刺耳,宁晏礼不由得将视线移回到面前,却见长公主染着朱红丹蔻的指尖,正直向他指来。

他看了陈太后一眼,唇边突然浮出一抹冷笑,“原来长公主殿下竟还不知自己是因何去的北魏。”

此言一出,陈太后脸色陡变。

长公主浑然不觉,只道:“你这阉人不必在本宫面前信口雌黄!”

“哦?”宁晏礼笑了笑,刚要开口却被陈太后打断,“阳华!够了!”

长公主愕然回头看向她,“母亲你——”

“一个个不回宫去,围聚在此是想看谁的笑话!”陈太后对聚在一旁的嫔妃们斥道。

众嫔妃被呵斥得一愣,连忙福身告退,带着宫人溜着边快速离去。

一旁的小内侍也趁机低声向宁晏礼提醒道:“陛下还等着见大人呢。”

宁晏礼本也不愿做无谓的口舌之争,遂伏手向陈太后道:“若没旁的事,臣就进殿去见陛下了。”

陈太后没有应声,算是默许,可他刚要转身,却被长公主一把拽住。

“阳华!”陈太后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

“宁侍中还没向本宫解释清楚,方才那话究竟是何意思?”长公主道。

宁晏礼垂眸看向被攥出褶皱的衣袖,眸中渐渐聚起寒意。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长公主千金之躯,臣乃卑贱之人,劝长公主还是将手速速拿开为好。”

长公主被他眼神摄得一怔,刚要下意识撒开手,却转念想到自己明日将要和亲,纵是翻了天李洵也不能将她奈何,于是便反将墨色的莲花纹攥得更紧,呵斥道:“既知自己身份卑贱,还妄敢忤*逆犯上,宁侍中的胆子不小!”

宁晏冷睨向她,“长公主若非要弄个明白,臣就多这一回嘴,也算在公主上路前了却一个心愿。”

“宁晏礼!你莫要得寸进尺!”陈太后喝道。

宁晏礼置若罔闻,轻笑一声道:“太后娘娘难道没有将与臣的交易告知长公主?”

“你!”

“什么交易?”

长公主倏然看向陈太后,却见后者面色凝滞,正瞪着宁晏礼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以为,陈璋落在臣的手里,是如何保全一条性命的?”宁晏礼幽幽道。

他的声音森寒彻骨,长公主只觉丝丝凉意从他袖中透出,渗进她的手心里。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骤然松手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晏礼皱眉掸了掸衣袖,瞥了她和陈太后一眼,“臣言尽于此,剩下的长公主自己悟吧。”

说完,便向殿内径自走去。

长公主瞪着他的背影怔在原地,良久,她缓缓回头看向陈太后,纨扇从手中倏然脱落。

昭阳殿内,李洵已然喝得半醉。

他想要起身,两旁的侍婢刚要去扶,却见他一个不稳,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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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杯盏扑倒一地。

宁晏礼迈入殿中,一只玉壶刚好滚到他的脚下。

“都给朕滚开!”李洵伏在案上将两旁侍婢挥手喝退。

少顷,他抬起头,醉眼惺忪地望见宁晏礼的身影,才缓缓从案上爬起,带着酒后浓重的鼻音道:“宁卿来了。”

宁晏礼伏手道:“臣已命黑甲军严守祈云殿,以确保长公主到明日离宫前万无一失。”

“嗯……”李洵抓起案上仅剩的一只空酒壶,往口中倒了倒,又“哐当”一声丢到一边。

宁晏礼看了流萤一眼,流萤立即退下,很快将一壶梨花醉呈到李洵面前,为他斟满。

“昨日,”李洵双眼朦胧地看着琉璃盏中的波纹,缓缓道:“在长寿殿附近抓到的那女细作,可查出底细了?”

“臣已派人审出了她的口供。”宁晏礼道:“确是淮南王府为长公主找的‘影子’。”

李洵五指狠狠攥住琉璃盏,醉醺的脸上浮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既是在长寿殿附近抓到的,想必太后也脱不了干系吧。”

宁晏礼默默看着他,没有应声。

这时,窗外有个身影一晃而过,宁晏礼用余光瞥去,看那略显圆润的身形,应是钱福。

李洵举盏饮尽,梨花醉清甜的醉意很快冲上头顶,他摇了摇头,眼神愈发迷离起来。

与此同时,几个小内侍拿着托案走进殿内,跪在地上收拾起碎片。

李洵抬眼瞧见殿中蓦地多了几人,顿时更觉头晕目眩,挥着手喝道:“晃来晃去,晃得朕眼晕!快滚出去!”

几个小内侍被他这一吼吓得纷纷僵住。

“都下去吧。”宁晏礼俯身拾起脚下的玉壶,递向身旁的小内侍。

那小内侍对上他的视线,连忙躬身接过,并将一张纸条塞进他掌心,之后便跟其他几人一起匆匆退至殿外。

趁着流萤上前为李洵斟酒的空隙,宁晏礼将纸条在指间展开。

他垂眸看去,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今日这酒,似乎比往常更加醉人。”李洵低着头,嘴里囫囵地囔囔道。

“陛下心情不好,饮些酒也能睡得安枕些。”宁晏礼把纸条攥在掌心,冷声应付着,但目光却不住向窗外瞟去。

钱福的身影又出现在窗前,似乎有些焦急。

“卿说得对……”李洵醉得几乎没了意识,“若不喝得醉些,朕睡梦中,总能想起当年南渡的时候……那年,朕才只有十岁,比如今的昭儿还小……”

宁晏礼微微蹙起眉,向流萤使了个眼神,“陛下醉了,让流萤扶陛下进去歇息吧。”

流萤受意,上前去扶起李洵。

李洵借着她的力道抬起头,半眯的双眼望在殿前的墨色身影上,喃喃道:“那时,朕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死在了宫里,和父亲一起……”

话音未落,刚要转身离开的宁晏礼却倏然顿住。

第65章 第65章

“还有一个,朕的衍弟,明明已经和朕逃了出来,最后,却还是死在了南渡的路上……”

李洵如呓语般继续说着,宁晏礼缓缓看向他,眼中晦暗不明。

十六年前的旧都之乱乃是宫中大忌,平素无人敢轻易议论,殿上的侍婢听闻李洵所言,皆愣在一旁不敢动了。

她们只听李洵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来愈发含糊不清,直到趴在案上昏沉睡去,口中还不断呢喃着“阿衍”二字。

“还不把陛下扶进去。”

宁晏礼的声音倏然响起,一旁的几个侍婢回过神来,连忙配合流萤七手八脚地扶起李洵,连架带搀地向内殿走去。

李洵的身影消失在帷幔之后,宁晏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快步走出昭阳殿。

“大人!”钱福立即迎了上来。

还没等他在跟前站稳,宁晏礼就劈头问道:“怎么回事?”

“老奴派人到东宫打听了,女史是宴前突发红疹,才没随太子殿下同行。”钱福道。

“突发红疹?”

“老奴也觉得蹊跷,便依照大人吩咐,让人暗中查了一圈,却发现女史眼下并未在东宫。”

宁晏礼:“她所住的西偏殿也查了吗?”

“查了。”钱福回道:“可是——”

“可是什么?”

“那西偏殿好像被刻意打理过似的,除了被褥和几件宫衣,旁的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钱福顿了顿,吞吐地斟酌着用词:“就像是,像是不打算回去了……”

宁晏礼闻言一滞,他顿时想起前两次青鸾提及长公主时的异常,心底不禁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是谁带人看守祈云殿?”他道。

钱福想了想,道:“应是司白。”。

回祈云殿的路上,长公主走得很快,宫人们忙不迭跟在后面,不敢轻易言语。

一个侍卫匆匆从跟上,向魏公公低语了几句。

“殿下……”魏公公倒腾着碎步追到长公主身边,瞄着她的脸色道:“殿下要体谅太后娘娘的难处,娘娘若不是事从权宜,怎会舍得殿下远嫁?而且娘娘不是还让世子给殿下安排了影子……”

“影子?”长公主咬牙道:“安排那废物有何用!最后不还是被宁晏礼当细作给抓了!”

“这事要怪,就得怪那宁晏礼盯着殿下不放。”魏公公道:“此事前前后后若没他在其间搅合,殿下何至于此?”

长公主老远看见内侍们正在抬运嫁妆,不禁心中恨意更甚,“本宫从前与他并无过节,不知这小人为何处处算计本宫!”

“殿下忘了漪澜殿那晚的事了?”魏公公趁机道。

“当然没忘!”长公主恨道:“只可惜还没抓到那细作,否则定要将她与宁晏礼一并押到陛下面前!”

魏公公眼底划过狠毒的精光,“不瞒殿下,其实老奴前几日在宫外瞧见一桩趣事……”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后面的宫人一并跟着停了下来。

魏公公上前附耳低语几句,长公主听完眉目间浮现出一抹讥诮,之后她用纨扇掩着嘴轻笑了笑,“还有这等事?”

“老奴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可查出那女子身份了?”

“那日老奴派人盯了,但一直有宁晏礼的人暗中护着,所以没法靠近。”魏公公道:“可老奴瞧那女子后来所行的方向,倒像是回宫的路。”

长公主眯了眯眼。

魏公公低声道:“老奴寻思着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守株待兔,故而这几日一直派人看着宁晏礼的动向。”

“你倒是聪明。”长公主摇着扇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魏公公颔首,随后转头招呼传信的侍卫上前。

“启禀殿下。”那侍卫伏手道:“自那日回宫,都未见宁侍中有什么特殊的动向,直到方才宴席期间似乎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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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趟东宫。”

“东宫?”长公主狐疑道:“阿昭彼时也在宴上,他派人去东宫做什么?”

“魏公公命属下查了那日出入宫的记录。”那侍卫道:“东宫有一唤作青鸾的婢子,与公公那日出宫撞见的时间刚好对得上。”

“青鸾——”长公一字一句轻声念道。

“殿下曾见过这婢子。”魏公公提示道:“当日华光殿夜宴,宁晏礼还曾让她为淮南王世子殿下呈酒。”

长公主视线拉远,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张秀丽娇艳的脸。

魏公公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此女原是凤仪宫的人,殿下可记得死去的张署令曾说过,掖庭遇到的那个婢子,陆中丞也认得。”

提起张署令,长公主只觉晦气得很,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魏公公的意思,“你是说,此女与那细作,是同一个人?”

“殿下明鉴。”

远处,内侍们抬着最后几个红木箱子从祈云殿离开,掌事的女史正指挥其余的婢子把四处清理干净。

长公主望着祈云殿烫金匾额上的烫金大字,望着望着,突然笑了出来。

“当真是老天都舍不得本宫去那蛮夷之地受苦。”她娇曼的声音在月下淡开。

宁晏礼既然这么在意那个婢子,若用那婢子的性命换个影子,他应该没道理拒绝。

至于其他的帐,只要她人在大梁,可以往后与他们慢慢清算。

魏公公附和道:“殿下金枝玉叶,北魏本就不该是殿下去的。”

“这次的事,本宫记你头功。”长公主瞥他一眼,得意地笑道:“趁着今夜月色尚好,还不快派人把宁侍中请来好好聊聊,若待天亮了,可就要错失良机了。”

“诺。”魏公公躬身道:“那东宫的婢子……”

“当然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人弄来。”嫣红的朱唇勾起一抹冷笑,“本宫倒要看看,他宁晏礼是不是从来都能那般从容自若。”。

长公主回到祈云殿,在殿门的匾额下忽然停下脚步。

“殿下。”门前的侍卫伏手礼道。

长公主瞟向二人,声音里透着一丝愉悦:“本宫心情久违的好,你们可知为何?”

围在祈云殿外的侍卫都是宁晏礼从黑甲军中调来的,一段时间来长公主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眼下一反常态,倒叫他们心里泛起嘀咕。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硬着头皮伏手回道:“属下不知。”

长公主用扇子顶在其中一个侍卫胸前的玄甲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看来那阉狗手下的狗崽子,也没几个聪明的。”

那侍卫低着头,没有出声。

却不料,“啪”地一记亮响,长公主竟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另一个侍卫愕然抬眸,就连祈云殿的宫人也吓了一跳。

被打的侍卫脸上赫然浮起红印,但却仍一动未动。

另一个侍卫忍不住开口,“殿下——”

“属下惹殿下不悦,自愿领罚。”那侍卫沉声将他打断,“但还望殿下莫要出言诋毁侍中大人。”

“呵,我还以为你是不会说话。”长公主轻嗤一声,“没想到是条忠心的狗。”

她用扇面抬起那侍卫的脸,让他稍侧过头去,对着红肿的指印啧声道:“你也忒不禁打了,本宫还没见过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侍卫。”

那侍卫将头偏过,躲开扇面。

长公主动作一滞,半晌,突然用另一只手将他腰间佩刀抽出。

“铮”地一声寒刃出鞘,架在了那侍卫的脖子上。

“殿下!”另一个侍卫急道:“殿下若有不满,属下愿代,代他受任何惩罚!”

“你代他受罚?”长公主瞥了他一眼,轻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刀柄随她的动作稍稍一动,锋利的刀刃旋即在脖颈间留下一道血痕,被打的侍卫微微吸了口气。

“殿下莫要心急。”魏公公上前低声道:“老奴知道这段时间殿下受了委屈,心中不快。但与其把刀架在一个侍卫脖子上,不如等抓来那东宫的婢子,让宁晏礼尝些苦头。”

长公主看着那侍卫,眼底生出狠厉。

她缓缓把刀放下,视线从那侍卫脸上收回,“你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本宫这回有得是时间跟他们慢慢算账。”

魏公公颔首道:“殿下先歇息片刻,待会儿免不了还要与宁晏礼那狗贼费些口舌。”

长公主轻笑一声,把刀扔给了他。

“哎呦!”魏公公手忙脚乱地接住刀,两手小心地捏着刀柄还给那侍卫。

待长公主一行过去,另一个侍卫急忙问道:“司白大人!你的伤怎么样?伤口深不深?”

“不妨事,”被唤作司白的侍卫用手在颈间抹了一把,看了眼指间的血迹,“长公主方才的反应很不寻常,你速去向大人传信,好让他有个准备,多派些人手。”

“诺!”

另一个侍卫应声向不远处林中打了个手势,马上就有一个黑甲侍卫跑来顶上他的位置。

司白反手将刀收入鞘中,回头向祈云殿内望去。

纱裙拂过寝殿的门槛,长公主转头对魏公公道:“你们先退下吧,本宫要去更衣,待宁晏礼来了,就让他在前殿候着。”

“老奴明白。”魏公公道。

长公主步入殿内,侍婢将寝殿的两道门扇合好。

“豆蔻。”长公主褪下披纱,懒声唤道。

声音在殿内回荡,很快被昏黄的灯火湮灭。

长公主绕过帷幔走进内殿,“豆蔻?”

声音多了一丝不耐烦,但依然没有回应。

“几日不打就惫懒的贱蹄子!”她把轻纱摔在矮榻上,没好气地道:“天香!”

回应她的仍是一片寂静。

半晌,长公主停住动作,微微拧起秀眉。

天香方才刚跟她进殿,怎么也不见动静?

她回头望去,平日几乎寸步不离的贴身侍婢,此刻竟一个都没在。

长公主狐疑地把悄声走到帷幔后,秉住呼吸,唰地拨开帷幔——

第66章 第66章

外殿空空荡荡,别说是跟她进来的天香,纵是平日当值的婢子也都不见了踪影!

长公主眉心一跳,视线却突然模糊起来。

她下意识抓住帷幔,但那柔软的锦帛哪里能够承住一人的重量,踉跄的瞬间,帷幔被她一拽便曳地而下。

迷香,是迷香!

天旋地转间,长公主连忙抓起裙角捂住口鼻。

她想要开口唤人,翕动朱唇,发出的声音却根本传不到殿外。

丝丝缕缕的轻烟自香炉中悠悠飘出,上浮,扩散,融入四周的空气。

长公主猛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恢复一丝清醒,之后艰难从地上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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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着散乱的脚步向香炉走去。

指尖摸索到香炉的锁扣,竭力拨动,“咔嚓”一声,铜炉的孔隙被瞬间合上,飘出的烟气被同时掐断。

“来人,”她撑在香炉上,呼吸急促,“来——”

话未说完,一闪寒光从墙面上掠过,长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反射性地转过身,却见一道人影忽而向她扑来——

寒光如闪电般划出一个弧度,带着腾腾杀气,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已逼至她的近前!

长公主堪堪后退几步,香炉被“哐啷”一声撞翻,跳起的火星在昏暗中乍现一点光亮,又在瞬时熄灭。

冰凉的触感渗入喉间,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刺痛,她瞳孔急剧收缩,只见面前魑魅般的人影缓缓抬头,灯火昏黄摇曳,将一张冷艳的面孔映出忽明忽暗的戾色。

长公主不可置信地半张着嘴:“你,你怎么会在这……”

青鸾握着匕首抵在她喉上,刹那间,恨意如潮般涌上心头——

“你这双手生得甚美,今日本宫便将其斩断,看它还如何以暗器伤人。”女子的声音骄纵傲慢,透着残忍的冷酷。

锋利的劈骨刀不断逼近,铁链被挣扎得铮铮作响,却根本无济于事。

在近乎疯狂的绝望中,手起刀落,血光如雾……

刻骨铭心的痛已化作记忆在心底生根,每每想起,青鸾只觉心脏仿佛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痛和恨纠缠在一起,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看着长公主,唇角渐渐漫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如妖冶般诡秘而美丽。

“殿下不是一直在找我吗?”她声音很轻很低,像是隐隐压抑着什么。

长公主感觉被从头到脚灌入一阵凉意,上下齿间不禁打起寒颤,“你,你想作甚?”

青鸾冷眼看着她颈间的血线凝结成圆润的血珠,讥诮道:“我想做甚,殿下猜不出来?”

此言一出,长公主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身后是坚硬的墙面,眼前是随时封喉的利刃,她不敢妄动,只能颤声喝道:“你这婢子莫不是疯了!杀了本宫,你还想活着走出祈云殿吗?”

“谁说我打算活着出去了?”青鸾眨着上翘的媚眼,故作疑问道。

长公主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冷汗如雨。

她微微颤抖着,目光瞬也不瞬地盯在青鸾看似平静,却隐隐翻涌杀意的眼中。

她突然明白过来。

眼前这个婢子是真的宁可死,也想要杀了她!

“你放了本宫,过去的事,本宫不会再追究。”她急促喘息,紧绷着声音道:“和亲!本宫明日就要去北魏和亲了!本宫离宫后,就不会再对你有任何威胁,你何必非要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喉间的剧痛顿时传遍周身!

长公主下意识要叫却被青鸾一把捂住。

“和亲?殿下还妄想躲去北魏?”青鸾笑了笑,冰冷的气息吹在长公主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轻声说道:“我特赶在今夜取你性命,你哪都去不成了!”

索命的话语重击在长公主的心脏上,她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充血地看着青鸾,口中如濒死挣扎般发出“唔唔”的闷响。

她遇到的是一个疯子!

是一个宁可舍命也要杀了自己的疯子!

可是为什么?她们究竟有何仇怨?

“殿下是想知道我非杀你不可的原因吗?”

青鸾低声说着,手上却突然发力!

长公主面色瞬间凝滞,下一刻,鲜血如注般从她颈间喷射而出!她大张着嘴,微微启合,嘴角咕出血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青鸾对上她痛苦狰狞的双眼,缓缓说道:“如果你也有来世,找我寻仇时,我自会告诉你原因。”

话音甫落,长公主口中反涌出大口鲜血,她眼神露出一瞬间的错愕,接着就飞快涣散黯然。

看着长公主逐渐冰冷的脸,青鸾把手一松,任她身子顺着墙面向下滑落。

鲜血在脚下漫延开来,青鸾脸上、身上、手上全都是血,她垂眸静静望着长公主的尸体,长睫轻微地颤了颤,把匕首“咔哒”一声收入鞘中。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殿门外却传来魏公公的声音:“殿下可更衣好了?”

青鸾心下一惊。

她回头看了一眼,魏公公和几名宫人的身影正映在门上。

这么晚了,他为何还会来找长公主?

大概是见殿内没有回应,魏公公又唤了一声:“殿下?”

青鸾深吸了口气。事情突然偏离预计的轨道,着实出乎了她的设想。

按前世这个时辰,她假扮长公主藏在殿中,除了殿外值夜的宫婢,所有人都已睡下,根本没有人在这时求见!

“豆蔻?天香?”门外的叫门声越来越急,若殿内一直没有反应,他们迟早会破门而入。

青鸾来不及收拾现场,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窗户,迅速擦掉手上的血迹,翻身而出,几乎同时,殿门就被“砰”地一声猛力推开!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魏公公登时一愣,旋即带人飞快冲入殿中,“殿下!殿——”

他的声音倏地顿住,打翻的向炉边,长公主毫无生气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血液还在漫延,很快就延伸到了他脚下。

魏公公白着一张脸,下意识后退半步,差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身旁的宫人也傻了眼,“公公……这……”

这时,一个侍卫冲上前去,伸出两指探了探长公主的鼻息,很快,他的脸色也唰地变了,抬头对魏公公道:“殿下她,她没气了——”

“怎,怎么可能?”魏公公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那侍卫望向殿内唯一敞开的窗,指着窗下的血迹喊道:“是刺客留下的!应该还没走远!”

一听刺客二字,魏公公顿时惊醒,他哆嗦着抓住身旁的宫人道:“快!快去叫人!抓刺客!”

“诺!”左右的宫人们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其中一个跑到半路,又突然调头跑了回来,“公公!可要到外面去找巡夜的侍卫?”

“这么大的事,你问的不是废话嘛!”魏公公气急一巴掌扇在那小内侍的头上,那小内侍得令刚要出去,却又被叫住:“回来!最好去找领军将军的羽林军!”

宫内禁军一半是听命于宁晏礼的黑甲军,一半是受命于领军将军的羽林军,但若是祈云殿的事,还是避开宁晏礼的好。

待小内侍匆匆离开,魏公公回头再看,那侍卫已翻出窗外循着血迹追了出去,他看了一眼长公主冰冷的脸,寒颤了一下,连忙退至殿外,扶着殿门尖声叫道:“来人!抓刺客!”

一声惊叫划破祈云殿的沉静。

祈云殿的宫人和侍卫倾巢而出,燃着火把里外搜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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